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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云禅师思想研究与纪念文:虚云戒制思想及其实践析论(陈金凤、刘丽芳)

       

发布时间:2013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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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云禅师思想研究与纪念文:虚云戒制思想及其实践析论(陈金凤、刘丽芳)

 

  内容摘要:明清以来,佛教禅宗日渐衰微。原因之一就是“狂禅”盛行,戒律废弛。以重振佛教禅宗为己任的虚云长老,立足于传统与现实,着力于佛教戒律的恢复和重建。他一方面在理论上大倡“以戒为师”、“以戒为本”,全面地阐述戒律思想;另一方面,在实践中特别重视戒制建设,无论是在重振山门还是在办学育才时,都把戒律弘扬与建设作为基本的内容,并付诸农禅并重的日常生活之中。虚云重视戒律的思想及其实践,适应了佛法复兴的时代要求,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现代佛教(禅宗)的重兴,也是其成为佛门龙象的重要依据。

  关键词:虚云 戒律 戒制思想 戒制建设 戒制实践

  虚云(1840-1959)是中国近现代佛教史上重要的人物之一,其百年云水生涯,致力于佛教的振兴。虚云的佛教思想丰富深邃,修佛弘法刻苦精进,而贯穿其思想与实践的就是“以戒为师”,唯“戒”是行。

  一

  《大集贤护经》云:“出家之人,当先护持清净戒行,戒行清净,则能获得现前三昧,成就无上菩提。”《四天王经》云:“四天神王,每月以六齐日观察人善恶,以启帝释,若持戒人帝释即喜,敕诸善神拥护是人,随戒多少,若持一戒,令五神护之,五戒具者,令二十五神护之,是人生得安隐,死生天上。前来总说持戒功德竟。”诸如此类的强调“戒”的佛教经典不胜枚举。“戒是无上菩提本”,是佛教发展与兴盛的重要保证。佛教自东汉以来在中国广泛深入的传播发展,实与僧侣严守戒律密切相关。

  自明代狂禅盛行以来,戒律趋于废弛,从而带来了佛教精神的丧失,佛教日渐处于颓势,至清末民国时期,社会上毁佛逐僧,庙产兴学之风竞扇,佛教更是危机重重,殆将不存。佛教在近代衰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僧尼的素质低下,道德水准不高也不能不说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方面。而这又很大程度是由于佛徒摈弃戒律、丧失戒制精神所引起的。诚如释曼殊、章太炎在《儆告十方佛弟子启》揭露:今“法门败坏,不在外缘而在内因”,“丛林轨范虽存,已多弛缓。”僧人多“不事奢摩静虑,而唯终日安居;不闻说法讲经,而务为人礼忏。累属正法,则专计资财。争取缕衣,则横生矛戟。驰情于供养,役形于利衰,为人轻贱,亦已宜矣。复有趋逐炎凉,情钟势耀。诡云护法,须赖人王。相彼染心,实为利己……‘庙产兴学’之殃咎,实由自取”。居士杨文会也认为“佛法传至今时衰之甚矣”[[1]],其根本原因在于释氏之徒的不学无术,不守戒律。他在《释氏学堂内班课程刍议》中指出:“盖自试经之例停,传戒之禁弛,以致释氏之徒无论贤愚,概得度牒。于经、律、论毫无所知。居然作方丈开期传戒;与之谈论,庸俗不堪。士大夫从而鄙之,西来之旨无处问津矣。……宗门学者目不识丁,辄自比于六祖。”名僧太虚也感言:“现在吾国僧徒虽有数十万之众,而形式散漫纲纪凌乱,实可谓之无组织;负此住持佛法之责,已属勉强,遑敢望其能弘扬乎?”[[2]]虽然这些仅系部分僧人所为,但也表明传统戒律而非人格自律已难以外在地约束他们[[3]]。

