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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鹘文《罗摩衍那》看佛教对印度史诗的融摄

       

发布时间:2010年09月05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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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鹘文《罗摩衍那》看佛教对印度史诗的融摄
  【内容提要】《罗摩衍那》是印度著名的两大史诗之一,在古代回鹘人中有所传播,其回鹘文简写本在吐鲁番有所出土,在敦煌出土的回鹘文佛教诗集中,对《罗摩衍那》也有描述。尽管现存的这些回鹘文《罗摩衍那》写本已非常残破,但从中不难看出,其故事主干尽管源自印度神话,但在被接受的过程中,经过了回鹘人的再创造,与梵文本《罗摩衍那》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异。说明在9至15世纪间,回鹘佛教徒在吸纳其故事的同时,对之进行了全面的改造,使其内容彻底佛教化,成为佛徒弘传佛法,宣扬布施的有力武器。
  【关键词】佛教 印度史诗 佛教文学 回鹘文写本 敦煌吐鲁番文献
  【Abstract】Rāmayana is one of the most two famous hero-epics of India, and was translated into Uighur during the 9th to 15th centuries. Related fragments of the Uighur manuscripts had been discovered in Turpan and Dunhuang. The Uighur texts are different to master copy in Sanskrit, through them, it can be seen that among the Uighurs, Rāmayana, the popular epic and ornate poetry belongs to Buddhism instead of Brahmanism or Hindus, and was used to disseminate the Buddhism.
  【Key Words】Buddhism; Indian epics; Buddhist literature; Uighur manuscripts; Dunhuang and Turpan texts
  提起印度著名史诗《罗摩衍那(Rāmayana)》,人们很自然地便会将之与婆罗门教及后来的印度教联系起来。其实,情况并不尽然,我们这里所研究的吐鲁番本回鹘文《罗摩衍那》写卷即明显地属于例外。本文拟通过对该文献的翻译、考释,以探讨该文献与佛教的密切关系,进而窥视回鹘佛教对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吸收与改造。
  在我国古代,有大量的印度典籍被译为汉语,但除了几部与民生有关的医学、天文学、数学著作外,其余差不多都是清一色的佛典,对于外道的著作,中印两国的佛教僧徒都是不大译的,连名扬世界的印度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都没有译过来。[1]有幸的是,倒是国内的几个少数民族却翻译了《罗摩衍那》。今存柏林的回鹘文写本即为其中之遗珍。
  现知的回鹘文《罗摩衍那》写本有二件:其一,卷子式残片1叶,面积30×95cm。正面为回鹘文佛教徒忏悔书,[2]背面卷轴下半部有用草体回鹘文书写的罗摩故事,在文字前(只在背面)划有粗黑线条,正文就写在线条之间。该写卷系德国第二次吐鲁番考察队于吐鲁番西交河故城所获,存文字34行,编号为Mainz 734b(T II Y 47)。其二,写本残片1叶,存文字14行,编号为U 1000(T Ⅲ 86-64),系德国第三次吐鲁番考察队于吐鲁番某地所得。二者现藏柏林德国国家图书馆(Staatsbibliothek Preussischer Kulkurbesitz),均由德国学者茨默刊布。[3]但长期未引起国内学术界的关注。[4]此外,在敦煌出土的回鹘文佛教诗集中,也有与《罗摩衍那》相关的内容。现以保存较好,内容较为丰富的第一件写本为例来探讨回鹘文罗摩故事的特色。
  一、原文转写
  1. y-a qutluγ bolzun ym? ?ng
  2. -r? ?rtmi? arami tonga-n?ng
  3. amraq qun?uy? siza xatun-uγ
  4. ta?agirvi on ba?l?γ y?k qunup
  5. alm?? ol uγurqa ?rmi tonga
  6. at?γ-l?γ b???n-l?γ tük tüm?n
  7. suu-luγ qurvaγ-l?γ birl? bar?p
  8. taγaγ???γ titr?tü ?
  9. ?γa??γ?rγagu s?kiz tüm?n b?r?
  10. t?ring otuz iki tüm?n b?r?
  11. king yitin?-siz yitiz taluy ?güz i?int
  12. -? nantasuntu atlγ k?prüg yarat?p
  13. ?nt?n yoγu? k??ip xulumi b???n
  14. altamaq? üz? lankuri bal?q-qaγ
  15. ?rt?p ?rmi to[ng]a-n?ng alpatmaq?
