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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学禅(2)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3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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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所有的佛教徒一样,老师对因果报应的定律,坚信不疑,他借用美国历史人物,向我解释说:“甘耐迪总统的不幸遇难,一定是他在前世种下来的因果。乐福拿寻到油矿,也一定是他过去几做人时种下来的福德。”
  因果定律,在我的脑子里,徘徊反复,我唯一有信它是正确的,不愿对它又怀疑。因为,假如一个杀人者或骗子,可以在害人后逃离法网,逍遥法外,那期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有因果报应的定律,那真是合理之至。
  老师指示我:要清楚理解佛陀的教导,确实需要一断非常长的时间,尤其需要自己能够正确地去研究。他要我明白,一切的生命,都有相同的性质,那相同的性质是:一切生命都不是永久的。不论魔,鬼,昆虫,百万富翁,「波林」,山或帝国。
  「阿力美」是不能控制,随时随地在变化,衰败的意思。这不永久,加上人们对事物的爱好和憎恨,想拥有和抛弃等等,造成人们的痛苦和不安。对于一座山,我可以理解,它实在时随时随地在变化和衰败。但对于我自己,老师说我自己也在随时随地的变化,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我」和「自己」,这却令我困惑不已。
  因为困惑,我对这问题就极力去探讨和研究。终于,在一本亚历山大,加勒斯华特所著的佛学书本里,找到了下列一段对我有帮助的文章:“宇宙的定律,是没有一样单独的东西是永久的---不论是动物,人或神仙。这些东西,都是组合物,由各种元素,如形状,实体和精神等不同的条件所组成。一切的东西,都随时随地地在变化,一秒钟前的某样东西,和一秒钟后的某样东西,已不相同。当个体的组成,一开始发展,分解的程序,也同时开始。”终于,我对不永久这问题,逐渐理解。接着,我致力研究痛苦的来源,和消除痛苦的方法。这是当我听了斯拿吉寺的老师指出世上的一切,都在受苦,不安,和不快乐之后。
  老师说我们是可能消灭痛苦的。因为佛陀已经指出痛苦的原因,是来自贪心,憎恨和愚昧(贪,嗔,痴),尤其是对于一切东西的不永久这方面的愚昧。如果我们能消除贪,嗔,痴,痛苦便不会产生。老师再三训示要消灭贪心。因为我们的欲望,我们对生命的执着,正是使我们不断再生,轮回,受苦的原因。老师说:“就是贪婪---占有与执着---把我们捆缚在生死之轮上面。佛陀告诉我们,要把痛苦的根子铲除,我们便可以脱离生死之轮,才是真正的自由,这也是真知。”在众多令我困惑的问题中,我对再生轮回这个问题感到最不能肯定。在以前,我也会听到一些人---一些很少部分的人---解释再生的概念。他们说不是肉体死亡后再生,而是人们在心灵发生变化时,能使他们暂时到达某一个境界。发怒可以令人堕入地狱,喜悦可以把人升到「波林」。
  上座部佛教对再生的说法却不同,他们不以为精神境界会因喜怒而波动,认为只有在肉体死亡之后,才有再生。这个问题我感到十分有趣。我一向都希望知道:肉体在死亡之后,还有什么是仍旧生存的 ?是能量吗?能量是产生自人的灵魂,是精神还是意识?会不会根本就是生命本身的能量?
  我猜想每一个人,或某一种动物,究竟能够产生多少能量?我想一定很多。美国空军用红外线摄影技术,凭着人或机器所留下的能量,能够测出几小时前敌人的踪迹---可能那能量就是佛教所说的人类作为所产生的能量,人的身体已经离去,那能量又怎么会维持呢?现代进步的科技,居然与佛教思想相吻合,真堪发人深省,我想人的憎恨和激情一定会毁掉他很多的能量!肉体死亡后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我不还不能理解得到。我只相信是因果的定律,在注定我们来世的何去何从。
  我很清楚西方人对时间的观念,是由于人难以活到一百岁的思想所产生,西方人对人性的普遍态度是:“我只有一世可活,我要尽量经历更多的事物。”东方佛教思想就不同,佛教徒都相信他们已经做过好多世人,而且还要有更多的来世,才能脱离生死轮回。因为这样,佛教徒把一切,集中在现时现刻。
  “只有在我们现时现刻的生活中,”老师解释说:“我们才可能留意到我们的一切坏思想,坏行为。要竭力注意生活中的现时现刻,这样,我们才可能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
  起先,我总是捉摸不到活在现时现刻和凡事凡物的不永久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关联,后来,当我在泰国学习修禅,终于在修禅中体验到它的意义,知道集中在现时现刻,忘记过去,能够影响将来。对很多问题,都需要我作深刻的思考,常常,我都找不到适当的答案。幸而,老师谆谆不倦的教我,不断给我启发,终于有一天,我衷心同意老师所说:人对世界的认识,是凭借他的五官。
  老师问我:“如果人发展其他的感触力,和提高他的五官,他对世界的认识,是否会与以前他对世界的认识有所不同?”答案似乎很合理……是的,他所认识的世界自然会不同。
  老师又问我:“如果人发展了其他感触力,和提高了他的五官,他对世界的认识,是不是就不需要凭借着传统的色,声,香,味或触觉来感知呢?”我回答:“是的。”却不知道这问题会带领我到何处。接着,老师教我好好想一想:“如果人的感觉力这么低,他又怎么能对世界清楚认识?他又怎么能肯定人是有「我」和「自己」?”我一时想不出答案,只有反复在脑子中思忖:如果每个人肉身的物理和化学都随时在转变,加上他的意识所看到的世界,也随时在转变,那么,他的「自己」又怎么会是持久不变的呢?我真难做出肯定的回答我想在这些理论中,一定隐藏着另外一个认识世界的特别方法。
  我从禅修中亲身体验真理---这所谓每个人心灵里都隐藏着的真理。再谨记佛学课程和书本时常提醒我的佛陀教导,用修禅来铲除贪,嗔,痴。
  最令我一时还不了解的是:依照佛陀所教导,必须要对所有的事物,包括佛陀和自己,都不可以执着。人们如果对自己都不执着,又怎能在自己内心里发掘真理?修禅又怎能令我---一个只有普通六根的人---在我自己内心里寻找到真理?
  我想寻求它的答案,终于得到了答案。答案是:这个答案,不能用理智和逻辑去寻找,只有全神贯注的静坐,启发出真正的智慧,一切自然回明白。
  我一直学习「奢摩他」(止)---「定禅」。但老师告诉我,要消除贪,嗔,痴,得练习「维巴沙拿」毗婆舍那(观)---「慧禅」。这是我第一次得知原来在根本佛教中,同样是修禅,却有着不同的层次和技巧。
  老师说「奢摩他」禅只能令人得到「心一境性」的集中,和平静的心灵,它不会令我对世界有进一步的认识。而「维巴沙拿」禅则不同,能够发展人的透视力---对真理的透视力。「维巴沙拿」禅更会给人「般若」---智慧。这智慧,会带领人们到达真如境界。
  经过老师这样的指导,我知道了「观禅」的性质,但我并没有太注意,我专心专意地集中在练习「止禅」。对于修禅怎么可能铲除人们的贪婪,憎恨,和愚昧,我仍然在怀疑。
  此后,有一晚,当我在布方尼弗斯寺里习禅的时候,我忽然得到了一个从未有的特异经历。
  5.无限的自在
  这晚,当我进入方丈的静室时,我闻到厅内茉莉花香,混合在热带地区带有麝香味的空气里---对这气味我已经习惯,并且开始喜欢它。就像往常一样,除了佛墰前点燃着微耀的蜡烛以外,整个厅都是漆黑一片。佛像四面,围绕着一群细小的雕像,好像在向佛恭敬侍候。小雕像以外,有一行美丽的鲜花,在烛光照耀下现出一些奇幻的影子,衬托着芳香的空气。
  方丈盘腿坐在佛像前,在烛光下,他的褐色的皮肤显得像是一尊铜像。我望着方丈,心里在重复思考他这晚所给的习禅指示:“今晚的坐禅,要全神贯注在你的问题上面。”通常,方丈只要全神贯注于呼吸,但是这晚却完全不同,我极力希望能找寻出他要我做的究竟是什么?
