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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觉仁岳对其师知礼之「背判」

       

发布时间:2009年05月31日
来源:不详   作者:陈英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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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觉仁岳对其师知礼之「背判」

  摘自《天台性具思想之反思》陈英善著,台湾中华佛学研究所论丛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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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仁岳因仰慕知礼对天台教观的宏扬,于受具足戒后前往依止于知礼,专心勤学天台教观,未几,已尽学天台蕴奥,辅助知礼对抗山外诸师。在知礼众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且颇受知礼之器重。然在知礼晚年,因《妙宗钞》生身尊特身问题,引发了师徒意见相左,仁岳多次谏诤,最后不得不离师而去,虽离师远去,然仍为生身尊特身问题继续向知礼谏诤,至知礼圆寂后,开始对知礼学说的理论核心——「具」,提出反省批判,认为「具」乃是俗谛所立之法,不能将心性所具三千法视为实相,强调实相乃空中理体。由此可看出,仁岳与其师知礼观点的差异,若以天台空假中三谛来看,知礼所强调的是「具」(假),仁岳所着重的是空中,换言之,彼此在理体的趋势下,皆就某一面来把握天台思想,也因为如此,造成师徒彼此之间的反目,由于知礼一味的强调「具」,甚至由「具」推论出法身寂光土有相,以及以「具」为判准将他宗教义贬抑为别教。诸如此类,一一皆遭到仁岳的批判,这也是为什么仁岳要特别强调「具」乃心性所具俗谛法之所在。

  因此,可窥知仁岳与知礼意见之相左,关键在于「具」,而此「具」乃知礼思想核心之所在,却成了仁岳批判之对象。

  仁岳从仰慕知礼、亲近知礼、辅助知礼对抗山外,而转向成背离知礼、批判知礼,此种转向除了刻划出仁岳修学历程所面对的挑战之外,更蕴涵着天台智者思想于宋代天台学者把握之纷歧,诸如山家山外的论争,乃至山家自宗师徒的反目,在在显示了天台思想于宋代之纷歧。彼此之论争,似乎皆有所据,但也都各有其漏失,无法从各自中呈现天台思想较完整的面貌。若能从这些的论争、谏诤中,吾人进一步加以反省思考,也许有助于吾人勾勒出天台思想之蓝图。

  为了显示仁岳与知礼师徒之间的关系,进而衬托出彼此意见的相左,本章以仁岳修学之三部曲来刻划此历程:亲近知礼→背离知礼→批判知礼,以此三部曲来探讨知礼「具」的学说所面临的挑战。

  一、亲近知礼

  仁岳(992—1064)于幼年出家,十九岁受具足戒后,约于1010年时亲近知礼,如宗鉴所集《释门正统》云:

  仁岳,字寂静,号潜夫,姜姓霅人。师开元行先,十九进具,学律于钱唐择悟,能达持犯。闻法智(知礼)最明天台教观,径往依止,至水月桥,掷笠采莲径中,云:吾所学不就,不复过此桥。法智器之,居以东厦①(卐续藏130·42l右下—42l左上。在志盘《佛祖统纪》亦同样提及此事,如其云:「法师仁岳,霅川姜氏,自号潜夫,闻法智南湖之化,往依为学,至水月桥,掷笠水中,曰:吾所学不成,不复过此桥,法智器之,居以东厦。」(大正49·241中)但对于仁岳于何时开始亲近知礼并没有记载。甚至宗晓所编《四明尊者教行录》〈四明门人霅川净觉法师〉(简称〈净觉法师传〉),亦未提及,只言于「妙龄时」,闻知礼大兴天台教观于四明,于是负笈而来(大正46·916上)。)。

  由此段的记载,可得知仁岳求学之决心,故于渡水月桥时,掷笠于水中,而说道:「吾所学不就,不复过此桥。」同样地,知礼也对他相当地厚爱器重,让他住在方丈东舍。

  仁岳为鞭策自已之修学,将自已密闭在屋内,连白天都以焚膏来研读,甚至将家乡所寄来之书信,未曾启阅而投于帐阁中,如宗晓〈净觉法师傅〉云:

  师虽自昼,而杜诸窗牖,借膏兰以偶寻绎,以故屋壁栋梁皆如墨也。至于乡邦书来,未始启读,悉投之帐阁中②(大正46·916中)。

  此皆可看出仁岳与众之不同。不仅如此,每遇有疑之处,必博览群书,如云:

  每有疑,则撷大屧阅(关)大钥,而上请益,见者弱之③(大正46·916中)。

  《佛祖统纪》则如是记载:

  每请益函文,撷大屧,关大钥,众望风畏之④(大正49·241中)。

  此在在显示了仁岳之勤学,对问题之追根究底,令见者望风而畏之。

  果不负所望,仁岳的苦学勤修终有所成,在其师知礼与山外的论争中,崭露头角助其师一臂之力,如〈净觉法师传〉云:

  时钱塘有庆昭法师开《光明玄义》,略去观心之文,师辅四明,撰〈问疑〉征之;四明著《妙宗》,润公撰〈指瑕〉非之,师作〈抉膜〉以解焉;四明建〈消伏三用〉,润亦〈签疑〉鄙之,师作〈止疑〉以止之;四明撰《指要》,谈别理随缘,或(惑)者构难,师作〈十门析难〉以辨之⑤(大正46·916中。此在《佛祖统纪》亦有同样之记载,皆言仁岳辅知礼撰〈问疑书〉以对抗庆昭(参大正49·241中)。而《释门正统》并未有此方面记载,比较偏重于仁岳与知礼意见相左之方面的记载(参卐续藏130·421左上)。)。