  佛教的危机,引起了僧界的重视,有识的高僧大德们纷纷提出补时救弊的主张,寻求契理契机的自我更新与调适。例如,1913年2月在寄禅大和尚的追悼会上,太虚为了挽救佛教的危机,针对当时佛教丛林存在的积弊,提出了教理、教制、教产的三大革命性的主张。其后太虚又声称“行在瑜伽菩萨戒本,志在整理僧伽制度”。只不过太虚倡导整顿的僧伽制度,虽其重要内涵就包含了戒制建设,但其基本目的仍在建设人生佛教,戒制改革与建设尚未成为其建设的重要内容。值得注意的是,太虚的这种言行与思想,是当时僧界的主流。他们虽感于戒制破坏带来了佛门的危机,却不大重视从戒制建设上以救时弊。

  虚云作为佛教高僧、禅门龙象,对于近代佛教因狂禅泛滥、戒律破坏而堕落衰微,感同身受,痛心疾首。在数十年的开单接众所作的开示中,他反复强调这一点:“今观末法现象,知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灭佛法者,僧徒也,非异教也”[[4]]。“佛法之败,败于传戒不如法,若僧尼严守戒律,则佛教不至如今日之衰败”[[5]]。“嗟兹末法,究竟不是法末,实是人末。……盖谈禅说佛者,多讲佛学,不肯学佛。轻视佛行,不明因果,破佛律仪,故有如此现象”[[6]]。“今末法时期,人根陋劣,心术浇薄,漫说众人,即出家僧人,亦是有名无实,并且不知出家为何事,根本上谈不到修行,行,证道者更无一离矣。佛法至此,哪得不衰!”[[7]]“今去圣时遥,人心浇漓,甘堕沉沦,藐视律仪。……求戒者多,守戒者少,若贼香疤作饭票用,哀哉哀哉!”[[8]] “法门没落,僧德颓废,不惧因果,不畏清仪,放僻邪侈,靡所不为。”[[9]]

  近代佛教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虚云认为,基于近代已无上等根机之人,直指人心的顿悟方式在失去了渐悟的根基之下显然已不适用,要挽救法末,于逆境中重振道风,光大禅林,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恢复传统戒律,否则佛教的生存与发展就会困难重重、每况愈下,不用外部力量,自身也足以冰消瓦解。于是,虚云不断呼吁、践行戒律,重视使佛教徒的言行符合仪轨(详后)。上引虚云针对佛教(禅宗)问题的激烈批判的意识与言行,正表现出他相当强烈的重振佛教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

  二

  三千多年前,佛陀释迦牟尼欲涅槃时,阿难尊者问:“世尊!您灭度之后,末世众生当以何为师?”佛陀恳切的告诉世人:“以戒为师!”自佛教传入中国,佛教弟子无不以戒的尊严为佛教根本精神之所在。佛陀当年制戒,其目的在于“梵行久住”、“正法久住”,虚云秉持“以戒为师”,深研佛教戒律并予以积极阐扬,志在重扬佛教的正信正行正法。

  《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是则名为三无漏学。”在佛法中,不论是大乘、小乘,以及禅、净、密、律各宗,都是以持戒为根本。虚云对此有所发挥,说:“世尊所说三藏十二部经典,也是为了你我的贪嗔痴三毒;所以三藏十二部的主要就是戒定慧,就是因果,使我们戒除贪欲,抱定慈悲喜舍,实行六度万行,打破愚迷邪痴,圆满智慧德相,庄严功德法身。”虚云指出:“无论大小乘戒,皆以三皈五戒为根本。”他反复强调,了生脱死门路很多,持咒可成,参禅可成,念佛可成,都是一样的;但是佛法之要,在于戒定慧三无漏学;三学中,以戒为本。也就是说,一切法门,都离不了持戒。所谓“宗教净三家,及一切法门,都以戒为先。但戒定慧三法不能偏废,要三法圆融,才得无碍。持戒若不明开遮,不通大小乘,不识因时制宜种种妙用,死死守戒,固执不精,成为错路修行;三学圆明,才得上上戒品”[[10]]。他开示学人:“中国的佛法,有人分出禅、教、律、净与密宗五派。”“现在的佛法,比较盛行的是净土与禅宗。但一般僧众都忽略了戒律。这是不合理的。因为佛法的根本要义,乃是戒、定、慧三学,如鼎三足,缺一不可。这是我们每个学佛的人,应特别注意的。”[[11]]1953年5月出席中国佛教协会成立会议时提出的第一个提案就是“汰除迷信外道渣滓,严戒律清规,以增大众信仰”,指出:“就是一些居住寺院僧徒也不少意识模糊,行为不检,形同市侩巫觋,还口口声声念佛修持,实在是自私自利。这已失去三宝的高贵品质。”[[12]]1955年中国佛协在北京召开第二次理事扩大会议,通过成立中国佛学院的决定,虚云特撰《云居管见》一文,对中国佛学院培育弘法人才寄予无限希望,特别指出:“佛弟子的日常生活,衣食住等有可以权变的,唯三学思想,即戒定慧的的理论不能改动。”[[13]]