  16. üz? ta?agirvi on ba?l?γ y?kig
  17. ?lülüp amraq qun?uy-? siza xatunuγ
  18. al?p üstünki uluγ kü?-lüg tngri-l?r
  19. alt?n-q? qutluγ buyan-l?γ yalnguq-lar
  20. birl? s?vi?ip bo künki kün üz?
  21. uluγ?grün? s?vin? q?l?m??-lar
  22. bo muntaγ s?ki qutluγ-lar osaq?
  23. bilg?-l?r yaratu yarl?qm?? yang? y?l
  24. ba?? ram yang? kün bolsar sizl?r-ni
  25. t?g upasi-lar bizni t?g t[inta]r-lar?[n]
  26. -ga bu?’u k?sün? tutup in?-k?
  27. yükün? yükünm?k bizni t?g dintar
  28. -lar y?n? sizl?r-ni t?g upasi
  29. -lar?nga qut buyan a?maq ?oγ
  30. yal?n üzd?m?k at mangal q?lmaq
  31. ?dgü alq?? alqamaq t?rü tururu qotu
  32. yrl?qami?-lar∵an?n bo yang? künüg
  33. ram tip at üz? atam//u yrl?qam??-lar∵ym? s?ki qut
  34. -luγ-lar asaq? bilg?-l?r
  二、疏证
  1. 1-2. 1 y-a qutluγ bolzun ym? ?ngr? 这种类似佛教号头文的形式在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写本《丰收祷文(Erntesegen)》第17行中也有出现,写作:y-a qutluγ bolzun ym? in?ip ol。其中,?ng-r?一词,与11~12行中的i?in-t?一样都被分开来写,是一种并不常见的现象。[5]
  2. 3-4 arami tonga- Arami(’’r’my)是印度著名史诗《罗摩衍那》中的主人公罗摩(Rāma)的回鹘文书写形式。尽管这种形式在此之前似乎没有先例,但以元音a-开头却很容易得到解释。由于在突厥语和古阿尔泰语言中不存在以r-开头的词汇,[6]故通常人们都用一个中介音a来回避这个开头音。如在“吐火罗语”文本中所出现的一样,Arami与Rāma是可以划等号的,但在标题中一般都加上tonga,即“英雄”一词。[7] Arami Tonga这一形式在回鹘文写本D 131(U 5337)中似乎出现过。[8]写本中对其名称的这种写法虽然与《丰收祷文》中出现的Aramay(’’r’m’y)以及由此而引出“英雄Aramay”,即aram ay“第一个月”的写法相吻合,但由于该文献的残破而未能保存下来。也许还可以将《丰收祷文》中的第一部分看作是对英雄罗摩的颂歌。
  3. 3 qun?uy? 汉语“公主”的假借词。[9]此处系对罗摩之妻悉多的尊称。
  3. 3-4 siza xatun 悉多可敦,《罗摩衍那》中的女主人公。其中,siza为梵文Sītā——罗摩之妻悉多——的音转。Xatun,即突厥、回鹘等部族可汗妻子的称号——可敦。那么,回鹘文本何以不用梵文Sītā却用siza一词呢?溯其源,应追踪至“吐火罗语”的Sisā一词,也可追溯到“和田塞语”中的Sīysā(ys替代z)一词。《罗摩衍那·童年篇》在第一次提到悉多身世时,称其为毗提诃国王遮那竭的女儿,是遮那竭犁地时从垄沟中跳出来的,被遮那竭抚养长大。其名Sītā即“垄沟”之意。后来,当罗摩随众仙到毗提诃国,折断了国王神弓,国王遂许其女悉多为罗摩妻。[10]
