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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僧人身后的一群人和一座庙宇————关于海云寺的读书札记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谭 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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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番禺的历史上从清朝初年到民国时期,曾经出现过一个香火鼎盛的寺院,它也在清代有过一段难得的名气。这一切,都源于一位名叫函罡(又名天然和尚)的僧人及一大批追随他的和尚、居士。这所寺院名叫海云寺,位于番禺南村镇,抗日战争时期被拆毁。

今年春节期间,我特意驱车前往古寺旧地,欲探询昔日这里曾有过的璀璨。然而,除了村舍、花田和青山之外,海云寺似乎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望着桃花落红片片的景致,怅惘之际,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拂面而过,我的耳边仿佛响起函罡弟子、曾分座海云寺的东莞僧人今壁的诗句:“野寺寒山天一涯,深春迟日柳风斜;每逢禁火怜佳节,却对残烟惜暮花……”这首关于海云寺的诗词,创作于数百年前,但今天听来它更像是一首歌,于春花清风中讲述着一段正在远去的历史。

海云寺俗称“金瓯寺”,建于南汉,明崇祯年间改寺名为“隆兴”。清顺治二年(1645年),函罡回乡之后,因寺宇狭窄,行募三年’得款兴建殿阁,并将寺名改为“海云寺”。顺治五年(1648年),他正式出任海云寺主持。关于海云寺在清初的扩建工程,《番禺县续志》收录的《雷峰海云寺碑记》讲得相当清楚:“戊戌(顺治十五年),大雄宝殿落成,复铸慈氏如来。甲辰(康熙三年,1664年)前殿成。鼓钟考于已亥(顺治十六年),藏经归自辛丑(顺治十八年)。伽蓝重阁建自己酉(康熙八年),左右廓庑营于丁巳(康熙十六年)。”①康熙年间,海云寺已经成为声名远播的岭南一大佛教丛林。

海云寺的扩建,得益于函罡;而它的声名远播,更与函罡有着直接的关系。

函罡,俗名曾起莘,广东番禺人,生于1608年,卒于1685年,他原是明朝举人,崇祯十二年(1639年)上京参加会试,途经江西时,在庐山归宗寺削发为僧。函罡出家时,正值盛年在封建社会,求取功名,尤其是中举之后的更上一层楼,应当是知识分子的首选之路。函罡为何出家,历来有两种说法:一是自小即受禅法,生有异禀,与众不同。在汤来贺《天然和尚塔志铭》中记载:起莘“生而胎胞紫衣,堕地始出。六岁,出就外传,自觉身若陨虚,大哭而返。如是者再。十三,思注《周易》,问太极相生于塾师,为依文解说。师(函罡)曰:‘此名言耳,太极究为何物?且两仪未生,极从何来?两仪既判,极从何去?’塾师不能答。”②二是讲他面对明末乱世,看破世缘,对佛教心存向往,欲参透禅机。我们认为虽然两方面的影响都存在,但更多的是一个知识分子对形势的正确估计。且看下面这段文字:“师(函罡)以盛年孝廉弃家出世,人颇怪之。及时移鼎沸,缙绅士遗老,有托而逃者,多出其门,始知师有先见云。”③再来读一读函罡的诗《送渐侍者归省》“怅望湖州未敢归,故园杨柳欲依依。忍看国破先离俗,但道亲存便返扉。万里飘篷双布履,十年回首一僧衣。悲欢话尽寒山在,残雪孤峰望晚晖。”

函罡出家之初,正值明朝末年。随着农民战爭和清军的入关南下,大量的明遗民流离失所。这时候,函罡主持的海云寺便成为当时环境下的一个理想去处。于是,明朝的官员和文人,便有不少投奔函罡门下,或出家,或成为居士。这样,海云寺也就开始了它富有文化意义的传奇。

海云寺的扩建和成名,源于函罡,但也与追随他的弟子、信众有很大的关系。函罡出家,其师属“道”字派,本身是“函”字,其下为“古”、“今”,因此他的出家弟子名中都以“今”字排名,徒孙便是“古”字了。据清代曾被列入禁书的《海云禅藻集》记载,函罡的亲朋、弟子留下诗文者便有128人,此外,尚有今远、今法、古机等人未能收入,可见函罡的影响力之大了。④和函罡一样,这些生活于明末清初的僧人中既有“缙绅遗老”,也有对清廷不满的文人墨客,他们既把出家信佛作为一种逃避,更将其看作人生的归宿。于是,海云寺中不少的僧人和信众,便有了下面的特点:

1、从乱世回归尘世的心路历程

虽避乱寺院,但这些昔日的官员和文人对于明清之际的政治斗争相当关心。一方面,他们希望明廷和它的几个地方政权能够挽狂澜于既倒,东山再起,恢复大明的江山社稷;另一方面,他们也渴望自己能有机会在这场变革中投身复明大业。鉴于这种心情,函罡和弟子们对时局密切关注,为抗清事业的每一次小胜而欢呼,也为一次次挫败和志士的死难而悲痛。比如身居海云寺的函罡,当得知黄端伯牺牲于南京,金声节罹难于徽州,梁朝钟、祖子衡父子殉国于广州,以及“广东三忠”陈邦彦、陈子壮、张家玉死节等消息时,都赋诗为亡友们致祭。函罡弟子、法名今种、被后人誉为“岭南三大家”之一的屈大均,在海云寺出家时,也将居所定名为“死庵”,并作《死庵铭》:“日死于夜,月死于昼,吾如日月,以死为寿。昼夜之死,非日月之否。欲昼夜之生,须昼夜之死。”他当了12年僧人,但却从未守空门念经度日,而是以僧人身份为掩护,联络各地仁人志士反清复明。不过,随着清廷统治的逐渐稳固,更多的知识分子走了另外两种路:一是参加清王朝的科举考试,重新出来当官。从文学作品《桃花扇》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情况,与屈大均同时代的梁佩兰、陈恭尹等便走了这条路。二是遁迹山门,隐于民间,从战乱的纷扰中走出来,潜心著书立说或一心向佛,从豪情满怀重新复归现实的平凡生活,海云寺的许多僧人走了这条路。激昂之后的热血降温,这也许就是函罡及弟子安坐青台,沉浸暮鼓晨钟的缘故吧。

2、从文人到僧人的人生际遇

文人与僧人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清初海云寺的僧人们都有过各自不同的生活经历,几乎每个人都有可以称得上传奇的故事。函罡和屈大均的故事固然我们已经十分熟悉,然而谁又不能说17岁便拜函罡为师、后来奉命只身徒步万里远走沈阳、被称为海云“六今”之一的僧人今无和尚缺乏传奇色彩呢?至于27岁就成为进士的今释;以财产分散给儿子,出家任海云寺监院的今摄;出家后足不出户数十年的古易等等,这些文化人成为僧人的过程,无不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烙印。正如俗名梁声的今象在《和天然师韵》中所说:“潦倒名场十载间,身心驰逐不知顽。一声棒喝除烦恼,半偈参来去吝悭。洗钵将求师语转,拈花时笑鸟飞闲。此心但觉应无住,百尺竿头直破关。”⑤

3、从入世到脱俗的诗人情怀

应当说,位于雷峰山麓的海云寺在函罡主持之后的一个时期,是僧人诗情洋溢的时期。许多僧人和居士承袭了中国俗家文化人舞文弄墨的特点,指点江山,洋溢诗情。随着出家生活的一天天延续,他们诗作中激情的东西一天天减少,代之以风花雪月、小草清溪的低酌小唱,激情被平凡取代,梵音越来越多地占据了他们诗文的主题。不过,以诗寄情,无论是文人还是僧人,自古亦然,就如记载函罡诗文的《越秀集》所讲的:“诗曰:世界法界,忠孝所植,读大师诗而君父之爱油然以生,声教也;读大师诗而知忠孝之言,不可以苟生死,不了无以为文字,文字不彻无以为生死,身教也,是诗所以传也”⑥。

虽然这些曾经的文人和今日的僧侣已经没有了“青山葬忠骨、马革裹尸还’’的豪情,他们沉浸于“流水无痕,抬眼处青山依依;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意境中,但心里依旧难以割舍对前朝的感情和知识分子特有的正气与傲骨,于是,借诗言志,咏物寄情。今天我们尚能看到的近1100首诗作,无形中成为研究番禺文化史的重要资料。脱俗的僧人居士,更在无形中成为人世间一段历史的记录者,这恐怕是他们在当时始料不及的。

作为几百年后的人,我们不可能全面了解当时函罡等海云寺僧人们的生活和思想,不过,通过他们留下的大量诗作,我们发现了许多很有意义的东西,值得我们对海云寺及其文化意义进行初步的分析。海云寺的成名,不只在于佛法的广大与传扬,也不在于木鱼青灯的意境,而在于它延续了一段文化精髓,开辟了一方文人的乐土,体现了一代学人的良苦用心,并创造了一个文化的传奇。

1、一段文化的延续

大凡王朝鼎革之际,原来的传统主流文化会随着统治者的垮台而被全盘摒弃,无论是制度文化层面还是意识文化层面都会发生变革,于是,废旧图新就一定成为变动时代的文化主题。作为一个在文化上处于劣势的北方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清朝在入关之后为加强统治力量,也实行异常严酷的文化同化政策,“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便是活生生的写照。而海云寺中一批有文化的出家人的存在,加上宗教文化特殊的环境,使它在肃杀的文化氛围中成为一个传统文化光芒闪烁的亮点和传递文化的驿站,并给清朝统治者以震撼和影响,加强了汉族文化对满族文化的同化作用,文化趋同的过程得以产生和延续;文化发展在历史上的作用,一是创新,二是继承,人为割断文化传统的行为,只能带来民族文化的大倒退和历史虚无主义的产生。明清交替之际寺观现象的存在,从一个侧面保证了文化的延续,从这点来看,海云寺在岭南地区文化的发展进程中功不可没。

