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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上)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一行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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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上)
  一行禅师;(Thich Nhat Hanh)著
  陈炯彰译
  阿性(Tanh)按了门铃,然后等著他的外甥诗(Thi),到门口,他要迎接他。诗是一个脸色苍白,身体纤弱的孩子,今年八岁,他那乌黑的大眼睛述说著他多么敬爱他的舅舅。每个礼拜六,他都用力拉著阿性舅舅的手,一起到花园去,在那儿他们常花半小时的时间漫步于荫凉的树木当中,诗总是问舅舅一些他想像得到的问题。
  诗的家人住在一楝幽雅的屋子里,屋外四周有一块六亩大的空地。他们非常幸运,在法国南部工业城市蒙特贝里尔(Montpellier)附近想找一个这么好的环境并不容易。诗的爸爸,阿段(Doan)在物理研究所工作,并且在蒙市大学教书。
  但是那个礼拜六,诗的妈妈,雪(Tuyet)在门口遇见阿性。她说:“你的小外甥昨天生病了,躺在床上。”雪告诉他时,话声中充满著忧虑。
  姊弟两人循著碎石路向屋子走去,他们进入诗的房间,看到诗闭著眼睛。“他一定睡著了,”雪说:“否则他会张开眼睛向敬爱的舅舅微笑的。”她伸手轻轻摸摸他的额头,把棉毯往上拉,盖住他的胸膛,转过身子对阿性说:“他暂时睡著了,我们到客厅坐一下。”
  雪告诉他的弟弟有关诗的病情。前一天,诗曾经抱怨说头在痛,雪给他服了一颗阿斯匹灵糖衣片,用好话哄他喝了一杯牛奶,午餐时,诗一口也没吃,而且开始发烧,雪于是打电话给贝帝儿医师(Dr. Peltier)。下午三点钟,医师来了,替他作了一番诊断,说他只是患了普通感冒。他给了诗另一瓶糖衣药片,六点钟的时候,诗看起来好了一点,也喝了几口汤,但是将近九点时,他的额头发烧,很烫。诗的爸妈替他量体温,发现高达华氏一O四度。惊慌中,雪再一次打电话通知贝帝儿医师,医师来了,肯定地告诉雪说没有什么关系的,他说:“让他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没事的。”医师答应明天还会再来。当天晚上,诗一分钟也没睡著,妈妈也一样睡不著,她原本想再打电话给医师,但念头一转,怕太过打扰人家,所以决定再等等看。“反正他明天就会来。”她如此安慰自己。不久诗睡著了,而正在这时候,阿性到了。
  阿性专注地听,然后告诉姊姊:“我确信亲爱的诗不会有事的,可能只是感冒或什么小病,别担心吧!”他也问她那些回越南家的朋友和亲人是否有带任何消息回来。
  他们继续谈了半个小时,诗的爸爸,阿段,这时从书房出来,他经过太太身旁,直向阿性走来,握住小舅子的手,说:“我希望你留下来吃午餐,今天下午我学校那边有个会要开,你姊姊又很担心这个小顽皮,我会更舒坦一点,如果你留下来陪她。”阿性答应了,阿段随著匆匆准备外出。
  雪说:“我好高兴你能留下来,我去看看我们晚餐吃什么。”
  “别忙,慢慢来,”她的弟弟回答:“我到花园去一下。”