  我把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会,突然,我想起泰国高僧弗陀达沙尊者在一本书曾说过的话。他说每个修禅者的性格都不同,因而会有各种不同的个人缺点发生,在某一个阶段的习禅中,修禅者就得努力以坐禅来消除自己的缺点,或许方丈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弗陀达沙尊者解释人们又不同的性格或习气:贪欲,憎恨,消沉,理智,怀疑等各种不同的缺点,我曾抄在笔记薄里,所以印象很深。弗陀达沙尊者相信,在还没有进入认真的习禅训练之前,每一个修禅的人,首先要明白自己的缺点。这个问题,我在几天前就已经想过了---贪欲,这是我没有;消沉,也没有;盲从,绝对不会;怀疑,也不太像;理智,或者我有一点点;至于憎恨,我就绝对会犯了。弗陀达沙尊者提醒人们要诚实地承认自己真正的缺点,我同意他的说法。我清楚知道,我实在有憎恨人的性格,我可以憎恨别人到自己头痛喉干的地步。在我的笔记薄里,我还抄录下应该怎样对付憎恨的方法:
  僧很的性格是:这个人很容易发怒,生气,而且可能没有原因地感到烦躁。对这种人适宜的环境,是合适宜于贪欲重者的环境完全相反。有憎恨性格的人,应该创造,或生活在一个很清洁,美丽,整洁的环境里。他穿的衣服,应该由上等布料所制成,而且色彩要柔和,质地要轻滑。如果他是一位僧人,他应该多坐,多卧,而少行。至于颜色,深绿色彩对他最适宜,因为这颜色是最不带刺激性的。
  我很希望有一天能以禅来对付憎恨,但现在,我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我只有用我所懂得的全神贯注的呼吸,来进行坐禅。
  就像平常那样,我很容易地便把呼吸集中了,并且也留意到我的意识在我的鼻子前慢慢形成。这以后,一片蓝色充满在我四方。蓝色开始变深化浅,而且跟着舞动起来。等到它舞动得很激烈的时候,一点黄色小光在很远的地方出现。我继续全神贯注的呼吸,这点小黄光开始胀大,变成圆圆的一个形状。最后,这圆形已不再像是一个洞,而变成了像一个立体的东西。又过了一会儿,这黄色的圆形东西开始像心脏一样跳动起来,而每跳一下,它就会变得更大一些,圆形的周围,冒出一片磷光,灿烂地闪耀着。这个黄色的圆球,渐渐又染了一些灰色,它不再是一个圆形,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心脏!当它继续变大,周围的光芒也逐渐增强。在我不禁注意到跳动的心脏的时候,它却突然爆裂开来,化成一个灿烂的五颜六色。而我也终于想起,对于形象和颜色,坐禅的人不可以加以注意。于是,我立刻重新回到全神贯注的呼吸上面。又开始延长呼吸的节奏。也就在这时候,那一大片由心脏爆裂所形成的彩色,忽然像流水般向下倾泻,竟然形成了像心脏动脉的形状,而那飞瀑一般的灿烂色彩,跟着突然消失,只有一片蓝色,很快地,那片蓝色也变化了,成为褐色。接着,离开这褐色较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个褐色的洞,就像先前出现的黄洞那样。不过,它比黄洞要更大,也较暗淡,同时它还逐渐在长大,长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上面切开了一点的心脏,把心里面的一小部分,显露了出来。很明显的,在这心脏的中心,有一个褐色的小洞,洞里塞满一些暗黑的,黏滑的泥泞。心脏似乎想跳动,但是却不能跳动,显出不能承担小洞里面流出的泥泞,而又不得不承担,因为假如不让这些泥泞从里面完全流出,它就会有彻底被毁灭的危险。于是,这个泥泞所阻塞了的心脏,便开始扭曲,好像要诞生新生命那样的痉挛起来。扭曲,用力,扭曲,用力,心脏里面的那些沉淀着的泥泞,终于涌出,满满地通过所有的空间。当更多的泥泞不停地流出后,很快地,心脏中间的洞完全清洁了,整个心脏就正常地跳动起来,成为一个十足健全的心脏。有趣的是这个心脏的跳动率,竟和我自己的心脏的跳动率,几乎完全相同。这时,我清楚的觉得,这个心脏,与我自己的心脏,是完全隔离的,不过我却不能辨别,这两个心脏,究竟是否是同一个心脏,我只对这个目前现形的心脏有浓厚的兴趣,可是却没有什么连带的感情。
  我仍旧能够全神贯注地呼吸,没有为它所妨碍。
  约略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心脏开始变成蓝色,和衬托它的一片蓝色混合在一起。一个一个蓝色的圆圈,相继消失在远处的一点光里。我在这个晚上,对那一片蓝色,似乎有一些依恋。
  很奇怪,坐禅跟着便不能控制。虽然我尽力继续全神贯注地呼吸,但却丝毫不能勉强,我很快便张开了眼睛。
  方丈已经离去,两位居士仍然在暗淡的烛光下盘腿坐着。我并不想动。还似乎觉得很自在。这样,我便继续静静地坐着。我整个人感到又一种飘然的感觉,一种对世上事物放松了的感觉。这种新奇的感觉,尽管脆弱,但却非常透彻。
  我坐着回想当晚的一切。当晚,起初是想要用禅来消除我的憎恨心;后来,我照常以全神贯注的呼吸静坐着;现在,我所得到的是感到全神一片自在。于是,我试试在脑中忆起一个我最憎恨的男子的名字;往常,每当我想起他,就会产生浓重的憎恨感。可是这一次,完全不同了。我不单对他没有了憎恨感,而且也没有感情上的反应。
  我继续想下去,想到这人曾经怎样邪恶地利用过我,和同样地欺骗了其他很多天真的人,以达到他的私欲;而他的种种坏处,但却没有挑起我的情绪,完全没有!
  当我离开静坐厅,在门外穿着草鞋,才发觉,我是十分的疲倦和孱弱--- 好像曾经历了一场大病一样。慢慢地,留神地,我穿过了布方尼弗斯寺的走廊。寺院的钟声,轻轻的在晚上的微风中作响。一些年纪较大的僧人,在寺院里用巴利语吟诵,寺院的下半部一片漆黑。月光从玻璃屋顶照人,把寺院的顶部照得微微地发出银光。我停下脚步,欣赏月亮创造出来的艺术。远处斯拿吉寺的「黄金山」,好像被另外一个月光照得闪闪发光。月亮特殊的光,把这巍然的宗教建筑物,一一装饰起来,使黑夜带着一份神秘和艺术的色彩。我一面观看夜的景色,一面想起佛陀的教训:“所有痛苦的原因,都是因为欲望---爱或恨。把污染心灵的欲望连根拔去,痛苦便会终止。”
  我是否已从习禅中真的铲除憎恨?这种和平的感觉,究竟会持续多久?等我回家以后,它还会这样吗?我虽然不懂得怎样用坐禅去消除憎恨,却不知怎的就做到了?我实在很疲倦。回家的路途,显得似乎特别长,但我的疲倦感到却被我的自在感慢慢消除了---到后来,我不再疲倦,只有无限的自在。我不知道,这自在的范围究竟有多广,只有尽量珍惜这愉快的时刻。
  像往常一样,习禅后回到家中,我都不觉得肚子饿,这晚,我甚至连口渴都没有,不需要饮水,我的心里一直都维持着一份前所未有的宁静。我的内心真的在改变!