  4. 1-4 ta?agirvi on ba?l?γ y?k 十头魔王,为罗摩的对立面。其中,Ta?agirvi一词可追溯到当时流行的一个印地语修饰词Da?agrira“十颈”。on ba?l?γ,意为“十个头的”;y?k,即夜叉、小鬼,此处指的为罗刹。但在梵文本中,罗摩的对立面是用Rārana(即Rāksasa罗刹)来表示的。回鹘文本的写法,使我们很容易将这一称呼与印地语中的称呼联系起来。
  6. 1-2 at?γ-l?γ b???n-l?γ 意为“熊和猴”。其中,b???n-l?γ一词,根据后缀形式来判断,它使用的是软颚音形式,[11].但学界多否认b???n这一软颚音形式的存在。[12]
  12. 2 nantasuntu 罗摩为穿越海洋而建造的长石桥。印度文献一般称之为Rāmasetu,即罗摩桥。该桥建于海峡之上,把楞伽城和印度大陆连结起来。由于此桥是罗摩在建筑之神的儿子那罗(Nala)神猿的帮助下建立的,因而也就有了那罗桥(Nalasetu)之称。在回鹘文写本中,此桥的名称写作Nantasuntu。在佛教混合梵语文献中,人们常可发现元音l与卷舌音d互换的现象。梵文中的Nala在和田塞语文献中写作Nanda,后者的形式可能来源于梵文Nada的中间过渡形式。Suntu,相当于梵文的setu,意为桥、堤坝、堰、台等。[13]那么,此处为何要将梵文中原有的e替换为un呢?我们无法找到其来源。其中的n音也许可以作为一个衍字或作为连接下一个字母的连字符来看待,但将梵文中的e音替换为u(w)似乎难以解释,因为,在回鹘文文献中,e音通常都是用y来表示的。[14]
  13. 4 xulumi 为史诗《罗摩衍那》中大颌圣猴哈奴曼(Hanumān)的异写。因为Hulumi与Hanumān相差甚远,故二者之间应有一过渡形式。然而,这种现象在和田塞语中和龟兹语和焉耆语中均无法找到。惟藏文中有与之相近的三种形式——Halumandha、Halumanda和Hilumandju。它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系,尚有待进一步探讨。
  14. 3-4 lankuri bal?q 被圣猴哈奴曼放火焚烧的楞伽城(梵文作Laxkāpura),由楞伽(Laxkā)加表示城市的后缀pura构成。至于楞伽城的位置,有人说是锡兰(斯里兰卡),但是不同的意见很多,无法定论。本文献中,楞伽城的回鹘文形式是Lankuri,当源自梵文Laxkāpura,尽管-p-在这里完全消失了。在敦煌发现的回鹘文佛教诗歌中,此城的名称又写作Langkapur。[15]
  23. 4 - 24. 1 yang? y?l ba?? 意为“新年之始”。
  24. 2 ram 很可能为aram = aramay(正月)的异写。尽管月份的名称aram-ram之来源仍未澄清,但与印地语罗摩故事之间的关联则是可以确定的。众所周知,在操印地语的广大区域内,很多印度历法的节庆都与罗摩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与回鹘佛教节日是否有关,则无由论说。
  25. 5 tintar 来自粟特语dynd’r/dynt’r,其原意为“信持宗教者”。此字既可用于粟特语,又可用于回鹘语,多指摩尼教徒,但有时又用于指代佛教徒或景教徒。[16]
  三、汉 译 文
  哦!让我们祝福[下列的事情]吧!(1行)
  在很久以前,十头魔王劫走了英雄罗摩的妻子悉多可敦(Sītā Xatun);(1~5行)就在那时,英雄罗摩率领由数千只熊罴和猴子组成的大军出发了,(5~7行)它们的行进使群山摇动,高原震颤,树木摇曳;在八万里深,三万二千里宽,碧波万倾的海洋里,他建造了一座大桥,名唤那罗桥(Nantasuntu<梵语Nalasetu),使之通往天堂的彼岸;(8~13行)圣猴哈奴曼巧用计谋,将楞伽城葬入火海;(13~15行)英雄罗摩以其英勇的行为杀死了十头魔王,夺回了他挚爱的妻子悉多可敦。(15~18行)
  上天伟大,至尊无尚的众神以及凡间赐福和功德无量的凡人欢乐无比,并在今天带来了无比的愉悦……(18~20行)