  虚云一生于讲经说法之中,反复强调持戒为佛法之根本,守戒为修行之始基。“戒为德本,能生慧行,成就万行。”“修学者,必须依佛戒,戒为无上菩萨根本。”[[14]]“学佛不认修何等法门,总以持戒为本。”[[15]]“佛法之要,在于三无漏学。三学之中,以戒为本。良以由戒生定,由定生慧,若能持戒清净则定慧可自圆成。”[[16]]“夫戒者,生善灭恶之基,道德之本,超凡入圣之工具。”[34] 他特别强调,对于修行者说来,“持戒律如行路有资粮。”[[17]]这是因为“因戒才可以生定,因定才可以发慧”,若不持戒而修行,则“无有是处”[[18]]。

  正因为戒律如此重要,虚云强调佛弟子在时时恪守奉行戒律,“行住坐卧,惟戒是师,僧德在戒,戒住道丽,正法久住,道在于斯。”[[19]] “戒行者,得戒体已,于日用中,动静云为,任运止恶,任运修善;顺本所受,不越毗尼,则世出世间一切行门无非戒行,并非离一切行外别有所谓戒行者。”[[20]]“既为佛子,须知戒之妙义,造律仪之渊深,三聚五篇之半满,性遮互环之重轻,法体行相之幽玄。若不明晰,受之何益?”[[21]]虚云认为,戒行关键在于受得而领纳戒体后,于行、住、坐、卧一切时中,动静一如,无一不是戒法的展现。就持戒而言,贵在坚持与运用[[22]]。虚云开示道:“戒律条文多少,怕你忘记,所以每月二戒都要诵二次。菩萨戒是体,比丘戒是用;内外一如,则身心自在。诵戒不是过口文章,要说到行到。讲到持戒也实在为难,稍一彷彿就犯了戒。持戒这事,如头上顶一碗油似的,稍一不慎,油便漏落,戒就犯了。半月诵戒,诵完要记得,口诵心惟,遇境逢缘就不犯戒、不起十恶。佛制半月诵戒之意在此。”[[23]]虚老这种“口诵心惟”、“说到行到”,显然是对传统禅学的继承。《六祖坛经》指出:“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可见,虚云老和尚所说“口诵心惟”,与六祖慧能大师所讲“口念心行”是一脉相承的。虚云还强调:“既出家为了生死,就要依法行持: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不要留恋世上的贪瞋痴爱。”[[24]]“修行要在动用中修,不一定要坐下来闭起眼睛才算修行。要在四威仪中,以戒定慧三学,除贪瞋痴三毒;收摄六根如牧牛一样,不许它犯人苗稼。”[[25]]

  虚云为强化弟子持戒的信心与恒心,大力宣扬“持戒有功德”的理念。他说:“世俗所说:‘受戒容易持戒难!’确是有理。但亦在我们的善根有浅深,信心有无的关系?若果佛弟子戒律严净,谁不敬仰?诸佛菩萨,尚为护念,何况天龙鬼神及人?真如炉中旃檀,妙香普薰,所谓戒香、定香、慧香、解脱香、解脱知见香,这五分法身的果香,也是从因地修戒得来的;如戒香经云:‘佛告阿难,世有众香,惟随风能闻,不能普闻。若持佛净戒,行诸善法,如是戒香,遍闻千方,咸皆称赞,诸魔远离。’如长阿合经说:持戒有五种功德: 一者、所求如愿。二者、财产增益无损。三者、所住之处,人爱敬。四者、好名善誉,周闻天下。五者、身坏命终,必生天上。” 另外,虚云又列举了四分律所言持戒十种功德。与此同时,虚云强调,犯戒即是过失,会产生严重的后果。他说:“总而言之,我们受佛戒的,毁犯了就有极大的罪过!不论犯那一戒,如杀盗淫等。只消有一嗜好,欲出生死轮回,得证圣果,往生净土难了!”此外,他还对违背各种戒律所得的果报都有深入的说明,此不赘述。