  6。 更迈进一步
  宇宙在黎明时是一片灰色,在这片灰色的黎明中,我所坐的的计程车,飞快地驶过曼谷市的街道。我的目的地是曼谷市飞机场,然后坐飞机到泰国北面的一个城市。当计程车沿着周花拉也河经过曼谷的旧城区---我曾经住了好几个星期的家---我再三回头,同时憋见斯拿吉寺的「黄金山」,它雄伟地像在迎接这新的一天的开始。当寺院的轮廓开始模糊时,我想起在斯拿吉寺习禅,在斯拿吉死寺研究佛学的往事,和与很多佛教朋友的谈话。虽然我曾经经历过失望,甚至恐惧,但它仍然是一个美丽的经验---充满着沉思,奥秘和喜悦。
  我知道我自己刚刚只踏上根本佛教和修禅的第一步,我希望能对它作更多的认识。我在美国自以为已经明白了佛教道理,再次地,却要以内心的挣扎来期望对它真正的理解。自从来到泰国,我才知道佛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有一些我以前从未能学习的东西,现在我已能对它们适应了。我开始习惯僧人们对外界的解脱。我明白了方丈为什么对我的献花完全没有反应,因为花是献给寺院的,而僧人却不可拥有任何东西。更重要的是:献花其实只是一个给我积德的机会。我也慢慢的学会了恭喜合掌的正确方法。
  尽管我已经习惯了僧人对事物的解脱,但自己内心是否解脱,却完全是两回事。我还不懂得怎样对事物能够解脱---我要这样那样,喜欢这样,不喜欢那样。我肯定我有要拥有一切和对事物执着的癖性,也明白这些癖性,就是痛苦的根源。
  说起要这样那样,我清楚的记起,有一天在斯拿吉寺时,老师对我说的僧人不绘画,不写书,不作音乐,不制作影片等等的话。他说因为这些都是要和渴望的一种形式。我不明白为什么写书列入欲望之中。西方社会认为文学艺术的品格很高,对文学艺术的创作很重视。我曾经尝试和老师辩论,我说我想要写书的目的是为了传达博爱。他仍旧不同意,仍旧肯定地说这显然是要人们读我的书,以至要他们学习关于这个不痛的世界,和令他们得益。但我的目的的始终是要某样东西。我时常自我反省,认真想到老师的这番说话。但我始终不能悟出其中真正的道理。我只知道,创造艺术的过程,并不轻松,甚至还会产生痛苦,我个人就亲身经历过。
  我继续思考,我,这个美国人,自小长在一个批评解脱,鼓励执着,和赞美艺术的环境中,究竟会不会完全明白佛教最受重视的解脱---这个令修禅者向往的目标?有人说东方与西方不可能互相了解,这个说法不会真的如此?
  一路上,我想的这些问题,令我思维混乱 ,所以只好暂时不去想它,我转去想我的目的地---泰国北面的清迈市,那边建有一间专门叫人修禅的寺院,还兼有宿舍,可以供人寄宿。极可能接受像我这样一个外国女子。
  我虽然已经在曼谷的寺院里过了不少时间,但是我对曼谷寺院里的生活,却明白得很少很少。我一向都只是一个外国人,到寺院去,学习几个小时,便得离去。我希望在清迈市这个寺院中不再如此,而是能够有一个崭新的机会,使我真正能在一个佛教的环境生活。也许我更希望能够幸运地成为寺院生活的一份子,而不再只是一个外人。
  清凉的早风从计程车的窗子吹进来,混合着车上倒后镜下挂着的茉莉花香,那一阵阵的香味和新鲜的空气,使我的心情镇定了许多。在曼谷的边境,计程车转入一条和运河平行的公路上,河里长着大朵的莲花。太阳在地平线上刚刚冒出,给盛开的莲花加了一股生命力。粉红和雪白的莲花,与寺院中常见到的镶嵌壁画中的荷花,一模一样,他们散在整条运河的水面,好像是一副故名画家所留下的杰出的作品。这条运河,是曼谷仅有的几条清澈美丽的运河之一,它蜿蜒伸展,长度有好几里。这时,一群人们正在河中摘採含苞待放的莲花,准备拿到市场去卖---信佛的人通常都买莲花献给佛寺。是因为清凉的茉莉花香,或者是因为褐色皮肤的人们一齐採摘红莲花的景色,又或者是因为期待着自己的一个新的转变的关系,我心里非常想保持住这一个美好的早晨。我请求计程车司机把车子沿河边行驶,而且要开的越慢越好,我实在希望能够多享受这些一个人和自然界合创出来的,既有艺术气氛的早上。
  车子跑得还是太快,转瞬间便离开了这一条宁静的公路,而不得转入一条四线高速公路。又过了大约20分钟,我们便到了飞机场。身为泰国航空公司这天早上的第一个顾客,我独自坐在露天的等候室,渡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在那里我独自写着的日记。早晨的寂静,终于被一群一群来到的乘客打破了。
  在人群的各种声浪下,我已不能再继续写我的日记。我举目观望,第一个见到的是一位年老的僧人,后面跟着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年轻沙弥。在他们后面,走着的是一群穿着黑色和白色衣服的泰国男女。由他们的衣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参加葬礼的人群。他们在我旁边的几张沙发椅上坐下来,我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这老僧人,是由泰国南部专程来主持火葬仪式的。现在正要回程。大凡能有年轻沙弥跟随的僧人,都是入了佛门已久的僧人,我想他可能是南方某寺院中的方丈。
  我看到两个僧人,手持机票,不禁想起我以前没看见过僧人坐飞机。僧人被规定不能驾驶汽车,他们除了步行,便只有坐巴士,坐计程车,或者坐由别人驾驶的汽车。记得僧人们是不许接触到女性的身体,在巴士里,僧人通常都坐在巴士最后一排阔椅子,要不就坐在司机的旁边。我不知僧人在飞机里怎么坐,他们的旁边,难保没有女性,而且上下飞机,时常都是人群拥挤的。
  听到那群穿着丧服的人轻声柔语,没有一句是属于哀伤死者的话。他们在谈论旅游,家庭,飞机场的新工程计划。他们那种态度,正是我以前在别的泰国人家丧礼中见过的相同的态度。这种态度令我肯定他们一定是佛教徒。死亡,对这里的佛教徒来说,是不需要加以怜悯和哀悼的,但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喜悦。死亡,通常只给他们脆弱和柔和的感觉。丧礼中反映出这种态度,不同于西方。西方人对死亡很重视,认为死亡是生命的终止,看法完全和东方人相异。
  我一方面静听那群坐在我近旁人们的柔和的闲谈,一方面在想更多的有关东方人与西方人对死亡所持的不同观念,我想:若说东方人视生命没有价值,是不正确的。某些西方人甚至说东方人的生命最「廉价」。这种想法,证明他们对佛教思想没有基本的认识。东方人对他们自己和对整个世界的看法和西方人不同。他们对死亡没有西方人对死亡那么恐惧,因为他们相信,死亡之后又是新的开始。
  上座部佛教徒唯一想避免的,或者就是因暴力而死亡。泰国当地人相信,如果是由暴力和战争,意外等因素引致的死亡,死者的转世,便会因而沦落和烦恼,并且阻碍了再生。也许就为这个原因,泰国人通常都佩戴着一条受高僧祝福过的幸运护身符。
  我曾经思索过年轻的泰国军人在被迫参加战争的时候,他们的心情会是怎么样呢?因为在一般情形下,佛教徒不能杀生,他们会不会宁愿被敌人所杀,也不杀敌人呢?在这种情形下伤害到别人的生命,会不会受到报应?