  与新年伊始以及新的一天ram有关的,过去的尊者及年长的智者正是以这一天为起点建立了[如下]法令并将颁布实施:我们这些优婆塞随时做好准备,以宝藏布施僧人,并[恭顺地]赐予我们尊严;僧人如我们者,应赐福优婆塞,使其福祉和功德广泛传播,泽被人间,积德于世,声名远扬,功垂千秋!(22~32行)
  因此他们屈驾,将新日命名为“ram”(?)(32~33行)
  过去的尊者和年长的智者……(33~34行)
  四、内容考证
  我们这里所研究的写本残卷虽仅有34行文字,但内容却相当丰富。前18行较为简洁地概述了印度传说中的罗摩故事,后16行则为其它一些不同的内容。依德国学者茨默的研究,整个回鹘文罗摩故事写卷,大致可划分为下列几个层次:
  A 对原先的罗摩故事进行总结。
  1)十头魔王劫走了罗摩所钟爱的妻子悉多;
  2)罗摩率领由猴子与熊罴组成的大军,出征营救悉多;
  3)为了跨越浩瀚的海洋,罗摩下令建造长桥;
  4)圣猴哈奴曼使用计谋,纵火焚毁了楞伽城;
  5)罗摩以其英勇的气魄杀死了十头魔王,夺回悉多。
  B 对罗摩的英雄行为,神人同感欣悦。
  C 过去的智者为了新年而制定了下列的法令:佛教信徒应对僧人进行施舍,僧人应给信众以精神享受。
  D 阐述理由,新年(及第一个月?)为何被称为ram。[17]
  在尚未刊布的T Ⅲ 86-64(U 1000)号回鹘文写本中,逐一列举了《罗摩衍那·战斗篇》中出现正反两方面的主要人物,并简单地描述了罗摩及其弟罗什曼那等英雄杀死敌人——十头魔王及其弟鸠槃羯叻拿、子因陀罗耆、杜姆罗伽耶——的过程,如残卷背部第6~14行对这一内容是这样叙述的:
  6. [?l]üm yaγ? bo mun? t?g yavlaq ol…m?ngilig
  7. [s?vi]gligig qar?γ y[igiti]g kü?lügüg kü?süz
  8. [üg…]tig yalnguquγ ?rklig b?g-l?rig bu?i
  9. [qilt]γu?? bay?γ ??γay?γ…ad?rtlamad?n
  10. [bi]r t?g alqu t?nlγlar?γ ?lürd??i ol¨l
  11. ?lüm yaγ? rami lik?amani-da ulat? tonga
  12. [l]ar?γ da?agirvi kumbankrmi intra?i¨dumrak?i
  13. da ulat? kü?lüg y?kl?rig bar?a ?lüm
  14. yaγ? qal?s?z ?lürdi
  这名死敌(指十头魔王——译者按)顽劣至极,荼毒生灵,将那些已故去的可爱的先人,[不管]年老的和年轻的,强壮和和羸弱的,及[那些]……的人们,不管是向善爱施的权贵,还是富人与穷人,所有的生命他都毫无区别地予以毁灭。罗摩(Rami<梵语Rāma)、罗什曼那(Lik?amani<梵语Laksmana)等英雄,将死敌——强壮的恶魔,如十头魔王(Da?agirvi<梵语Da?agrīva)、鸠槃羯叻拿(Kumbankrmi<梵语Kumbhakarna、因陀罗耆(Intra?i<梵语Indrajit)、杜姆罗伽耶(Dumrak?i<梵语Dhūmrāksa)等等,一个不剩,悉数予以歼灭。[18]
  如前所述,《罗摩衍那》是印度最著名的两大史诗之一,其作者,传说是Vālmīki,音译“跋弥”,意为“蚁垤”。其实,《罗摩衍那》的形成当经历了漫长的时期。多数学者认为,相关故事应产生于公元前5世纪,公元前2世纪又修订了一遍。罗摩衍那(Rāmāyana)的本意为“罗摩的游行”,即“罗摩传”,描述了主人公罗摩的一生,整个故事共分为七篇,依次为《童年篇》、《阿逾陀篇》、《森林篇》、《猴国篇》、《美妙篇》、《战斗篇》及《后篇》。全诗篇幅巨大,旧的本子约有三万四千颂(颂是三十二音的诗节),现在的精校本仍然为七篇,却已经缩短为18755颂。尽管《罗摩衍那》篇幅巨大,但故事基干却是比较简单的。十头罗刹王罗波那肆意作恶,欺凌神人。大神毗湿奴于是化身为四,下凡生为十车王(Dasaratha)的四个儿子。罗摩为长后憍萨厘雅所生,小后吉迦伊则生子婆罗多,另一后须弥多罗生罗什曼那和设睹卢祇那二子。