  阿段家的花园很大,花木照顾得很好。时当五月初,花叶都很鲜嫩青翠,特别是芏口提树(Linden trees)刚好正在火速成长,阿性想:“两个礼拜内我可以回来摘些菩提花泡茶了。”阿性喜欢菩提茶,他在花费长时间作画以后经常很劳累,菩提茶可以用来提神,也可以帮他松弛精神。他想:“好好玩,中国人把Linden trees叫“菩提”树,它们的花,叫做“菩提”花,能唤人醒觉的花。”然后,他走到一棵大栗树下的木椅上坐著,笔直的树枝,点缀著盛开的花,让阿性想起佛寺里的烛台。
  阿性知道,如果此刻诗在这儿的话,他一定会问一大堆问题,而许多是阿性所无法回答的。有一次,诗用手指著栗树的一个地方问阿性那是什么颜色?那是一片苔草,颜色介于绿色和紫色之间,当然绝不是蓝色。阿性不晓得怎么称呼它,所以他答说:“它就是那个颜色!”诗了解了,而感到满意。
  阿性觉得与诗非常接近,他向来总是在绘画上使用那种颜色。事实上,阿性对那种颜色相当熟悉,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有必要给它取个名字。同样地,在越南当欢迎一个人的时候,名字并不重要,当你遇见某个人时,露出微笑,或握他的手,遣就够了,记住这个人比记住他的名字或地位更重要。
  阿性很高兴地回忆起另一件使他觉得与外甥很接近的事情。雪曾经给诗一个桃子,诗没有吃,却拿来“研究”,把它拿到头上贴著脸颊。雪告诉他:“阿性舅舅带了好多桃子来送我们,所以你把这个吃了,等会儿再给你一个。”诗摇摇头,说他不想要另一个。
  不久,阿性说要拿另一个和诗的交换,诗告诉他:“当我注意看这个桃子时,我发现到它是上天神奇的制品,它的母亲—桃树,要花多少个月的长时间才能把它制造出来?它有多少个兄弟和姊妹啊!我拿它贴在脸上,享受它的友谊哩。”对诗来讲,这个桃子是值得他全心注意的,而不仅仅是可吃的东西而已。当他说完话,把桃子咬下去并吃下去时,舅舅揶揄他:“你吃了你的“朋友”啦!”诗看到舅舅笑,自己不禁也跟著笑了出来。
  舅舅和外甥之间的感情甚至比父亲和儿子之间的感情还要亲。阿段专心教学和研究,甚至很少有时问陪诗散步。他不失为一个既慈祥又体贴的人,但物理学是他的爱好,而他总是全心投入。阿段沉湎数学,对儿子宽阔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有点视若不见。他能用数学描述控制光的反射和穿行的物理法则,却看不到小儿子对他的渴盼。
  现在诗病了,阿性则独自坐在大栗树底下,他想著阿段和他儿子诗之间的距离:阿段活在基本粒子(elementa,ry particle)的世界里,而诗活在感情与感觉世界里。阿性了解阿段对物理和数学的爱好,他自己是个艺术家,他知道,科学和艺术两者都可以使人全心投入而忽略日常的生活细节,尽管他无法以专业术语和姊夫谈话,阿性了解到,基本粒子世界对阿段而言是非常真实的,其真实的程度远大于感觉世界之于诗和他自己。
  有一次,当他们在一起喝咖啡时,阿性调侃阿段说:“你知道的,你的次原子世界可能只是一个鬼魂世界。”
  阿段笑说:“是的,有时我也这样认为,但这些鬼魂是真实的,这是为什么我花这么多时间去寻找它们的理由,你晓得,原子和电子在时空中并不占有特定位置,当我们接近它们,它们就溜走了,我们所认为实在而永恒的事物绝不存在于次原子世界。”
  “在那样的世界中去证明事物的相关性及无常本质,一定比在日常生活中去证明更加容易。”
  阿段点点头,说:“的确,观察你自己吧,在我们的感觉世界中,一杯咖啡就是一杯咖啡,不能一杯咖啡同时又是一杯酒,阿性就是阿性,你不能同时又是阿段。但是在基本粒子的世界里,电子能够以粒子或波(waves)的形态出现,它们同时是两件东西吗?科学家对此都感到头疼啊!”
  一我懂了,所以你们科学家便放弃了?”