  机场的广播器在广播:搭往清迈市班机的乘客,现在可以入闸。几分钟后,乘客们都以上了飞机,开始向这泰国高原飞行的两小时航程。我倚窗下望,见周花拉也河(泰文(至高者)的意思)在干枯爆裂的平原上,雕出一条条分枝,像一条条带泥的弯曲的丝带。雨季即将来临,雨水很快便会填满这平原上的裂痕,水会从裂痕里涌上来,滋润这褐色的田野,大概几个星期以后,这似乎寸草不生的土地,便会冒出一片青绿的稻秧。
  我知道,当这个生机勃勃的雨季来临时,村子里,街道上都会浸水,那时僧人们都要回避到寺院里去。有史以来,泰国僧人都把雨季认为是不适宜外出的季节。除了避免得疟疾以外,还怕雨水带来很多生物,在这路上,难免失误踩死,而僧人是不可意外杀死任何生物的。所以僧人要在雨季走出寺院,一定先要得到特别许可,而且规定傍晚之前,一定要回到寺院。因为这样,在雨季这段时期,僧人大都隐居在寺院里面,进行更深入的佛经研究和修禅。
  因为这时雨季还没到,所以在飞机上的视野,仍然非常清晰。我可以沿着弯曲的周花拉也河,看到以前星罗维持了四百多年的旧首都阿日它城。泰国历史中多场非常激烈的战争,都发生在这个地方。现在城前的村落,都密密起了房屋,旧积是看不到了。佛教的寺院,与农人褐色房屋不同,从飞机上下望,那些寺院五颜六色,十分突出,像一座座小型堡垒,遍布地面。
  这些寺院建筑物,实在美丽极了,它们在日光里,辉映着黄,白,橙等颜色,加上那些蓝色和绿色的艺术玻璃镶嵌,更加表现出人民对宗教的诚心。建筑寺院,在泰国是一种评价很高的德行。在今时今日来说,我真奇怪泰国人怎会又如此多的金钱力量,来维持这么多的佛寺。
  我开始数寺院的数目,此刻,我们已经来到了阿日它也城的上空--- 一块块碎的砖和巨型柱子,显示出这些远古旅程者所留下的痕迹。被遗弃了的城市现在躺在寂静里,变成稻田中的一个肃穆废墟。这些废墟让人们记起泰国西面的邻国---缅甸。在十八世纪,缅甸不但毁灭了阿日它也帝国,而且还焚烧了里面所有的佛经,和亵渎了一切宗教的艺术作品。我不禁幻想缅甸军队在一七六七年向着阿日它也攻城的景象---经过低山,穿越热带叶林,走过广阔的田野,骑着战象,拿着长矛---准备吞没一个超过一百万人的至高至尊的首都。
  我望着这条人们给与美丽名称的河流,它宽阔而悠闲地躺在那里,不禁令我想起泰国人在这条河边所受过的痛苦。特别记起大约一百年前,在阿日它也附近发生的,直到现在还唤起泰国人同情的一椿皇室惨剧。可能是因为这次经历,泰国的皇室法例,因而改变了。
  在一百年前,泰国的皇帝被视为神圣,普通人不准许对他观看。皇帝如果到四周游历,人们便都要关上门窗,避免意外地望到皇帝,招致重罚。在皇帝面前,人们若有禀告,要俯首地上,向他爬近。一八八一年,这条严厉的法例,不单限于对皇帝这样,就是对皇帝的亲人也要如此。不幸的事就在那年发生了,皇后苏安打乘船过周花拉也河,船身突然倾覆,怀孕的皇后掉落水中,在河水里挣扎呼救。但随从们都因为害怕犯法,不敢接触皇后,招致死罪,所以都背向皇后,任她慢慢淹死。
  现在泰国人民已经可以对皇帝皇后观望,但大多数的人,对皇室的人经过时,仍然跪下向他们表示敬意。虽然法例已不再规定人们应该对皇室下跪,但人们现在仍旧喜欢这样做。泰国人民对他们的皇帝,非常敬爱。
  飞机开始在清迈市的上空慢慢下降,进入林平谷--- 一个在星罗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区域。在十三到十六世纪时,一个独立的帝国,在这山谷里建立,统治着泰国的北部,和缅甸的一小部分。这帝国叫做---宁拿泰,意思是百万田野的帝国。到十六世纪,缅甸侵略清迈,跟着的三百多年,缅甸和泰国都在不停的战争。以致很多缅甸的民族习俗,到今天仍然留在清迈一带。对于泰国北部的人民而言,现在的首都曼谷,不单远在五百多里以外,而且气候,语言,彼此都大有差别。
  在我脑中兴起的这段历史,很快就结束了。“缚好安全带”的讯号已经亮起。我缚妥了安全带,捲缩肢体,准备放松一下精神。但我不禁又想:在我前面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呢?梅安明寺的方丈,会不会拒绝我进入住宿?我听说这寺院里所教的,是观禅,观禅的内容,我并不认识。我究竟要准备些什么呢?
  接着,我又记起一位泰国朋友的警告:“你要非常小心!观禅是可以致人于疯狂的。你可能会走得太远,而永远都不能返回。小心呀!”这一类的劝告,其他的朋友,甚至僧人的口中也曾说过。我还听说又一位美国男子来到泰国,当了僧人,当他修习观禅到某个阶段,有一天自以为见到有个招唤他去的月亮,于是他跟着月亮跨出了二楼的窗户。
  我还听到更多关于观禅的传说,出事的大多数是外国人,他们或发了狂,或乱用暴力,或变成痴顿。这些怪诞的传闻,引起我的注意,在离开曼谷之前,我有机会遇到一位心理医生---一位曾经出过家的西方人,我向他请教,问他修禅会不会产生这些危险。
  医生对我保证,告诉我以他的执业经验,他说纵然有几个外国修缠禅者,真像泰国人所传说的那样发狂,但这是由于他们自己或家人,以前就已经有过精神错乱的病症,或者曾经患过严重的疾病,才使他们又不正常的行为和反应。
  我不认为我自己有什么压抑和心理问题,会由观禅把它显现出来,但是,我的佛学老师反复的提醒我,他说一个人很难对自己作出正确的评价,能够混乱我们意识的事物实在太多。
  我一向都觉得,如果要学习高深的禅定,一位很有能力的指导老师是必需要有的。我的心理医生朋友也这么说。一个人不能冒险地独自修禅超过某一个阶段。而且往后我越来越相信,学习观禅,不单要有一位有能力的老师随时在旁,而且这老师更要得到学习禅修者的信任和敬重。
  飞机在机场跑道上滑行,这时我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流了很多汗。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我坐飞机紧张,而是我对自己前途的关怀。当飞机慢慢停下来,一阵热浪涌进机舱。我收起笔记薄,看到我在机上写下的字句:“因果---真的吗?是不是因果把我带到这里来,经过半个地球,来寻求佛教真理?毗钵舍那,它又会带我到哪里去?我能否得到永久平静的心境?”
  7 。我的忧虑
  我看着她在一串锁匙中寻找四号房间的锁匙,她是一位穿着白色衣服,剃了头的「美芝」。她和斯拿吉寺的「美芝」很相似,但个子比较高大,比较没有笑容。
  她替我开了门,然后便离去了。慢慢的,我进入这炎热,黑暗的房间。梅安明寺的方丈已经答应收我为弟子,要我准备学习禅观---寺院所教的唯一修禅技术。我在得到准许后,花了一些时间预备一点日用品。现在我站在这个很小的房间里---我终于有了在北泰国学习禅观的机会。
  房间墙上涂着陈旧的绿色,高高的天花板,垂下一条长电线,电线末端是一个单调的电灯泡,房间的家具不多;一张由木板钉成的床,上面放着一张草席;一张很低的小枱子,显然是多年前人工砍成的;和一张古老的生锈折椅。
  两个紧闭的窗,挂着曾经是白色的尼龙窗帘。两个细小的花瓶,盛着一些残余的花枝,只有一朵红色的玫瑰,还很鲜艳。花瓶旁边是一个小铁罐,罐里塞满着燃烧过的香枝,一包牙签,一盒小火柴。
  进门口的一个墙角,有一柄草制的扫把,一个装满污布的铁通,一个插着花枝的痰盂。一些挂在帐门上的碎布,被偶来的微风吹得飘动。
  看完这个房间,下一步是去探究一个间隔起来的小空间。原来它是「洗手间」。里面放着一个大的褐色水壶,一个细小的洗手池,一个泰国式的马桶---是蹲着用的,用完更要灌水清洁,我试开洗手池上的水龙头;是坏了。我站在黑暗里,见到几支蟑螂爬近马桶,这时候我觉察到一股异味。
  房间非常的闷热,我一面流汗,一面把我的日用品放置妥当;毛巾,肥皂,蜡烛,杯子,杀虫剂,电筒,气垫,两张在早晨寒冷时用的床单,佛教书本,一串香蕉,一个放有热水的保温壶。
  泰国大多数寺院的食用水,都放在一个露天的大桶里。这寺院的食用水大概可以安全使用,但我也不能肯定。我感觉到学习禅观,要费很多精神,泻肚是我绝对不欢迎的事情。
  日用品已经放置妥当,我再四面看一看这个房间,记起了僧人说过,有憎恨心的人的房间,应该是清洁,舒适,不被任何东西骚扰的。忽然间,我心里恐慌起来,急躁地想,我根本不可能住在这房间里。但是我终于稳定下来,扫去一切疑虑。我回想多年来我都极力想有机会在寺院里住和学习静坐,现在我终于达到这目标。我这般的关注到我的自我,令我感到一阵厌烦。打开窗门,走出房外,这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我转过头看见一位年老驼背的女子,向我慢步走来。
  她用泰国向我问好。我回答说很好,跟着问候她,她也回答说很好。然后,我们只彼此相望。她慢慢向我移近,在距我一尺左右之前的地方停下来,开始对我仔细打量;她的视力一定不太好。经过几分钟对我的凝视,她走到露台边,吐出了口中红色的槟榔汁,我俩看着槟榔汁在沙上凝固成黑红的颜色。
  终于,她问我是不是来这里学习禅观,我回答说: “是”。她听了以后,那因为咀嚼槟榔以致红了的嘴唇,慢慢地裂开成一个亲热的微笑;也由于这个友谊的表示,同时露出了她一排漆黑的牙齿。
  我站在那里,感到有些不自然,于是在露台边坐了下来。她又向**近,喃喃的接连几遍地说:“很炎热是不是?”