后来,罗摩娶毗提诃国遮那竭王从垄沟里拣起来的女儿悉多为妻。十车王本欲立罗摩为太子,但因受小后要挟,被迫放逐罗摩十四年,立小后所生子婆罗多为太子。罗摩、悉多和罗什曼那遂遵父命流放野林中。在十车王死后,婆罗多到林中寻找罗摩,恳求其回城即国王位,但被罗摩婉言谢绝。不久,悉多被十头魔王劫到楞伽城。罗摩与猴王须羯哩婆联盟,率猴子和熊罴大军,通过由那拉所建的长石桥,越海将楞伽城团团围困。神猴哈奴曼使用计谋,纵火焚烧了楞伽城,魔王被杀。罗摩与悉多得以团圆,十四年的流放也已期满,回国为王。[19]我们这里研究的回鹘文文献,前18行反映的就是罗摩攻取楞伽城,解救悉多的这部分内容。
  五、佛教对《罗摩衍那》的融摄
  《罗摩衍那》在印度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千百年来,这一史诗被不断地翻译、改写、传唱,不仅以多种形式、多种语言在南亚次大陆得到广泛传播,而且还被译为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遗憾的是,由于各种原因,《罗摩衍那》一直未被译入汉文,惟故事之名在中土译经中有所出现,如陈朝高僧真谛译《婆薮槃豆法师传》即称:
  法师托迹为狂痴人,往罽宾国。恒在大集中听法,而威仪乖失,言笑舛异。有时于集中论毗婆沙义,乃问《罗摩延传》,众人轻之。[20]
  马鸣菩萨造,后秦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卷第五亦曰:
  时聚落中多诸侯罗门,有亲近者为聚落主说《罗摩延书》,又《婆罗他书》,说阵战死者,命终生天。[21]
  这里的《罗摩延传》《罗摩延书》,无疑指的都是本文所谓的罗摩故事。玄奘译《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四十六中更进一步标明了该书的主线:
  如《逻摩衍拏书》有一万二千颂,唯明二事:一明逻伐拏(罗波那)将私多(悉多)去;二明逻摩将私多还。 [22]
  如果我们将《六度集经》中的《国王本生》和《杂宝藏经》中的《十奢王缘》合并起来看,其故事情节即差不多相当于《罗摩衍那》的提要。[23]所以说,尽管中土无《罗摩衍那》译本流行,但相关故事在中原地区应有所流传并产生过影响。《罗摩衍那》中的圣猴哈奴曼,神变奋迅,威力巨大,与明代吴承恩著《西游记》中能腾云驾雾,变化多端的孙悟空形象颇多近似之处,陈寅恪先生通过对孙悟空故事演变过程的论述,指出孙行者大闹天宫的故事,实出《贤愚经》卷十三《顶生于象品》;猿猴故事则直接受到了《罗摩衍那》第六篇《美妙篇》中工巧神猿那罗造桥渡海故事的影响。[24]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孙悟空的形象其实应“是袭取无支祁的”。[25]无支祁,又作巫枝祇,即《古岳渎经》卷八中的淮涡水神,“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26]形象相近,但缺乏孙悟空的神变奋迅,故季羡林先生更进一步指出:“孙悟空这个人物形象基本上是从印度《罗摩衍那》中借来的,又与无支祁之传说混合,沾染上一些无支祁的色彩。这样恐怕比较接近于事实。”[27]笔者认为,此说持论较为公允,当是可信的。故学界多有采纳其说者。[28]
  与中原地区相比,在新疆及敦煌等地,《罗摩衍那》得到了更为广泛的传播,出现了几种内容或多或少的本子,反映了印度史诗在这里一度产生强烈影响的印痕。
  A. 于阗语写卷。现知的该文献写卷计有3件,均出自敦煌莫高窟,编号分别为P. 2801、P. 2781和P. 2783。英国学者贝利最早对其进行了研究,经转写后将之译为英文。[29]以之为据,榎一雄、季羡林先生分别撰文对这些文献进行了介绍,用以论证《罗摩衍那》在于阗地区的流传。[30]最近,段晴教授又撰文对其作了进一步的研究,指出其“故事虽然是印度的,但与梵文本《罗摩衍那》存在很大的差异……故事的主干固然源自印度神话,但在被接受的过程中,经过了于阗人的再创造。”[31]这一见解对我们认识《罗摩衍那》在回鹘中的传播与演变具有借鉴意义。