  虚云特别强调:僧尼必须严格奉守戒律,唯有如此方能把僧尼与俗众严格地区别开来,重建祖师庄严道场恢复佛门德威,树立正信形象。他指出:“如能依教奉行,守持无染,可名真净道器。稍有违犯,则失僧仪。故云护戒如护浮囊,不可破裂,否则丧身失命,被烦恼罗刹所吞矣!”[[26]]戒是佛教的内在规定和根本特征,持戒是佛教信徒的本质要求和庄严承担。修行人必须真实地注重解行相应,方能脱三界苦。学人果能下死工夫切实去做,由戒生定,由定生慧,一切自知自见。是故虚云强调:“受了佛戒,当下即得清净戒体,即得解脱,即入佛位,位同大觉,是真佛子。受佛戒,是难得希有之事,所以受戒后,要谨慎护戒,宁可有戒而死,不可无戒而生。”[[27]]虚云在此强调要宁死不犯戒。诚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八所说:“我若不持戒,当生三恶道中,尚不得人身,何况能成就众生、净佛国土、得一切种智。”所以“佛教真理,虽不可以言说论表,但若全废言说,则又有所不能,理必依文字方能引见义故。今之学佛者,应研习一切教理,而以行持为根本。”[[28]]

  虚云恒持戒律,严守毗尼,却并不墨守成规[[29]]。他开示道:“我们对于受持遮戒,贵在遵循如来制该戒之本意,不在于死守条文。若得佛意,虽与条文相违,亦名持戒;若不得佛意,虽遵守条文,亦成犯戒。但亦切不能以此藉口,而将如来所制戒律,一概抹杀。各宜深入律藏,神而会之。”[[30]]“社会制度和风俗习惯,各处不同,必须因地因事因时以制宜,决不能墨守绳法。故《五分律》中,佛说:‘虽我所制,于余方不为清净者,则不应用;虽非我所制,于余方必应行者,不得不行。’故当日百丈祖师,以中国与印度环境不同,已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美举。佛如降生此时此地,决不会制掘地纺织等戒的。……出家人并非闭门造车、死守一法的。”[[31]]然而,诚如虚云前面所言,切不可以开遮为借口而一概抹杀戒律,所以虚云即使是在开示小乘大乘的开遮持犯时,也一再强调要“以戒为师”:“戒律开遮因缘微细,要深入研究才能明白。佛门兴衰,由于有戒无戒。犯戒比丘,如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所以佛将入灭说涅槃经,叫末世比丘以戒为师,则佛法久住。”[[32]]上述这两段话,不仅反映出虚云“得意忘言”的戒律思想特色,而且也体现出他世法、禅法、戒法一多不二之“佛法在世间”的禅风特色[[33]]。

  值得注意的是,虚云秉承师诫“出世间不离世间法”,努力将佛教戒律也必须融入世俗社会之中。他清醒地认识到尽管近代中国儒学的文化正统地位正在逐步丧失,但儒家文化仍是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核心,深深扎根于中国民众心中。因此,佛教要真正取得统治者及其民众的信任与支持,就必须自觉融儒于佛。于是他竭力调和佛儒,宣称儒佛都是导人至善。他说:“孔子之制礼作乐,无非教人规矩,与佛制戒律无异”[61]。 “世界无论何教,总是道人为善,为治心之法,如佛则济度众生,使众生脱苦。儒则重伦常,使人各尽本份,本无异致。所不同者,儒则著重世间法,佛则于世间法外,更有不出世间法,深浅不同耳。”[[34]]他还以儒释佛,以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五常”释佛家之“五戒”:“仁以戒杀为始,义以戒盗为始,礼以戒淫为始,信以戒妄语为始,智以戒饮酒为始。”[[35]]虚云还大力宣扬他持戒有益社会观点:“佛观一切众生苦恼轮回,背觉合尘,习气除不了,故方便制戒,使众生断除习气,背尘合觉。”[32]“若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则十人淳谨,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各睦。传此风教,遍于宇内,则仁人百万,夫能行一善则去一恶,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百型息于国,其为国主者,则不治而坐致太平矣。”[35]。虽然以佛家“五戒”比附儒家“五常”、宣称佛教戒律有益于世俗,并非虚云创举,早在北魏昙靖所撰的《提谓波利经》中就已提出,但其倡导佛教戒律的努力及其苦心,仍不由得让人叹服。