  “是。”每次我都同意地回答。
  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她突然转身离去,消失在第一号房间。
  我回到自己房间,把床单折成一个垫子,我想如果静静的坐在床上,会比较凉快一些。
  在我刚刚舒适的坐在床上时,感觉到有人在窥看。我看见窗子外有个面孔在偷看我。我用泰语说“哈罗” ,那面孔却一下子不见了。再过了几分钟,另一个面孔又在窗外出现,我重复招呼,这个面孔又像初时那个一样,一下子没踪影。这一次,**近窗子,看一看究竟在外面的是谁?有个剃了头,穿白衣的人正在慢慢离开。当然! 我的邻舍「美芝」们,都要来看看新来的外国女子嘛!一定是那位驼背的老者向她们报告了消息。一会儿,更多的面孔在我窗外神秘地出现,包括两个儿童,轮流抬头来看我。
  我笑了笑,把头靠在墙上休息。我累了,非常累。我在想明天会发生什么呢?这时候,我感到身体紧缩起来,或许在新环境里感到不能放松是自然的吧!我终于能住入寺院,学习我完全不熟悉的观禅---斯拿吉寺的老师说只有毗钵舍那禅,才能带领人们到达真如---智慧的唯一道路。
  我的生活,在此间一定会很不同。我再不只是每天在寺里 便要回到自己住处的人。想到这里,以前我初到布方尼弗斯寺的怕人感觉,现在又重现。毫无疑问,我一定得要跟随此间的生活程序。但这寺院的生活程序,又是怎样的呢?我怎样拿取食物?我能够在寺院里面自由的走动吗?或者某部分是僧人专用的呢?对于这些问题,我一无所知,而且不知道应该去请教谁?
  被这些问题所困惑,我想到要用全神贯注的呼吸坐禅来镇定自己,但是又觉得现在的处境,我是没法子平静下来的。莫可奈何,我仍然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墙上的一些泰国文字,尽力不去理会天气的炎热。
  跟着,我回想到昨日和方丈第一次会面的经过: 当我进入方丈的屋子时,看见他盘腿坐在一块约半尺高的平墰上,正在阅读一本窄长的红色佛经,由棕榈叶制成的。方丈身体壮大,和一般泰国人不同,大约五十岁左右。我真幸运,那时刚好有一位大约二十岁的沙弥,懂得英语,他是由外地到这寺里参访的,只停留几天,他答应帮助我,替我做翻译。方丈完全不懂英语,我虽然能说一些泰语,但绝对还没有能够谈论深一层的程度。更没胆量用这么粗涩的泰语和方丈交谈,因为万一发音不准,可能冒出一些尴尬的句子来,那很不妥。
  我记得当沙弥把我介绍给方丈之后,他保持宁静,像布方尼弗斯寺的方丈同样的望着我。但这位方丈和我在精神方面的距离,似乎比较近。但我还是立即想到了我穿的衣服,可能裙子略短一些,当我跪在地上时,我的膝盖露出了一点点,使我感到不安。他褐色的柔和的目光,在仔细看我的面孔,和我合掌着的双手。这是我和方丈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了,这短短的会面,使我对方丈产生了高度的信赖。他似乎非常柔和慈悲,同时也很惊醒。我希望我的判断正确。
  不久,夜来临了,并且带来一阵微风,把寺院的钟声也吹响了。雀鸟临睡前发出在树上整顿安身之所的咕咕叫声,与僧人和沙弥们整理床铺时的喃喃细语声,和谐的混在一起。我知道如果我开了灯,蚊子就会立刻侵入,所以只好坐在黑暗里,聆听晚上自然界的声音。这平静的心境,被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侵扰了,我听到这声音在叫着我的名字。我连忙开了灯,拉开门,见到方丈和沙弥就站在门外。
  方丈轻声问可不可以让他看看我的房间是否妥当。我回答说:“可以”。于是方丈把门推得大开,仍然站在外面,审视了一下我的房间。他是不进入女子房间的。他看了一会,似乎显得满意。然后,他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对沙弥细声说了句话。沙弥害羞地望望我,然后开口问:“方丈要知道,你在这寺院里能否遵守八个戒律?”
  我想记起八个戒律是什么,但一时竟想不齐全。我犹豫了一会,然后告诉方丈我会尝试研究一下八戒。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方丈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离去。我开了账门,熄了灯,坐回床上……八个戒律!它们是什么?我用手电筒找到一本列有八戒的书,在电灯光下读到:
  「八戒」---我承担这些训练。
  (一)禁止杀生,包括任何能活动的生命,如苍蝇,蚊虫,蚂蚁等。
  (二)禁止拿取没有被答应给予的东西。
  (三)禁止一切性活动。
  (四)禁止一切不良话语,不单是说谎,还包括粗言,争执和说人闲话等等。
  (五)禁止采用一切酒品和一些混乱头脑的药物。
  (六)禁止在中午后进食,直到第二天黎明。
  (七)禁止观看电影,参加舞会,或任何的娱乐。
  (八)禁止睡在一张柔软和豪华的床上。
  我一面思考八戒,一面怀疑我究竟又没有遵守的能力。如果我做不到,方丈会不会要我离去?
  我想我绝对可以办到的是不饮酒,不吃药和不作性活动。我没有想过要有什么娱乐,不知道谈天算不算是娱乐?我不能肯定我是否明白,不拿取没有答应给予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除了明显的偷盗以外,它还包括些什么。禁止粗言我更不成问题。在陌生人中间我不会y有什么话要说。我想床上的气垫,是要拿掉的。对于只在中午前吃两餐,这也是毫无疑问可以办到的。不过,我不知道怎样应付“不杀生”的戒律,热带地区布满甲虫,蜘蛛,蟑螂,和更多骚扰人的昆虫。大部分的昆虫,我都可以适应,只有蚊子咬人,实在令我难受。既然这条戒律包括所有生物,我只有在被蚊子咬的时候,轻轻把它拨开就是。马桶里住着的蟑螂又怎么办呢?
  **在床头,再想了一下。这床绝对不豪华,它不单坚硬而且目前极不舒服。我开始有些浮躁起来。房间非常闷热,我的精神又非常疲倦。我一会儿在八戒上思考,一会又想到止禅和观禅究竟有什么不相同?因而令我感到迷茫。
  我明白唯一认识观禅的方法,就是自己去学习它。我仍然听到布方尼弗斯寺方丈对我说的话:“人自己就是最丰富的书本。”
  或许明天我会有机会对观禅认识一点点。现在呢,是我在梅安明寺的第一晚,我独自坐在黑暗里,极力想鼓起一些勇气来面对这旅程,我感到空虚,孤独,和饥饿,但最主要的,是我在忧虑---忧虑这个铲除“自我”的旅程中,我将要面对些什么经历?
  8。 认识毗钵舍那---观禅
  一阵震耳的钟声夹着杂乱的狗吠声,把我吵醒,那种狗叫的声调,好像它们正在受折磨一般。第三下锣声,也就是最后的一下锣声停了,而狗群仍然它们的哀鸣。我看看手表:是早晨四点钟。我坐起身往外瞧。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僧人们都从他们的房屋走到另一间点燃着蜡烛的房屋去课诵。柔和的吟诵声,使刚才寂静的园子,加上一层温暖的音调。
  我试着继续睡觉,但没法再睡着。我闭上眼睛,希望能够略瞌睡一下。就这样,直到听见有铁器磨刷的刺耳声音,才使我跑到窗边去观望。那是一辆三轮车,在寺院旁边刹车,因为车子生锈,刹车才发出声响,一个车夫拿着一件包裹走进寺院。我想,他大概是为这寺里的朋友或亲人送一些礼物,或者有人托他送这件东西。
  等到车夫回到三轮车上时,一群僧人静静地走出来,黑色的钵半藏在他们橙色的僧包裹。他们眼睛下垂,一个个隔开得很均匀,脚步踏实地走上刚刚破晓的小街,去受人们布施的早餐午饭。
  几个僧人以穿出了闸门,我走出房间,试看看手上的掌纹,想知道天有多亮。这时光度似乎仍然不够清楚地看到掌纹。记得人们曾告诉我说,除非可以看到手上的掌纹,否则僧人们是不可以出外行乞食的。我摊开再看,果然掌纹已能完全看得清楚。
  我在走廊边,我看着一个一个僧人,包括方丈在内,都在闸外消失了。等我觉得所有的僧人都已经离开了寺院后,我便走到铁闸旁边去。一条小径横过寺外。紫,红,橙色的花朵散发出阵阵清香,使这个两层高的麻粟木建筑物,增加不少艺术气息。
  我到清迈已经多次,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人提起过这个梅安明寺。在游客地图里有很多有名气和远古的寺院,可是却没有它。当我在寺门旁徘徊时,对面的住户开始有了些活动。一个年老的泰国男子从楼上的睡房下来,打开一道宽大的木门,显露出底层是一间小型的制衣商店。跟着,他从一个木柜里拿出几支陶制的水瓶,忙碌地把它们灌满水。眼看着老人装水,我联想到游经此地的旅客们,都依靠像老人这样的仁者,施舍食水和住宿。多年来,佛教徒帮助过路客人,是一种高尚的德行。不知道若干年之后,这种布施清水的传统习惯,会不会被贩卖可口可乐的商行行为替代?