  “不,我们承认它们既是一件事物,也是两件事物,因此我们把它们称做“波粒子”(wavides),意思是波和粒子的混同,我们知道不能用日常生活的想像来描述次原子世界的实体(entities),毕竟,电子是在运动的,我们怎么能说电子是实在或永恒的?我们怎么能相信它只是一个“轨迹”(traiectory),我们无法“认识”(recogrize)电子,因为我们无法掌握它的“本性”(identity)。我们可以分别阿性和阿段的不同—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张自己的身份证—但我们无法分别两个电子的不同。”
  当阿段解释基本粒子不具有独立的“自我”时,阿性想起他读过的书中提到,粒子甚至并不依照因果律及统计法则运动,有些科学家试图否定有关生命最平常的假设,阿性对他们颇具同感,最终,科学家甚至都不得不超越科学方法本身。那么,他们能以何种方法进入基本粒子世界?
  阿性总是很喜欢和阿段长谈,他发现这位姊夫心智非常开放,而且聪明。他们喜爱讨论科学、艺术、佛学,为了讨论经常熬夜到凌晨三点钟。
  雪走出屋子,来到花园,发现她的弟弟在栗树下端坐。“诗已经醒了,他想要见你,”她说:“他看来好多了,当我准备午餐的时候,你可不可以陪他坐坐?你也请留下来吃晚饭。”
  “当然好啊!”他边说边和姊姊一起走回屋里。
  当舅舅出现时,诗伸出手臂拥抱他。阿性说:“因为你病了,所以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到花园去。”边说边把诗抱起来,举到他的头上。
  诗的眼睛亮了,当他想到花园时:“下个礼拜,我会陪你去花园,那些亮品品绿油油的牡丹花蕾已经变成美丽的花了,你看到了吗?”
  “没有,我没看到,我最远只走到栗树那边,我将等到下个礼拜,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你知道牡丹花越南话叫做Maudon口吗?”
  诗的法语讲得比越语好多了。有时阿性用孩子喜爱的法语腔对诗讲话,但是他很注意不让诗忘了越语。阿性很有耐心,雪总是很高兴看到她的弟弟和她的儿子一起讲本国话。做舅舅总有一个印象,就是当诗说法语时,便变成了截然不同于说越南话的诗。彷佛诗有两个灵魂,一个表现于说越语时,另一个表现于说法语时。阿性想起他和阿段谈到一个电于具有两种性质时,他禁不住对自己笑了起来。
  谈了一会儿以后,阿性离开了诗的卧房,走到厨房去。雪问弟弟有关他的绘画。“我已经连续作画几个月了,此刻我发现自己的昼风有某些大的变化,我一直密切注意这件事,但我想顺其自然。”
  雪常担心她的弟弟经济生活拮据,她知道他是一个诚实正直的艺术家,他不肯花时间去画迎合一般顾客的画,阿性相信一个艺术家只需要少数线条、形状和色彩就可以完成一幅昼,好比一个作家只需要用少数字句就可以作出一首好诗,一旦阿性清楚自己在画中想表达什么,画很快就完成了。
  但是,常常他甚至都不想去碰画笔,那是当内心的种籽(构想)还没有成熟时。阿性相信,画家的真正作品总是起于察觉内心最深处有话要说,作家需要持续不断地、小心翼翼地,以接纳的态度来观察这些内心的话,只有当这些感情澈底显露并被转化以后,作家才能透过作画将它们表达,在这种时候,画家只须要手握画笔,然后形式和画风就会显现出来,调色和选笔的工夫并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停笔、观察和融人生命本身。对阿性而言,艺术的精神在于培养内在生命,以及留意微细的变化,而不在于获取技巧或风格的突破。
  阿性从未认为暂停作画是一种时间的浪费,当他没有生产昼作去卖的时候,他也很满足于作一个自娱的昼者。他好几次这么告诉雪:“别担心,破产的时候,我会跟你们讨一口饭吃的。”
  雪总是告诉他:“天啊!没有比你每天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更好的了!诗尤其喜欢你来。事实上,为什么你不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有好多房间,我们可以把地下室改成你的画室,住这里会很舒适的,你何必花冤枉钱付人家房租?