  B. 吐蕃文写卷。敦煌出土的吐蕃文《罗摩衍那》写卷共有6件,其中4件藏伦敦印度事务部图书馆(India Office Library),编号分别为I. O. 737A、I. O. 737B、I. O. 737C、I. O. 737D,由托玛斯研究刊布。[32]另2件藏巴黎国立图书馆,编号为P. T. 981和P. T. 983,由拉露、狄庸、柳存仁等进行了研究。[33]
  C. 吐火罗文写卷。新疆出土的有关写本是用甲种吐火罗文,即焉耆文书写的,现知的写卷是一个尺寸很小的残片,内容为《福力太子因缘经(Punyavanta)》中的一部分,是木师与画师故事中的一段插话,其中提到罗摩为解救悉多而率兵围攻楞伽城的内容。[34]
  通过前文论述,我们可以看出,《罗摩衍那》在新疆、敦煌等地的流播是较为广泛的,除了梵文本外,尚有于阗、吐蕃、焉耆等多种文字的译本或改编本。那么,回鹘文本依据的是哪一种文字的底本呢?由于回鹘文写本故事情节非常简单,只不过是一个简略的概要,故难以确定其真正来源。但从回鹘文写本中的一些用词看,似乎应溯源于吐火罗文。首先,第3行中出现的siza(悉多),在梵文本中写作Sītā,而吐火罗文则作Sisā,[35]于阗文作Sīysā(ys替代z)。[36]显然,其发音与吐火罗文、于阗文写法接近而与梵文相距较远。再如第12行中的nantasuntu(那罗桥),其中的nanta(那罗)为该桥的建造者。此人在梵文本中写作Nala,但在于阗语文献却转化为Nanda。[37]显然,回鹘文的书写形式来源于此。考虑到这些因素,笔者认为,回鹘文本《罗摩衍那》至少应是参考了于阗文本或吐火罗文本的。值得予以说明的是,回鹘文本将罗摩所渡海峡描述为“八万里深,三万二千里宽”,不知出自何典。吐蕃、于阗、吐火罗文本均不及此,梵文本称那罗桥宽为十由旬,长为一百由旬。[38]“由旬”为度量单位,其长度各说不一,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一由旬相当于40、30或16里。照每由旬40里计算,海峡长度应为四千里,远不及回鹘文本之载。除此之外,回鹘文本内容与于阗文本最为接近。
  季羡林先生在分析《罗摩衍那》之思想时,曾做过这样的论述:
  从印度本国的罗摩故事的两个本子来看:一个是梵文的《罗摩衍那》,一个是巴利文的《十车王本生》,这两个本子代表不同的教派……《罗摩衍那》宣传的是婆罗门教,以后的印度教。《十车王本生》宣传的则是佛教思想。佛教在印度后来消失了,只剩下印度教的一统天下。《罗摩衍那》的影响完全是在印度教方面。然而罗摩的故事传到国外以后,大概是由于都是通过佛教传出去的,所以国外的许多本子毫无例外地宣传的都是佛教思想。[39]
  用这一见解来考量我们手头的回鹘文写本,我们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在概述完罗摩的故事后,其内容却突然转向佛教了,对佛教僧徒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们这些优婆塞随时做好准备,以宝藏布施僧人,并[恭顺地]赐予我们尊严;僧人如我们者,应赐福优婆塞,使其福祉和功德广泛传播,泽被人间,积德于世,声名远扬,功垂千秋!”在要求信徒给僧人以施舍的同时,亦要求僧人努力精进。由是以观,庶几乎可以推定,回鹘文写本之讲述罗摩故事,其主旨不在于史诗,而在于弘扬佛法也。而该写本之体外部表征,亦反映了罗摩故事与佛教的关联,因为该写本的另一面就是一篇回鹘文佛教忏悔书。
  在敦煌出土的回鹘文佛教诗歌集中,也有与罗摩故事有关的内容。该文献现存伦敦大英图书馆,编号为8212-108,为册子形式,存38叶(76面)。其中第47面第1行至51面第4行为依字母顺序写成的21段八行诗,押头韵,内容涉及《罗摩衍那》中的故事,即罗摩之弟罗什曼那(lak?mani <梵语Laksmana)对楞伽城的占领。该故事见于文献第18段,回鹘文这样写道:
  langkapur bal?q-n? n?t?g q?lt?