  老人的三个孙子跟着出现,手里捧着装有食物的瓷器。老人加入小孩中间,站在他们朴素的商店前面,静静的等待着僧人来收取所布施的食物。几分钟后,一位僧人来到,停留在他们面前。爷孙四人很快地把脚从草鞋中抽出,赤足跨步到僧人面前,在他的碗中放进一些饭和咖喱。然后,他们一同跪下,向僧人恭敬合掌。他们一直跪着,直到僧人离去后才站起来。
  另外一位僧人向着寺院大门走来,不知从哪里忽然走出一位中年泰妇,她修饰得很整洁,穿着北部很普遍的到膝裙,轻声地唤着僧人。僧人听到呼唤,转过身子,双目仍然下垂,缓慢地拉开袍子,露出了钵,妇人双手捧着一个芦苇盆,上面放着一些好像用香蕉叶包着的甜饭团,和三朵未开的白莲花。僧人揭开钵的盖,泰妇滑掉脚上所穿的鞋子,赤着脚以后,才开始把食物放进碗里。她给完后跪在地上,恭敬合掌。这位妇人因为布施给僧人,而做了功德。这位僧人,因为给予妇人布施积德的机会,也做了一件功德。这绝对不是行乞。就这样,已经有好几百年了---诚心的人们向僧人布施食物,药材,衣服和住宿,僧人则向居士教以佛陀的训诫,给他们智慧和忠告。
  而今天布施给僧人的男子,明天他自己有可能就出家。在泰国,每一个年轻男子,都被认为应该要出家一个时期---几星期,几个月,几年,或者一世---大部分的男子也都会这样做,他们当中的极大多数,都经过三个月的出家生活,隐居一个时期。
  我眼望着僧人们一一回归寺院,心里想起有一位驾驶飞机的泰国朋友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他觉得他自己在还没有当过僧人以前,是不宜结婚和成家立业的。因为,只有在当过僧人生活以后,才可以学到真正的做人态度。
  我不知道眼前这一群带着食物回来的僧人中,有多少个还俗?如果想要从他们的外表来推测,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每个人的面庞上,都带着一份柔和,平静的表情。一个想要出家的男子,他们所要具备的条件不是简单的。首先,他的家人得花几天时间,来筹备一个仪式。而他本人又需要对寺院出具证明,证实他不是在逃避债务,逃避家庭义务,或者犯了罪。至于僧人还俗,倒简单很多。他只要向方丈和其他僧人宣布,或者做一个简单的仪式便可以了,寺院不会给他任何留难与压力。还俗在这里,并不表示不光荣。上座部佛教非常着重个人自己的修行,对他人的动向毫不干涉。
  我想起我应该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慢慢去了解这里的规则。我回到房间的阳台上,看见僧人们在水龙头前放水洗脚,然后回到寺院里吃早餐。这个水龙头里的水,是经过过滤的食用水,因为寺院里除了童孩之外,所有的人都是要守不杀生戒的,如果水里仍有活动的虫类,那就会使用水的人很不方便。
  转瞬间,一切活动都静止了。寺院所有的人,一定都在吃早餐---除了我自己。那也没关系。我一点都不饿。我只是不知道我该到何处去取食物,带来的一串香蕉又能维持多久?最后我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琐碎的小事,反正,一切自然会解决。
  我不再想念食物以后,我仔细观看寺院的建筑物格式。排列成一直线的,是女子的房间,合用一个窄长的阳台和走廊,一共有七个房间。这些简单的寓所,细小而整齐。另外有一间较大的旧建筑物,大概是沙弥住的,用麻栗木建成,建筑物因为长久日晒雨淋而显得很残旧。它和斯拿吉寺的课室相似,但是比较小些。这座建筑物,窄长且弯曲,好几处地方,奇怪地突出个高顶,好像一支巨形的古兽。二楼窗前,挂着一些橙色的僧袍,为这古怪的建筑物,添了一种色彩。寺院的四周直立着一群棕榈树。靠近入口,有一棵年轻的菩提树---印度皇子释迦牟尼就在这种树下修成正果。这颗幼小的菩提树,旁边围着一圈木栏,栏上装饰着橙色的布条。
  既然寺院的僧人都在饭堂吃饭,我想这正是我去「哈维啦」Vihara 走一走的最好机会。这殿是专给外来人进香的,有时这殿里还会有佛学讲座。「哈维啦」似乎比较新一些。殿的正面有一座三头像的雕像,背后被一块蓝和绿色的玻璃镶艺衬托着。里面虽然黑暗了些,但似乎很清洁。我脱了鞋子走进去。一尊非常巨大的佛像,和一闪一闪地反映着的烛光。等到我的眼睛慢慢地习惯了黑暗,我看到墙上画着一幅图画,显示着佛陀多世的生命。我又注意到佛像后面有一个用铜质雕成的光圈,在其他寺院中,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细致的装饰。
  当我刚刚准备离去时,门旁的一个黑暗角落里,突然传来奇异的声音。一时,我吓了一跳,呆立着想找出是什么东西在那里做声?我向着那一片黑暗仔细凝视,终于看清和辨认出那里有两个侧卧着的人,其中一个正在发出细微的鼻鼾声,我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移步走开。这两个在那里睡觉的人,一定是没有地方可以留宿的游子。但游子通常都睡在「沙拉」(亭子)里---「沙拉」是只有顶和地的一处室外地区。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不去那边,却来睡在大殿中?
  我在大殿外面的梯级上坐下,被一群好奇的狗在我全身上下嗅个不停。我极力避免看到这些可怜的畜生,他们大多数都有严重的皮肤病。看见一些橙色的僧袍在在远处掠过,我想僧人们一定已经用完了饭。
  是我应该回房练习坐禅的时候了。我回到房里刚刚坐好,一个寺童在我的窗上轻轻敲了几下,跟着说:「米粥」。我开了门,寺童递给我一碗米粥,大概有两品脱,装在一个黄色的瓷碗里。米粥通常有一股及浓郁的味道,吃起来有时会觉得难以下肚。但是这一碗粥却比较没气味。我没精打采地着吃着浓厚的粥。早餐吃粥,是一件我还没能习惯的事,如果是些水果或鸡蛋,那便好多了。
  我尽力地希望把粥吃完,但是剩下半碗。我应该怎样处理这吃剩下的半碗粥呢?将它留在房间里,一定会吸引很多昆虫。这时候,我注意到几位「美芝」正走近我房门,她们好像要去什么地方,个个都带着一只瓷碗---一只空的瓷碗。
  我觉得我自己连处理半碗粥这么小的琐事都应付不来,未免太没用了。于是我再度努力,想把剩余的粥灌进肚中,但我发觉,那竟然是件极困难的事情。最后我决定把它冲下马桶去。在我清除碗里最后一两粒粥米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这马桶所通往的沟渠很可能像其他大多数的泰国沟渠一样,是露天的。那我这个外国女子把好食物丢掉的事,一定会被人发觉。但是这个警觉来的太迟了,我已糟蹋了人们布施给尼姑的食物。
  早晨粥饭时间,我听到外面发出阵阵擦扫的声响,混合着一些低声细语。我走出门外,见到众人都在用草制的扫把清理院子。有些僧人在打扫他们自己的区域,有些沙泥在清理庭院里的尘埃,「美芝」们正在扫她们自己门前走廊的灰。我见到一共有五位穿白袍的「美芝」,还有那位老年的驼背婆婆。我想早饭后一定是清洁环境的时候,于是立刻拿了扫把加入。但当我刚预备打扫我房间前面的走廊时,「美芝」们却已经打扫完毕,各自散去了。我在走廊里打扫了一会,停下来向方丈的房屋望去,我真希望方丈或者其他僧人会见到我没事做,因而来指导我寺院的生活程序。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我站在这里,傻傻的拿着扫把,对于观禅,全无认识。
  我一直看不到方丈,其他的僧人都已经回到室内练习坐禅,我想我也只好照做。在我准备坐禅的时候,因为想到我练的还是止禅而不是观禅,感到不自然。。不知道人家从我坐禅的外表,能否看得出我在用什么方法坐禅?最后,我觉得这样想东想西实在太荒谬,于是开始集中在呼吸上,过了一会儿,坐禅结束时,我听到有一位泰国女士的声音在问:“她在做什么?”一个细细的声音回答说:“她在练习观禅。”我转向窗外,见到其中一位「美芝」在窗外一面看我,一面对其他「美芝」报导。我知道我不应该觉得她们是在窥看我,她们一定是好奇,而且关怀我这个新来者。我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我在练习观禅呢!
