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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观精要[根登曲佩著]

       

发布时间:2022年07月27日
来源:www.cwbausa.org/2030.doc 2004-5-20   作者:根登曲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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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南凯诺布著

  根登曲佩大师,二十世纪誉满雪域藏区的伟大学者,他不仅精通般若、中观、因明、俱舍、律藏等佛教显宗的五部大论;而且对文学、历史、语言、哲学等各种现代新兴的学科,均有很深的造诣。根登曲佩大师一生非凡的事迹,在各种各样的传记出版刊物中,有详细的记载。故此,无需我在这里作更多的介绍了。

  根登曲佩大师,对佛教显密二乘深邃的内容,有其独到的领悟。从他所著的《中观精要》中,我们便可以领略到其思想的深邃与精练。根登曲佩大师,通融显密大意,他把佛教思想的要旨,与龙树菩萨中观思想的真实内容,恰如其份地表达出来。因此,任何一位探求佛教真谛的人,不论是信徒,还是探讨学术的研究者,只要怀着一颗不带偏见的公正之心,认真研读这部伟大的著作,一定能对佛教教义的真实内涵,产生一个清晰明朗的认知。

  遗憾的是,一直到今天为至,这部清晰而简明地阐述中观思想要旨的伟大著作,只能为那些精通西藏语文的人们独自享用。不懂藏语文的外国学者,虽然诚心地苦苦寻找佛教的真谛。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能够欣赏到这部著作中所隐含的妙趣。今天,来自安多的著名学者白玛旺杰先生,意识到这种事实所造成的缺憾。于是,他克服种种困难,把这部伟大的著作首次翻译成中文,呈献在华语世界的读者面前。这样,华语世界的读者们,也能够直接感触到根登曲佩大师的思想脉搏了。这本着作的翻译,意义深远,功德无量。在此,我向译者白玛旺杰先生,以及对他所付出的勤劳表示最大的敬意。

  随着这本翻译著作的出版发行,我诚心祈愿,所有寻求佛教理义的人们,能够如愿以偿,了悟通达佛教的真实思想。

  吉祥圆满

  公元二零零二年元月二十日

 


 

根登曲佩大师略传

白玛旺杰著

  二十世纪,西藏历史上群贤辈出,人才济济。然而,根登曲佩大师,以他卓越非凡的天才与精深广博的学识,成为西藏近代史上最出类拔萃的学者。他直接受了传统经院的完整教育。又不拘泥于传统的束缚;他浏览现代各种学科,掌握数种外国语言,成为西藏历史上的第一位“现代学者”。他是一位饱学佛教五大部的班智达,天赋很高的艺术家,才华横溢的诗人,辩才无碍的逻辑学家,博古通今的历史学家,杰出的翻译家……。然而,其放荡不羁的个性与离经叛道的思想,又使他成为现代西藏历史上最具争议的人物。

  一九零三年,根登曲佩大师出身在安多热贡(Amdo reb gong)地区,一个叫雪邦的小村庄,父亲阿赖杰颇,一位旧译密派的瑜珈行者,主修宁玛派的“龙钦心髓”,是根登曲佩幼小时代的启蒙老师。母亲白玛吉,一位受苦耐劳的普通藏妇。小时候,家里人叫他任增南杰(rig 'dzin rnam rgyal)。

  七岁时,父亲突然病逝,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不久,著名伏藏大师,索甲仁波切(Gter ston bsod rgyal)应邀来到安多地区,在省府西宁讲授密法。根登曲佩母子两人也跟着众人去参加法会。在聆听佛法的数千人当中,索甲仁波切一眼认出这位灵异的小儿童,是宁玛派高僧多札(rdo brag)活佛的转世灵童。于是,索甲仁波切唤这位幼童到自己的法座前,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仁波切紧紧握着幼童的小手,与他进行亲切长久的的寒喧,并在次日,特为他举行“长寿佛”的灌顶,并赠送一条哈达。之后不久,这位年仅七岁的小幼童,便进入迪札寺,削发为僧,取名为根登曲佩。

  迪扎寺(rdu tsha dgon pa)是安多地区的一处古刹名寺,虽然是一处黄教格鲁派的道场,但,其自由开放的学风,吸引了很多不同派别的学者。这里,教戒严谨,学风浓厚,尤其以哲学辩论著称。安多地区的很多名僧都曾在这里学习过。根登曲佩自幼天资聪颖,初入迪扎寺,就已经显露出其非凡的才智。九岁时,他完成的一首古体藏文诗,成为人们争相传诵的杰作。三年之后,转学到安多地区最大的佛教学府---拉卜楞寺院(bla brng dgon pa),主修因明逻辑,般若中观等。他智慧具足,通达经典,常常在因明辩论中显示过人的才智。在一次佛理大辩论中,他甚至对拉卜楞寺作为教材的最高经典提出质疑,驳得维护最高经典的佛教权威们,个个哑口无言。“善辩智者根登曲佩”之美名,在拉卜楞寺各学院的喇嘛僧侣当中不胫而走。

  二十四岁时,根登曲佩远离家乡,来到西藏首府拉萨,进入哲蚌寺学习,师从喜饶嘉措(Shes Rab Rgya Mtsho,1884-1968)大师。(喜饶嘉措大师,当时西藏佛教界的最高权威,十三世达赖喇嘛的至交。后来,中共取得政权之后,他曾出任过“中国佛教”协会主席与青海省副省长等高职)。根登曲佩与喜饶嘉措大师,都是极富鲜明个性的两个人物。根登不是喜饶的崇拜者,而是喜饶大师的畏友,他经常在课堂上向喜饶大师嘲讽、发难;而作为全藏第一流学者的喜饶大师,性格刚烈,潇洒不羁,能言善辩,也不会轻易屈服根登曲佩的挑战。于是,安静的课堂,常常成为他们师徒两人进行激烈论战的辩论场。为此,根登曲佩后来追述道:“尽管喜饶嘉措大师装着在给我教书,但他教不了我什么,我反驳他提出的任何观点,我们之间常常发生辩论,为此,他从来不叫我的名字,而直呼我为“疯子”。

  像所有的天才人物一样,根登曲佩生性不喜欢在课堂上苦读死书,在哲蚌寺的七年期间,他没有花费很多心思在佛教经典的研习之上。但他喜好辩论,常常向权威提出挑战与诘难,进行辩论。有一次,他来到辩经场上,直接向闻思学院的大堪布提出挑战,经过一阵激烈的辩论,大堪布无言以答,只得低下头来屈服了。另外,根登曲佩还擅长画像,特别对素描,更具独到的修养与深厚的功底。他所画的佛菩萨神像,庄严逼真;他所描的人物肖像,微妙维俏。在哲蚌寺学习期间,以及后来在尼泊尔,印度等地游旅考察的日子里,他曾给别人画过素描像,来解决当时的“生计糊口”。但是,他从来没有卖过一幅自己所画的佛像给别人。可见,根登曲佩人格之高尚,以及他对佛菩萨发自内心的敬崇。

  根登曲佩好学执着,但从来不追求“虚名头衔”。他认为一个真正的学者,不需要用“学位”等头衔来粉饰装点,他说“如果精通显密经典的内容,就应该把佛教的义理,实践于日常生活的善恶取舍之上,追求“格西”之虚名,有何利益?就在临近拉萨“祈愿大法会”的时候,根登曲佩放弃参加考“格西”学位的机会,毅然离开哲蚌寺,开始游学四方。一九三四年,离开哲蚌寺之后,根登曲佩便陪同印度梵文学者罗侯罗(Rahula Sankrityayana,1893-1963),在藏北热振寺,潘波等其他佛教名胜古迹,进行旅游考察,寻找古代时遗留下来的梵文经典著作。之后,他们途经萨迦等地,一同前往尼泊尔、印度。在这段共同旅行的日子里,根登曲佩开始从罗侯罗学习梵文,他们成为生死至交。抵达印度之后,根登曲佩开始撰写《巡礼周国记》,详细介绍游历途中的见闻,以及西藏、印度、尼泊尔、斯里蓝卡等国的人文历史。次年,根登曲佩再次陪同班智达罗侯罗与另外一名印度学者,返回西藏。在萨迦、夏鲁等寺院进行为期六个月的考察。

  后来,根登曲佩从一位来自锡金国的天主教老修女那儿开始学习英文,在那位老修女的指导下,根登曲佩仅在短短六个月的时间里,便通过了英语大学入学所要求的考试。之后,在俄国藏学家,佛教学家乔治罗雷齐(Gerge Roerich, 1902-1961)的请求下,根登曲佩与老修女一同前往印度库鲁(Kulu)地方,在那儿他们共同把法称论师的《释量论》译成英文。另外,根登曲佩还帮助乔治,完成藏族历史名著《青史》(deb thar sngon po)的英文翻译。

  根登曲佩在印度总共生活了十二年,其中一年多时间是在斯里兰卡度过的。在那儿,他学习了古老的巴利文,并把著名的《法句经》(Dharmapada),直接从巴利文翻译成藏文。在印度期间,根登曲佩还从库诺喇嘛丹增坚参(Bstan 'dzin rgyal mtshan)处学习梵文。库诺喇嘛对根登曲佩敏锐的才思惊叹不已。他说:“我用一个星期中方能记住的梵文经典,他却用一天的时间,便能滚瓜烂熟了”。

  这段时期,也是他创作与翻译的高峰时期。他把《沙恭达拉》(Shakuntala) 、《罗摩衍那》(Ramayan) 、《信仰瑜珈——黑大自在天之歌》、《事业瑜珈》、《度母的圣言》等九部古印度文学名著从梵文译成藏文,他把公元七、八世纪寂天(Shantideva)论师的《入菩萨行论》中的智慧品,由梵文翻译成英文。应西藏政府的要求。他还把大英帝国的军事口令翻译成藏文。着有《唯识概论》、《古印度非佛教哲学思想论》、《简论外道内部之分歧》、《中观精要》、《世界广论》、《天竺游记》、《白史》、《欲论》、《经血研究》、《三十颂与自性论》、《藏文古体诗的疑难》、《致卓玛央宗》、《度母礼赞》、《思无常之歌》等四十多部著作与文章,内容包括宗教哲学,语言文字,历史掌故,地理风貌,医学药术,情欲性爱,花草树木,诗歌艺术。

  一九四五年,根登曲佩回到阔别多年的西藏。在拉萨,他帮助蒙古学者格西曲扎(dge bshes chos grags)编着一本兼收百科的当代《藏文大词典》;在贵族少爷霍康索南班觉(Hor kang bsod nam dpal 'byor)的赞助下,他的历史名著《白史》(deb ther dkar po)在拉萨问世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求学者,经常到他的住所,向他求教哲学、历史、语言、宗教、诗歌、外语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这些求知者当中,有身披袈裟的喇嘛格西,也有俗装打扮的文人学者,其中不乏社会名流。达瓦桑波(zal wa bzang po),是一位来自康区的宁玛派高僧,他拜根登曲佩为师,从根登曲佩处学习中观哲学。后来,达瓦桑波把《中观哲学》的讲稿内容,整理成册,刊印为《解析中观精深奥义的嘉言——龙树思想庄严论》(Dbu ma'i zab gdad snying por dril ba'i legs bshad klu sgrub dgongs rgyan )简称《中观精要》,在拉萨与印度噶伦博两个地方先后出版。该书一出版,在整个藏区,引起悍然大波,成为近代西藏佛教史上,最具争议的一本佛教哲学著作。

  在根登曲佩返回西藏的第二年,即公元一九四七年,他突然遭到西藏政府的囚禁。当时的实权人物索尔康(zur khang dbang chen dge legs),控告根登曲佩是一位共产主义分子。但是,根登曲佩被捕的真正原因,可能与他在印度噶伦颇期间,结识一批具有现代改革意识的藏族青年有关。在那儿,他直接参与这批青年人的活动;翻译,宣传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思想;起草“西藏议会宪法”草案,企图以民主方式改革当时的西藏政体。这些活动,无疑地激怒了当时摄政时代表贵族利益的政权。另外,根登曲佩充满叛逆的个性,与放荡自由的思想,也与传统经院学派哲学中的保守思想格格不入,他成为保守思想眼中的异类。然而,谈到自己为何被遭拘捕时,根登曲佩认为,他的被捕完全是英国人的阴谋,因为他所研究的西藏历史,证实了西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并且证实了其疆域曾经扩展到印度的境内,英国人害怕中国人占领西藏之后,会把西藏现有的疆域包括印度部分统统规划在自己的版图中。所以,以“共党分子”的罪名,把他囚禁起来。

  当局把把根登曲佩关押之后,就开始在他的住处翻箱捣柜,搜索所有的手稿文件,以期获得所谓的“罪证”,但是,除了一箱子的书籍之外(这一箱子书是一生轻财的根登曲佩所拥有的全部家当),他们在他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罪证。于是,就采用拷打来进行逼供,根登曲佩否认所有强加在他头上的莫须有的罪状。然而,那是一个预谋良久的陷阱,不管根登曲佩多么无辜,多么清白,他不可避免地被卷入那场阴谋之中。在漫长的牢狱生活中,他开始成为一个嗜酒如命的酒徒与烟瘾子,整天以酒精与烟草来刺激,麻醉自己所遭受的屈辱与不公。在监狱里,他还与一位来自藏北的文盲牧羊女住在一起,酒过耳热,兴致所达之际,偶然还写一两首诗,来抒发内心厌世的情绪。就这样,他在监狱里生活了整整两年多。到了公元一九五0年,当十六岁的十四世达赖喇嘛执政,宣布释放所有在押的犯人之后。根登曲佩方能同其他犯人一样,获得了自由。但是,此时走出监狱之门的根登曲佩,已非昔日放荡潇洒的他了,他被完全摧残了,他衣衫烂褛,篷头垢面,步履蹒跚,消瘦的身体像一根柴杆,活像在山洞中苦修的“米拉日巴”。两个多月,他拒绝梳洗,满头凌乱的头发长到腰间,一副颓丧,潦倒的形象,使人见了心中寒栗。他形容自己像一个“琉璃宝石”,被石头砸碎了,永远也回复不到原来的样子。

  然而,不幸与悲惨的遭遇,不曾剥夺他善辩的天性。他依然是一个思维敏捷,辩才无碍,时时嘲弄附庸的反叛者。有一次,哲蚌寺的五位格西到他简陋的房间造访他,他从窗户远远看到他们进来,心想这次要好好戏弄他们一番,便立刻叼起一支烟抽吸,在五位格西刚刚踏进他的门框时,他故意到佛坛前把烟灰抖在一尊佛像上,五位格西见状,大惊失色,惊呼道:“你疯了,岂敢如此造孽”。而根登曲佩却反问到:“佛,跟你我一样,也有苦乐的感受吗?”五位格西联合起来与他进行辩论,最后还是被他驳得词穷理屈,五位格西一个个哑口无言。其中一位格西还在事后承认道:“我学了一辈子佛学理论,自以为是满腹经纶,但,自碰到根登曲佩之后,便觉得自己连佛教入门的归依也不懂,真是虚度一生了,惭愧呀!”

  无节制的烟酒,使他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尽管达赖喇嘛的私人医生,亲自为他诊断治疗,但此时,他已病入膏肓,任何高明的医术,均无回天之力了。两年之后的一天,也就是他弥留人世的最后一天,他把自己最亲近的一位学生叫到病床前,让学生给他念诵宗喀巴(dzong ka ba)大师的《缘起赞》(bren 'brel bstod pa )与米庞仁波切(mi pam ringpoche)的《大圆满祈祷文》(rdzogs chen gyi gzhi lam 'bras bu'i smon lam)。听完之后,他欣慰地说:“太精彩了!我这个疯疯颠颠的人,算是没有虚度此生,我已经领略到了世上最精彩的东西。现在,听说在这个世界的下面,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地方,不知去那儿看看会是什么样子?”……天黑之后,学生回家去了,当这位学生在次日早晨返回时,却发现自己的老师在他回家后不久便过世了。一颗伟大的心脏就这样永远地停止了跳动。这年,即公元一九五一年,这位英杰年仅四十八岁!!!

 



中 观 精 要

根登曲佩著  白玛旺杰 译

 

  我们所认为的一切“是”与“非”,都是依照“是非”在我们心中的显现来确定的。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种确定“是非”的其他方式了。因而,当有人问道:“这是否存在”时,对方回答:“这是存在的”。一问一答,实际上,是甲某在探问乙某:在你的心中显现出来的是“存在”还是“非存在”。乙某所答的“存在”二字,实际上也是表达一种思想,即:“在我心中显现出来的是存在”。如此类推,有关“善与恶”,“好与歹”,“美与丑”——等等。所有提问的根本目的,纯粹是为了探知对方的想法而已。对方所作的肯定回答,也纯粹是对方,依照自心中产生的想法来确定的。因此,两个意见相异的人,会因他们各自秉持的观点不同,而将无休无止的诤论下去。至于他们达到一致的意见时,双方才会善甘罢休。当他们的意见达到一致时,他们将会把所共识到的问题,归纳到“存在”、“知识”、“真理”等范畴之内。这样,对同一问题持相同观点的人数越多,该问题也随之越具“分量”,变成“重要”的啦。但是,任何一个与此相异的观点,将会被斥责为“邪说”或“错乱感觉”,遭到多数人的围攻与唾弃的。

  有两种方式可以使相互分歧的意见达成一致:一、根据某一经典:譬如,两位穆斯林信徒在争论骆驼之肉可否食用,但当他们读到古兰经中记载“骆驼之肉可食”的开许后,两人之间的争论便会自然平息下去。他们会在“骆驼之肉可食”之上达到一致的观点。二、根据某种逻辑事实:譬如,甲乙两人争论山背后有没有火,如果甲乙双方亲眼目睹到山顶上冒着烟时,也会在冒烟的事实之上,肯定山背后有火,从而达成一种共识。总之,通过眼识看见同一个事实,达到共同的认知,乃是我们人类所与生具有的特性。但是,我们是否可以根据多数人有相同的观点,便认为多数人的观点,是一个永恒不朽的真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在一个人人患有黄胆性肝炎的地方,所有的人都会将白海螺视为黄色,而不是白色。但是,白海螺依然是白色的海螺,它不会因为患有眼疾的人,视其为黄色而变质成黄色的啦。因此,不用说数百人,数千万人,所有的人类,甚至三千世界的所有生命,集合在一齐也不能够改变海螺是白色的事实。所以,我们所认为的“有”与“无”,“是”与“非”,仅仅是“有无”与“是非”,在我们心中的显现而已。因此,数百数千个意见相同的人集聚在一起,他们所认为正确的东西,便会自然成为一种不可扑灭的真理。而任何一个与其唱反调的声音,就会遭到诽谤,被斥为“邪说”了。

  一般我们讲到的“有”或“存在”等,是那些能够在我们心中可以显现的部分。而“无”与“非存在”则是那些不能够在我们心中显现的部分。“即非有,也非无”的法性,则应当属于后者之列,而非前者了。

  《四百颂》中记载(1):“是故世间众有情,莫不变成疯子焉”。月称菩萨对上述诗偈进行注解时,用一个极为精彩的例子,说明相同观点的多数人,是如何将持反对意见的少数人变弄成虚假不实。故事讲到,很久以前,某国有位精通占术的算命先生,一日,他跑到国王面前进言:“七天之内,将有一场大雨,任何一个人,只要雨水进入口中,将会统统变成疯子”。国王闻之,立刻派人把自己饮水专用的井口盖的严严实实,不让一滴雨水落入井中。而臣民百姓则没有国王的条件,雨水进入到口中,他们一个个地变成疯子了。此时,举国上下,唯独国王一人保持清醒。但国王的行为举止,在臣民们的眼里就变得怪诞异常。于是,臣民们就异口同声地斥责国王,并讥讽国王才是真正的疯子。最后,出于万般无奈,国王本人也就饮雨水同流合污到疯子之列了。

  我们从无始生命的轮回中,如此深深地陷入并沉醉于无明之中。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大疯子。因而,对于像我们这样的疯子所确认的“是”与“非”,“有”与“无”,又有什么可以凭信的呢?这样的疯子即使千百万人凑在一起,也不能使他们所坚持的“是”或“非”变成有根有据的实事啦。

  当我们仔细地考虑一下我们所认为的“有无”,“是非”等时,我们会发现,这一切无一例外地,都是由我们自己的心来确定的。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信赖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那些东西呢?答案仍然是否定的。因为我们的心就像一位庸俗的算命先生一样,他滔滔不绝,满口胡言乱语,所言完全不着边际,但是,有时候,像瞎猫儿碰到死老鼠似的,偶尔也能说中一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能够体会到这种飘忽不定的心思;早上认为是可靠的东西,到了下午又觉得已不可靠了;上半生认为是正确的东西,到了黄昏暮年,则会觉得完全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十万穆斯林敬如圣明的东西,在十万佛教徒看来,是何等的谎诞不经。人们就这样将各自信奉的经典与自以为接近真相的逻辑,当成一种不可摧毁,坚如金刚的盾牌,并坚持认为惟有自己信从的祖师,才是最终的皈依。

  既然观点相同的多数人不能够判定真理,那么,谁是真理真正的判决者呢?如果说一个权威的准则,才是真理的判决者的话,那么,“权威的准则”又是什么?是眼睛直视一桩柱子时,能够如是看见柱子的那颗心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你又如何能够证明此心是真实的呢?在没搞清楚柱子是否存在之前,我们不可能得知,此心是否是一个合格的判断准则;在没有肯定此心是否是一个“权威标准”之前,我们也没有办法知道“柱子”存在与否了。

  如果我们以眼睛看到柱子,双手触摸到柱子,并且在旁边的朋友也同样看到柱子,作为柱子存在的理由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所谓“柱子的存在”仅仅是由于手和眼睛,加之朋友之所见之下,产生的一种“共识”。你不可以仅凭这一点,就证明柱子是存在的了。因为,当我们眼睛昏花错乱时,你不可能保证你的双手与你的朋友就不会不受相同的影响的了。患有黄胆性肝炎的两个人,视白海螺为黄颜色的人,即便他们以手触摸白海螺,依然是错误地认知,但海螺仍是白色的。

  有些人会罗列出数百种“有无”,“是非”的原则,并危言耸听的宣布:“这些原则是由佛陀、龙树菩萨以及古印度的大乘师们规定的,非由我本人凭空杜撰。“但是,不管是佛陀的规定、龙树的规定,还是大乘规范师们的规定。说到底,这些规定,皆由宣说者本人自己定制的。世上没有一个聪明人士敢断言道:“吾心不欺!”因此,我们用于衡量“是非”,“善恶”等标准的那些圣旨,不也就变成无稽之谈了吗。

  只要在轮回当中,我们所认为的一切,都是由这个靠不住的心来作出决定的。但对于超越世间,不可思议的究竟法性,同样用这个心,去编造一系列思维模式,并强加一些概念,武断地做出决定的话,岂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吗?