2、一方文人的乐土

出家人的心境是各不相同的,有的满怀着寄托和希望,有的带着遗憾和无奈。修行于寺院,凡尘中的往事,在日月消蚀中逐渐远去,僧人们在另一个精神世界中找到了回家的路途,尽管很遥远,但毕竟有希望。在修行中对于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俗缘,还能借笔墨聊解心中的烦忧。今天我们阅读数百年前海云寺僧人们的诗作。既看到了他们激扬山水,结庐人间,寄托翰墨,聊唱心声的心境,更深深感叹:乱世中能有如此的净土静心写诗,实在是文人和明朝遗老们的大幸。难怪海云寺会这么出名了。让我们来看看众僧是如何玩月的吧:“乌沈碧落驻流霞,早送银蟾出海涯;光下翠微峰影嫩,色归空界玉楼斜。月犀已报齐僧座,云板先传散众茶,却喜野身陪法侣,此心能许问南华”⑦。

3、一代学人的良苦用心

海云寺因函罡而得名,函罡又因海云寺而使不少信徒纷纷前来投靠,从而成名于天下,应当说两者是相得益彰的。据史料记载,函罡一生先后主持过多座名刹,在经营海云寺期间,剃度了许多明朝遗民,甚至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也他门下削发受戒⑧。作为一名盛年出家的僧人,我们可以说:也许当初他的出家只是一个个人行为,但当他重整寺院,潜心学术,帮助引导一批民众时,却成就了一件很大的功业。从这个角度看,函罡的出家是用心良苦的:因为他的主持,海云寺逐渐成为了一间名刹,保护了一批旧朝遗臣,而他在同时还留下了一个不仕新朝的清白身。这样一来,世界上虽然不见了一位名叫曾起莘的朝廷命官和抗清英雄,但却有了一位名叫函罡的僧人。他著书立说,阐化禅理;他身体力行,救危扶困。我们不曾见过他的像,但在我们的意识里,他似乎总是苦笑着,既是为人世发生的灾难而叹息,又为自己身为岭南文子化界的出家人,能有意无意间为前朝官员学者和志士仁人提供了一块清静的宝地而欣慰。

4、一个文明的传奇

清初的海云寺,位于雷峰山麓,由于管辖地域的变动,今天南村镇的陈边和员岗两村都自认海云寺位于本村辖地⑨。出现这样的争执并不奇怪,毕竟海云寺是一座名寺,而且有函罡、屈大均等名人的效应。在战乱纷起的时代,这座寺院成为乱世中的净土。函罡的言行,也吸引了许多的追随者,他们创造的文化财富,至今依然给番禺文化发展提供不少的营养。从清初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海云寺这段富有特色但常人知之甚少的番禺历史,堪称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文化故事。在明清交替时这座寺院的声名大振在使其成为名刹的同时,也由僧人们创造了文化的灿烂诗篇,文与禅相呼应、僧侣与居士相扶持,一代地方文化史一挥而就。函是的《瞎堂集》、屈大均的众多著述、今音的《古镜遗稿》、今释的《遍行堂前、后集》、今辩的《四会语录》、古荟的《梦余草》,还有收录了120多位作者诗作的《海云禅藻集》……这些今天可以见到以及无法寻觅的文集经卷,默默向我们讲述着番禺地方史上的一个奇迹:它的存在,根在曾起莘一一函罡;它的领地,就在海云寺;它的流传,全因那一位位投奔天然僧人的墨客文人。

一座古寺,留下一段曾经喧嚣的华彩,记下一群文人的风花雪月。虽说它已经荡然无存,但众多的诗篇和珍贵的典籍却使后人在缅怀、求索之际,仍然仿佛听到从阡陌田间传来的晨钟暮鼓。

一群僧人,一段历史,一个正在远去却令人难忘的故事。

注释:

①今释:《雷峰海云寺碑记》,见《番禺县续志》(民国版点注本),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第647—648页。

②见陈泽泓编著:《广东历史名人传略》,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第219页。

③见《清.同治十年《番禺县志》》(点注本),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第761页。

④关于函罡的出家弟子以及亲朋的情况,可以参考:

(一)③第762至763页。收录有函罡番禺籍弟子的名字及出身,并说明:‘阮通志’列天然之徒数十人,皆士大夫也。又屈大均今种,字一灵。李成宪今日,字雪床。黎启明今堕,字止言.‘阮通志’未载者。”

(二)①第488页:“释函罡盛年名孝廉,弃家出世。明亡,缙绅遗老,有托而逃者, 多出其门。其洞宗派名:‘道函今古’四字.今远、今法、古机三人《海云禅藻》均未载。”

⑤见香港荃湾芙蓉山南天竺翻印的《海云禅藻集》,1987。

⑥见香港荃湾芙蓉山南天竺翻印的《越秀集》,1987.本文所引用的诗作均引自⑤、⑥两书.

⑦同⑤。

⑧邓端本等著:《岭南掌故》(上),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7,第63页.

⑨番禺市地方志编篡委员会办公室:《番禺县镇村志》。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第239、2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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