  lak?mani tonga-l?γ ??rig∷
  楞伽城是怎样归顺(?)罗什曼那这位英雄之大军的?[40]
  所有这一切都证明,罗摩故事在回鹘佛教徒中是有所传播的。然而以回鹘文罗摩故事与《十车王本生(Dasaratha Jātaka)》相对照,[41]我们却发现,二者内容是大相径庭的。就整个故事情节言,回鹘文罗摩故事应出自印度教《罗摩衍那》系统。不惟回鹘文,前文所述的于阗文、吐蕃文、吐火罗文罗摩故事其实都出自该系统,而非巴利文《十车王本生》系统。
  《罗摩衍那》本为民间史诗,古代回鹘人何以借用之以传播佛教呢?我们不妨引用于阗文《罗摩衍那》写本末尾的一段内容以为旁证:
  谁是罗摩和罗什曼[那]?一个是现在的弥勒,[另一个]是我,全知的释迦牟尼。罗刹十颈(即回鹘文中的十头魔王——引者)在佛面前稽首鞠躬,向他请求道:“请这样对待我,兜率天的佛啊,您曾作为罗摩用箭射杀我,现在救渡我吧,好让我知道生的毁灭。”他的寿命长久,活了很多朝代。你们应体验的是厌世,愿你们下决心成正觉。[42]
  经过古代于阗佛教信徒的加工改造,一部流传已久的英雄史诗也便转换成活生生的佛本生故事,而故事的主角罗摩和罗什曼那,分别成了弥勒和释迦牟尼佛的前生。《罗摩衍那》脍炙人口,在印度家喻户晓,在印度以外也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佛教假借之以传播佛教,自然会收事半功倍之效。古代回鹘僧徒改造、利用这一史诗来达到弘扬佛法的目的,自然亦应出自同样的道理。
  [1] 参见季羡林《〈五卷书〉译本序》,收入郁龙余编《中印文学关系源流》,香港中华书局、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212页。
  [2] 对该忏悔书内容的研究见W. Bang - A. von Gabain, Türkische Turfan-Texte. IV: Ein Neues uigurisches Sündenbekenntnis, Sitzungsberichte der Deut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1930, Text A; 沈利元《回鹘文〈佛教徒忏悔文〉译释》,《喀什师范学院学报》1994年第3期,第25~33页。
  [3] P. Zieme, Ein Uigurisches Fragment der Rāma-Erz?hlung, 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aricae 32, 1978, pp. 23-32.
  [4] 季羡林先生在《〈罗摩衍那〉在中国》(载《印度文学研究集刊》第2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第1~37页)一文中谈到了梵文、巴利文、汉文、傣文、藏文、蒙古文、于阗文和吐火罗文八种语文对《罗摩衍那》的记述,惟回鹘文阙如。
  [5] P. Zieme, Ein uigurischer Erntesegen, Altorientalische Forschungen 3, 1975, p. 113.
  [6] G. Clauson, Turkish and Mongolian Studies, London 1962, p. 172.
  [7] E. Sieg, übersetzungen aus dem Tocharischen. I: Abhandlungen der Preuss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1943, Nr. 16, Berlin 1944, p. 14.
  [8] P. Zieme, Ein uigurischer Erntesegen, Altorientalische Forschungen 3, 1975, pp. 109-143.
  [9] ДревнетюркскийСловарь, Ленинград1969, стр. 465.
  [10] R. E. Emmerick, Polyandry in the Khotanese Rāmāya?a, Vividharatrakarandka: Festgabe für Adelheid Mette. hrsg. von Christine Chojnacki, Jens-Uwe Hartmann und Volker M. Tschannelrl (Indica et Tibetica,XXXVII) , Swisttal-Odendorf : Indica et Tibetica Verlag, 2000, pp.233-238;刘安武《罗摩和悉多——一夫一妻的典范》,《印度两大史诗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58~69页。
  [11] 参见A. von Gabain, Alttürkische Grammatik, Wiesbaden 1974, p. 329a.
  [12] G. Clauson, An Etymological Dictionary of Pre-Thirteenth Century Turkish, Oxford 1972, pp. 295-296; G. Doerfer, Türkische und mongolische Elemente im Neupersischen II, Wiesbaden 1965, p. 382.