  是故,在整个被谎言与谬论充斥的世界里,我们也只能依靠这个荒谬、虚假的心,来认识周遭的一切了。但是,欲诚心探求真理的人们,首先应该清楚地明白:这个荒谬不实的心,是不中用的啦。

  如果我们能够彻底印证,此心为“真实”“不谬”的话,便可以据此来证实,判断其他的一切现象。但是,人们宣称自己的心是“正确”与“实在”时,往往只是一种顽固与骄诳的情绪在隐隐作怪。对此,月称(3)在《入中观论》(4)写到:“仅凭一句真理之故,是真理也。不能够将原本荒谬的东西改变成真理。”所以,无论我们是如何顽固地坚持自己的私见,“荒谬”仍然是“荒谬”,永远不能改变成真理。

  凡夫俗子,其心颠倒迷惑,我们也就不怪罪什么了。但像佛护(5)这样的大智者,所宣称的“外境存在论”,被无着批得体无完肤;而无着(6)所宣称的“遍计所执不实有,而依他起性则实成”,却也遭到后世中观派大师们的冷嘲热讽。可见,对这些学贯古今的超级大师们,我们也不能轻易信之,更何况对一般人士呢!有诗言:“婴幼年少至垂暮,变化莫测心不定,历历经验切身受,孰人还信当下心?”

  既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可以信赖的,那么,如何是好呢?诚如前面所述,只要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服膺谎言,除了归心虚假,除了在虚设的谎言之上创制一些莫须有的原则与信条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如果有人认为,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山脉、大地、岩石、河流等,在我们成佛之后,所见依然相同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草的甘香味儿,只有驴子体内的意识方可感觉得到,一旦这种意识从驴子的身体内消失之后,驴子再也感觉不到草的甘香味儿了。公鸡有一种测时报晓的意识能力,一旦此意识从公鸡身体内消失之后,公鸡再也不能知晓夜间的早或晚了。我们人类的所有知识,都是通过眼耳鼻舌身五种知觉来护摄的,如果在五识之上,再另加一个意识的话,我们对外面世界的认识将会更加开阔;如果我们额头上的两只眼睛,不是左右横向,而是上下竖立地长的话,我们所看到的外部世界的形象与颜色将会大大地不一样的了。我们所认为的一切,都是由眼耳鼻舌身来提供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获取知识的途径了。所有的颜色与形状,是由额头上的双眼来摄识的;所有的声音,无一不是通过两只耳朵内耳膜的振动来听闻到的。通常,人类在功能低下,作用有限的五识之外再添加一个迷乱的心,与其为伍,武断地宣称:“所有的知识尽在我的认识之内”,把那些没能出现在自己心中的道理,归结到“无”与“非存在”的概念之中。这将无疑是万祸之根。

  佛陀曾清楚地表示,通过眼耳鼻舌身,远远不能体悟法性之实相。《三摩地王经》(7)中言:“眼耳鼻识非正量,舌与身识非正量(8),如此五识非正量,菩萨圣道何益有”。

  修持圣道的目的,在于了解一个没曾经验过的未知世界。但是,我们自以为认识到的“超世间法”,却是以此岸世界,尤其是以人类本身的经验为模式创造出来的。比如说,因为人类喜好珠宝,所以密严佛土的土地,房屋也被各种奇异的珠宝装饰。佛报应身的三十二随好相,实际上,也是一些人类所赏心悦目的装束。

  让我们仔细地研究一下佛报应身,以及诸天神的装束,就会惊奇地发现,他们的装束,纯粹是古代印度帝王的打扮。虽然,诸《经藏》中一味的否认佛,以及诸天神的打扮不是由人类蓄意创造的。实际上,佛菩萨的道修功德,非凡夫俗子能够测量臆想到的。但是,为了激发那些凡夫俗子对佛菩萨的喜乐、敬爱,引生他们的信念,就采取用世间尊贵的帝王相,巧妙地引导众生归心向佛了。

  假如说,佛陀是诞生在汉地的话,那么,庄严佛土的报应身,将一定会是一位留黑色长须,身穿龙袍的汉人模样。如果佛陀是出身在藏地的话,在庄严佛土,将一定会有一口直径五佰由旬的大茶桶,里面盛满由如意宝牛的奶汁与如意宝树的叶子煮成的奶茶。由此可见,我们对佛与佛陀世界的描绘,仅仅是表现我们凡夫俗子的一种愿望而已。但佛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呢?诚如月称菩萨所言:“啊!世尊!吾等不能够领悟您深奥的密意”。佛的密意是不能用语言来宣说的,即便宣讲出来,远非我们凡夫的智力能够领达到的。所以,如果我们对佛之不可思议的方面,能够产生一丝敬畏的话,对佛所讲的“永恒与刹那相等”,“极微与世界相同”等等,也应该生起一点净信心才是。

  如果,我们把心当作一种衡量是非的尺子的话,心便会把“极微”,确定为物质的最小单位,也会把“宇宙”,确定为最大的物质形态。同时,还会确定,在小体积的“极微”中,不能容纳大体积的“宇宙”。所以,不管佛的神通能力有多大,他也不能够违背,或者破坏已成事实的原则。如果佛能够把“宇宙”,放进“极微”之内的话,他能否以同样的神通,把诸法改变成不待现于内心的“真实有”呢?他能否将众生,一下地改造成佛呢?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为众生非佛,诸法性空之故。要不然,岂有佛力改变不了的现象呀。

  如果有人以仅仅宣布“极微与宇宙相同”,便成为世俗真理的诽谤者,成为邪说的鼓吹者的话。佛自己也亲口讲过:“极微与宇宙,大小相等”,那么,佛本人不也就成为一个十足的断见,邪恶的实践者吗?总之,人们认为“极微”与“宇宙”,是两个根本相违的反体。但同时又认为,佛是针对一些特殊的情况,才宣说“极微与宇宙同等”之理论。这说明我们在一般逻辑上,也是漏洞百出的。

  实际上,佛看出极微与宇宙的相同,并不是表明佛威力过大,把两个体积大小不一的对等物,改变成等同之物。而是因为在佛的无二智慧性中,没有我们众生之大小相违的二元思想。佛穿透诸法实相,视大小平等一味。他从来没有通过任何一种神通变幻的能力,把一个非存在的事实,说成是存在的了。

  在我们心中,有与无,是与非,大与小,善与恶等,是相互对立着的。因而,“极微之中不容宇宙”之说,也是由我们这个被冠以“正量”的心,创造出来的一大奇迹。所以,我们应该明白,真正在示现神通的不是佛,而是我们自己。

  《入菩萨行论》的序言中讲到:“月称菩萨曾经从图中的母牛挤出奶汁,改变了人们执一切为实有的心。”如果这个现象世界是真实(量成)的话,图中之牛就不会有肠子、肺、奶乳等之类的内脏器官了。从一个没有内脏器官的图中之牛,能够挤出牛奶的话,说明月称菩萨在诽谤缘起的道理,岂能说他是在改变人们的实执之心呢?

  《噶当师弟问道录》(9)中记载:某日,阿底峡尊者通过神通变幻,把自己的整个身体缩小后,钻进一个碗口大小的泥塑佛像之内。然后说道:“今天我所示演的这一切,在诡辩逻辑学家们的眼里,是极其矛盾的。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好了。诸法之本性不就是如此吗(超越逻辑思维)?对此,我阿底峡敢在印度、藏地的所有智者面前立誓。”

  在我们眼里,“非无,即有;非有,即无”。“有”与“无”不能并存,它们是直接相违的两个反体,“即非无也非有”,在我们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人们高声呼叫:“非小,即大,非大,即小”,“如果大与小无分别的话,因缘法则岂不就完全废了吗?”等,人们还认为“大小同体”的观点,是对中观应成派抉择空性见时应当远离的“八离戏论”的最大挑战。显而易见,这是因为我们无法超越“有与无”的局限,在我们心中能够产生的也只是“有”或“无”,除“有与无”之外,我们再也不认识任何其他的了。但是,我们不能据此就否认那些在我们心中未能显现的实事了。

  比如说,在藏北的边远牧区,除了牛羊的奶汁,人们对其他甜香的东西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一提及甜香之物,这里的人们一定会自然地说:“啊!那是牛羊的奶汁,除了牛羊的奶汁,没有什么甘甜之物的了。”在他们看来,不是奶汁的香甜之物,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非奶”与“香甜”,是最大的两个相违反体。如果跟他们争论说:除了牛羊的奶汁外,还有其他香甜之物的话,你在他们的眼里,将会成为一个诽谤真理的荒谬论者。

  假设,对于一位除了王某和李某以外,不认识其他任何人的人来说,如果他肯定了屋子里面住着一个人,并肯定了住着的人不是王某时。他便会不假思索地说,里面住着的人一定是李某。因为他只认识王某和李某,所以,他会坚持地认为,屋子里住着的人,不是王某的话,那一定就是李某的啦。

  我们的心就这样地,在有与无,在是与非等等之间漂来漂去。无法在一个“即非有,又非无”之上定住下来。

  佛陀本人曾清楚地宣讲:“中观之道,即不落有无两边的中庸之道。”佛陀在《摩诃迦叶尊者品》中讲:“谓迦叶有,是一边;谓迦叶无,则是另一边。有无二边的中央之道,则是超越语言,思维的中观道”。《宝积经》(10)载:“有无即是一争执;净与污也一争执,争执不化痛苦因,无争便能得解脱。”

  但是,现代的某些学者们,一旦耳闻到诸如“非有”,“非无”之类的教言时,马上会就地打听,这类教言,出自何人之口。如果得知这类教言,是由藏地古代学者们提出来的话,便会用恶毒的语言去攻击、污辱,说这种学者是持断见的蠢货。但是,一旦听说这些教言是佛陀和龙树菩萨所讲的话,就会马上改变态度,说“非有,意指非真实有;非无,即指在世俗假有之上并非无耶。”他们使用这样的文字,来修饰,补丁自己的观点,企图把佛菩萨的教言与自己的心意结合起来。实际上,他们这样做,是害怕批评佛菩萨后,会被背上恶人断见者的唐坏名声。敢指责藏地古代学者们的话,则将成为挑战权威的英雄汉。

  “非无”、“非有”、“离言”、“性空”等概念术语,在佛菩萨的经论中出现的次数,与在藏地古代学者们的著作中出现的次数,差不多一样,几乎不相上下。但一听到藏地学者,提出一些诸如“法性本空,远离言思”的观点时,有些人就会马上把它说成是疯话、断见,并加以抨击。但是,也许有人会作出稍微谦恭的姿态,言:“虽然,藏地古代学者们,在思想见地上没有什么大的出入。但在阐述过程中,就没有像宗喀巴大师那么清楚罢了”。既如此,我们也可以这样说:“佛陀在他所证悟的见地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但在阐述自己的思想时,就竟讲一些‘般若智能,远离思议’,‘有者,即属性有;无者,即属性无’之类的语言”。为此,格鲁派的一些学者,又用一些美丽的语言粉饰说:“实成即是者,即属性为实成;非有者,即属性非有”。所以,我们为何不可以说,“佛陀本人的宣法讲道方式,也不够精确的了”呢?

  所以,如果想排斥上述观点的话,就把古代藏人的观点与佛的观点一并排斥;接纳他们的观点的话,也一齐接纳。请不要因为害怕被众人唾弃而随意改变自己口中之舌,去愚弄欺骗众人。

  作为一个“真理”的追求者,首先应该明白,我们所认识到的一切,均无任何根据,纯粹是一种心理的臆造。如果仅仅对这么一丁点儿的了解,就感觉坐立不安的话,那么,这种恐惶与不安,实际上,是对空性见地的一种原始惧怕。否则,人们没有任何理由,如此这般地,把有与无、是与非、净与污、善与恶、佛与众生、天堂与地狱等等,二元观念,硬说成是“真实不欺”的因缘法则,并极尽所能地捍卫与护持。认为与因缘法则相违是断见邪说,还说什么“需要破除的并非因缘二论,而是在因缘二论之外的实成”。如此怪论,完全是出自于那些沉溺在文字游戏中的学者们之口的。

  在他们看来,常常伴随于我们心中的“自我意识”,不是我执,所以就不能破除。但是,什么是俱生我执呢?假如一个人对你说“你是贼”时,你会马上反驳你为什么说我是贼呢!?”此时,一个赤裸裸的自我,从你的心里跃出来进行自卫,那便是俱生我执。

  如果说,经常相随于我们的这个意识,是正量标准的话。那么,当听到有人说“你是贼”时,在心中所产生的自我防卫意识,也只不过是加强了一点在我们心中的所谓正量标准而已。怎么会是“实有执”了呢。如果说它是实有执,那么,当别人说“佛非皈依处”时,我们立即会反问“佛为何不是皈依处呢?”这种本能的反应,不也是一种实有执了吗?同样,当别人说“此非瓶”时,我们本能式的反驳“这不是瓶子,又是什么?”“我敢肯定这就是瓶子”,这种强烈的认同意识,也是对瓶子的实有执,怎么会成为正量标准的了呢。故之,依他们来看,当意识处于微弱状态时,此意识是正量标准。但当它发生了变化,成为一种强烈的意识时,便像一棵被风吹动的树,倒向实执那一边去了。这种(逻辑)不也太离谱了吗?

  “证悟空性,首先要了解空性的障碍”这是一种极为普遍的说法。宗喀巴大师也说:“在没有证悟空性之前,纯粹存在与真实存在;真实非存在与纯粹非存在之间,是很难区分开来的。”他还认为,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之间,很难找到共识的最终原因也在于此。所以,在没有证悟空性之前,我们没法辨别出一个不受意识支配的真实有,也没法相信被假模假样地辨认出来的所谓空性障碍。

  有些人认为,当我们的心理产生“此瓶存在”的意识活动时,随之也会产生“此瓶真实有”的执着心理。并认为意识活动与执着心理两者很难区别开来。

  那么,理性与实执,一个被认为是成佛的首要条件,另一个则被认为是所有过患的母胎。但此二者彼此相似,几近乱真,如同形影相随,很难分辨去舍。故此,没有必要为之分野划界,统统否定破除便就是了。

  如果说,认为“天亮了”的心是正量心,那么,“该整装系带”的念头,也应该是正量心。同样,“喝茶”,“吃糌巴”等等所有心思念头,都是地地道道的正量心。所以一天到晚,在我们的意念活动中,没有一个念头是应该被否认,被破除的。试问,那个被称为“实执”,应予破除否认的心,是从何而生的呢?从无始生命起,我们业已深知熟悉的这个“实执心”,如果在一天时间内,在我们心里仅仅产生一两次,实属离奇稀有的了。

  我们对那些习惯了的事情,往往会产生第一个反映。譬如说,当你在路上遇见自己的父亲——一个婆罗门大师走过来时。你的第一反映一定会是“噢!我父亲来了”。而不会是什么“婆罗门来了”,“大师来了”之类的了。这些在《因明学》(11)的著作中已详细论及。从无始以来,我们深深地习惯于“实执心”,所以,当我们看到“瓶子”时,第一个反映一定会是此瓶子为“实有”的心了。因此,不管我们对瓶子、柱子,存在,非存在等,进行如何的思维分析与逻辑推理,来加以否定。也不能将把眼前活生生的瓶子置若罔闻,而去否定瓶子实体之外的一个抽象“实执”。对于这点,不要说古代的学者们,连格鲁派中,具有实证经验的贤哲们,也都考虑得非常周详。比如,章嘉仁波切(12)曾经不悦地批评那些不切实际者们说:“忽略这个生动活泼的现象世界,寻找一个不复存在的兔角去否定”,贡唐丹贝卓美(13)与班禅罗桑曲坚(14)等大师也曾发表过相同的观点。

  有些人认为,如果用合理思维去否认瓶子,柱子的存在,就会产生一种虚无飘渺的断见,为此而忧心忡忡。其实,这是一种不必要的担心。因为,看着一个实实在在的瓶子在自己眼前,凡夫俗子的心里,绝对不可能产生“此瓶完全不存在”的“断见”。

  如果在眼睛看到柱子,双手触摸到柱子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产生一种“此瓶虽然现于我前,但实际上是空的”,这样一种有感而发的念头的话。这种念头即是现空不二的中观之见,怎么会成为断见呢?