  虚云基于以戒为师、以戒兴教的理念,一生不遗余力地阐扬佛教戒律思想。虚云的这一思想,是对中国佛教传统戒律思想的继承与发展。当然,就虚云所阐扬的戒律内容而言,其恢复传统远重于发展创新。

  三

  虚云不仅在理论上大倡“以戒为师”,而且在实践上也是唯“戒”是行,严格要求自己及学人们徒的。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其一,个人垂范戒行宗风。虚云曾发“三大誓愿”——“愿断一切恶,愿修一切善,愿度一切众生”,这三大誓愿成为他一生践行戒律的指南。虚云自幼好佛,初出家,即效法祖师达摩九年面壁之功,于鼓山出家后隐修于山后岩洞三年,餐风饮露、礼万佛忏。1875年,36岁的虚云开始了长达20年的头陀行脚求法生涯:渡海到普陀山,朝礼名寺古刹。继到宁波阿育王寺拜佛舍利,到杭州礼天朗,到天宁寺礼清光,到焦山礼大水,到金山亲近观心、新林、大定等,到扬州高旻寺礼朗辉。1882年,他两度朝礼普陀,再礼五台。其中历时3年,遭雪活埋,疾病缠身,险遭虎食。1884年下半年,礼北岳恒山,西岳华山,次年春抵西安,礼大雁塔、杜顺塔、国师塔、玄奘塔。后于南五台结庐两年,后礼布达拉宫。并于1889年南行经不丹,翻越喜马拉雅山,到印度朝礼佛祖得道之菩提树,又渡海到锡兰(今斯里兰卡)、缅甸,是年7月回国。虚云为求正法远足天涯海角,十磨九难,在中国近代佛教史上留下了极富传奇而又浓墨重彩的一笔。自光绪二十一年(1895),56岁的虚云在扬州高旻寺开悟后,又开始了漫长的弘法生涯,仍严奉戒律,始终保持宗门传统的僧衲本色。朱镜宙居士曾将虚云百年人生概括为“十一行”:“一、净行,二、苦行,三、孝行,四、忍行,五、定行,六、舍行,七、悲行,八、异行,九、方便行,十、无畏行,十一、不放逸行。”[[36]]这十一行中,净行、苦行、忍行、定行、舍行概括了虚云关于佛教戒律基本观念,集中体现了其“以戒为师”的伦理思想与道德实践原则。总之,虚云用自己的生命参悟、弘扬佛法,树立了一个足以垂范千秋的高僧典范、人格楷模。