  直到当天一餐饭的时候--- 上午十一点钟,我才第一次和其他「美芝」面对面相见。这一次,我把所有的食物都吃掉了---一大碗饭,上面放着些咖喱牛肉和煮熟的青菜。当「美芝」们吃完饭,排队到外面洗碗的时候,我立刻跟了出去。我们一共七个人,包括那位驼背婆婆,一起在清洗饭碗。三位「美芝」的头发是剃头的,所有「美芝」全部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只有驼背婆婆身穿浅蓝色,驼背婆婆是因为没有家庭才在寺院里帮忙过日子的。
  我这天穿的刚好是白色上衣,和黄色裙子,看起来也算适当。在洗碗过程中,「美芝」们向我问及名字和来历。她们说话很慢,常带笑容。一位叫年轻的「美芝」,面容很端正,头剃得光光的,问我准不准备剃头。所有的目光都停在我脸上,等候我的回答。犹豫地,我解释说我刚刚剪短头发,所有头发都只有一寸长。这回答似乎答非所问,于是我再解释,告诉她们我的妹妹就快结婚,她不允许我剃头了参加她的婚礼。她们大家听了都咯咯作笑,这问题便暂时搁置了。
  事实上我已经把头发剪得尽可能的短了,为的是希望不违反寺院的规则,但是,如果剃头是必要的话,我是会接受。听人家说,到寺院来学习修禅不许装饰,擦香水,用唇膏,没有想到我剪得这样的短发,以后还是变成了被「美芝」们常拿来取笑的话题。她们常常喜欢开玩笑地叫我把头发剃头。
  我故意把碗洗得慢慢的,以便观察她们洗完碗以后下一步做什么。当她们走到走廊的另一端,把碗碟放进一个碗架里的时候,我注意到她们走起路来行径怪异。一位「美芝」花了几分钟才走一段很短的路。她好像生病一般,或者是有些残废。一直到后来,我才从个人经验知这种缓慢的动作,是练习观禅后的自然现象。
  雨季前的太阳特别炎热,令人生活得很是辛苦。没有足够的风来调节气温,我浑身都被热气笼罩着。我开始热得急躁起来,觉得自己好像被遗弃在第四号房间,被溶解一样。我知道唯一对付酷热的方法,便是坐禅。于是我在地上坐下来。
  下午五时,锣声又响了,是僧人们课诵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窗外叫我。原来是那位会说英语的沙弥。当然,他是不准进入我房间的,于是我便走出了房间,得知方丈已经预备好要教授我第一课。终于,我有机会认识观禅了。
  我和沙弥走到「哈维啦」门外,加入一群正在等候着想和方丈谈话的人们之中。这群人面孔都擦得干干净净,衣服也穿得很是整洁,这群诚心的佛教徒,有些站在那里,有些坐在殿门的石级上,他们旁边的五彩玻璃镶艺,在夕阳下显得特别光辉。
  一会儿,方丈出现了,坐在石级上的人都站起来恭敬合掌。方丈又示意沙弥和我跟随他进入殿旁的一间木屋里。这是一座很旧的建筑物,有些像那座「古兽屋」,这间屋子原来是拿来作课室用的。里面又几张小台子,几张很矮的椅子,一个带轮子的黑板,几支电灯泡从天花板垂下,墙上贴着很多相片,相片是寺院,僧人,政府要人,泰国的皇帝皇后等人物。我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方丈在我对面坐下。沙弥站在黑板旁,第一课正式开始:
  在方丈的指导之下沙弥在黑板上,写下了观禅的四个基础步骤,然后简短地替我解释:
  维巴沙拿(观禅)
  四个全神贯注的基础---
  (一)身体(卡也)---准确性(右步,左步,起,伏)。
  (二)感觉(维丹拿)---痛楚,疾病,快乐,不快乐,受苦。
  (三)意识(吉他)---思想,不安定的意识。
  (四)教导(打玛)---喜爱,不喜欢,睡意,安定,怀疑,现象,注意动作,仿佛意识。
  跟着,方丈叫他用双手来示范。这穿着僧袍的年轻人,首先慢慢的抬起右手到胸前,然后又把抬到胸前的右手抬上额前后,他的右手便开始回到胸前,直到把手垂下。左手也同样的照做后,两只垂下的手,先用小指那面的手侧触及枱面。这以后,沙弥弯下了身子,头部自然地跟着身子缓缓向下,直到额头触着了枱面。那时他的双手拇指,好像是正好接触在他的一只眼眉上。沙弥很少出声,似乎在极力集中。我约略明白了方丈的指导。
  这一个示范过程做完,方丈转过来问我明白了没有。我用双手恭敬的合掌,答了一声“是”。但事实上,我却不十分明白。方丈和我谈过一两句话,沙弥又开始第二次缓慢运动他的的双手,每一个动作,都和第一次的动作相同,跟着又开始完全相同的第三次。我是直到他三次示范完毕,才知道他在做什么,原来这年轻人在示范向佛像怎样叩首。由于他的示范,是把每一个动作都清楚地分开不连接,要让我明白每一个举动是怎么样,所以我才在他做到第三遍后,方能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贯穿起来。到现在,我终于知道以前我不明白的三叩首,原来不单只是对佛陀的恭敬,而且在这寺院里,还把叩首的礼拜动作,同时拿来用作身体的动作,而使意识集中。这对佛教徒是一个自然的柔软体操,以前我不明白,才会觉得它古怪。我突然明白了三叩首的原因,却没有时间去记住它的每一个正确动作应该怎样做。
  这以后,方丈又让沙弥站起身做下一步的示范,他提醒沙弥要全神贯注。沙弥站得挺直,眼睛向前平视,他慢慢地把双手放到背后,以右手包着左手。然后,很缓慢的举起右脚,缓慢而小心地把右脚放在左脚前端,和左脚大约只有几寸距离。方丈弯身用手指测量沙弥两脚隔有多远,嫌沙弥的步伐大了一点,要他把右脚缩回一些,同时向我解释说:两脚的距离应该等于四支手指的宽度。
  沙弥把位置改正好后,开始非常缓慢的在枱上走动。当他走近枱边的时候,他突然倾斜了一下,因为这张枱子做得四脚不稳,以致他差点跌倒。在他回复身子的平衡以后,他便做了一个向右转身---原来转身规定一定要向右边才可以转。当他转身时,两脚跟互相接触,是一个四方形的步法来转的。他转过身后,又开始蜗牛般缓慢的举足向前动。跟着方丈坐下来,再一次提醒要做得全神贯注。沙弥慢慢的全神贯注的坐下了,他向左右略移动了一下,直到他找到舒适的位置后,就把双手放在盘坐着的腿与身体之间,以右手掌盖住左手掌。方丈把他的僧袍揭起,给我看盘坐的双腿的准确位置:右腿跟应该接触着左腿的大腿骨前,左腿就放置在右腿下面。沙弥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张微微歪斜的枱子上,眼睛闭着,身体放松。在这简单的课室里,却显得很庄严。方丈细心的看着他,向我教导说:练习观禅,禅坐者一定要呼吸的时候,留意腹部的起伏,一切的注意力集中,都应该放在腹部。
  过了几分钟,沙弥张开眼睛,他已经表演完毕,不需要再在枱子上停留,因此便从枱上爬了下来,站在一旁,把方丈的话翻译给我听:“假如你在刚才见过的这些方式上练习,你便会得到集中力。当你看东西的时候,要在心里念--- 看,看,看。你今晚和明天的工作,就是练习这些技巧。练习把注意力集中在腹部静坐五分钟或者十分钟,或者你能更长的时间。要用心地举起双脚,意识要集中在腹上,要留意一切动作,所有肌肉,一切触觉---随时这样做。就算你在吃饭时,也要留心滋味。如果你要离开房间,可以在寺院里走,但你要记得全神贯注,不停的留意。”