  总之,认为瓶子根本不存在,或者,眼睛亲自看见柱子,心里油然生起一种虚妄不实的感觉的话,就没有什么理由害怕成为断见的了。有诗云:“心中虽然断为无,双眼望见活脱脱,黄帽堪布虽末宣,早知此为虚幻心。”如果把黄金、石土、草木一齐掷入火中焚烧的话,能燃烧掉的,就会被烧成灰土;未能烧毁的,则将遗留下来。同样的道理,如果用合理思维,对一切现象世界,不加以区别进行否定的话,一个虚幻不实的世界,将会遗留下来。所以,我们不能够把原本虚幻的因缘法,从诸多现象中分割出来,让它独自保持圣洁,不染受合理思维判断的影响。

  不承认“常规真理”,并不意味着对因缘法也应采取持疑的态度。因为,所谓的“常规真理”,就是学者们为了把常规世界的现象,进行分割演绎时,所采用的三段式逻辑(15)。实际上,是那些学者们,本着维护自己观点的目的,用无明杂染的宗派之见,对现象世界进行一系列的特征描述后,根据自己的概念推断抉择一个自认为正确的东西,并冠之以“真理”,“信实”,“不欺”。也就是说,所谓的“真理”,只是六道轮回中的生命,其心中与生俱有的意识,在不同环境条件下的一种转换与变相罢了。比如说,当小孩的手接触到火时,小孩会“呱呱”地哭喊起来,其父亲走过来,会带着教训的口气给小孩讲述道:“你的手是肉做的,而火是烧烫的。手触到火上,当然会被烧痛的”。这样,通过权威的经教与讲述道理的方式,“真理”就被创造出来了。所以,只要我们能够感知大地、岩石、山脉等现象的存在,我们就无法否认“三宝”、“业果”、“因缘”等现象的存在了。如果一个人对需要感知的世界,即感官世界以外的东西,没有一丝的感应;而仅仅感应到,一些不需感应的感觉世界的话,那么,此人一定是一位无精神追求的凡夫俗子。

  一旦我们达到了古代咒师们所描述的“究竟法性,超越思议”的境界时,大地、岩石、因缘、三宝等,所有善恶中性的感觉将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将是体意双运,二谛双运,善恶双运,吉凶双运。彼时,遍知一切智慧的千千万万部分,将圆融在真实法性的智慧中,与之变成一体。

  一般而言,我们凡夫俗子对于自己所相信的东西,有些是出于情愿,有些是出于不情愿,也有些是出于无可奈何。但是归根到底,莫过于相信自己的感觉罢了。因而,所谓的“信奉”,就是指经验感觉的力量,迫使我们的心识,不由自主地去偏执某一外境。

  没有人会把梦中的经验当真。但是,睡梦中出现的苦乐以及种种恐怖可怕的感觉与感受,我们不得不信服。比如说,梦见自己从一个万丈高的悬崖往下坠落,如果按照三段逻辑的推理,那将是必死无疑的了。但,梦境出现了转机,从悬崖上掉下来,又从底谷返回,升飞到天空。此等现象,以逻辑推理,则是完全不能够成立的。从悬崖上坠落时的恐惧感;还有飞升腾空的欢乐心情。种种经验的变化,对我们的心而言,又是无法否认的实事。鱼儿可以在水中悠闲自得,而人在水中,则害怕被水淹死。不同的觉受,对鱼儿和人,都是不得不接纳的实事。

  区分“我方承许”(16)与“他方承许”(17),是中观应成派理论中,最与众不同的特点。“他方承许”是指还没有从二元观念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凡夫俗子,对某一现象所作的不由自主的承许。但是,凡夫俗子的任何感觉与想法,则不能被证悟法性的瑜珈师主观地接受。此即中观应成派所指的“我方承许”。当一位没有任何主张的立论者(诘难者),在禅定状态中一言不发时,有主张的敌论者。以权威的经教,或以严密的逻辑,对立论者进行辩论时,所回答的将纯粹是他自己的主张。所以,这个“无主张”的思想,如果用文字、概念,特别用诡辩逻辑去描述的话,是极其不适合的。

  从心底里接受“大地的存在”,是属于“我方承许”,出于无可奈何,迫不得已地承认“大地的存在”,即属“他方承许”。佛陀在菩提树下合目静坐七日,是佛陀本人“无承许”的观点。但,转法轮,讲述四圣谛法,引导众生开悟解脱,则是以慈悲为原则的“他方承许”。其实,这并非中观应成一派独有的见识,任何一个承认世俗谛与真义谛,了义与不了义的宗派,都有相同的见解。《释量论》(18)中也讲到:“真如本性,平等无别;超然姿态,静待外境”,在很多梵文的批注中清楚的讲到,佛陀在讲经说法时,也承许物质世界的存在。

  每个人的思维、觉受,以及表达方式,都是以主观的“我方承许”与情面的“他方承许”两方面表现出来。如果依此为据,宣布佛陀与众生的思维与觉受也一样的话,就没有人会相信的啦。

  在现代寺院的一般辩经中,如果你害怕被对方驳倒的话,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保持不答复的姿态,对对方抛出的任何一个诘难,均作“不维护任何主张”,“不维护任何主张”的答复。便能在玩笑与嬉戏中,轻而易举地击败所有的诘难者。

  三段式逻辑,是在人们的分别心之上建立起来的。如果你把它作为一种武器,想去击败理论上的敌手的话,其结果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用它去攻击“不维护任何主张”的观点的话,进入法界的入口处,又被封锁地严严实实。所以,陈那(19)在《集量论》中对逻辑的种种缺陷进行了深入的剖析。

  知识,建立于二元思想之上,

  正量,取决于真假外境。

  在不实的虚妄中,二者如此地相互依托,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世间规则,未经研究与分析,

  宗派理论,经过切磋与提炼。

  二者相依托,互为根据。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仅是一种心灵的变幻,此世界虚妄不实。

  而其固有的自性,则不以心灵而变化。

  真实与虚幻,相互交替。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立论者,企图掩饰自己天大的过失,

  敌论者,计较他人针眼般的瑕疵,

  此胜则彼负,如日夜之更替。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现而不实,破除执着实有的常见,

  非现不实,摒弃虚无飘渺的断见。

  一种原则否定另一种原则,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实有执着,造成对朋友的依恋,

  正量标准,认识到朋友的恩惠。

  增加贪欲,其二者不分伯仲。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世界”的真理。

  实有执着,认为敌人是真实的,

  正量标准,认识到敌人的威胁。

  增加怨恨,二者不分上下,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世界”的真理。

  推理逻辑(比量)来自于心的感性经验,

  而现实中的真假又靠推论逻辑来判断。

  儿子的诞生,证明了父亲的存在,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世界”的真理。

  理论的建立,源自于创始者们的思想,

  创始者们的思想,又是通过理论来证实的。

  如果能够自作主张,何需依赖别人,

  如果不能自作主张,谁人可以信赖。

  正确的理论,引自于权威的经典,

  而经典的权威与否,又要靠理论来印证。

  理论中能够领悟到的话,何必苦苦求寻权威,

  理论中领悟不到的话,权威何有所用。

  弥勒佛示现真身,无着菩萨仅见母狗一条(20),

  不要轻信,未被检验的第一感觉(自然心)。

  中观(21)与唯识(22),观点相反,势不两立。

  谁敢相信那些智者的思想。

  凡人寻求真理,

  得悟天生的实执心,才是衰败的根源。

  而学究们找寻真理,

  得到的,却是更加糟糕的“被宗派异说染污的实执心”。(遍计实执)

  在“有无”,“是非”,“真假”等,

  被喋喋不休地,争论的世界里。

  经常所见到的,被称为“知识”,

  熟练习惯了的一切,就成了“正量标准”。

  多数人的喜好,变成真理,

  众所公认的一切,成为心所归依的教派理论。

  每个人,有自己不同的判断标准,

  金刚盘石般的圣旨,被人们用作判断是非的依据。

  每翻一座山,人们信奉一种不同的宗教,

  有数千位智愚不等的人,哄起而信从。

  他们各自宣称“惟有此派,真实不欺”,

  对如此之自我标榜,

  同类者,闻之将欢乐喝彩。

  而别人听后,将会感觉反胃恶心。

  在生命轮回的六道世界里,

  十人赞同,却有百人反对。

  人类所见闻到的,天神闻所未闻,

  因而,谁能判断真假的区别。

  毕生致力于智慧的追求,

  哲人,有时也难免失误。

  因此,莫把世间颠倒的感觉,

  当成一种“正量标准”。

  心怀己所需要,己所喜爱的心思,

  并视之为衡量一切的,“正量标准”。

  这像是在海市蜃楼,消失的空地上,

  复见珠宝,堆积如山的幻景一样。

  每一次,脸部表情的变化;

  还有,镜子层面稍微的更变,

  均可导致镜中影像,现示异样的面目。

  知识——飘忽不定的镜中影映,

  定会在变化中过时、消隐。

  智力分析,使我们对存在产生怀疑,

  手指触针,又使我们感觉存在的真实。

  难道,针刺的痛觉,只是手指的感受?

  抑或,感觉会错乱,疼痛非实在呢?

  探求存在的根源,怀疑到存在的实在性,

  得悟出存在的非实在,又想到存在的真实。

  追求真实,得到的却是虚幻,

  经验到虚幻,又觉得虚幻本身是真实的。

  说中观派不承许任何观点,并不意味着他们一辈子就缄口不语,月称菩萨也曾讲到:“这是那烂陀寺院(23),我是月称,这是我的袈裟,佛是从菩萨之中产生的”。很显然,月称菩萨在这里,就已经承许了很多的观点。讲到有无承许的问题时,我们必须得把常规分析与真实分析二者区别开来。但是,也许有好事者会如此发难:“你在真实分析阶段所言的‘不承许观点’,本身就是一种承许”。这种极端挑剔的态度,就像有人说“我要睡觉,请别说话”时,另外一个人走过来故意戏弄地说:“你说你要入睡,让我们莫讲话,本身就说明你自己不想睡觉的了”。这真是一种无聊的游戏。据说从前有一群天鹤在天空中飞行,领头的天鹤警告其他众天鹤道;“现在我们不要出声讲话了,否则,就会被别人射死的”,众天鹤听后,齐声回答道“不讲,不讲,不讲,,,,”逐渐地,所发出来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

  总之,如果说在禁语,吃斋期间的圣誓,以及佛陀在对十四种邪见的问难(十四无记)(24),莫置答复的沉默等,属于合理的话。那末,无承许的观点也应该是合理的。有偈道:“前世后世被问及,世尊佛陀示沉默”。如果按照律藏经典中所言,“无言以对”是最彻底的失败的话。那末,佛陀不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吗?劝君切莫以持有这样的(荒唐)逻辑,而沾沾自喜了。圣天菩萨(25)言:“谓何如此甚深法,莫传根器不适者,故此世尊知一切,智者仰视齐颂扬”。圣天在多处赞扬了佛陀对有些问题,所作沉默回答的超越智慧与善巧方便。

  如果你有一种天然的悟性,口头上不承认任何观点,也同样可以体悟到佛法的正见。否则,我们无法对圣天菩萨所说的“戒禁不言”一语,其深奥意趣,能够有个真实的了解。某日,古印度商人给孤独(26),诚邀世尊,到其花园卸用午斋,但,世尊沉默未答,然而,给孤独从世尊沉默的表现中,领悟到世尊接受邀请之用意。如果商人给孤独缺乏一种悟性的话,他不可能对世尊的这种默许,产生一丝的领悟。

  细腰美女(27)在自己盲儿面前所称赞的“你是征服宇宙的统治者”,是一种承许。盲儿问美女母亲:“那么,汝之所言,是你自己的肺腑之言,还是为了照顾我的情面”时,细腰美女也只能如此作答“我所讲的全是我的肺腑之语”。事实上,细腰美女如此的承许,完全是害怕伤害了盲儿的情感,而言不由衷地讲出来的,在美女的心底里,绝对不会相信,其双目失明的盲儿,就是征服宇宙的统治者。像盲儿的存在一样,我们也无法回避外部世界的力量,诸如火的烧毁能力,水的冰冻能力,以及风的摇撼能力。但是,我们必须把对现象的承认,与自己由衷而发的“自方承许”区别开来。关于这点,在宗喀巴大师问任达瓦(28)的问答录中有详细的阐述,祈望以一个公正,不带偏私的态度去细心研读之。

  纵观现在的当下心,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心思活动,莫一不是从愤恨,贪执与迷茫中演化而来的。如果说,在我们每天的心思活动中,有一个思想是合理,正确的话。那么,从无始轮回起,经过无数劫的生命流转,到今天,我们心思的增长依旧如此的微小,真是奇也怪哉。猫和狗,只能用最简单的三四个鸣叫音符,来表达它们经验到的所有情感世界。比起那些已经证悟了的菩萨,我们凡夫俗子,连猫狗的层次都没有达到。以如此低下的小人之腹,怎么能够测度遍知一切的佛陀,以无上智慧所证见到的,无边无际,广如虚空的法界呢?怎么能够把佛的证悟,限定在所谓的“无遮”与“非遮”的逻辑框架之内呢?

  “不承许任何观点,本身是一种承许”的说法,与前面所提的,从未经验过糖果甜味的藏北牧人,顽固地坚持“唯有奶子才是甘甜”,是一样的道理。以镜子口面的大小,测度外部世界,认为外部世界的大小,只有镜子口面一样大,并认为未能在镜中显现出来的所有世界,属于理智分析与排除的东西之列。所以,我们应该意识到这种以管窥天的态度,是体悟深奥妙法的最大障碍。

  另外,假如说,那些立论者,在心中不承许任何一种观点,只是在口头上,他们承许了各种各样的观点。其所承许的观点,如果是一种口是心非的谎言的话。那么,那些心中怀有残缺不全实执心的敌论者,他们所论证的所谓“诸法非实有”,不也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吗?我们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当他们的行为情趣与我们完全不一样时。不论他们高低贵贱如何,最巧妙的办法,莫过于我们把自己的外部行为与内心世界区别开来。但是,如果对凡夫俗子的一般行为,也需要进行如此精细的分门别类的话。那么,很显然,对已经远远超越了菩萨十地阶段的世尊佛,更有必要将他本人微妙的意趣,与他在引导渡化众生时,所采用的善巧方便之间加以区别了。

  提起所谓的“正见”,那些瑜珈师们用“远离言说思意的般若”,“心境不二的智慧”等等来描述之。而逻辑学家们则用“非有则无,非无则有”之类的语言来表达他们对“正见”的了悟。总之,无论法界之究竟为如何,我们所能够思及、议及,和表述到的“法界”,依然没有超越出“有无”的二元范畴。所以,当然地,我们仍然需要那些誉满天下的智者,来为我们提示这些道理。但,诸如“法界”,“哲人的声望”,“自然本性”,“合理逻辑”,“远离戏论”,“明了四边”等等,只不过是人们在表达自己对“正见”的了悟时,所选用的言辞而已。

  总之,一旦我们达到了,能够把“刹那”转化成“万劫”,“极微”转化为“宇宙”,的最终境界时。世上所有的不同原理,将会统统融化为一体。

  明亮清晰的“子光明”,与证悟空性的智慧相互依存。而“母光明”(基元光明),则具有双体特征;一与异,有与无。而“母子”两种光明的特征在金刚阂母双面一体之上合二为一时,此即究竟意义上的母子光明之相遇,即“解脱”也。

  根据经院辩论的原则,立论者云:“须弥山,应高八万由旬”

  敌论者答:“承认”

  立论者云:“极微,应是无有边际”

  敌论者答:“承认”

  立论者云:“那么,在单个的极微中,不应该能够容纳与极微同等数量的整个世界。因为八万由旬大的物体,不能容纳于微尘之中。敌论者只能如此回答:“你所承许的,只是流行于世的常识罢了。微尘中容纳大千世界,不应在常列之中”。如果你可以如此地破格常列,另立特殊的话,对那些不懂“否定之否定”原理的人,所承许的诸如“若不是非有,则应是无”,也应给与特殊体谅了。

  简而言之,如果我们敬信大乘佛法,就必须信服其不可思议的方面。否则,在非常炽热的末日大劫火中央,独处一丝清凉月光;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开着一朵娇嫩的莲花;手持兵刃,杀气腾腾的愤怒佛,怀中却拥抱一尊佛母,爱欲缠绵等。如此这般的情景,在严格的逻辑推理下,纯粹是一种水火不容的相违反体了。但实际上,这些都仅仅是一种象征,跟唐卡中所表现的意义是一样的;表现主观与客观,爱欲与愤恨,炎热与寒冷,清净与污染合二为一,双融任运的智慧之体。或,身心自然合一的双运身。

  如果说报身与化身的应现,纯粹是为了利他的目的。其三十二功德圆满相与八十微妙细相,也完全是为了激发信众对佛陀产生喜乐之情的话。那么,完成了福德与智慧资量的积修,诸相圆满的受用身身上,为何还会出现猪面,狮面之类的怪相呢?

  因此,在大乘佛教,尤其在金刚密乘里,要求我们把自己的上师视为佛本人。从这个基本的修持开始,到观想自己为金刚持佛,最后,坚信自己的血肉之躯像代表宇宙的曼陀罗一样完美无暇。这种心智训练的目的,是为了彻底改变我们当下的这个“正量标准”。据说,在密乘里,以“五肉”(29),“五甘露”(30)来奉侍敬佛,其目的纯粹是为了摧毁世俗间,人们奉持的一般理念,以及与此理念为伍的逻辑思维。否则,对神圣的顶礼处所,供养一些不净垢物,不但违背“正量标准”,也违背了一般的情理,更违背了地方的法律戒规。正如颇章喜哇俄所言:“不净污秽敬世尊,可怜泥中众有情”。

  总之,我们必须得明白,以上所说“视污秽为清净,视不合理者为合理”。都是为了改变凡夫俗子的观念而宣说的。一旦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即没有尘土与极珍供品“佛目”(31)的分别;也没有什么主神与主神眷属之间的区别时,所有主体与客体,将融合为一的了。

  我们最大的缺陷之一,就是把常规世界和绝对世界的所有原理,企图归纳到自己的思想和语言里。并且顽固地坚持到,这些原理,与我们的思想达到一致,并且在口头表述上,能够达到顺利、圆滑、通融为至。尤其以口头上的随意表述为主要目的。一旦获得如此感觉时,就自以为是地认为找到了终极的理论。但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贪肉得肉,贪酒获酒,得其所爱”而已,得到的只是自己感觉所喜爱的那部份了,怎么可能会是佛菩萨的那种深奥境地呢?

  所以,佛陀非但没有从否定、消极,虚无的角度,把凡夫俗子的观念转引到最自然的本性之上。反而,只是从肯定、积极,存在的角度,指点诸法真相。并以因成责难的方式,驳斥对方的所有承许,而自己不承许或保留任何观点。用这种方法,阐明神圣佛法不住、无为的最高精要。

  因此,佛法正道的最大障碍就是我们的思维。阿阇梨法称(32)也言:“冲破思想网罗,得证深广之法”,陈那说“思维法性,偏离佛道”。《正量释论》对以上所作的批注中也讲到:“不考查诸法与诸法自性,复合与单一之间的原理。仅凭世俗的常规知识,智者们创立种种法门与法门的修行方式,来引道众生进入佛道圣义”

  “绝对的虚无,不能充当非存在;常规意义上的存在,可以算是存在”。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菩萨的智慧所未证见到的,即不能算是非存在;凡人的意识所体验到的,可算作是存在”。这样,除了像“绝对意义上并无自性成”,“兔角非绝对有”之类,没有“空”的根基的事物之外,如果还不能够找到一个“绝对的虚无,可算作非存在”的话,那么,它不仅不可以算作是“虚无”,反而还可说它是“存在”呢。当我们宣布“兔角非绝对有”,对所要否决的“兔角”,给予特征区分时,就已经暗示了“兔角”,在常规阶段就已经存在了。否则,就没有必要区别“没有兔角”与“兔角非绝对有”之间语气上的强弱之别了。因此,月称菩萨在《破数论论》中,对“绝对”给予特征区分时也讲到:“从绝对意义而言,没有什么“主我”所生的了”,“外道不承认常规真理和绝对真理,他们同时否认常规和绝对。所以,当我们破斥外道的邪见时,也就没有必要对“绝对”给予什么特征区分了”,既然如此,从常规与绝对两方面,皆不存在的“兔角”,也没有必要给予什么“绝对”上的特征区分了。“兔角绝对非有”,与认识“兔角绝对非有”的那颗心,是不是“空性”与证悟“空性”的心。认识到“兔角绝对不存在”的心,已经把兔角是白色的,或者是黑色的,等等虚构的特征自然地给否定了,兔角“实有”的虚妄心。因之也给彻底否定了。

  如果我们把“烦恼”当作道修上的障碍,我们就会这样说:“应该把“烦恼”彻底地消除,这样,就不需要用什么“绝对”之类的词来形容“烦恼”的了”。既然如此,当有人说:“兔子头上没有一个硕长而尖利的黑角”时,回答:“可以用‘长’,‘尖’之类的词形容兔角的,但,兔子头上没有一个‘实有’的角。”请问,为何对“兔角”,就不能用“绝对”来形容其特征呢?

  所谓“道修障碍”的烦恼心,无疑地,是在前念心消亡之后,继而新将产生的一种念头。如果说,我们对这样一种念头,还不需要从绝对的意义,进行特征区分的话,那么,对逻辑与理性分析的对象,我们为何就需要。从绝对的意义,进行特征区分的呢?