  其二,以“戒”兴寺,重视寺院传戒活动。虚云一生致力于兴复佛教寺院,于极端困难之中,光大宗门,先后振兴云南鸡足山祝圣寺、昆明云栖楼、福建鼓山涌泉寺、广东韶关南华寺、广东乳源云门大觉禅寺、江西云居山真如寺等祖师道场。虚云中兴这些佛教大寺名庙,是从弘扬戒律、规范传戒着手的。虚云认为“近来传戒不问清净不清净,如法不如法”[28],是导致佛教逐渐衰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在20世纪30年代,针对当时有的寺院戒律松弛,传戒不如法,乃至于买卖戒师,胡乱设坛,虚云斥之为“窃名纲利”,“翻为地狱深坑”[[37]]。因此他特别强调无论环境如何,传戒必须如法尊律,切不可草率。事实上,虚云传戒极为如理如法。虚云以戒重兴南华寺就是典型的说明。广东韶关南华寺,是禅宗六祖慧能道场,禅宗祖庭,然至清末民初时已衰落至极,破坏不堪。虚云认为,南华祖庭的衰落,正是由于戒律废弛而致,要振兴南华,就要如法传戒。民国二十三年(1934),虚云入主南华禅寺伊始,即决计应请启坛授戒。报单一出,周边各地戒子蜂拥而至,多达数百,随喜的男女信众也有千余,前来求菩萨戒。为了安顿新戒,虚云和尚率众取葵蓬茅竹盖搭竹棚以住之。启坛之时,尽管条件艰苦,虚云仍然是一如既往,严格循法遵制,一丝不苟。戒期四十九天,三师、七证、十引礼诸师恪守职责,启教备至。传戒规模之大,庄严如法,在岭南地区为空前盛举,轰动海内外。翌年,虚云又主持十月朔日至十一月底在南华禅寺启坛传戒。此次传戒规模胜过上一年传戒,广东省陈济棠、李汉魂等政要前来护法,广州、韶关甚至远及香港的信众都纷纷前来随喜,授受菩萨戒者多达数百人。散坛之后,虚云亲自主持编印《南华寺同戒录》,并亲笔撰序,谆谆告诫:“今而后时日凛若在坛,持之终形寿。如居浮囊而渡瀛渤,则定慧因之日增,法门因之日盛。”自此之后,虚云主持南华禅寺启坛传戒进入制度化,建立了长期戒坛。每年春季如期启坛为远近求戒者如法授戒,当期满散坛之后,众新戒进入寺中所设学戒堂再行熏习,以资深化。民国三十二年(1943),虚云移锡广东乳源云门大觉禅寺,但每年春季还是以百岁高龄,跋涉百余里来南华禅寺登坛传戒。正是虚云坚持以如法传戒振兴祖庭,所以在其座下受戒的弟子累计有数万之众。

  其三,重视戒制的建设。虚云为了使寺院宗教生活有章可循,以利僧人修持和僧团建设,在重建古刹的同时,还十分重视规章制度的建立。他每住一寺,必整顿寺规,严肃道风,制订出一套规章制度,可谓新的“百丈清规”。例如,虚云在云门山大觉禅寺时,就依古代丛林遗规,结合社会现实,亲自制定了禅林住持、共住、教习、客堂、云水堂、禅堂、戒堂、爱道堂、衣钵寮、大寮、库房、浴室、学戒堂、农场、水陆法会等规约,将丛林生活制度严格规范化。又如,虚云所住之寺,多为处在衰颓之中的名寺古刹。他行菩萨愿力,清修苦行,每中兴一寺,必先结茅而居,发扬佛教优良传统,艰苦创业,实行“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普请法。即使年逾百岁,仍遵古德之言:“诸方说禅浩浩地,争如我这里种地博饭吃。”在云门开办大觉农场,凡寺内常住僧伽,均须垦荒种植,收获人均分配。又在韶关大鉴寺,倡导创办纺织厂。虚云对参加生产的僧伽谆谆教诲:“平常心是道。”引《坛经》:“不离世间觉。”吃饭穿衣,种田,都是修持。虚云并且进一步希望佛门弟子“在修持中,切不可废劳动;劳动中,也不可忘修持”,要做到“两者兼行并进”[[38]]。在这里,虚云重倡“农禅并重”无疑是其维护与弘扬戒制的重要方式,不仅弘扬了人间佛教之义,而且开辟了僧伽经济新来源,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佛教的适应能力。此外,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虚云主持的寺院,坚持了一般寺院难以坚持的传统佛教的半月诵戒制度、每年的“告香”活动和结夏安居的仪式。这些都是非常有利于僧团建设的措施,特别是半月诵戒这种活动,是很有意义的。诵戒本来都是住持带头,虚云每次都亲自主持这一仪式。毫无疑问,虚云所确立或恢复的这些规章制度有力地保障了寺院的规范管理,推动了僧团的教制建设。