  我在方丈旁边,把沙弥为我翻译的话,一一记住在笔记薄里,方丈见我写完笔记,接着说:“每天傍晚五点钟到六点钟之间,你要向我和首座僧人做一次报告。”他讲完了,我知道我的第一课也已经上完了。我站起身,恭敬合掌,轻轻的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便回到我的房间。当我越过庭院的时候,沙弥在后面急急地追上来。“你要留意你的步伐。你走得太快了,这样是无法全神贯注的。练习观禅,一定要随时都全神贯注。”
  我坐在床上,希望能够调理一下心里的思议。我不单被沙弥的指正招来一些烦恼,而且又饥饿得很,更糟糕的是我对观禅的四个基础,尚未能够理解。方丈讲解这四个基础很简短,不知道它们是否不太重要。我想是不会的,大概他把重点集中在动作技巧方面。仍然有点自卑,我为什么对佛教的哲理,时常都不明白呢?想到这晚方丈对我的关怀和忍耐,我真佩服,他拥有 “差盈”Chai Yen---平静的心,不执着的心,泰国人最敬仰这种特性。而同时他又显示出慈悲。这一想,我又回到了时常使我猜不透这个迷---人怎么可能拥有一个不执着的慈悲心?尽管我已经在别人身上看到这种表现,但在我自己内心里,真的还不明白。
  除了困惑于怎么才能不执着之外,现在我又加上了一样随时得留神的负担。方丈说过很多遍要我全神贯注,这全神贯注究竟是什么呢?是对人和事物的仔细观察吗?我以为我一向都能这样做,因为我一直都是在从事写作的人。但佛教的全神贯注似乎另有深意。会不会是要对自己的存在加深注意呢?我想这又不是的,因为坐禅的目标之一,就是要铲除这个“自我”。那么,全神贯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极力希望能找出这个答案,一个不妙的念头涌进了我的脑子。全神贯注,会不会就是需要不执着的心?如果是,我可能永远都不能认识全神贯注了,因为不生执着,在我来说,实在难以做到。
  月光在地上反映出树叶蠕动的影子,我练习完集中走路后,就在树影上面坐下,尝试留意腹部的起伏。一向习惯了只留意呼吸的止禅,一下子要换到腹部起伏上,似乎很困难。经过了一段漫长时间的努力,我认定自己是没有能力全神贯注或练习观禅。我僵在地上,心里有些沮丧。终于,我记起布方尼斯寺老方丈的谆谆叮咛:“要有耐性,要对自己的意识柔软。”于是我再次重新开始。我走路,慢慢做叩首,和坐到好像整个宇宙都睡着了,甚至连月光的影子也消失了。
  最后我躺在床上疲倦而不再饥饿。有人教我慢慢喝水,可以消除饥饿,可是我现在连水都不需要。我庆幸再没有忧虑和失败感,因为我已学到了耐性,消除了焦躁。我进入了梦乡,直到早晨4点钟,才被锣声和狗吠声叫醒。远古和奥秘的课诵声,好像几个世纪以前的回响,激发起我再次试观禅的精神和勇气。
  经过一场比较成功的尝试后,我坐在露台边观看僧人们穿过闸门出外托钵。跟着早粥来了,之后是洗碗和打扫房间。然后继续在坐禅上努力,接着午饭更多的坐禅和迫人的酷热。五点钟的锣声后,我去向第一教禅僧人报告,之后又做了更多的坐禅。
  一度烦扰的我,关于寺院生活规程的不明白,终于解决了。我可以在寺院里自由来往,除了一处叫做“朴”bot---僧人举行出家仪式的地方。当然,我不会走进僧人们的房间去,但方丈的房子却例外。我曾经在僧人的住所外面走过,但这也不是女子的适当路过处。僧人们时常都在房里洗澡,或者解开僧袍在房里休息,这是不适宜让女子看到的。只要胸部或腿部露出,他们都到非常尴尬。
  我对梅安寺已经开始熟悉,当酷热来临时,我通常都会坐在露台里边或「哈维啦」的石级上。一整天,男女老幼来到「大殿」献花,进香和在佛像默祷。他们无声的来到,无声的跪下,又宁静的离开。我发觉来到寺院替他们的儿孙或兄弟筹备出家仪式的居士越来越多。而且来到寺院沙地玩耍的孩童也越来越多,这些孩童一来就不宁静了。这寺院的众多活动,对一间名为修禅寺院来说,似乎有些名不符实,对我本人,更觉得这些活动不免分扰我的集中力。但是,当我观看「美芝」们料理花草,替守童煮食,或者静听僧人们吟诵,指导居士,或者对沙弥讲佛学时候,感觉到他们做事的态度,都是那么不匆忙,动作都是那么优雅,时时都带着平静的心灵---一点没有烦累的表现,我会钦佩。
  我看着她们,心里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得到「差盈」---平静的心,或者得到安止定呢?现在的我,似乎是不可能的。将来,好像也很难,直到永远都不可能。
  9。 一个完全崭新的经验
  世界忽然变了,我不知道这是几时发生的,更不知道怎样发生的。没有突然的顿悟,没有突然的启迪,老师也没有给我任何特别的智慧;没有神秘的仪式,没有读过什么超级玄学的书。但是,我的世界真的变了。
  不知道这是何时开始的。可能它根本没有开始;或者它一向都已经不同,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而已。当我在坐禅中体验到人体正在逐渐衰败的时候,我是否对事物,人生的不永久性,开始有了认识。当我身体的几个部分,极端痛楚而且变了形状,甚至把我所有生存的精力都吸光了,我是否已经从经验中透视了人生是充满痛苦和悲伤?当我没有了双腿,飘进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环境中,不再觉得拥有一个“自己”,我是否已经对「安拿他」有了透识---没有一个永恒的「我」。我不想作出任何结论。因为人们时常已经提醒我,对迷惑和愚痴,要非常的谨慎,它们是会扰乱真理的。
  接着一个典型的西方态度出现,我不停地希望知道紧接着会发生些怎样的事,在观禅中,我究竟会遇到些什么景象?我担心对「维巴沙拿」的概念不能了解。观照,它是什么?我只有一个隐约的答案,只知道经过「维巴沙拿」,我便会得到智慧,认识佛陀的教导;只有经过意识,感情和身体的训练,我才能够得知事物的不永久性。不会因为它们转变得极快,便误认为它们不在变。若以为精神与物体不变,那是错误的看法,是愚痴的看法。我相信单从书本上或讲座上,练习向自己内里找寻,从自己的经验透识中,获得脱出生死痛苦之轮的智慧,才有办法彻底了悟。可是,我能有一天,真做到这样吗?
  对我所有的疑问,一位时常为我作翻译的泰国女护士,曾一再重复的对我说:「你要从经验中学习。对于寻求真理,你们西方人较为有缺陷。西方人埋头在书本里,泰国人埋头在经验里。」
  后来,我终于了解,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太多,却又没有耐性,只想一下就知道一切。我应该记着现在比过去和将来更重要,但却是很难随时记得的。我想如果不停止我时常不满地发问的习惯,我便会永远找不到任何答案。我同时也知道,我应该听从那些已经花了很多很多年,尽心在学佛者的劝告,如果我听从他们的指导,或者我也有认识真理的一天。
  我不再为思想上的疑问挣扎了,我只有耐心的回到朴素的小房里,希望能从经验上渐渐得到认识。但这禅观和「全神贯注的练习」,表面上是那么的简单,我的朴素生活程序和环境,又是那么的普通,看来它似乎不像会带给我什么戏剧性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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