  总之,如果我们忽略我们内在的实执心,与外境自体存在的实有,而另外寻找一个东西去否认的话,诚如尊者章嘉仁波切所说:“把活生生的现象世界,搁置于一边,寻求一个像‘兔角’一样,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去进行否认。”

  某次,嘉木样胁巴大师(33),就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之间见地上的区别,请教桑结坚措(34)。桑结坚措用手指着寝室内的一根柱子,说道:“根据中观自续派的观点,这根直挺挺的木桩是柱子,但在中观应成派看来,这根木桩只是“柱子”的概念的依所,是概念之上设有的一个空洞名称而已”。还有一次,华芒班智达(35)去拜见阿柔格西(36),阿柔格西问华芒班智达:“在五部经论中,你擅长于哪一部?”,华芒班智达回答说:“回敬大格西,在五部经论中,在下比较熟悉中观”,“那么,根据中观应成派的观点,这是什么?”,阿柔格西指着面前的一张桌子问道。华芒班智达回答:“回敬大格西,依在下之见,此即桌子也”。阿柔格西立刻否决道:“非也,此非桌子,是桌子概念的依所”。华芒班智达闻之,无言以答。这两则故事,点出了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的核心思想。但是,如果把面前的这张正方形的木板,被当成一张桌子的话,就是应成派眼中的“实执心”,自续派眼中的“常规真理”了。同理,把正方形的木板,被当成桌子,也会成为中观应成派的“他方承许”,与中观自续派的“自方承许”了。所以,当有人问道:“面前的这个东西是否是正方形木板”时,回答将是:“面前的这个东西,只是正方形木板的概念的依所,而非正方形木板”。如此以来,“面前的存在,也只是面前存在的概念依所,而不是面前的存在了”。这样,在先的依所,引生出另外一个虚设的依所,最后,关于本体的任何一个主张,从概念与概念实体的角度而言,都是空的。有益的“离戏”,与有害的“非遮”,除了名相上的差别外,成为大同一体的了。达到这种没有善恶,大小的二元分别,即是断除轮回的关键所在。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这样说:“面前的这个东西是一块正方形木板”,“正方形木板是一张桌子”,“桌子上的一个宝瓶”等等,来迎合平民百姓们,没有被任何宗派观点影响的朴素思想。但是,很难说清楚,一个人的思想,是否受到了宗派观点的影响。从另一方面来说,那些目不识丁的粗汉们,如果相信“某某是一位大好人”之类的传言,他们的思想,实际上也是完全受到了一种观点的影响。但是,如果从宗教本质的角度而言,区分我们的思想,是否受到宗派观点的影响,也是极难的。正如宗喀巴大师说的:“一切存在,缘起有故,中观派则认为均无自性。而其他宗派,则因之而认为,一切事物都有它的自性。但,各方所执的,只是各自宗派的观点而已,没有必要争个孰是孰非了”。总之,除了把以比量推断出来的结果,当成宗派观点,从直接经验中得到的,当成一般的自然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判别方式了。

  从五蕴聚合的“执我”中产生的“我”,是与生俱有的无明创造出来的一种“自我”。这种“自我”具有三种特性。是故,它是由人们被宗派之见影响了的心识——遍计心识所创造出来的。但是,孰人可以分辨出,不依赖于任何名相概念,于众生心中自然流露出来的,独立存在的“无明”,与清辩论师(37)创立的“虽无实有,但有自性”的新论点,改变人们思想的“遍计心识”之间的区别。婴儿们认为,他们可以随地大小便的心,是否就是自然心呢?如果有朝一日,当他们意识到,不能在地毯上大小便时,他们此刻的心,是否就是在父母教训的影响下而改变了呢?

  总之,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人,他们的思想,从来没有被佛教四部宗派影响过,也没有被其他六十种非佛教的哲学影响过。但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没有被自己本人的思想影响过的人。我们现在所肯定的“此是彼非”的种种“知识”,都是在父母及同辈人们传授的教言,结合自己理性判断之后获得的。

  可惜的是,应成派的大师们在确定“常规真理”的原理时,其思想所达到的极限,也仅仅是这点皮毛而已。所以,他们始终把一种流行于世的东西,当作“常规真理”的原理了。

  因此,每一个个体都在受其感觉的局限;人不能够超越人的感觉局限;鬼不能超越鬼的感觉局限;狗也不能超越狗的感觉局限。但是,鬼眼中的鬼窝,与人眼中的房子,在人与鬼各自的眼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但是,如果有人认为,一个从人与鬼的感觉中产生的——即非人屋,也非鬼窝,鬼和人都看不见的东西,真实存在的话。这与数论派(38)所宣称的“自性恒实”论,没有什么两样的了,跟唯识宗派的观点,也比较接近。中观自续派们,不承认“视觉”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基础,比如说,“一杯水”,是六道众生,产生完全不同感觉的感觉基础。他们认为,六道轮回中不同层次的生命,对“一杯水”的看法,竟有如此之大的悬殊,乃纯粹是因为,不同生命形态,其深层中的“阿赖耶识”(39),在受到其自身的习气后,自然焕发出来的一种结果。有偈云:

  业因的异熟,形成六种不同的生命,

  其感觉经验的差别,自不待而言。

  同为人类的躯体,

  我们也在经受?

  一个没有共同基础的六种感觉。

  总而言之,在“七相道理”(40)的逻辑分析之下,我们一般人所感觉到的世界,是一个支离破碎,不成体统的现象。但是,我们的感觉不会因为逻辑的分析,而有丝毫的改变。显而易见,这种顽固的感觉,纯粹是在智障本身,或是在智障的影响之下产生的。故此,我们的眼睛不能够透过围墙,看见围墙背后的东西。而佛,却能够看得见围墙背后的东西。所以,“如果能从理论上摒弃感觉的所有原则,即消除了“烦恼障”;如果从心底里摒弃感觉的所有原则,即消除了“智慧障”,月称菩萨跟佛陀本人一样,已经彻底摆脱了“烦恼”与“智慧”的障碍。

  从心底里相信,有桌子的存在,此即“烦恼障”;仅仅通过眼睛,看见桌子的存在,这就是“智慧障”。寂天大师(41)在比较“烦恼障”与“智慧障”时,把观看魔术表演的观众,对变幻出来的美女,产生情感的现象,列为“烦恼障”;而魔术大师对自己魔变出来的美女,动之一情的现象,则列在“智慧障”之内。

  在完全摆脱了“此即彼非”的概念网络后,“一”与“异”将汇为一体。一个超越了我们心思的——深奥不可测底的——包含宇宙万象的——法身。在优劣层次不等的,善男信女的心目中,定会永恒地传播一个尽善尽美的福音。我向您——至圣的普贤如来顶礼。

  一旦我们意识到“一切现象皆无自性”,这个最关键的本质问题后。我们所看到的大地、岩石、山脉等现象,将完全不同于别人眼中的大地、岩石和山脉的了。所以,当一个人提起“岩石”二字时,其人所指的,实际上是一个“实有”的“岩石”。而你所说的,却是一个“没有自性”的“岩石”了。所以,“无自性,乃非岩石”,与“如是岩石,就应该有自性”,这两种思维方式,很难在一个点上达成共识的了。这或许也就是,在中观应成派与小乘实事派(42)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原因了。假如说,一位印度人和一位中国人在一起,他们对对方国家的情况一无所知,而当他们同声高呼“吾王万寿无疆”时,中国人心中出现的,将是一位留着很长发须,身穿黑色龙袍的国王形象,而印度人心里的国王,将会是一位剃着光秃秃的头,脸上不留一点胡须,身穿白色长袍的形象。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国王”二字所指的含义,在双方看来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必要为“吾国国王”而争执不休的了。

  实际上,无论口头上的“承许”,还是来自内心的“承许”,都是对自己心中某一想法的自我相信,或自我肯定。这种是自我的肯定,是“自方承许”;如果承认一种不符合自己想法的观点,去迎合他人,即为“他方承许”。承认一种从未在自己心中出现的现象,诸如“四圣谛”呀,“五圣道”啦等等,是一种对虚幻现象的承认。但是,如果我们在修持过程中,不依靠这些虚幻的修行次第,我们又何以能够证悟究竟法性呢!寂天大师说:“佛法像一艘渡海的船”,“要息灭痛苦,就不能阻止痛苦的结果——迷惑”,作为痛苦之果的迷惑(佛法),就像上面提到的船一样有用,它可以乘载我们达到生命轮回的彼岸,一旦达到彼岸,就应当把它连同此岸的轮回世界一起丢弃。

  我们攀爬阶梯时,通常是先爬到第一台阶,然后,把第一台阶抛弃到后面,爬升到第二台阶;从第二台阶,爬升到第三台阶时,又把当初作为基础的第二台阶抛之于后。这样,每上一个台阶时,都得把原先作为基础的那个台阶抛弃掉。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人不脱离少年的稚气,他就永远进入不了成熟的壮年时代,与豁达的老年时代了。所以,不脱离通常人的感觉,就永远无法进入佛的境界了。

  当实事派以“若无自性,业果从何而生”的问题,诘难中观应成派时,后期的应成派们将会这样回答:“虽然没有自性,但并非‘绝无’,所以,‘无自性’与‘业果’之间没有什么矛盾”。而早期应成派们的回答将会是这样的:“本宗派不承许什么自性的‘有’或‘无’,‘是’或‘非’,是故,言‘无自性,有业果’,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了”。

  总之,与实事派截然不同的风格,恰恰是中观派最重要的特色;实事派们利用“否定存在”的理论,却去证明一个“非存在”;而用“否定非存在”的理论,却证明一个“存在”出来。这样,却只是拆了东墙,在补西墙而已。中观应成派们,则与此完全相反,他们不仅把对方的承许,无一例外地,彻底地否定之外,用同样的方法,把自方的任何承许,也毫无保留地否定掉。当有人听到龙树菩萨在中论中所说的:“已去无有去”这句话后,说“如果行走是对‘去’的否定,那么,‘未去’之中便含有‘走’之意思了”的话。紧接着,龙树菩萨又说道:“未去无有去”。那么,是否在“去”与“没去”之外,还有一个“行走”呢?龙树菩萨继续说:“在‘去’与‘未去’之外,那儿还有什么步伐呢?”,很明显,龙树在这里,否认了在“去”与“未去”之外,另有一个所谓的“行走”。

  当我们把禅思中所证悟到的“无”,与禅思之后的感觉,结合在一起时。我们就会明白禅思中“空无所有”,与禅思之后“一切显现”,结合为一的真实妙用。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在真实意义上一切皆空”,“在常规意义上一切存在”的真正含义。

  早期的藏地学者们认为无自性,是个体缺乏自我特征(人无我)的表现;四边离戏,是事物缺乏自我特征(法无我)的表现。而后期的藏地学者们则认为,应该把一切事物本身,当作空性存在的理由,再去辨别其是否缺乏两种自我特征。所以,瓶之无自性,乃表现瓶本身缺乏自我特征;柱子之无自性,乃表现柱子本身缺乏自我特征。“我”与“我有”之无自性,乃为“我”与“我”本身,缺乏个体自我特征的表现,瓶之无自性,也是瓶子本身,缺乏事物的自我特征之表现。早期学者们认为,个体缺乏自我特征,事物缺乏自我特征,其两种不同的证悟,在见地上有天壤之大的差别。在他们看来,与平常人之“事物真实存在”,持相反态度的观点,是个体缺乏自我特征的表现。但是,实际上,他们的这种观点,最终也未能超越出常规的思维。我们的思想所能达到的最极限度,要么可能在“存在”之内;要么可能在“非存在”之内;要么可能在“两者皆非”之内;要么可能在“两者皆是”之内。总之,我们的思想超越不出这“四种可能”的了。所以,“四种可能”之外的思想,便是一个没有条件,或者,超越了常规的绝对。也就是说,“非能言语的绝对”。

  《入菩萨行论》中言:“心识不能体认绝对真义,因为心识还在常规阶段”,“当心中没有真实与虚无之分时,心底坦坦荡荡,无有任何挂碍,此即大寂静”,“彼时圣法无所缘”,“佛法无边”。佛世尊的教法,之所以远远地优胜过其他外道的原因,在于佛法从来不把由分别心识创造出来的“有无”,与“是非”,以及其所嗜好的概念,当作自己立宗的依据。而是教导我们,应该从自己心识概念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尽管有一些人,总是装模作样地在谈论什么佛法的奥义。但,实际上,他们所谈的那些,只不过是人们与生俱有的无明心,被所谓的感觉经验与逻辑理论装饰后,企图使自己的理论更加巩固的一种努力。宗喀巴大师也说:“世尊!因为对您深奥教义的误解,我(宗喀巴)虽然经历了千辛万苦的努力,却没能得悟出您教义的要旨。过患与罪业,仍然挥之不去。我执的思想愈加强烈”。这些话,道出了佛法中的深奥意趣。

  凡夫俗子们在其共同的思想背景下,争论“不可言说”,是否是一种“表达”。这样的争论,与患有黄胆性肝炎的立论者与敌论者,在为“一切黄色的东西,是否是海螺”的争论,是一样的道理。肝炎患者的心,跟做梦人在梦中,认为梦里发生的一切是错误的心是一样的。前者之心,受到肝疾的影响,而后者之心,则受到睡梦的影响。但是,至到肝炎患者,从肝炎的疾病中完全康复;做梦人,彻底从沉睡之中清醒过来为止,我们的心,不得不屈从于“此是彼非”的原则。应该明白,这种情形本身,即是无明的过患,同时,也是因缘法则的功德。

  一般而言,如果我们把口中发出的所有声音,统统当做一种“承许”的话。那么,立论者在辩论过程中,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时,敌论者也便没有任何机会与理由,对立论者进行攻击辩难的了。但是,我们不可能没有任何一种自己的“承许”或“主张”。故此,对别人任何形式的“承许”,我们也就没有理由去否决了。要不然,“无承许”也罢,“沉默”也罢,统统都是一种主张,或者是一种表达。所以,我们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进行否决了。唯有在中观应成派与实事论派之间,才会出现诸如“不作任何主张,实际上是一种主张”呀!“不作主张本身是一种答非所问的主张”啦!等等攻击对方的辩论。实际上,“无自性”一词,在实事论派看来,代表一种“自性”,所以,主张“无自性”,实际上,也就成了一种答非所问的主张了。这跟“若全无自性”汝之言语,也成空洞乏意了”的诘难,没有什么两样了。还有,“如果说你不作任何主张,那么,你为什么要主张一个‘无主张’,来当着你的主张呢”,这样的诘难,也跟前面所述是一样的。所以,龙树菩萨说:“无主张,本身就是你的一种主张;主张白色的海螺为黄色,也是你的一种主张”。由此观之,“主张”或“承许”的定义应该是这样的:陈述者对自己所陈述的对象,一种发自内心的信念。但是,根据这样一个严格定义的原则的话,佛陀为诱导众生而宣说的“不了义”经,以及平常人所讲的谎言等,都是不可能产生的。所以,如果我们对不同观念,不同情形,不同理论,不同想法,以及不同主张,均不加任何区别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对佛法的神圣性,产生一丝的信仰。所以,经中讲道“如果我们可以凭赖自己的感觉器官,把它作为判定是非的正量标准的话,那么,圣道的修持,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换句话,也就是说,如果你可凭自己的感觉,决定一切是非的话,圣道的修持,与你何益之有呢?

  如果人们在自己心中,先树立起一个神圣的权威人士,然后,再把权威人士所说的话,当成至理名言,备加顶礼的话。那么,这个人的思想,就完全在别人的支配之下了;如果,首先证明理论的权威性,再去遵循创立者的言教,这是理论大师们所一贯遵循的原则。但是,服应权威之后,是否就必须得遵循其所定之原则呢?这就要看人们对可知事物的直接现象,间接内容,以及最隐秘部分的认知程度。也就是说,对所信从之对象及其真实性的了解与信任程度。当我们信从某一位精神导师,或者推崇某一教法的理论时,我们都会宣布说:“这位精神导师”,或者“这一教法理论”,是最“真实”的。但,实际上,“真实”与否,完全取决于我们在信从权威或权威之言教之后,所获得的利益,或遭受到的损害了。所以,遵循善逝佛陀“扬善,弃恶”的教诫后,信徒们在信仰中获受饶益的原因也在于此。但是,善恶因缘法则,是佛陀引诱众生的方便之道,如果人们未能领悟“隐藏于其中的密意”,并对之产生怀疑的话。“世尊却用空性的道理,使人们信服,惟有证悟空性,才是最真实的解脱”。有言道:“要旨不偏,可以信从”。也就是说,如果对佛法最精要的内容,没有什么偏离性的误解。那么,追求人天善趣,福德圆满,修持以世俗利益为原则的大众教法,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们为何不从信而修之呢?这跟小孩子听从自己母亲的话是一样的道理,母亲告诉自己的小孩:“外面有老虎,如果你出家门口的话,老虎会咬掉你的耳朵”,我们尚且不论母亲如此的宣说,是一种诱骗,还是一种真话实说。但,肯定的一点则是,母亲如此这番的用意,不在于让孩儿永远不足踏门外,而是想让孩儿永远听从她的话。

  故此,世尊言:“泼妇,应该像新娘一样,举止端壮;在家俗人,应该把裤裙高高挽上;渡淌小溪流水,或玩打竞赛之后,应该把僧衣下盖至踝骨之上”。由此可见,从遵守最细微的戒律行为,到体悟究竟法性的实相,世尊佛陀始终一贯地采用善巧方便,迎合各种不同根器的人,引领他们步入开悟之道。但是,我们必须明白,佛陀在传法时,为迎合对方领悟能力而宣讲的法,与他自己的实证体悟,有很大的区别。对佛陀本人而言,“六群比丘”(43)的裤裙上挽到膝盖,或者下盖到踝骨,都是一样的。但,考虑到舍卫城(44)善男信女们的情绪,佛陀制订了一个穿裤裙时的高低尺度,顺应了居民们的愿望。所以,显而易见,佛陀所讲的“虚空没有边际,但有中心;轮回没有开始,但有结束”,也是为了迎合舍卫城的居民们,对三界轮回的认识而随机宣讲的了。

  当常规世界的现象,还没有从我们眼前消失之前;当意识赖以存在的物质驱体,还没有改还成另一种形式之前,即便我们可以直接地体悟空性,但是,从前的承许,我们依然无法回避了。对此,我们不必用一种“合理逻辑”,挖空心思地去证实它的否存在了。如果,我们不承认这一点,那么,我们眼睛所直接看到的,耳朵所听闻到的,还有其他一些亲身经验到的东西,也没有必要用“合理逻辑”,去证实或否认了。如果仅仅以否认常规真理,就害怕成为虚无论者的话,那么,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形状,以及耳朵所听闻到的声音,也仅仅是眼睛与耳朵对存在与否,所给予的一种肯定或否定罢了。所以,我们不必对此忧心忡忡了。仅仅在口头上的一句:“一切皆空”,绝对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思维。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去追究,讲此话的人,他是否真实地体证到诸法皆空的实相。如果你对一位不主张任何观点的人问道:“此为何物?”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一座山”,“这是一棵树”,“这是一个人”。所以,在此没有任何必要,通过合理逻辑,强迫该人接受某一种观点了。

  当魔术师幻变出一头大象时,围观者亲眼目睹到的将是一头活生生的大象。因为,魔术师的真心用意,在于把一个不是大象的东西,幻造成大象,并让目睹者相信,眼前的这个动物,的的确确,就是一头大象。如果在围观者中间,有人问魔术师:“这真的是大象吗?”时,魔术师当然要回答“这真的是一头大象”了。魔术师的如此作答,是魔术师顾及围观者情面的一种“他方承许”。

  总之,如果我们不承认佛所讲的“了义经”与“不了义经”的原则,那么,我们就没有办法来区分“自方承许”与“他方承许”之间的差别了。如果有人反驳道:“那么,中观哲学的所有论著,不是中观论者们自己的观点,那是谁的观点呢?”这种诘难本身,就像是在说:“在《中观大疏》、《楞严经》等诸多经典中、利用各种逻辑理论,不厌其烦地讲述‘不依客观而独立存在的意识’和‘即非精神也非物质的究竟实相’等等,难道这些论述,不是佛陀他本人的观点,还会是谁人的观点呢?”