  阿性注视他的姊姊,微笑著说:“住家里十分舒服啊,我已经习惯了,租金也蛮合理的,而且我喜欢这样两边跑来跑去的。”
  “你总是这么固执,弟弟啊!但是我不勉强你,我想你太喜欢过不受干扰的生活吧。现在我们吃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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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性凌晨两点突然醒来,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的额头因冒汗而湿答答,他去拿了一条脸巾,把汗擦干,然后背部斜靠躺著,手脚伸直,做了一个又慢又长的深呼吸。希望帮助他恢复身心的宁静。
  在梦中,阿性牵著诗的手,他们一起漫步于一座长满美丽树木和野花的森林中,他们正在折断小树枝并摘下树叶想要盖一个小“宫殿”,遣时突然天空变暗,两人甚至看不见对方的脸。
  阿性大声呼唤诗,但没有回音。他把手伸出去,在黑暗中摸索著,树木和短树丛似乎都消失不见了。他伸手去触摸地面,地面却已变成像水的液体了,而他也因站不稳而跌倒了,在那似水的液体中挣扎,他觉得接触到某些东西,于是抓住它,那是诗的手臂,有好一段时间他们两人在水中试图漂浮起来或走动,最后,他们攀住一棵树,并且爬了上去。那时天已经亮了,他们看到森林消失了。
  阿性拉著诗的手,用跑的穿过一片辽阔空旷的大地,其中只是布满尖锐的岩石、断碎的草屑、烧枯的草丛、和焦黑的树木,头顶上暴风雨正在猛袭,阿性听到一群人呐喊著,愤怒地追赶他,他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但他们的四周只是一片空旷和残破的景象。阿性和诗知道再跑也没用了,所以只好安静地站住,准备面对追赶的人,结果呐喊声停了,聚拢来的暴风雨安静地结成冰了。
  就在此时,阿性醒了,他知道他必须继续专注于柔和的深呼吸,以便引起思想,帮助他了解这个梦。他不想使用推理去解释这个梦,他觉得他的直观(intuiton)能提供更深层的了解。过了一阵子,虽然没有任何见解产生,但是阿性觉得因深呼吸而神志变得清明,他站起来,踱到浴室,转开冲澡蓬头,热水的喷冲使他感觉十分舒畅,几分钟后,关掉水,擦干身子,穿上舒适的衣服。
  阿性在书房里燃了一柱香,在地面铺上折叠好的毯子,然后交叉双腿盘坐在毯子上。禅坐是他工作的重要部份,像平常一样,他把心力专注在呼吸上面,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放松了有意识的深呼吸,让心思自由,但继续观照它,很像牧童注意著他的牛群在草地上自由漫步一样。
  阿性开始看到他自己在村子里的影像,那是他小时候玩耍的村子的河边,这个小村子是在龙川(Long Xuyen)省的后江河(Hau Giang River),河流的两岸是一大片茂盛的稻田。小时候,阿性和朋友赤著脚跑到田埂上,挖泥土找蚯蚓、抓鱼、捕虾子、猎蟋蟀。这些一起玩耍的朋友后来怎么了?有些人死在战场,有些被送进“劳改”营,而其他的人,他听说,就只是失踪了,一无音讯。他知道,桂(Que),他小学里最要好的朋友,在卜里蔑(Heime)战役中丧生。“他的身体现在一定与大地合而为一了。”阿性想,年纪较轻一代的许多男孩也都被子弹或炮火打死了,他自己的外甥诗比较幸运·,虽然他的父母都是越南人,他却生于法国,他的共业(Collective Karma)是和其他越南的孩子系在一起,但他的别业(Personal Karma)使他和他们不同,他享受到其他越南孩子甚至不能想像的福报。