  其四,重视以戒训育弟子,以培育僧材,庄严戒德。总结历史上佛教兴衰的经验教训,虚云意识到:“受戒容易守戒难,如能于千百人中得一二持戒之人,正法即可久住,佛种即可不灭。”[[39]]因此他特别重视以戒训育僧才。1929年,虚云刚任福州鼓山涌泉寺方丈时,鉴于青年僧侣众多,为培养成后继僧才,虚云于当年在寺内设学戒堂,旋改为鼓山佛学院,请高僧慈舟法师主持,高僧大醒、印顺、心道等法师授课。1931年改名法界学院,即戒律学院。1943年6月,在南华寺中兴后,鉴于僧众云集,遂于寺创办戒律学院,以庄严戒德。1957年7月,在云居山真如寺重建已具规模时,即于寺创办佛学研究院,从众僧中挑选二三十名青年比丘入学,请住持海灯法师开讲《法华经》。虚云在对传法弟子耳提面命,多方教诲,严加钳锤时,也特别强调“以戒为本”,严守毗尼。在虚云的一生中,为四众弟子设坛传戒见诸文字的就有数十次,不管环境如何,都如法如律,严格要求,即便晚年在云居山遇到障碍因缘,而开自誓受戒方便法门,虚老仍是严格要求,真正做到一丝不苟。虚云语重心长地告诫诸戒子,“毗尼威仪,规矩法则,切须自行学习”,若行戒牒,而“不能如戒持行,则盗佛形仪,妄称释子”[[40]]。虚云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仍不忘嘱咐身边侍者,要使佛教保持兴旺,“只有一个字,曰‘戒’”[[41]]。由于他重视以戒为师式的办学,确为当代培育出一批合格的僧才。据不完全统计,在虚云和尚座下剃度、得法、受戒、受皈依的弟子达百万之众,大多分布在中国大陆、港澳台地区以及东南亚和北美诸国,为中华文化向外传播史书写了新篇章[[42]]。他又一身兼禅宗五家,分别传嗣了临济、曹洞、沩仰、云门和法眼五宗法脉,所传法嗣及再传法孙,已有三、四世,达数百人之多。其中佼佼者,如本焕、一诚、净慧、传印、佛源、圣一、宣化、灵源等,都是当代中国佛教界的中坚,他们在弘扬佛法、光大宗风、建设丛林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总之,虚云数十年如一日,努力践行佛法戒行,一手重振祖庭,如法传戒,端正道风;一手培养僧才,以绍隆佛种,续佛慧命,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为现代佛教的复兴奠定了基础。

  四

  清末民国,佛门衰落,其主要原因之一,在于佛徒轻视戒律、不守戒律,甚至在佛界鼓吹戒律亦成为相当困难之事。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太虚作《论传戒》一文,自谓从知经律以来,因于受戒持戒未能自信,故只与人授三皈、五戒,至多亦授璎珞十善戒、瑜伽戒而已。于沙弥十戒、苾刍戒,即不敢与人传授。故对某长老要他开坛传戒,“期期以为不可”。大虚对当时中国佛教的戒律传授极其悲观:“今各处禅林本非律寺,侈然以传戒闻,果将不免于三涂剧报;辄号称专门律寺之宝华等,皆莫逃无戒传戒之过。”而无戒的危害非常巨大:“僧宝非传戒、受戒、持戒莫能建立,今戒种断而僧命亡矣!”[[43]]仅从这一角度看,虚云积极鼓吹与切实践行于佛教戒律,无疑具有拨乱反正的时代意义。虚云感于戒律废弛而佛法衰微,深切地认识到戒是佛教的根本、是佛教的形象、佛教的命运。遂遵循“以戒为师”的佛祖遗教,着重于以戒兴法,不仅在理论上深入探讨、阐扬,而且在实践中认真贯彻:身体力行严持戒律,如法传戒。虚云“以戒为师”的思想及其实践,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肃整佛门清规,维护佛门清誉;另一方面是为了劝世化俗,树立正信,从而维护佛教的主体性地位,有利于佛教的恢复和发展。值得一提的是,虚云是以保持传统为己任的一代宗师[[44]],其生活方式、修行方式、丛林管理制度以及接引学人的方法,都基本上保持了明、清以来丛林的传统。这尽管体现出其保守性,但对于衰微时代的佛教而言,其“保守性”的意义仍不可低估,毕竟当时恢复传统佛法的意义并不低于创新佛法。虚云大倡“以戒为师”,固然是对南禅百丈清规的恢复与肯定,但同时也顺应了历史潮流,不仅为保持佛教自身衍传而已,也是中国近代社会用宗教理论补充法治不足的需要[[45]],这是他积极回应近代佛教的复兴思潮的主要方式。在二十世纪初以来的中国佛教复兴运动中,自唐宋以来作为中国佛教主流的禅宗之复兴,是整个佛教复兴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在这一运动中,虚云的业绩、影响、贡献都相当显著与突出。也正因为此,虚云成为近现代著名的禅门宗匠。