  所以,直接能够影响到“他方承许”的逻辑,实际上,跟细腰美女对自己盲儿所言“我说你是征服宇宙的统治者,仅仅是为了照顾你的情面而讲的”时,细腰美女不会因为讲出了实话,而害怕被砍头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细腰美女在盲儿面前,为了照顾情面而讲的“他方承许”,也只好当做是她真心实意的实话了。关于这一点,在宗喀巴大师对任达瓦的问答录中有详细的阐述。

  如果没有照顾他方情面之“他方承许”的话,体现世间万物清净完美的佛祖,与显示不净有漏的芸芸众生之间,就不可能有一句,可以使相互沟通的语言。

  常规分析与绝对分析的区别在于;绝对分析,是我们在分析某一事物,有没有它的“自性”或“本质”时,所进行思考的一种思想;而常规分析,则是对某一事物现象,进行分析与思考的思想。所以,不要说实事论派的信徒们,连那些从未受过,任何哲学思想影响的凡夫俗子们,也不会对魔戏法变造出来的黄金,感觉心满意足。人们想得到的,当然是一个非虚造的,拈之有量的纯粹黄金。他们的这种思想,源自于对黄金的贪着之心。黄金,乃起贪念之根源。所以,佛陀指出“实执心”,不仅是无明的根源,并且还是贪着与愤怒二者的母胎。所以,在这种思想情绪之下,所获得的黄金,也是分析黄金自性本质与究竟的思想,在其起心动念之下求得的。

  认为“自方承许”与“他方承许”之间没有差异的观点,说到底,就跟“佛感受到的,众生也感受到;佛知道的,众生也清楚”之说是一样的道理。如此以来,谁敢相信经论中传说的,具猛力菩萨(45)通过神通,也未能看见佛祖发髻顶端的故事。

  崇信佛法,就必须得相信其不可思议的方面,如果把自己未能想到的,或自己的心思未能达到的部份,统统说成是“不存在”的话。这跟虚无主义的言论,“吾见故,彼存在”没有什么两样。对此,我本人进言一句:“你没看见,就不等于它不存在”。

  如果有人说“无火有烟,需要在逻辑上成立,需要亲眼看见,需要用我的眼睛直接看到。因为,无火冒出的烟,我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实际上,“有火便有烟”的逻辑,是一种欲把存在的实相——即完美无缺,尽善尽美的各种现象,包括五颜六色的现象世界,以及善恶苦乐的情感世界,统统归纳到自己针眼般大小的思想中的企图。

  宗喀巴大师(46)在为《入菩萨行论》作注疏时,把“改变常规的世俗之见,其难可比上青天”一句,解释成“为了改变世俗之见,我们不必在道修上下太大的功夫”。这表明,一旦道修达到炉火纯真的地步,世俗的一切现象将会在我们的心里自然地消失。承认世俗的真理,完全出于一种身不由己。因为,当无明中与生俱有的错乱感觉,在我们心中自然出现时,由无明思想支配之下,产生的善与恶,有与无等原则,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受到影响了。故此,我们只能无助地,别无选择地在轮回中继续漂泊了。我们必须明白“无助”,即是“身不由己”之意了。

  所以,我们不应该庆幸我们自己在轮回中的“无助”与“身不由己”,而应该为此感到沮丧和不安。《入菩萨行论注疏》中说:“为了扭转世俗之见,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如果你能远离世俗的影响,我将与你为伍”。

  我们的心,是否经常受到更大心力的影响呢?寂命大师说:“心,总是被更高的心力影响着”。他认为,常规分析中的意识,会受到绝对分析意识之影响;而绝对分析的意识,又会受到瑜珈师,禅定中更高一层意识之影响。这样,高层的意识,总是影响着其下一层的意识。但是,如果说我们的心,需要被一个强大而无助的心力影响着的话。那么,在我们的心识活动中,没有比“五烦恼”,尤其没有比“无明”更强大的心力了。所以,由强大的无明之力,创造出来的各种心识活动,也就自然成为一种合理的“精确物”了。但是,寂命大师认为,低层的意识,不会影响高一层的意识。他举一列子进行反驳到:“……否则,意识到女人之身,污浊不净的思想,将会受到世俗之见(视女人之身完美的思想)的影响了”。

  因此,实事论派的信奉者们,通过逻辑分析,否认常规,世俗等外部世界之后,还会如此宣称:“实事上,逻辑分析并没有否认外部世界,而是找不到一个外部世界”。实事论派们,以其哲学的理性分析,没有找到“外部世界”的存在,但并没说“外部世界”是一种绝对的虚无;而中观应成派的哲学,在其理性的分析之下,也没有找到“实有事物”,“自性存在”等。奇怪的是,他们所没有找到的,怎么能说成是“否认存在”的了呢?既然如此,觉囊派的智者们,如果顽固地死守“他空”思想的话,其所持的观点,也可以列在世俗法之内。仅以“有无”二元的思想,未能找到的法,怎么能说成是找到了“绝无”呢?!

  总之,以世俗观念的角度而言,“未找到”或“根本未找到”的东西,我们只能将它列于“不存在”之中。否则,“存在”与“非存在”之间,就根本没有什么分水岭界限的了。但是,如果我们把我们的思维“未能找到”的东西,当作究竟之“非存在”的话,我们也便永远失去了体会真实法味的机会了。

  当然,“可现不可得”,是“非存在”的最大理由。但是,对于“存在”,在我们心中应该“显现”多少,则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比如说,一个具有神通的人,看不到屋子里,有幽灵在飘荡。因为,在这位神通者面前,幽灵现而不实。所以,幽灵是不存在。但是,根据经典的记载,那些比平平常常的神通者,优胜一畴的登地菩萨,却能从一块车轮大小的土地上,能够辨识出,数同大地微尘的众生。这样,我们就需要根据神通,或者,神通者证悟的高低,对其心所能证见到的部份,加以界定的了。但是,数以万计的凡夫俗子,所共同确认的“可现不可得”,只是“可现不可得”之一隅而已。因此,其所证实出来的“非存在”,也仅仅是“非存在”的一部份而已。

  如果,对理性应予排除的事物,不掌握其“实有”之特性,横加否认,因此,而成为一种虚无论的话。那么,“实有”本身,如果不掌握其自性,进行否认的话,同样也会成为一种虚无论的了。从无始生命以来,我们没有能够掌握出“实有”之特性,为何现在,又非要创造出一个特征,进行否认呢?这种做法,不是有的放矢,而是盲目地,另立一个空中楼阁式的靶子,空射其箭而已。从无始生命以来,我们不清楚,也没掌握出“瓶子”存在的“实有”之特征。现在,何人能够揣测,捉摸到“实有”之特性呢?

  从常规意义上来说,“绝对真理”是存在着的;但是,从绝对意义而言,就没有什么“绝对真理”的了。因为,“绝对”在空性意义上是不存在的。“绝对”本身是一种“非绝对”。实际上,“常规意义上有绝对真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绝对真理”,可以在我们的心,并且在没有被烦恼染着自然心中也会显示出来。否则,我们就没有办法,确立任何一种知识的原理了。所以,古今藏印的学者们,也只能在这个有无二元的心之上,方能建立一个常规的标准体系了。

  一般而言,如果不相信,被理性反证之后,仍然有一种需承认的东西存在的话,就不能算作是中观派,更不要说是中观应成派(47)了。所有被理性反证的东西,其论证的程度,都将受到理性本身的限制。所以,知道“兔角”并不存在的心,不能否认兔子颈上的头了。很显然,这种细微的分析,也就完全没有必要。

  尽管,我们不愿意自己的宗派观点,前后自相矛盾。但是,数论派提出的“虽然因中有果,但是吾等末见”;唯识派们所说的“意识与外境,其性质虽然一致,但外境能够显示出来”;中观派们说“在分析与判断之下,任何事物均不存在,但在未曾检验过的心上,一切都是存在着的”。凡此种种,都利用“虽然”与“但是”的连接词,把前后矛盾的两个方面,统一结合起来。所谓的“矛盾”,有两层意思,其一、是相互矛盾的两个方面,在不吻合情况之下的结合。其二、相违的两个反体,彼此相互和谐地结合在一起。根据后者推断出的“非无,但也非有”,与“非有,但也非无”等等相违的矛盾,只有在中观派的理论中才能出现。一般而言,“有无”,“是非”等,不仅在一般平头百姓的眼里,是相互矛盾的反体。而且,连中观派学者们,也不得不承认其相互矛盾的方面。但是,中观派们的承认,仅仅是一种为了照顾平头百姓之“他方承许”。跟常规意义上的承认,没有什么两样。

  宗喀巴大师认为,事物的形态,以及其他感觉对象,虽然能够在我们的感觉意识中现示出来,但是,它所体现出来的“有”或“存在”,则是根本没有的。这就是为什么不把自相当作常规真理的原因。

  被理性否定之后,仍所坚持的“非存在”,与逻辑否认之后,所坚持的“非存在”是一样的道理。以“没有自性,便绝对不存在”的思想,所能够认识到的“非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存在。所以,这种思想不会成为虚无主义的了。但是,不相信有“因果”与“缘起”的思想,则是从另外一种试图证明虚无的逻辑思想中产生的。月称菩萨说:“如果把常规世界的一部分,当成存在;而把另一部份,则当成非存在的话,就成了虚无主义。明白“非存在”,属于世俗的常规阶段的话。我们便会在四边离戏的非有之中,将会得悟出一个“非存在”来。针对非有非无的中观之道,善逝佛陀曾经预言道:“有一位名叫‘龙’的觉者,将会攻破有无两边”。由此看来,我们应该对这位先知觉,及其教法理论,有一点胜解才是。

  一般来讲,我们体悟不到“法界”与“不可思义”之意趣,并不是因为我们太信赖了“有”,而是对“无”的过分执着引起的。如果我们把凡夫俗子们,所永远领悟不到的东西,在“有”或“存在”的范围内寻找的话,那将一无所得,因为,我们所寻找的东西,属于“无”或“非存在”之范围。所以,佛陀之十力,四不共,以及身意双运等,非凡卓越的质量,均在吾辈所认为的“不存在”之范围内。

  存在世界,被一个非存在的世界限制着。“无火,便无烟”的逻辑,实际上,是一种用“无”或“非存在”来束缚“有”或“存在”的逻辑。很显然,破除“无边”,乃最精确细微的逻辑。因为,现象世界,以及逻辑思维,其终极仍然归根于一个“无”字。也就是说,归根于一个我们所未知的世界,我们无法超越它。那么,佛世尊,又如何能在三个无量世中,证见到超越有无的世界呢?诚如衮仟郭冉巴所言:“当一个人达到阿罗汉的境界,证悟到诸法无实有,证悟到“无实有”本身也非有;证悟到四无相时,就算达到了大乘果位。但是,在西藏,所奉行的中观思想,却是一种坚持‘实无’的虚无主义了”。如果依这种断见邪说,能够达到阿罗汉境界的话,也有点太异乎寻常了。

  总之,无论是在显教的经典,还是在密教的经典,都认为烦恼障,必须通过正确的见地来断除;而所知障,则必须通过智慧方便去断除。因此,有人企图把烦恼与所知二障,从方式上进行区别的言论,实在是属于无稽之谈。

  所有博学之士一致认为;超凡脱俗之佛陀,能够透视到不净世界的所有不净之相;但是,学者们怎么可以,对佛陀之证见,不从“自方承许”与“他方承许”之原理,加以区别呢?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某一立论者宣称“海螺是白色而非黄色”时;患有黄胆性肝炎的敌论者,会如此反驳面前看到的这个颜色,非海螺耶!因为它不是白色的”。在辩论过程中,连所辩之物的“同品遍”与“异品不遍”都不承认的话,患有眼疾的敌论者,与视力正常的立论者,就没有任何余地,来争论海螺的颜色是什么了。但是,立论者如果站在敌论者的一方,根据“他方承许”,承认“海螺的颜色是黄色的”,“如果不是黄色的,便不是海螺”等。只有承认对方坚持的所有原理之后,才可以进一步向对方(眼疾患者)解释,海螺是“无常”,“无实”与“虚幻”等等道理。我们应该明白”善逝佛陀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摄受一般徒众的。

  因此,一个患有黄胆性肝炎的人,和一位正常的人,尽管他们对同一个事物及其特性,不会有一个共识。但是,在他们两人的心中,大体上都会有一个“海螺”的概念。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他们两人便也可以对海螺之特性,进行一些交流的了。否则,让肝炎患者,承认海螺是白色的,都是相当困难的。一提起“海螺”,肝炎患者的心中,自然会出现一个“黄色”的海螺。如果我们把一个错误的概念——即黄色的海螺,作为一种本体的话,我们就只能相信“眼睛虽然没有看见白海螺,但心里看到了”,除了这种逻辑理论之外,在没有其他办法的啦。

  有些人,一旦听到诸如“中观应成派不坚持任何观点”之类的语言时,马上会暴跳如雷,立刻反驳道:“那么,龙树的经典,不是他自己的经典,还会是谁的呢?”。这种辩论方式,与那些心胸狭窄的人,在攻击佛说的“空性”时,所反驳的“那么”宣扬“有我”,“客观存在”,“究竟果位实有”等等的所有经典,不是佛陀本人所讲的,还会是谁说的呢?”之类的诘难,没有什么两样。佛陀曾直接了当地提示过:“尽管从绝对意义上否认实有,但实际上,仍然没有超越常规”。所以,通过“四项判断”(48),否认“生”之存在,也属于常规分析的了。总之,在没有消除执一切为实有,隐藏于人们思想最深层的,细微的常规意识之前,怎么能够消除认为有一个绝对存在的思想呢?

  如果说,承认一个“即非自生,也非他生”的纯粹之“生”,便可以成为一个中观论者的话。那么,承认一个“即非一样,也非异样”的实有,就怎么不能成为中观论者呢?所以,如果有一个经不起“四项判断”的分析,但又不会影响到其存在的“瓶子”与“柱子”的话。就一定会有一个经不起“四项判断”的分析,但末受其影响之“实有”的了。

  因此,如果我们以一个公正,客观的态度,看待“经得起分析”与“经不起分析”之间的区别的话。那么,“万物自性”,“神我”等概念,在数论派的理论中,是能够经得起分析的;“瓶子实有”论,在经部宗派的理论中;也是能够经得起分析的:“客观世界非存在”之观点,在唯识宗派看来,也是一个非常合理的理论。所以,如果我们一味地轻视以上的这些理论,而绞尽脑汁地证明什么“阿赖耶识无,但客观存在有”之类的理论。那么,所谓,“常规的存在”,只有在那些没有受到过任何哲学思想影响的乡下老夫们的眼里,才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比起乡下老夫,稍具智慧与见识的分别论派,经部宗派,以及唯识宗派的哲学家们看来,“常规存在”当然是相对与“绝对存在”而言的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位学识渊博的智者,无一不是通过勤学苦练而成就智慧的。但是,通过学习所获得的知识,则完全是受到了一种思想的影响。所以,除了狗之类的动物以外,我们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到一种哲学的影响。

  否认前世与来世,是受到了顺世派哲学的影响;认为死亡之后,还会有再生的观点,是受到了其他哲学思想的影响。所以,除了“我现在活着,将来会死掉的”,这样一种朴素思想之外,我们再也找不到一个没受任何影响之思想的了。

  通过“四项判断”的逻辑,仍然不能否认“生存”之有的话。很显然,所谓的“四项判断”,也只不过是一种常规的逻辑而已。所以,如果有一个比“四项判断”更胜一筹的“五项判断”,能够消除掉自性“生”之可能的话,我们就没有必要只凭“四项判断”,决定“生”之有无的了。

  如果以有无的观点,能够区别“生是实有”与“纯粹生存”;“瓶子实有”与“纯粹瓶子”之间关系的话,那么,在“实有”与“纯粹实有”之间,何尝不能有一个有无的区别呢?如果不否认“纯粹生存”,与“纯粹存在”的话,就没有理由否认纯粹的“智慧障”与纯粹的“烦恼障”了。因此,在人们平常的思维活动中,没有一个思想需要被否定的了。如果有人诘难实事论派,问道:“你所主张的生是什么?”时,其真实用意是在问:“实事论派,你们所主张的生,到底属于四项判断中的哪一项?”。这时,对方只能如此回答了;“我所主张的生,乃是一个纯粹的生!”。如果有人认为,“四项判断”的逻辑,不会影响到平庸愚笨之辈的思想,反而倒会影响到那些宗派哲人们的思维。其实,这种观点,与“人类在白天能够看得见光明,在夜晚看不见光明,是因为人类的眼识,受其思维的影响;与人类完全相反,猫头鹰却能在夜晚看见光明,是因为其思维没有影响到它的眼识”之说,是一样的道理。

  总之,如果按照有些人所说的:“高层的心识,不会影响到低其一层的心识”的话,那么,当一个人达到见道之果位时,在此果位中应该消除的种种烦恼,为什么会去无踪影呢?九地菩萨阶段中应所断修的所有烦恼,为什么能够被其对治物——智慧的利剑,除灭得荡然无存呢?所以,经部宗派的哲学家们,在研究有部宗派的观点时,他们只是未能得到经部宗派之要领(未得要领),而并非他们掌握了有部宗派理论究竟之空泛(了然其实);中观派的哲学家们,同样,也没有掌握到唯心宗派“阿赖耶识”之要领(未得要领),而并不是他们透悟到什么“阿赖耶识”的虚无(了然其实)。当然,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制定各种各样的原则,维护自己的主张的了。

  有些人,以一副很了不起的姿态,假模假样地分辨“未得要领”与“了然其实”之间的差别。但是,眼识永远也不会感知到声音的存在,所以,也没有什么眼睛能否听得到声音之类的概念了。同样,耳朵除了感知声音之外,也不会听到什么颜色与形状的啦。如果因为眼识听不到声音,就认为眼识没有找到声音之实有的话,大地与岩石,就永远也不会找到物质的形态,声音以及实有等的啦,这是否就意味着大地与岩石,已经达到了菩萨的

  也许,有人会这样提问:“如果按照这种观点,颠倒意识不会影响正确意识;反过来,正确的意识,也不会影响到颠倒意识的啦”。认为冒烟山上无火,是一种颠倒的意识。这种颠倒的意识,只是不知道在冒烟的山上会有火,而并非肯定冒烟山上的确无火的了。

  如果我们区分心识活动的层次,人们也许会这样说;“如此这般的心识,应该由绝对分析认识到;而如此那般的心识,则应该由常规分析能够掌握到。因为,常规与绝对,是两个不同的领域,所以,常规分析认识不到的心识,不会影响到绝对分析的”。按照这种逻辑的话,存在之实有也只能由无明心识来确认了。实际上,我们所认识到的存在,都是无明心的杰作,任何形式的逻辑,都无法攻破它的了。奇怪的是,有些人把六种感觉意识,即一切错乱之根本原因,所能够认识到的一切,归纳到“存在”之范畴之内;而把同样是万祸之源的无明,所确认的一切,则归纳到“非存在”之范畴之内。意识到“没找到”与“找到没有”之间的区别之后,仍然重视“非遮”的人们,怎么能够把仅仅否认到存在,当成是一种“非遮”呢?仅被否认的存在,是一种“没找到”的存在,还是一种“找到没有”的存在,需要我们更进一步的思考。

  有些人说:“存在”需要被一个认为存在的心认识到”。如果每一个外境对象,需要一个与之对应的心来认识的话,存在的实有,也只能由与之对应的实执心,方能认识得到。实际上,我们所认为的存在之实有,都是由这个认为存在为实有的实执心创造出来的。实执心所认识到的存在,不会受到思维逻的冲击。因为,思维逻辑与实执心的认识对象,以及认识者本身,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思维逻辑能够证明的现象,不会影响到实执心所认识到的存在之实有。思维逻辑与实执心,两者相互无妨。

  如果说,“常规逻辑与绝对逻辑,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两者不会有什么抵触”的话。那么,实执心与绝对逻辑之间的反差,更是天壤之别,它们之间更不会有什么冲突的了。实际上,我们把一个即不能被常规逻辑证明,也不能被绝对逻辑证实的东西,自然地当成“非存在”的现象;相反地,如果能够被其中一个逻辑验证到的东西,则当成是“存在”的现象了。也就是说,能够被六种感觉意识,认识到的东西,当成“存在”,而不能够被六种感觉意识,意识到的东西,则当成“非存在”。针对这点,佛陀也讲到:“不要说眼识、鼻识等,连我们的心也不是正量标准”。确信“常规真理”与确信“实有”之间,有何异殊?假如龙树菩萨现在还活着的话,我们可以向他问个清楚。

  对那些为饮食而产生喜怒的人而言,他们的喜怒是因为他们把吃喝当成一种实有,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理由使他们心生爱憎的了。如果我们认为“常规存在”,不仅仅是从执一切为实有的实执心中产生的。而且,还是从“一个即纯洁,又正确;即符合世间知识,也符合常规逻辑的心”中产生的,并认为这种心,同样地,隐含在佛陀的密意之中的话。那么,很显然,这种思想的根源,是把无明所偏爱的东西合理化,而把无明所排斥的东西,当成非合理而已。

  如果我们承认物质的躯体,乃道修之基础的话。那么,我们也就无法否认,物质的躯体,它同样即是产生贪着,愤怒与无知的摇篮。因此,如果没有这个物质的基础,便不会有智慧的产生,更没有什么烦恼的出现了。但是,即不依靠智慧,也不把烦恼作为基础的话,我们又从何能够谈得起佛教的中观之道呢?