  自从阿性来到了法国后,每当他看到孩子们在学校操场或路旁玩耍,就自然想到越南的孩子们。阿性的两臂间曾经抱过被子弹或炮火打死的小躯体。好几次他都不得不亲手埋葬他们,做为越南佛教青年会(Buddhist Youth Association)救护队的队员,阿性好几次冒著生命的危险去救助受伤及无助的民众。
  阿性从来不会忘记,抱著一个四岁小女孩奄奄一息的身体,她的头扭歪到一边,血染满了乱蓬蓬的头发。他很痛苦,但几乎没有时间为这女孩掉一滴眼泪,因为有上百个其他的孩子处境相似,孩子们或他们的亲人哭喊著请求救助。他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凝视这个女孩,但他却永远忘不了。阿性内心悲痛极了,他看到的痛苦和不幸愈多,那份对家乡的怜爱就愈深。
  自从他搭上飞机,离开家乡到巴黎来参与“亲人团圆计画”以来已经四年了,他怎么会离开越南?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不是为了他的艺术,自然也不是为了要过舒适的生活。为了自由吗?阿性的生命跟他家乡的土地紧紧连结在一起,对他这样的人而言,个人的自由是可能的吗?阿性摇摇头,他怀疑,他不愿再想下去。
  他的朋友桂—现在他的尸骨甚至已经化成灰了吧?而他的哥哥竹(Truc),南越陆军的运输军官,一九七二年在一次任务中失踪了,尸体到今天还没有找到,竹的尸骨一定也化成寮(Laotian)边境山里某个地方的泥上了。而那个死在他怀中的小女孩,她的小尸体是否还归越南人的土地了?阿性仍旧记得她小坟墓的确实地点,就在平定省(Binh Dinh Province)的民众坟场里。她的肉体已化成泥土了吗A·他埋葬她时,没有棺材,也没有丧礼,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谁,他所能做的是,把泥土推回地里的洞,而把她埋了,同时念诵著阿弥陀佛的圣号,一遍又一遍。
  阿性的父母死了,当一个炸弹摧毁他们在龙川的家时,那时他十九岁。几年以后,他回到家乡,坐在祖先故居,由砖瓦灰泥木头建成的小岗上,他坐在那儿,看到一朵小野花,有五个花办,从石头的裂缝里长出来,他深深地被它的纤弱与美丽所吸引,他体认到,花一点也不在乎挑战,花在这儿展现它的生命力,在混乱、仇恨与死亡中展现奇迹。
  这朵纤弱的花唤醒了阿性,告诉他,虽然生命的本质是苦,但只了解苦仍是不够的,没有一件事物是永恒的,而每一件事物之间也都互相关联。生命在生与死间不停的循环,阿性体认到,乐与苦不是互相冲突的,而是互相补足的,就像生与死的关系一样。
  野花帮助阿性了解全(Toan)的教导。全是一个年长的雕刻家,是阿性以前在艺术学院的老师。当全手里握著凿刀、木槌,或当他操作黏土时,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古代僧侣在主持一个神圣的礼拜仪式,他同时具有柔和、劲力、优雅但庄严的气质,他的创作数量不多,但一旦他有创作,则作品必是内蕴丰富,生动有力。
  有一次他带阿性到印光寺(AnQuang Pagoda)去看他的文殊师利(Manjushri) ,即是大智菩萨(Bodhisattya of Great Understanding)的雕刻像。此后,阿性就常常回到印光寺去观看他的老师的作品。凝视著雕像,阿性知道,没有一个艺术家能雕出这么美的菩萨像,如果他没有遭遇过痛苦,并且具有强烈爱心的话。
  菩萨的脸显现对众生深刻的了解,望著菩萨木雕的眼睛,我们忍不住会去注意一切苦乐的究竟本质。观看文殊师利菩萨的人会被他的眼神所唤醒,就像花儿把它的办张开接受太阳的光与热一样,菩萨的眼睛注视著看他的人,不是以探查或审判的眼光,而是以理解和平和的眼光。
  慈悲的眼神,从文殊师利菩萨脸上的微笑流露出来。只有一个懂得最深层痛苦的人能够如此和悦地微笑,而以如此慈悲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菩萨像的姿势和两手的位置,显示他是具有同情心的人,而不是超自然的神。全的雕像说明了,一个人,一旦他或她充分发挥人性,便能成“佛”。菩萨安静地端坐著,无畏无惧,完美无缺,但一点也不遥远。