  作者简介:陈金凤(1969-),男,江西万载人,武汉大学历史学博士,四川大学宗教学博士后,现为江西师范大学历史研究中心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中国佛道文化,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专业论文70余篇(其中CSSCI类刊36篇),出版专著2部,主编论著1部。

  刘丽芳(1987-),女,江西瑞金人,江西师范大学历史系2008级硕士研究生。

  [1]杨文会《等不等观杂录》卷一《送日本得大上人之武林》。

  [2]太虚《佛乘宗教论》,《大虚大师全书》第1编,第220页。

  [3]邓子美《传统佛教与中国近代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46页。

  [4]岑学吕编《虚云法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版,第8页。

  [5]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330页。

  [6]岑学吕、宽贤编辑《虚云和尚法汇》之“开示”。

  [7]蔡日新《虚云和尚语录》,载《禅》1998年第1期。

  [8]《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296页。

  [9]岑学吕、宽贤编辑《虚云和尚法汇》之“文记”《祭戒尘法师文》。

  [10]《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382页。

  [11] 《虚云和尚年谱》第193-194页。

  [12]净慧辑录《虚云和尚法汇续编》,河北佛教协会1990年印行,第62页。

  [13]史明《缅怀虚云和尚的盛德》,《名僧录》。

  [14]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609页。

  [15]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603页。

  [16] 《云居山戒期开示》,见净慧编《虚云和尚开示录》,书目文献出版社, 1992年。

  [17]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622页。

  [18]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382页。

  [19] 《虚云和尚法汇》第206而《祭戒尘法师文》。

  [20] 《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399页。

  [21] 《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295页。

  [22]何小平《领纳戒法于心 解行必须相应——虚云老和尚论受戒及行持戒律》,《法音》2008年第1期。

  [23] 《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342—343页。

  [24] 《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362页。

  [25] 《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325页。

  [26]《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296页。

  [27]《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344页。

  [28]《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143页。

  [29] 吴立民主编《禅宗宗派源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88页。

  [30]《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404-405页。

  [31]《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405-407。

  [32]《虚云和尚法汇年谱集》,中台山佛教基金1999年印行,第361页。

  [33] 田青青《虚云和尚道德思想研究》,《闽南佛学》第一辑(2003年);该文又见http://www.nanputuo.com/nptxy/html/200704/1814312665629.html

  [34] 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769页。

  [35] 净慧辑录《虚云和尚法汇续编》,河北佛教协会1990年印行,第7页。

  [36]朱镜宙《虚云和尚年谱暨法汇简引》,《禅》2001年第1期。

  [37]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748页。

  [38]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405页。

  [39]朱镜宙《我所知道的虚云老和尚》,文见http://www.360doc.com/content/061228/14/16805_310527.html

  [40]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394页。

  [41]岑学吕编《虚云和尚年谱法汇》,台湾大乘精舍印经会1986年版,第448页。

  [42] 韩溥《江西佛教史》,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年版,第392页。

  [43] 太虚《论传戒》,《太虚大师全书》第9编,第624页。

  [44]净慧《虚云老和尚的禅风》,文见http://fjbbs.fjnet.com/jdks/200811/t20081119_92673.html

  [45]邓子美《传统佛教与中国近代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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