  佛陀,预言龙树菩萨的中观之道,是一个“消除了有无两种极端的中间之路”。如果我们把这个预言理解成;“有,即实有;无,即实无”的话,这种“有与无”,又跟世俗阶段的“有无”没有任何两样。所以,我感到迷惑不解,人们是在维护,还是在糟踏龙树菩萨的精神思想?

  很概括地讲,对自己所定的原则方式,有一丁点儿的自性,即中观自续派(49);破而不立任何一个原则,即为中观应成派。

  因此,佛陀也讲到:“是故空中,无色、无受……也无成佛”。

  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中观自续派认为,我们在自己心中需要维护一个主张,即承认一个在绝对意义上的“存在”,或“实无”。这样,他们不由自主地成为“二谛双融”的维护者;但是,中观应成派认为,愈是意识到诸法虚而不实,你就愈会觉得常规现象虚渺如幻。因此,诸如“菩萨十地的原理”,“具足五种特法的报应身”等等,在逻辑分析之下,完全不能成立的现象,永远不会被中观自续派承认的。

  如果我们诚心地相信常规的逻辑思维,我们就无法理解任何一个超然于世的现象。所以,月称菩萨言:“超世间的法,不应该跟世间法一样,能够被一般的思想认识到”。

  如果在道修过程中,仍然需要相信流行于世的常规思维的话,那么,道修便没有任何意义的了。因此,佛陀说:“无眼、无耳……乃之无圣道”。他指出真实的圣道,在六种意识之外,方能求证得到。从无始生命以来,在六种感觉意识的牵引之下,我们在轮回中漂泊流浪。如果我们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仍然以六种感觉为前引导航的话,信服空性何有所益呢?

  有些人认为,“色”等现象世界,不会受到人们思维的影响;但是,作为产生现象世界的根本原因,即执一切为实有的无明之心,则会受到人们思维的影响。归根结底,如此的辨别区分,只不过是把无明所执着的外境世界,当成一种合理的现象罢了。当然,那些已经证悟了空性的人,能够恰如其分地分辨出该否认的物质形态,与不该否认的物质形态。但是,认为物质形态存在着,与认为存在真实有,是两个相互交织在一齐的思想。所以,要求一般的凡夫俗子;否认这个思想,或保留那个思想的话,就像有人只保留大象的鼻子,而把大象的大腿,从大象的整体中分离出来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按照有些人的观点,认为“绝对意义上的有无分析,实际上也是一种常规的分析,而非绝对分析”的话,那么,“四项判断”分析有没有一个自性的“生”,也应该是一种常规分析,而非绝对分析的了。所以,在“四项判断”之外,如果能够找到一个纯粹之“生”的话,其功劳也当属常规分析的了。所以,认为常规分析没有找到的,不能算作“无”;而绝对分析没能找到的,就应该算作“无”。实际上,这是一种把常规分析,当作绝对分析原则依据的思想。

  如果把“四项判断”,视为一种常规分析的方法,那么,它就不可能破除“生”了;如果它破除不了“生”,它也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四项判断”了。人们总是把事物的真相,要么解释成即非有也非无的“四边离戏”,要么把它概括在“无自性”一词之中。当然,事物真相的任何文字描述,在一个觉悟者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但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们,则会把事物真相的“无实有”性,误解成像没有瓶子一样是“空无”的了。这样,意识到“瓶子非存在”的思想,就会在心里,马上引生出一个需要被破除的“瓶子”来。因此,在禅定过程中,仍然脱离不了世俗之感受的话,如何能够体悟出“二谛双运”的法味?

  如果说,我们需要找到一个,与平常人心目中,完全不同的“实有”的话,我们也应该在自己心中,找到一个“无明”以外的新“无明”;愤怒以外的新愤怒;以及贪着以外的新贪着。如果说,认为“瓶子”存在着的心,不是一种执瓶子为实有的实执心,而是一种正确之心的话,那么,认为有一个“无自性”的“瓶子”存在着的思想,也是相当合理的了。正如我们分辨,“瓶子之存在”,与“瓶子之实有”一样。我们也应该对“空性之存在”与“空性之实有”之间进行分别。一个还没有证悟空性的人,会对空性一无所知。所以,他也道不出“空性”是否是“实有”的了。但是,一个证悟了空性的人,每当思及空性时,在他心中出现的,将永远是一个“非遮”形式的“空性”。所以,他没有办法分辨出空性是否是“实有”,其中也没有什么分辨者的了。有些人说:“因为没有一丝的自性空,故之,也没有一丝的自性不空”,这真是一种贻笑大方。比起说“皇上非国君,皇后身不净”,更会遭到世人的嘲笑与讥讽的。针对这种情况,寂天大师说:“否则,意识到女人不净的(瑜珈师)思想,将会受到世人淫欲思想的浸染”。

  因此,如果说我们必须得承认一个纯粹未受世俗影响之思想的话,那么,我们就得承认一个从未受到过“实执心”影响的思想,因为,我们的所有思想,皆源之于实执心。仅仅以一般的感官意识,承认“物质的形态”,“声音”之类,将会于事无济的。“理性思维不会影响常规真理,常规思维也不会影响绝对真理”。如果我们认为,这是因为“常规与绝对两者之认识对象截然不同”的话。那么,愚夫们错把阳焰当成河流,其颠倒的思维,当然也不会影响到智者们,了解阳焰其所以然的正确思维。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并非表述事物之本质,而是描述事物的表面现象。

  月称菩萨认为,谈论绝对意义上的真理时,人们彻底破除了所有的常规原则;但是,提到常规意义上的真理时,人们就不大理会绝对真理的了。他说,这是因为人们的心,总是在一个强大思想的支配之下。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把超世间的主体与客体,统统归纳到常规思想之范围内的话,就没有必要苦苦求索中观之道了。

  在“非世俗有”与“非绝对无”之间,寻找一个中观之道,就像说“陶罐不是没破,但也不是没有陶罐”是一样的道理,非常能够迎合一般大众的趣味。

  当圣者的智慧与常人的意识之间,没有一丝抵触,相安融洽时,也就达到了常规与绝对的“二谛双融”。否则,常规真理与绝对真理,永远不会走到一起的。

  如果说唯识派的学者们,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客观存在”,而不是找到了一个“非客观存在”的话。那么,比之聪明一筹的中观派的学者们,也是没有找到一个“实有”,而怎么能说他们找到了一个“非实有”的呢?当我们寻找一根丢失了的针头时,全无所获的心,使我们肯定针头不存在了,但是,当那根丢失了的针头,失而复现时,针头存在之心,又会代替那颗旧有的思想。如果说针头存在与不存在,是两个不同的心识对境,所以,两心之间不会相互抵触的话,那么,针头本身,一会儿在存在之范畴内,一会儿又在非存在之范畴之内,它永远在“有无”徘徊,超越不了这两个极限。所以,针头的是否存在,也不需要用“四边离戏”,“四项判断”等来否认决定的了。

  认为存在为实有的心;与认为存在为非实有之间的差别,比起“有与无”来说,更是天渊之别。所以,其二者之间更不会有什么相互之影响的了。如果说,心识的相互影响,不在于其对境的异同,而完全由其强弱来决定的话。色鬼爱慕女人身体的思想,大大强烈于阿罗汉视女人之身不净的思想。但,色鬼之心,为何就影响不了阿罗汉的思想呢?所谓“思想的强弱”,完全按照平常人,也即常规的意识来界定的。因此,根据月称菩萨的观点,因爱欲所产生的美好事物;由愤怒所产生的丑事怪相,以及在非常强烈的实执心之下所产生的大地、岩石、山脉等等,在佛陀之下,畜生之上的一切众生,即无法从,“自方”,也无法从“他方”来接受的。灯光越明亮,当它熄灭之后,黑暗度也会越大。知识之原理告诉我们;水与火,热与寒,轻与重,就是两个相互不容的违体。如果在这种原理之外,还分析什么“常规”与“绝对”不相互违背之类的抽象概念的话,何时才能真正踏入解脱之道呢?

  儿童时代的所思所想,到了黄昏暮年,就彻底改变了模样。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亲身经历的。了解到自身有如此巨大的思想变化之后,仍坚持认为菩萨与凡人之间的思想是一致的话,那真是奇谈怪论。

  总之,所谓“二谛”,并非指在凡人眼中是一个真理,在菩萨看来,又是另外一个真理。如果把菩萨的所有思想,渗杂在凡人坚持的真理当中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对“不可思议”的境界,产生一丝的信解。但是,我们也应该明白,当一个人的思想停留在“不可思议”之上,此人就一点也没有超越世间的了。

  所有宗派,包括佛教与非佛教,都在极力地寻求一种与世不同的思想。但是,被认为宗派最高形式的中观应成派,其思想就怎么会接近世间一般的思潮呢?所谓“绝对,从绝对意义上是真实的;而相对,在相对意义上是真实的”,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即是:“石坚硬,水潮湿”。但是,根据“坚硬”与“潮湿”彼此相融不违的观点,石头在水中,可以保持干燥;水在石头上面,也经常可以保持潮湿。此即“相互不违”之原则。但是,如果我们按照这种原则的话,充斥于我们思想中的“愚昧无知”,与人所具有的佛性智慧,平等无二,永远在一起的了。而中观应成派的基本逻辑,则认为眼睛所看到的事物之外形,与耳朵所听到的声音,是两个不同的现象;鼻子所嗅到的气,与舌头所尝到的味儿,也是两个不同的现象;最后,连我们心中的每一个想法,也是前后自相矛盾。在所有意识之外,似乎另外有一条通向解脱的道路。但是,只因为在眼耳,以及其他意识活动之间,没有相互的影响,就把概念知识奉为衡量真理之标准的话。我们就没有必要分辨虱子、耗子,猫、狗,以及人类之间的思想区别。因为,他们的感受与思想,从各自相对的意义来讲,都是一种常规的真理。但是,甲某眼中的真理,在乙某看来,将可能是荒谬不堪的,所以,所谓的“常规真理”,实际上,也是不存在的。如果,人的感受,不会影响到饿鬼;而饿鬼的感受,也不会影响到天神的话,佛的感受,也同样不会影响到人类之觉受的。因此,所有这些不净的感受,将会永远保持自己的原样。

  有人说:“因为语言本身,缺乏一种自性,所以,我们不能用语言来否认事物之自性”。实际上,这是一种没有自我主张的观点。但是,所谓的“若否认无自性,那么,无自性本身又变成另一种自性”的逻辑法则,显然是中观应成派之“应成某过”的论式,而非自续派承认“自性三因”的论式。中观应成派的另一个论式即:“若有一点非空,定有一点空”,这句话的含义是:如果有一丁点儿应破的事物,便会有一个一丁点儿的所破空性,以及一丁点儿的能破逻辑。如果按照这样一种理论的话,一个应破之实有,需要一个能破实有之逻辑;一个应破之简单存在,其能破也是一个简单存在之逻辑;如果没有一个应破之对象,就不应该有一个能破之逻辑。此即中观学说的理论基础。

  总之,只有破除“有无”两种极端,方能摆脱他方,或世俗方面的束缚。佛陀也曾预言过:“有一位名称龙的人,将破除有与无”。但是,有些人认为,黄金中不含沙土之“无”,与沙土中含有沙土之“有”,可以替代“有无”合而为一之“二谛圆融”。如果按照这种观点,我们就得必须承认;一个凡夫俗子之愚昧思想,与佛陀无与伦比的智慧,两者相融不相违的。这样,我们为何就不能承认,无明与理性思维之认识对境,也是相融不违的呢?

  认识到光明,便能够了解到什么叫黑暗;知道了善的内容之后,便能理解到罪恶是多么的恐怖。如果光明与黑暗可以双运合一,善与恶也可以双运合一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何物不可以双运合一的呢?

  常人间谈论诸如“真实”,“存在”,“本质”时,因为他们使用一个相同的语言,作为表达的形式,所以,他们彼此间是能够沟通的。他们也会由此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以上概念所代表的真实含义。但是,当佛陀向众生讲:“绝对无,相对有”时,不要说一般众生能够领悟其含义,就连那些熟悉中观应成派思想的人们,也不能全盘领悟佛陀之所示的。所以,平常人的思想,就是想把一切常规的原则,企图汇融到自己的理念之中。而这种理念,从来漠视狗猫等不会讲人话的动物;也漠视那些涉世不深的孩子与智力低下的愚夫们。但,这种思想,代表了一种极为大众化的思想,即一个介乎于中观应成派的智者,与常人愚夫之间流行的中庸思想。

  一般而言,在禅定过程中,是不会有人破斥“空之无自性”的,即便有破斥者,也只能在禅定经验之后,方才可以进行破斥的。但是,根据绝对与相对两种真理相融合一的观点来说,在禅定中破斥,与禅定之后的破斥,理应是相同的。证悟了一切法的“无实有性”之后,再把所证之“无实有性”,又当成一种“实有”的话,证悟空性有何所益呢?我们在分辨“善念”与“恶念”之间的区别时,通常遵循“视美丽为美丽者”是善念;视美丽为丑陋者,即恶念”的原则。但是,奇怪的是,我们往往会把视“真理”为“实有”,当成“善念”;而把视“实有”为“虚幻”,却当成一种恶念。总之,认为两种真理相互不违的观点,实际上,就是把佛陀的智慧与众生的意识,视同一体罢了。

  宗喀巴大师的终极理论,一方面轻视“自我主张”之概念术语,而在另一方面,又把“内心主张”与“独立思想”,当成同卵双生的一体。这种理论认为,所谓终极意义上的“自他”,并非指个体的“自”与“他”,而是指事物之存在方式。所以,宗喀巴大师对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所下的定义也是这样的;承认事物有自己的存在方式者,为中观自续派;否认事物有自己的存在方式者,为中观应成派。

  很显然,在这里,宗喀巴大师把“自方”与“他方”,看成像人世间的一般争论,即所有的原则,建立在争执两方所达成的共识之上。每当人们提起所谓的“超越世间的境界”时,我们就得必须明白,其所含指的,即是一个超越我们语言与思维的存在。因之,菩提之道,也只能在世俗的语言与思维之外寻求了。所以,在承认“菩萨的思想境界高于众生”这样一条原则之前,我们就无法承认什么“自方承许”与“他方承许”的了。

  一般来说,与疯子聊天,必须得顺应疯子的思想,否则,就无法与之进行交流。但是,奇怪的是,人们往往又把与疯子之间的这种“交流”,当成所有知识赖以形成的基础。所以,月称菩萨也说:“对野蛮人,除了用野蛮人的语言,与之交流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沟通方式;同样,对世俗的人,也只能用世俗的语言,方可进行沟通的了”。我们用野蛮人的语言,才能同野蛮人进行交流。尽管,佛陀的证悟已远远地超过了世俗的境界,但是,当佛陀与世人谈佛论法时,佛陀必须得接受世人的原则,否则,他如何向世人传教示法呢?

  “不应该推断真理”一句中的“推断”二字,是当今在藏地因明辩论中非常盛行的“论式”之意。在辩论中,提出任何一个能够成立的“论式”时,你所承认的一切,将全部都是由衷而发的己见。所以,因明论式中的“因法事”三者;即论证的理由,所论的法,以及所铮之事,都应该是自己由衷而发的见地。“他方承许的理由”与“己所不许的应成责难”之间,没有任何一丝的区分。所以,我们可以利用“他方承许的原则”,轻而易举地攻破,所有在他方看来是合理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要说:“如果没有一个共同的物体对象,相互辩论的双方,在心中也不会产生一个自认为正确的论式”。月称菩萨在任何辩论中,都不能被对方驳倒,是因为他在自己心中,存来不维护一个自己的观点。他认为,立论者与敌论者,在“瓶子”之概念上,也不应该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同样,在“存在”与“存在之理由”之间,也不会有一个共同的基础。然而,他认为,对方的观点,只有通过“已所不许的应成责难”,方可破除。

  如果对方承认“存在”时,你自己的观点应该立足于“非存在”之上;但是,当对方承认“非存在”时,“存在”应该是你自己观点的立足点。因为,“存在”与“非存在”是两种反向的极端,所以,月称菩萨说:“中观论者”不应该有一个自心承许的观点”。

  中观自续派,主观地承认一切常规原则;而中观应成派,所承认的常规原则,则是出于照顾对方的情面。在中观应成派看来,世界上没有一个所谓“世人共同承认的法”,这就是说,人们对同一个物体对象,不会有一个共同的认识。人们的一切错误,皆根源于把纯粹的现象当成常规真理。这样,中观应成派的学者们所感觉到的外部世界,跟一般人们所感觉到的外部世界,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们没有理由说“人们对同一物体,没有相同看法”。然而,因为人们所感觉到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真实的感觉;人们所思想到的,对他们自己来说,同样,也是一种对真实的执着。所以,人们对同一物体,很难有一个相同的看法。任何一个理智所应该破除的“对象”,只有在理智——即此“对象”的破除者本身参与之下,才能够辨认得出来。其他的思想,将会永远找不到那个应予破除的对象”。当我们从认为“柱子绝无”的虚无主义迷茫中醒悟过来,或者从“中观禅修”中出定之后,我们仍然可以看见“柱子”,也可以双手触摸到“柱子”,甚至,我们还知道“柱子”有撑举屋梁之功能,如此等等,一切被“智能障碍”所覆盖的知觉,统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虽然不相信,但是必须得承认以上种种感觉,这即中观应成派所谓的“常规世界”。

  作为轮回根源的“无明”,仍然还没有认识到,其否定对象的绝对特征,而只认识到简单的,或表面意义上的否定对象的话。我们也就不可能会在轮回中漂泊流浪的了。但是,如果我们要求“否定对象”,有一个“无明”认识不到的新特征的话,那就只能由妄想来创造一个“否定对象”了。

  一般人们会这样认为:“色,存在;色,真实地存在着;色之实有,存在着;色,实际上存在着”,他们不去否认心所凭依的根据(实执),而另外寻找一个否认的对象。这表明,人们从内心深处依然对无明,以及由无明创造的二元现象深信不疑。

  所谓“研究事物性质”的思想,无非就是一连串递进式的提问;“这是黄颜色吗?”,“这黄颜色是否是黄金?”,“这黄金很纯吗?”,“这黄金是那儿产的?”,“眼前的这个黄金,会不会是我眼睛的一种感觉?它真的是黄金吗?”“这黄金真实地存在吗?”除了如此这般地推论之外,没有其他法子认识事物之性质啦。也许,人们因为知识水平的差异,对所推论的问题,定会有一个高低深浅的不同认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细心观之,所有这些思想,也纯粹是世俗间的一般认知而已。

  如果研究“瓶子原理”的思想,也找不到“瓶子”之存在的话。那么,还有什么其他思想,可以找到“瓶子”之存在呢?任何一位善于思考的人,都不会接纳一个“缺乏其所以然”的原理。说到底,所谓“研究原理”者,是指研究事物存在之其所以然。但是,如果在未知事物之其所以然之前,盲目地坚持说“此即是,此即是”的话,学习中观之见,有何所益?