  阿性常常去拜访全,也开始学习惮坐。“静坐,”全告诉他:“可以帮助艺术灵感早点成熟,以便进行创作。”全也帮助阿性了解他的家乡越南和他自己—一个艺术家,之间的关系:“每一个国家和其人民走过光荣的岁月,也经历不幸的日子,一个艺术家,藉著表达自己的感情与他的人民紧密地结合在一起。”阿性并不十分了解全的话,直到他看见野花从炮火后的瓦砾中长出来。
  阿性常常凝视他的外甥诗,心想:“诗这个孩子生长在没有战祸的国度,被父母和旁边的大人们如此疼惜照顾,获得许多物质生活上的享受。”而后他想到那些身体被炮火子弹所残害的孩子们,以及四处流浪,饥寒交迫,迷失在仇恨中的孩子们。
  他回忆起夜里惊醒他的那场梦,他正抓著诗的手,两人奔跑著,而暴风雨就要降临。阿性体会到,他的奔跑表示他期望逃避死亡、绝望和无常,他想到梦境快终了前,他知道不可能躲掉,所以不再奔跑,那群呐喊著追他的人就静止了。会不会真正的敌人是他的恐惧和痛苦,以及逃避这个世间困难环境的渴望?“生命带领我们走人世界,也埋葬我们。”阿性想。“生必有死,死必有生,全心去接纳生命即是去接纳生命实体的两边。(一死一生)”阿性见到死在他怀中的小女孩,那时她对著他微笑,那是多么神奇的微笑啊!他也在诗的脸上看到相同的微笑。是的,诗有这样的微笑。小女孩经历了最可怕的不幸,而诗享受著舒适的生活,两人其实是同一个孩子。
  尽管战争已经在五年前结束了,甥舅两人在一个和平民主的国度平安地过活,但越南的处境活生生地留在阿性的脑海深处。那场梦不是一个幻觉,那就如同他周围的物理现象一般真实。他爬上梯子,登上飞机,飞来法国,但是他从未离开过他的故乡,他自己就是故乡。
  轻轻地,阿性结束了惮坐,他站起来,开始缓缓地走动,每一步都极度小心地踏出,彷佛要把他的脚印清楚地印在地板上、土地上似的。那天早上,阿性开始为诗作画,昼中诗站在一东盛开的牡丹花旁边,他画了一整天直到深夜,只休息一下下,吃一片面包、一个柳橙和喝一杯水,然后他睡了四个小时。
  第二天一大早,惮坐了半小时以后,他打开画室的灯又继续工作,中午以前门铃响了好几次,但他不去应门,当他为诗作画时,他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他一直工作到礼拜四中午,昼,他认为,才算完成,也许这里再添一笔,那里再稍微修饰一下,那是免不了的。阿性插上南侧墙上的聚光灯,把强光照向他的画,坐下来细细端详,诗的微笑既清晰又明亮,就像他手中捧著的牡丹花,他的微笑和阿性静坐时看到的小女孩的微笑全然无二。在昼中他的外甥穿著传统越南褐色外裤和衬衫。这与几年前死于他怀中的女孩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她回来了,”阿性想:“她此刻活在诗的身上,也活在此刻生存于并走在家乡土地的孩子们的身上。”
  啊,孩子们,当你们朝未《(开步递追的时候,请提携成千个被击倒的其他小孩。我们成年人,被野心和仇恨所遮蔽,必须让出路来,给你们走遍。小诗将永远不会死,在他身上,过去活著,而透过他,所有的孩子不论已死或活著,都能向前迈追,实现未来。
  阿性把灯熄掉,把画室的门关上,从地下室循著梯子走上一楼,他觉得好平静,他想去吃午餐,小眠一下,然后将昼作最后的修饰,但当他经过信箱时,他发现到一个急件,那是他的姊姊寄来的:“我需要你,马上来;雪。”阿性立刻换上外出服,走向车站。
  (待续)
  摘自《菩提树》1993年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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