  [13] 荻原云来编《汉译对照梵和大辞典》(下),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年,第1502页。
  [14] P. Zieme, Ein Uigurisches Fragment der Rāma-Erz?hlung, 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aricae 32, 1978, pp. 23-32.
  [15] R. R. Arat, Eski Türk ?iiri, Ankara 1965, Nr. 11, z. 141.
  [16] [法]哈密顿著,吴其昱译《沙州古突厥文占卜书irq bitig后记》,《敦煌学》第1辑,1974年,第103~103页。
  [17] P. Zieme, Ein Uigurisches Fragment der Rāma-Erz?hlung, 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aricae 32, 1978, p. 30.
  [18] P. Zieme, Ein Uigurisches Fragment der Rāma-Erz?hlung, 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aricae 32, 1978, p. 27.
  [19] 季羡林《〈罗摩衍那〉在中国》,《印度文学研究集刊》第2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第1~2页。
  [20]《大正藏》第50卷《史传部二》,No. 2049,第189页中。
  [21]《大正藏》第4卷《本缘部下》,No. 201,第281页上。
  [22]《大正藏》第27卷《毗昙部二》,No. 1545,第236页下。
  [23] 孙昌武《佛教与中国文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6页。
  [24] 陈寅恪《西游记玄奘弟子故事之演变》,《金明馆丛稿二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第219~220页。
  [25]《鲁迅全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317页。
  [26] [宋]李昉《太平广记》卷467李汤条下引,见《笔记小说大观》(二),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年,第291页。
  [27] 季羡林《罗摩衍那初探》,外国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37~139页。
  [28] 参见蔡国良《孙悟空的血统》,《学林漫录》第2辑,中华书局,1981年;萧兵《无支祁哈奴曼孙悟空通考》,《文学评论》1982年第5期。
  [29] H. W. Bailey, Rāma,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X-2, 1939, pp. 365-376 (Text); X-3, 1940, pp. 559-598 (Translation & Commentary).
  [30] 榎一雄,“べイリイ氏『コータン语のラーマ王物语』”,《东洋学报》第27卷3期,1940年,第139~150页;季羡林《〈罗摩衍那〉在中国》,《印度文学研究集刊》第2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第25~33页。
  [31] 段晴《于阗语〈罗摩衍那〉的故事》,《东方民间文学比较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38~157页。
  [32] F. W. Thomas, A Rāmayana Story in Tibetan from Chinese Turkestan, Indian Studies in Honor of Charles Rockwell Lanman, Cambridge 1929, pp. 193-212.
  [33] Marcelle Lalou, L’histories de Rāma en Tibétain, Journal Asiatique 1936, pp. 560-562; J. W. de Jong, An Old Tibetan Version of the Rāmayāna, T’oung Pao 68, 1972, pp. 190-202;柳存仁《藏文本罗摩衍那本事私笺》,《潘石禅先生九秩华诞敦煌学特刊》,台北:文津出版社,1996年,第1~36页。
  [34] E. Sieg, übersetzungen aus dem Tocharischen. 1, Abhandlungen der Preuss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1943, nr.16, Berlin 1944, pp. 13-14; 季羡林《〈罗摩衍那〉在中国》,《印度文学研究集刊》第2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第33~34页。
  [35] E. Sieg - E. Siegling, Tocharische Grammatik, G?ttingen 1931, pp. 86, 99, 192.
  [36] H. W. Bailey, Rāma II,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X-3, 1940, p. 560.
  [37] H. W. Bailey, Rāma II,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X-3, 1940, pp. 567, 570.
  [38] [印度]蚁垤著,季羡林译《罗摩衍那》第6卷《战斗篇》(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91页。
  [39] 季羡林《〈罗摩衍那〉在中国》,《印度文学研究集刊》第2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第35页。
  [40] R. R. Arat, Eski Türk ?iiri, Ankara 1965, nr. 11, z. 141-142.
  [41] Pāli-Jātaka, No. 461, E. B. Cowell (ed.), The Jātaka or Stories of the Buddha’s Former Births, Vol. 4, Delhi 1994, pp. 78-82. 参见郭良鋆、黄宝生译《佛本生故事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第282~287页。
  [42] 段晴《于阗语〈罗摩衍那〉的故事》,《东方民间文学比较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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