  “是”要有“是”的条件,“非”要有“非”之条件。但是,在肯定了“是非条件”没有之后,却把一切“是非”的原理,当成一种合理现象的话,则会大大消弱中观哲学的威力。诚如龙树菩萨言:“去”非走耶;没去,也非走耶;去与没去之外,有所称之步伐乎?”如果人们希望找到一个不属“四边”之列,且无其所以然的“步伐”的话,则完全辜负了龙树菩萨及其信徒们的厚望。

  连那些智力低下的人,也明白“其所以然”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不知其然”。我们的意识,连佛陀的十万分之一都达不到;我们的视力,不及佛陀慧眼的十万分之一。所以,当一个如此微鄙的小人,与世尊佛陀,就圣法进行交流时,佛陀只能以顺应对方的“应成”方式,而不是以坚持己见的“自续”方式,与之进行交流的了。

  纵观“二谛双运”的观点,无非就是认为佛陀与众生所见不异罢了。如果相信佛陀与众生的思想之间,没有任何差异的话,所谓的“轮回与涅槃”,则更是没有人相信的了。

  根据“客体异显论”的观点,即便一个微小的客体,从不同人们的自我角度看来,都不会形成一个共同的概念。但是,为了迎合他方之意,自他两方,会在同一客体之上,形成一个共同的概念。但是,这样形成的概念,不足以成为一个正量标准。所以,没有一个人能够接受,仅因“因法事”三者,在同一客体上的成立,所形成的正量标准的了。

  后其的学者们,把所谓“客体异显”中的“客体”单独地分离出来之后,再去寻找一个“无共同概念”的理由。他们认为,每一个客体有其论证的理由,所论的法,以及所诤之事。故此,在不同人们之间,会形成一个共同的概念。但是,那些相信常规真理就是绝对真理的人,会认为菩萨与凡夫之所见,相同不二。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去留心“因法事”三者是否同一。

  否则,我们为什么仍然还在追求一个所谓的“真实”答案……一个与苦修中观哲学,确一无所获的蠢才们相一致的思想;一个与熟悉教条哲学的平庸学者们的所思、所见、所想,能够平行而论的答案呢?这些蠢才与平庸的学者们,只不过对同一事情,有一个相同的概念;相同的想法;与相同的用意而已。

  我们进入佛道的修持,必须得从一个非同一般的知觉开始。因此,月称菩萨言:从开始起,我们就得破除所谓“共同客体”的思想。

  认为“瓶子”非存在的“非遮”,与认为“非存在”本身也不存在之间,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前者似乎无法避免落入“瓶子虽然不存在,但有方向”,这样一个结论之中。但是,认为“即无存在,也无非存在”的思想,本身就是一种常规的思想,无法摆脱“有无”两端的局限。所以,如果在其思想中一无所挂,即没有产生“有”,也没有产生“无”的话。那就一定是一种解脱开悟之心了。寂天大师说:“当一个人的心中没有“有无”之概念时,心中便绝无所缘,坦坦荡荡的了”。这里所说的“心”,大师本人曾经清楚地提示过:“即心常规耶”。月称菩萨也说:“被烦恼熏染的心性,称之为常规:所以,当人们把虚妄当成真实时,佛说,此即常规真理”。针对这一点,观世音菩萨的化身,第二世达赖喇嘛根登嘉措(50)在他的著作《了义不了义疏》的结尾讲到:所谓的“非遮”。并不是指兔子头上无角,而是指你们自己所认为的那个“离戏空性”。

  因此,如果我们能够深刻体会这些大师们思想,就应该明白所谓的“常规”,即是心的另外一种名称,在心中所显的真理,也就是常规真理。如果我们坚持认为自心真实不欺的话,那么,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别人的思想,在他自己看来也同样是真实不欺的。但是,以“应成”责难对方的观点,只是一种向对方指点出对方矛盾的方式而已。所以,当佛陀宣讲“空性”时,也是采用这种方式的。中观应成派所谓的“他方观点”,其方式虽然莫非如此,但是,当你用“自方观点”,想去破除你对手的一切逻辑挑战时,在“智慧障碍”的作用下,你又不得不承认一个“自方的观点”了。

  这种理论经不起推敲,很容易遭到逻辑学家们的嘲弄。因此,佛说:“世人与我争辩是非,但我从不与世人相争”。世人争论的依据是“因法事”,所以,世人与佛陀的对话永远不会在同一个认识点上。但是,作为一个世间平常的人,我们必须确定一种可以遵循的知识原则,或者说,一种可以使我们的知识更加深入的原则,去配合佛陀的思想与感受等。但是,如果我们自以为是地,把这种原则当成一种不可逾越的真理的话,何需通过闻思修,苦苦追寻一个“真理”之外的道修呢?

  一般说来,所谓的“真实心”,没有一个衡量标准;在老鼠的眼里,一切东西都是它窃取的对象;而在猫的眼里,所有的老鼠又成了被捕捉的对象;但在人们的眼里,老鼠与猫,其二者之行为皆非合理。“眼识不能感知声音,并不说明眼识确知声音不存在”的说法,是把“绝对分析的心”比喻为眼识,而把“常规分析的心”比喻成耳识。眼识不能感知声音;耳识不能观见形态。但是,耳识所听到的声音,与眼识所观见到的形态,在各自的感觉领域里是存在着的。虽然,人们通过这种方式,企图找到一个对“二谛圆融”理论有益的因素。但是,由“绝对思想”分析“二谛圆融”,就像用眼识分析声音一样,从开始起,就已经误入歧途。眼识所未找到的“声音”,当然不能当作“非存在”的了。如果眼识找不到物质形态,耳识听不到声音的话,眼识与耳识就没找到自己感觉领域里东西,所以,其乃属于“找到没有”的范围。所谓的“绝对分析”,无非就是一种“概念知识”。宗喀巴大师也承认这一点。在“概念知识”一无所获的情况之下,有一个被称为“绝对分析思想”的“非存在”之“存在”的话,那真是出奇地离谱了。

  虽然,不相信“四边离戏”的人们,会说“无承许,是一种承许”;“绝对的无,是一种有”。但是,胜解佛法心髓“空性”道理的人们,在任何利害冲突中,其心永远不会被世间一般的思想左右,他们将远离喜乐与恐惧之情。

  在人们一般的观念中,看得见佛足,而看不到佛顶,是一个极大的矛盾;刚刚诞生的报应身,从出现之日起,便会永世常久,这种思想,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矛盾。总之,世俗的常规思想,总是在“有无”两极之间摇摆不定。所以,如果按照“大智者”们所信奉的“三段式”逻辑,即把意识分成几个层次的话,不要说证悟空性之究竟,就连常规意义上的菩萨之理,也会不得而知。实际上,所谓“空性”之见,就是一种常规的理念,思想,以及语言所无法企及的境界。

  中观思想,超越了“有无”的界限;超越了一切世俗的常规思想。是故,任何一个植根于“有无”两极的思想,都不可能破除中观之见。《入中观论》中言:“有无二元的思想是错误的,所以,有无二元之观念,则永远不能攻破与反驳中观派的思想了”。

  如果我们只信赖“此是彼非”的思想,我们就不能够了悟诸法之本性,也不能对佛身发光;以及对《阿难陀黑夜燃明灯》中记载的故事,产生信解;更不能理解央掘魔罗(51)杀了九百九十九人之后,成为释迦牟尼佛的上首弟子,放下手中血迹斑斑的屠刀,立地用金刚般坚硬的智慧,破除“二十句萨迦耶见”,现证菩提圣道的故事。这些传说故事,超越了一般人的思维原则,所以,常人很难接受。总之,“有无”二元的思想,实际上是一种“凡人”可以影响到菩萨”的思想,任何追求解脱之道的人们,都应该抛弃这种思想。

  意识到六道中的六种生命,对同一杯水,会有六个完全不同的看法之后。还依然期望佛陀与众生,会对“瓶子”有一个相同认识的话,那就太奇怪了。

  所谓“无共同认识对象”的究竟意义,是指任何一个人,在没有证悟空性之前,他心里想到的“色”,只能是一个“非实有”的“色”;除了“非实有”的“色”之外,他不会想到其他什么的了。所以,当有人向他证实道:“色,无实有,因缘之法故”时。他也虽然能够明白,作为有法的“色”,不实际存在。但是,如果在心里没有一个“色”之概念的话,别人就不能向他提出任何论式,而他则可以用应成方式,责难对方承认的观点了。

  因此,当一位博学多闻的圣哲,与一位世间的愚夫聊天时,愚夫说“是”时,圣者不会从他自己的观点去答复,而是以“应成某过”的论式,引导愚夫说“如果你所言的这一句,是正确的话,那么,你所说的其他话,就全不正确了”,以此,让对方领悟出自己观点漏洞。所以,当两个人之间,缺乏一个共同的观点时,其逻辑辩论,就成为一种文字游戏了。所有被认同的常规原理,也仅仅是一种文字的表达而已。疯子所遵循的原理,是由疯子本人定制的。虽然在疯子的眼里,其所坚持的原理,无懈可击。但是,疯子眼中的黄金,在我们看来,也许会是一块石头,我们所认为的“是”,在菩萨的眼中,可能就是“非”了。所以,在思想状况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之下,人们之间就永远不会产生一个“共同的知识”。如果我们一如既往地,继续随顺常规感觉的话,即便获证了菩萨之“见道”,你也无法摆脱平常人的俗气。外部势力,或智慧障碍愈小,我们的意识,便愈能从外境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我们对外来的恐惧感,也会越来越小。最后,自心融汇于平等一味的智慧之中,获证双运身的果位。

  经过千劫万世,我们积累了无数的功德资量。但是,时至今日,如果我们仍然摆脱不了平常人的心识感觉的话。那么,修持佛果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趁早追求一些金银财宝,来得实惠一点。

  净治烦恼障的终极目的,就是要消除智慧障碍。但是,在同样是蒙蔽事物真相的两种障碍之中,如果把作为客体的烦恼障碍,彻底断除掉,而把作为主体的智能障碍,弃置不理的话。这与达苍巴所唱的“只要物质的躯体存在,就不可能断除智慧障碍”之论调,不谋而合了。

  总之,认为“中观派的信徒,不应该有自己观点”之说法,与“作为一名中观派信徒,心中不应该持有任何观点”的说法,是一样的道理。一般说来,由宗派思想影响的执一切事物为实有的实执心,与把凭空虚造出来的“我执”当真的实执心,是两个不同的思想。如果我们对其二者进行一次仔细的考查的话,便会得出一个结论:此两种思想均不出平常之思维。所以,我自己有时候也想,所谓“受宗派思想影响的实执心”,或许就是引领我们进入解脱之道的第一阶梯。

  宗喀巴大师著作中的“我慢”,指贪着于某一客体的“我有”思想。

  “此即彼;此若是,彼应是;故,此即彼也”,这是三段式逻辑的推理方法。因为这种逻辑,在乡下以狩猎为生的一般人中间,也是颇为流行。所以,把这种逻辑捧为“常规分析之正量标准”的话,岂不是有点太可笑了吗?

  如果我们把常人的“正量标准”,当作衡量一切是非之依据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得把平常人思想中最原始的,诸如“执一切事物为实有”,“视女人之身清净”等思想,也要当作“正量标准”的了。反过来,如果我们忽略一切自然的感觉,而把一个在自然感觉之上,形而上的抽象逻辑,当成一种“正量标准”的话,那末,所谓的“正量标准”,只是一种徒有其名的概念术语罢了。古代的译师们,把梵文“SAMDRIDI”一词,翻译成“常规”。但是,其真实含义则是指“迷惑”,即对事物真相的迷惑,或对外境对象生起的错乱心识。故之,所谓“常规真理”者,即“错乱真理”是也。

  如果以“七相道理”的分析,仍然不能确定“车子无自性”的话。那么,通过菩萨五圣道的修持,又如何能够消除烦恼与智慧的障碍呢?因此,人们又会这样认为;绝对意义上的贪着,是应所摒弃的;但贪着本身,则不应该被摒弃。绝对意义上的愚痴,是应所摒弃,但愚痴本身,则不应该被摒弃。在这里,似乎要求我们对自己的思想,也需要做很多不同的精细区分似的。

  如果我们概括一下,所谓“结合已知思想与未知思想两方之原则”,这句话的含义,便能得出一个结论:说此话者纯粹是胡言乱语,该人甚至对所谓“常规真理”的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所以,有诗言:“无明盖真相,故此称常规;虚幻显真实,佛言世俗谛”。所以,除了“无明覆盖了事物真相”呀!“虚幻的真理”,“佛说一切虚幻的真理,都是常规真理”等,这些金玉良言之外,我们还能找到什么比之更具权威的言教呢?

  人人敬之奉之的所谓“正量标准”与“合理思维”,实际上,无非就是一个夹在两种未知思想间的细微心识罢了。

  如果说“绝对意义上的非存在”不能算作是非存在;而常规意义上的存在,可以算作是存在”的话。那么,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这样讲:“以菩萨的智慧,所证见到的存在,不能算作是存在;而凡夫俗子的错乱之心,所看到的存在,方可算作真正的存在”。

  这样,当一个智者没有把魔变出来的马牛当真时,因为他未见虚幻之马牛,所以,智者所看到的非存在,也就不能算作是非存在了;而愚夫则把幻变的马牛,当成真的马牛。所以,他眼中所看到的存在,就可算作是真实之存在的了。

  人们虽然把自心所能够认识到的现象,称为“常规真理”,或“尽所有”。但是,所谓的“尽所有”,即指平常人极其微弱的意识所认识到的那一部份现象。所以,如果我们粗略地分析一下,意识所能够认识到的“那一部份现象”,无非也就是从须弥山的顶端,到十八地狱的低层;以及从东山至西山上面的这段空间距离而已。实际上,所谓的“一切智”,就是佛陀早已透悟了的全部真相,被众生以小孔窥见到的那一个部份知识。

  然而,所谓的“尽所有”,像是一块藏在自家灶石之下的黄金。虽然天天能够看得到,但始终不知其为何物。直到一日,有人过来说,此为一块黄金时,方才恍然醒悟。轮回中的一切法,也像这块黄金一样,其远离戏论之本性,永远就在轮回自身之中,只是我们身在庐山,未识其真面目而已。这就是“尽所有”的实际含义。

  如果,对这些概念进行一番深思的话,我们应该对宁玛派所提出的“本来解脱”,“尽善尽美”等原理,产生一丝的敬信才是。

  所谓的“相对逻辑”,是中观自续派所说的“推断逻辑”;而“实用逻辑”,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逻辑,即中观应成派所经常应用的那些逻辑;“实证逻辑”,是一种论证原由与论证之法,相互统一的逻辑;“实相逻辑”,一种非抽象的直接体验。

  我们经常提到的“所有”,指那些能够在我们心中显现的部份;而所谓之“一切虚无”,则指未能够在我们心中显现的部份。故此,心中空无一物,绝非是对存在的一种诽谤。因为,在心中没有主体与客体的概念,才是千劫万世,积善积德之后,方能证悟到的最高境界。有了如此之高的证悟,又何须担心会落入虚无主义的圈子呢?

  一般而言,通过心与心境的逐步改善,最后才能抵达佛的境界。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只要我们能够觉受到,大地、山脉、岩石等常规世界的存在,我们就无法回避“美女”与“酒肉”的天然诱惑,无法超越其自身的原理。从生命轮回的开始阶段,人们就对自身的局限,有相当的了解。所以,何须于此添加逻辑来证实一番呢?

  人类对母老虎的美丽视如惘见,所以,人类不会对美丽的母虎产生一丝的爱欲。而人间少女的美丽,也不会被老虎所赏识。故之,老虎也不会对美如天仙的人间少女移心动情的。其究竟之缘由,仅仅是因为我们缺乏老虎所具有的三段思考方式,同样,老虎也缺乏我们人类三段式的逻辑思维。很显然,在人类与兽类之间,没有一个共同的“三段逻辑思维”。所以,从上至色界最极胜处的天神阿修,到下至十八层地狱的饿鬼畜生,他们之间更不会有一个共同的“三段逻辑思维”的。

  我们的“知觉”,总是与我们形影相随。但是,在不同情况之下,我们所觉受到的,则是相异千里;有时候感觉到地狱的烈火;有时候则觉受到天神的甘露;有时候是人间流水的清凉;有时候则是饿鬼吸吮的脓血。每一次生命的重新投胎,总会有一个相应的“知觉”尾随其后。这种“知觉”无需依靠任何外力,便能从自己的生命形态中,识别出“清水”与“脓血”等。从无始以来,“无明”总是与我们的心相伴为依,没有片刻间的分离和一丝的改变。所以,我们也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地,去定识一个应予破除的,一个崭新的,所谓“实有”之无明对象。

  如果说认为“瓶子非存在”与“柱子非存在”的观点,是典型的虚无主义思想,因为它与世上流行的主流思潮背道而驰的话。那么,“六道轮回里的众生,没有一个共同的实有观”之说,岂不成了更加谎诞的断见异说呢?

  在世俗诸多的心识活动当中,我们最熟悉的思想,莫过于执一切为实有的“实执心”了。所以,圣天菩萨也讲:“在最平常的状态中,我们的心,也是被烦恼笼罩着的”。确定了“主体”的存在之后,再没有人,会继续寻找“客体”的了。所以,在无始以来,就已经与我们相当熟悉的心识之外,何需再去寻找一个新的“我执心”呢?

  那些认为宇宙有一个“自性”的人,则把“宇宙的自性”当成实有的存在;不相信前世来世的宿命论者,则把“无生命转世”当成实有的存在。但是,有些人认为“兔子头上无实有之角,故之,不能把无主体之非存在,当成空性也”,如果按照这种观点的话,我们就只能把“非存在”,从“一切法”中分离出来,再去创造一个纯粹实有的“空性”。但是,在没有证悟到佛果之前,人们是不可能证悟到“空性”的。但是,认为“没有空性的主体存在,便无法了悟空性”之说法,跟说“没有瓶子,便无法了解瓶中之水”的人,实属平起的一般见识了。

  如果你坚持认为:证明一个现象的“无实有性”,非要有一个“空性之主体”不可的话。那么,把“实有”本身,当成“空性之主体”,而把“非存在”,当成“空性”的话,何赏不可?用同样的道理,我们还可以把所谓“无自性”中的“自性”,当成“空性之主体”,而把所谓的“无”,也可当作“空性”的了。如果你又认为“真实”与“自性”本身就是“空”,或者,“真实”与“空性”,是理性否认的对象,而非其所依之根据的话。那么,你便可以把自己思想中,执瓶子为实有的小小“污点”,用合理逻辑的“清洗剂”洗刷干净。但是,其结果,就像美女洗澡一样,只是把原本漂亮的脸蛋儿,弄得更白净一点罢了。

  有人认为;兔角之“非实有”,缺乏空性之主体,是故,兔角非空性也;但瓶子之“非实有”,则具有空性之主体,是故,瓶子当可列入空性之列。但是,说到“兔角没有角尖”时,兔角缺乏“空性主体”之角根,是故,“兔角”不应该列在空性之中了;在所谓的“牛角无角尖”中,“角根”是空性之主体,“角尖”则是否认的对象,因为“角尖”具备作为“空性主体”之“角根”了。所以,“牛角之尖”的空性,则是空性的“非遮”了。事实上,所有的“非存在”,都有一个“存在”为其基础。由“存在”的现象中,找到“非存在”的本质,似乎是所有宗派立宗之原则。圣天菩萨也说:“如果你认为过去曾有的,现已不存在的话,那么,你说的‘现非存在’,就是一种虚无主义的观点了”。

  如果把“本来尚有的实执心”与“本来尚无的实有”,两者结合起来将会是什么样子呢?这就像有些人,把大乘佛教的实修与其哲学理论,视同一体;或者,认为小乘有部宗派的思想,与菩萨利他之大愿,相融同体,是一样的不可理解。在他们看来,无论修持“四大宗派”之任何一种法门,只要你心中发了大愿,便会立刻成为一名大乘佛教的实践者。但是,在不承认“菩萨十地”的次第修持,也不相信佛的“五种智慧”,“三种身”等原理的情况之下,仅凭口中念道一句“愿一切众生,悉证究竟果位”,怎么能够一跃成为一名菩萨呢?

  数论派及其他外道宗派,也承认获证究竟果位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利益众生。但是,因为其基本的见地思想(基),道的修持(道),以及现证之果位(果),从开始起,就已经偏离了正确的轨道,所以,我们不是经常指责他们所传之法,有失纯正吗?有部宗派的菩萨,从心底里相信,他们自认的不共法门,诸如“阿罗汉”(52)果位呀,“心识离体”的境界呀!是三乘追求的究竟果位。但是,在大乘宗师们的眼里,这样的“果位”,还不能算作是真正的“佛果”。所以,小乘佛教徒们,想修成佛果的愿望,怎么能够与大乘发愿的菩提之心,同日而喻呢?小乘有部所追求的佛果,也是根据小乘有部,他们自己的基位观点,道的修持,以及现证果位之哲学原则来进行的。但是,比小乘有部更高的宗派,则认为小乘有部的所有哲学原则,都是错误的。所以,一个在开始就误入歧途的人,其期望的最终目的也将是错误的。

  当一位胆小的人,把一条花绳错看成毒蛇而恐慌不已时,“此非毒蛇”一句话,根本不能消除他对毒蛇的恐惧。针对这种情况,寂天大师说:“对幻变出来的美女,魔术师本人也激情荡漾”。像魔术师一样,明明知道自己幻变出来的美女,只是一个虚幻不实的影子,但是,他依然会对幻变出来的美女,难舍恋情。同样的道理,人们明知想象中的老虎,只是一种心灵的幻觉,但是,对老虎的恐惧之情,总是挥之不去。所以,消除懦夫心中的恐惧,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莫过于一位胆大勇猛的好汉,把那条花绳,用提抓起来,扔到房子外面去。这样,产生幻觉的根源——花绳子,与幻觉本身——毒蛇,便将同时从懦夫的眼前消失掉。但是,如果你把那条花绳子,重新捡回来对这位懦夫言:“此非毒蛇”时,毫无疑问,该懦夫仍然会惊慌万分。

  天边的彩虹与影子等,看起来可以用手感触到,但实际上,它是一种没有质碍的现象。如果说,我们对彩虹与影子,如此这般的理解,连龙树菩萨著作中描述的“似虚幻”之影儿都占不上的话。那么,我们也无法用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的方法,向实事论派们灌输“似虚幻”的道理呢了。如云“柱子似虚幻,以缘起所生故”时,如果有人抛出一句说:“像彩虹一样虚幻不实”的话。对方心中所出现的“彩虹”,就不一定跟中观派想象中的“彩虹”,是一样的啦。所以,有何必要把“彩虹”,当成我们立宗时列举的“同喻”呢?

  如果一个人,对在泥土中玩耍打滚的游戏失去兴趣时,其童年时代将告结束,人们为此而勤奋勉励;当女人的美丽,激荡不了一个人的情怀时,此人之壮年锐气,也在逐渐消失之中,人们为此而勤奋勉励;当一个人,失去对金钱,生意,以及房屋土地的热情时,其心理在逐渐老化,人们为此而勤奋勉励。这样,在一生一世之中,充分领受所有教法,并付诸于实修体验,似乎是阿底峡大师(53)的修持要领。但是,如果在此有必要区分菩萨“五道”,“十地”之次第阶段的话。那么,在抵达“加行道”之后,好像有必要为现证“资量道”而努力了;在抵达菩萨“八地”时,似有必要为现证菩萨“初地”而努力;成就佛果时,反而为现证“资量道”而努力。最后,似乎只有在密严佛土的莲花宝座上,方能一气修持所有的显密教法了。

 

  中观精要注释:

  1)《 四百颂》:(梵音:Catuhsatakasastrakarika 古印度佛学家圣天论师所著,书中主要讲述般若经文所说的空性。

  2)龙树:(梵音:Nagarjuna , 藏音: Klu-sgrub), 大乘佛教开派祖师,佛陀圆寂四百年后,生于南印度一婆罗门家中,自幼精通密宗四续,显宗三藏等一切经典,以及内外道术之学,在那烂陀寺出家,法名具德比丘。他不仅是一位哲学大师,而且在医学、天文学、建筑学、政治学等领域,造诣非凡。另外,他还能将铁石点化成黄金,精通炼冶术。享年六百多岁。

  3)月称菩萨:(梵音:Chandrakirti, 藏音;Zla -ba Grags-pa),公元七世纪,佛教中观派哲学最伟大的导师之一,出身于南印度一婆罗门家族,后出家学习龙树菩萨中观哲学,担任那烂陀佛教寺院的主持。着有《明句论》,以及龙树菩萨著作的其他释论,圣天菩萨的四百论释,《入中论》等。开中观应成派哲学的先河。

  4)《入中观论》:入中论,(梵音:Madhyamakavatara),月称菩萨所著的一部中观哲学著作。书中对龙树菩萨的中观思想作了精辟的阐述与补充。

  5)佛护:(梵音:Buddhaplita, 藏音:Sangs-rgyas-bskyangs), 古印度佛教中观派的一位大师。着《佛护论》,对龙树菩萨《中观论》所述正理诸义,多以应成之因加以批注,故,有人称他为中观应成派的开宗祖师。

  6)无着:(梵音::Asanga,藏音:Thogs-med),古印度佛教唯识宗派的创世人,生在公元四世纪,北印度一婆罗门家族。相传其在鸡足山闭关禅修,并亲自证见到弥勒菩萨。著作有《慈氏五部》,《瑜珈师地论》等。

  7)《三摩地王经》:月灯三昧经,(梵音:Samadhirajasutra, 藏音:Ting nge 'dzin rgyal po'i mdo ),大乘佛教一经典名。

  8)正量:(梵音:Pramana 藏音:Tshad ma),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哲学术语,常见于佛教与非佛教的哲学著作中。根据辞源学,梵文Pramana 中的“pra””,有“首要的”,“第一的”,“完全的”,“最初的”等含义,而“mana”, 则有“认识”,“理解”,“承认”之意。“Pra” 与“mana”合起来,则指“第一手知知识”,或“最高的认知”。而藏文“Tshad ma” 一词,则含有“量”,“标准”等。无论如何,此术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哲学与逻辑学名词。在中文中经常被翻译成“正量”。我在翻译本书时,根据上下文的意思有时将其译成“正量”,“正量标准”,“衡量标准”,有时则翻译成“权威”等。 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复杂而内容丰富的术语,所含的内容表现出来。

  9)《噶当师弟问道录》:阿底峡大师秘密传授给他的弟子仲敦巴等三人的教法。

  10)《宝积经》:(梵音:aryaratnakuta 藏音:'pagasa ba dgon mchog brzegsaba大乘佛教的一部经典著作。全书共四十九品,由梵文、汉文以及古代西域的其他文字中译成藏文。

  11)因明学:古代藏族五大学科之一的因明学,是佛教的逻辑学与认识论,也称正量学。

  12)章嘉仁波切:(藏音:Jang-gya rol-bay-dor-jay ) (1717-1786),这里所指的是第四世,原名若贝多杰,系章嘉活佛世系第三世灵童转世,公元1717年生于安多地区,三岁时,被认定为章嘉活佛的转世灵童。八岁时由清朝雍正皇帝引至北京。精通藏汉蒙满四种文字。至清朝末代共传六世。

  13)贡唐丹贝卓美:(藏音:gun tan bstn bei sgron mei )(1762-1823),出身于安多若尔盖地方(今四川省阿巴州),是一位博学而多产的学者作家,辑有《贡唐丹贝卓美全集》。其中以《世故老人葴言》,水树格言》。

  14)班禅罗桑曲坚:第四世班禅罗桑曲坚(1567-1662),一位伟大而博学的佛教大师,为第四世达赖与第五世达赖的剃度上师,曾经担任过后藏扎什伦布寺,以及前藏色拉寺与哲蚌寺的寺主。

  15)三段式逻辑:古印度文明启蒙时期,班智达足目大师,倡导因明学,他应用的“宗、因、喻”三支逻辑,实际上就是亚里士多德的“三段逻辑”。亚氏逻辑形式如下:

  大前提:凡人必死 (甲乙双方同意)。(宗)

  小前提:李某是人(甲乙双方不敢说李某不是人)(因)

  结论: 李某必死(甲乙双方不得不承认李某会死)(喻)。

  16)自方承许:古译“自明”,中观哲学术语,指一个人的主观认识与理解。比如说,从心底里坚信,“苹果是香甜的”。

  17)他方承许:古译“共许”,中观哲学术语,指人们根据他人的情愿与思想,所承认的观点与主张。这种观点与主张,完全是为了照顾他人的意愿与思想,而非出自宣讲者本人的主观认识与理解。比如说,已经超越了生与死的佛菩萨,面对世俗间的众生,其所承认或主张的因果法等,实际上是为了顾及众生的思想而宣说的。并非佛菩萨的主观认识。

  18)《释量论》:(梵音:Pramanavarttirka,藏音:Tshad ma rnam 'grel),古代印度佛学家法称所著的一本重要因明著作。全书共四章,是西藏佛教经院哲学中最主要的因明逻辑教科书之一。

  19)陈那:(藏文为:Phyogs-kyi Glang-po),古代印度佛学家,生在公元六世纪,是南印度一王子。从世亲菩萨处学习并精通因明逻辑,着有《集量论》《入正理论》,《宗法九句》等众多因明学方面的著作,成为佛教因明逻辑学的开山祖师。

  20)弥勒现身,无着菩萨见母狗:这是一个典故,相传,无着菩萨在印度南方的鸡足山上观修弥勒菩萨,数年过去,无任何证见之迹象,心生烦闷,就走出闭关,解闷散忧。路遇一老妇,用一块棉布正在擦磨铁棒,趋前相问,得知老妇是在磨铁成针,见此情景,心中大受鼓舞,便立即返回山洞继续修练。三年之后,仍无一丝得证之相,又走出闭关山洞,看见附近,有一块石头,被山上滴落的水,打出一口洞,受此鼓舞,又返回山洞闭关修持……这样,前后十二年光阴,依然没有能够证见到弥勒菩萨,在极度绝望之中,他又走出山洞,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山脚下时,看到一条下身腐烂,上身血迹斑斑的母狗,横躺在他的去路上,这时,一种无限的慈悯,从他的心油然生起。他想用刀子把母狗身上的蛆虫一一挑出来,再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去喂食那些蛆虫,把母狗救出来。但,他又害怕坚硬的刀刃,会碰伤蛆虫娇嫩的身躯。于是,他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舌头,去舔取那些小生命,当他睁开双眼时,母狗不见了,看见的,却是金光灿烂的弥勒菩萨。兴奋之余,无着菩萨埋怨弥勒菩萨道:“我观修您多年,为何至今才现真身?”,弥勒菩萨答曰:“我从开始起,就在你眼前,但因业障蒙蔽,你没有看到我。今天,你心生大慈悲,业因障碍顿时释解,所以,你才看见我了”。

  21)中观:(梵音:Madhyamika,藏音:dbu ma ) ,古印度四大佛教哲学宗派之一,属大乘宗派,又称“空宗”。由龙树菩萨与他的学生圣天所创。奉《大品般若经》为主要经典。龙树的《中论》,《六十正理论》……与圣天的《百论》,为此宗的基本理论著作。此派认为,一切事物,因缘和合而生,故之,其自性本空。所有的事物,赖以条件而存在,因此,由条件形成的事物,是不真实的。此派阐扬并发展了“缘起性空”,“一切皆空”的宇宙观,所以,中观派又被称为“大乘空宗”。后来,此派又分成应成与自续两个派别。

  22)唯识: (梵音:Cittamatra 藏音:sems Tsam),古印度四大佛教哲学宗派之一,属大乘宗派,由称瑜珈行派,此派尊弥勒为始祖,创始人是无着与世亲兄弟。无着的《摄大乘论》,世亲的《二十唯识论》,《大乘百法明门论》等,在创宗方面作用很最大。此派学者的著作颇富哲学色彩,他们认为众生的识是变现万物的根源,由于世间万物皆由心识所变,因此,万物(外境)是空。另外,此派极注重因明逻辑,推进了古代印度佛教认识论与逻辑学的向前发展。

  23)那烂陀寺:(梵音:Nalanda ) 古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内的著名寺院。建于五世纪至六世纪初,有八个大寺院组成,僧徒主客常在万人之上,研习大乘小乘的所有经典,以及因明逻辑,声明音韵,天文医学等,为当时世界最高佛教学府。龙树菩萨,寂命论师,阿底峡等重量级的佛教大师们均出自于该寺。唐朝的玄奘法师,义净法师等都在该寺留学多年。十二世纪末被外教徒夷为平地,近世以来才发掘出一部份遗迹。

  24)十四种邪见问难:也称十四无记。佛陀在世时,有一位叫玛仑凯普塔(Malunkyaputta)的人问佛陀;宇宙是不是永恒,灵魂与身体是否是一样,佛陀在涅槃之后,会不会继续存在等,十四个问题,要求佛陀解答,但佛陀未置答复,因为,佛陀认为这些形而上的问题,无助于心灵的解脱。

  25)圣天菩萨:(梵文: Aryadeva,藏文为'Pags-pa Lha),也叫圣菩提,生在公元三世纪,古代印度一名论师,起初信奉外道,后遇龙树菩萨:与之辩论挑战,被龙树降服后,成为龙树菩萨最得意的门徒。着《中观四百论》等,阐扬龙树菩萨的哲学思想。

  26)给孤独:释迦牟尼在世时,中印度舍卫城内的一名大商人,曾在舍卫城内为释迦佛购买园林,佛陀的很多经是在该园林中讲述的。

  27)细腰美女:(藏音nig rged),nig 意为低陷处,而rged 则指腰,低陷进去的腰,就应该是细腰,细腰是美女的特征,所以,我把nig rged 一词翻译成细腰美女。关于细腰美女与盲儿的典故,根登曲培在本书中,两次提到可参阅宗喀巴大师与任达瓦问答录。本人身在外域,没有找到此法本,致歉。

  28)任达瓦:原名雄努罗追(藏音:ren da wa -gxon nu blo gros)(1349-1412)。藏传佛教萨迦派一著名学者,生于后藏萨迦寺附近,悉心钻研并宏扬月称的中观思想,对中观应成派在西藏的发展,起了承先启后的作用。格鲁派的创始人宗喀巴大师以及克珠杰等人,均从任达瓦处学习过中观及其他法。

  29)五肉:密宗内供用甘露品五种肉类:象肉,人肉,马肉,狗肉,黄牛肉或孔雀肉。

  30)五甘露:大便、小便、人血、人肉和精液。为密宗内供用品。

  31)佛目:(藏文为;Sangjie Sbyn ma) ,西藏佛教大圆满修持活动中,一种极其珍贵的供养品。

  32)法称论师:(梵文:Dharmakirti,藏文;Chos-grags)。古印度著名的因明逻辑学家。公元六世纪生于南印度一婆罗门家族中,年长时,从陈那论师的弟子自在军处学习《集量论》。着《释量论》,解释量学之本旨。

  33)嘉木样胁巴大师:(藏音:'jam dbyangs bzhad pa ):甘青地区最大的活佛世系,第一世嘉木样胁巴阿旺尊追(1648-1721),生于甘肃夏河,21岁赴藏,拜第五世达赖为师,曾担任哲蚌寺哲学院的堪布。六十二岁时,返回甘青故里,倡建拉卜楞寺,从此历代转世,著作丰盛。

  34)桑结坚措:(藏音:Sngs rgys rgy msuo )(1653-1705),第五世达赖喇嘛时,西藏摄政王。公元1653年生于拉萨北郊,八岁从五世达赖喇嘛处听受显密教法,从达巴译师听受天文历算和语言学,从龙格阿旺处学习声韵占卜术,从强巴龙珠处学习人体尺度学本论支干和秘方语传诀窍等,成为学贯古今的一代宗师。1679年,出任西藏摄政王,管理政教,维修扩建布达拉宫殿,五世达赖圆寂后,秘不发丧十几年,认立苍洋嘉措为第六世达赖喇嘛。校正刊刻《医学四续》等多部医学和史学著作。在布达拉宫旁边的药王山上,建立西藏第一座医学院。1705年,被蒙古后裔的拉藏汗所杀。

  35) 华芒班智达:(藏音:dwamang bn zhi da ):(1764-1853)西藏佛教格鲁派著名学者,甘肃拉卜楞寺院的一位转世活佛,他是一位极重视史学研究的学者。著作较多,其中最为著名的为《汉藏蒙土历史略史》,《拉卜楞寺志》,《密宗四续部总义简述》等。

  36)阿柔格西:(藏音:A rig dge bshed) (1726-1803),西藏佛教格鲁派著名学者,系安多阿柔部落人氏,曾在拉卜楞寺学习过,著作很多。

  37)清辩论师:(梵文:Bhavaviveka, 藏文:Legs-idan-'byed),印度中观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着《般若灯论》,创立中观自续派的先河。

  38)数论派:(梵音:Sankhya,藏音:Grn jan ba),印度古老的无神论哲学流派。其创世人迦毖罗。此派认为因果是一样的,因中有果,果中有因,只有条件才能让因中之果异现出来。他们认为通晓二十五(谛)种知识,便能得到解脱。

  39)阿赖耶识:阿赖耶,梵语之音译,意译为“藏”。佛教唯识宗派极重视此识。认为此即一切众生的根本心识,是产生一切现象的根源,能将感觉与感觉形成的思维、知觉、记忆、推理等藏纳起来,并由其他的意识活动,构造出整个现象世界。而一般意识,诸如眼耳鼻舌识,则只能与其感官相应,是单纯的感觉作用,不能把握所接触的对境。

  40)七相道理:七相推求,以车子比喻“我”,七种形式的分析;车子的零件与车子本身,是一样的?还是异样的?是零件依靠车?还是车依靠零件?是车中有零件?还是零件的累,才形成车?零件累积的总形才是车?通过这种分析,确定出所谓的“车子”,是一个没有自性的空洞概念,人们执为实有的“我”,也复如是。

  41)寂天大师:(梵文:Shantideva, 藏文:Zhi ba Lha)生活在公元七世纪,古印度最伟大的天才诗人,道修成就的瑜珈行者。他本是一位王子,在那烂陀寺出家为僧,其诗体名著《入菩萨行论》,共分十章,主要讲述如何培养心智,提高菩提心,是菩萨行为的准则。在西藏佛教的传统中,被认为是最具权威的菩萨道修之论著。

  42)实事派:古印度流行的一种宗派思想,承认一切事物皆有其实有的自性。

  43)六群比丘:佛世初期的僧团,无需戒律约束,也能清净修持,但从佛陀成道后的第五年开始,僧团内部开始出现一些犯规的现象,起初犯规恶行的六位僧众,史称六群比丘。佛教的戒律,也就从对这六位比丘行为的定制开始,陆续制定下来的。

  44)舍卫城:古印度一城市名,释迦牟尼佛在世时,大部份时间都是在该城市的花

  园内居住。

  45)具猛力菩萨:此处并非指一个具体的菩萨。而是指任何菩萨在达到一定修炼阶

  段之后,所自然产生的自信与智慧。

  46)宗喀巴大师:宗喀巴名罗桑札巴(1357-1419),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生于青海湟中县今塔尔寺所在地。七岁出家,十六岁入藏,闻思修习五论五明,对当时西藏显宗密乘,大加改革。1409年,在拉萨大昭寺创祈愿大法会,1419年派遣弟子释迦耶喜赴北京朝明永乐皇帝。亲自倡建甘丹寺,命弟子倡建色拉寺及哲蚌寺。着有《菩提道次第广论》,《密宗道次第广论》等甚多论集行世。

  47)中观应成派:(梵音:Prasangika,藏音:Thal'gyur ba)。是中观哲学的一个支系学派。此派遵循古印度论师佛护与月称的观点,解释龙树菩萨缘起性空的中观思想。

  48)四项判断:龙树菩萨在中论中破四边生,“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月称菩萨在入中论中有详细的阐述,主要破生有自性,成立法无我。

  49)中观自续派:(梵音:Svatantrika 藏音:Rang rgyud pa )。中观哲学的另一个支系学派。此派分为随经部行及随瑜伽行,随经部行以清辨论师及弟子,认为自心中的真实三相的正因,可以破除事物实有之自性。随瑜伽行其代表人物为静命大师、智藏大师和莲花戒论师。

  50)根登嘉措:(藏音:根登嘉措(1476-1542),生于后藏达纳地区,1485年,就学于扎西伦布寺,曾经担任札西伦布寺,以及哲蚌寺,色拉寺的堪布。后人追认为第二世达赖喇嘛。

  51)央掘魔罗:古印度一国王名。性情凶狠残暴,曾杀九十九人,取每人一指节,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称为指鬘,但因不满百数,欲杀释迦牟尼佛以凑足百数,经释迦牟尼佛传法指点,成为佛的子弟,出家修道,最后获证阿罗汉果。

  52)阿罗汉:(梵音:Arhat, 藏音:Dgra bcom pa)。通过彻底断除业因烦恼,从轮回中解脱后的一种修行果位。小乘佛教认为,阿罗汉果位是修行能够证悟到的最高境界。但是,在大乘佛教里,阿罗汉只是一种修行的初级成果,还不能算着是真正的圆觉成佛,究竟的解脱。

  53)阿底峡:古印度伟大的佛教导师(982-1054),出身于古印度萨霍尔王室家族,曾经在超岩寺佛教大学(Vikramashila)担任寺院主持,一生秉持寺院清教生活。远渡印度尼西亚群岛,从金洲法师(Suvarnadvipa)处,学习菩提心与度母菩萨的密法。返印后,接受西藏王室后裔的邀请,以六十多岁高龄,千里迢迢来到西藏,进行传法译教。对藏传佛教的复兴,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其所传之医学八部,成为西藏医学流传的奠基石。他在西藏前后十二年。最后在离拉萨不远的聂唐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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