  从引文中的记载,仁岳参与了诸场的论争,其中辅知礼撰〈问疑〉对抗庆昭恐不合史实,此第一场有关山家山外为《金光明经玄义》广略本(有无「观心释」一文)所引发的诤论,共达七年(1000—1007)之久,在此之际,仁岳还未亲近知礼⑥(依《释门正统》之记载,仁岳乃于十九岁(1010年)受具足戒后,才开始亲近知礼的。(参卐续130·42l右下)。),纵使已亲近知礼,也只是一位十四、十五岁的孩子。虽如此,吾人从此段引文的记载中,仍可看出仁岳于1017年后就已展露了其辩才。

  在此之前,由《四明尊者教行录》所收录的〈绛帏问答三十章〉(四明法师问·净觉法师答),即可看出仁岳于天台教观之造诣,如序文云:

  天禧改元二月四日,延庆座主(知礼)出山家教义凡三十条,褰绛纬问诸子,其词惟要,其旨甚微。俾无或(惑)者兴布教之功,令不敏者奋强学之志。门人仁岳率尔而对,斐然成章⑦(大正46·877下—878上)。

  天禧元年(1017年),知礼所提出的三十问,仁岳皆能斐然成章,尤其对于别圆二教之分判及圆教教义的掌握,皆已臻于成熟,如第十五问:

  问:今家以即离分于圆别,既判《华严》具此二教,彼经何文谈即谈离耶?

  答:荆溪谓《华严经》意兼,含义难分判,祖尚斯说,今何敢评。然而委寻大师引用彼经证于别圆,亦可意解,且如《止观》引「心如工画师,造种种五阴」等,证于圆教; 《玄义》亦引此文,证于别教,故知谈即不谈即,难得显文,但以得意不得意而分两教。何者?圆人谓心具而造,则诸法无生,即在其中矣;别人谓心不具而造,则诸法自住,离在其中矣。若乃诸位行相或一多相即,或次第别陈,荆溪已在诸文备载,此不繁述⑧(大正46·879下—880上)。

  在此不单就《摩诃止观》、《法华玄义》所引用《华严经》「心如工画师,造种种五阴」来明别圆二教教义,且对荆溪诸论著了然如掌,更就心具与心不具来区分圆别之即不即,且将知礼圆教理具性恶教义全然囊括⑨(有关性恶部份,可参考第二十五问答(大正46·880下—881上)。另如〈净觉法师傅〉云:「既居之有岁,而与师针钵(芥)相投,筌蹄尽举。」(大正46·916中)。)。此显示了仁岳自亲近知礼以来,于此六、七年间,读尽了天台智者诸大部及湛然诸论著,故能于问答中旁征博引,且对知礼的思想也能全然学之,灵活加以运用,故能于后来的诸论争中,助其师知礼驳斥山外诸师。

  有关仁岳之如何学习的情形,在写给咸润的〈抉膜书〉中,有一段自白,其云:

  予释氏中,一疲钝之士也。幸以好学之志,造延庆(知礼之道场)门下,习山家教观,十有余稔。虽未能宣昭祖训,空洞佛理,而于一言一行,载闻载思,庶缘了之种,不败亡也⑩( 卐续藏95·425左上—下)。

  由此得知,仁岳于知礼之学习情形,乃是于「一言一行,载闻载思」,即借由闻思方式来学习山家教观,且于一言一行中用心。另由此亦得知,仁岳撰〈抉膜书〉时,已亲近知礼十余年了。〈止疑书〉之撰写时间,则比〈抉膜书〉稍晚⑾(此可由〈止疑书〉之前言得知,如云:「中秋后七日,四明山客仁岳再奉书于钱塘梵天阇梨润公讲次。前者盛制〈指瑕〉之外,复有〈签疑〉数纸,亦斥予师释《请观音疏》中「消伏三用」也。师鄙其谬说,委诸侍者用充脂烛,予窃阅以详之,因签以解之,所有疑情,皆为此息,即用止疑二字,目彼此两文,使消伏之义区以别矣。次〈抉膜书〉寄去,惟加察是幸」(卐续藏95·420左上)。由引文可知,此是再次奉书咸润,而在撰〈止疑书〉之前,已先撰写了〈抉膜书〉。)因此,可知此二书之作,皆于1021年后所撰⑿(因知礼《妙宗钞》撰写于1021年,且仁岳于〈抉膜书〉中亦提及撰此书时,已亲近知礼十余年,由此可得知此二书撰写时间,约于1021年后。),至于〈十门析难书〉撰于何时,则不得知。

  从〈绛帏问答三十章〉至仁岳撰书破山外诸师,皆可得知其于山家教观之造诣,非知礼其他弟子所能媲美的⒀(知礼门下弟子众多,如《佛祖统纪》所载:「嗣法二十七人,入室四百七十八人,升堂一千人。」(大正49·213下)其中以广智尚贤、神照本如、南屏梵臻为主,另浮石崇矩亦颇受知礼之重视。若就此四人而论,南屏梵臻强记博闻,如《佛祖统纪》云:「行文制作,臻不及岳;强记博闻,岳不及臻」(大正49·215上),不及仁岳擅长撰文。而神照本如擅长于行持,被慈云遵式选为继承人(参大正49·214上中)。广智尚贤继知礼主延庆寺道场,在慧学方面亦有不少著作(参大正49·213下—214上),但难以与仁岳抗衡。无怪乎知礼于晚年对浮石崇矩寄以厚望,如《佛祖统纪》云:「法师崇矩,三衢人,来学法智,妙达教观之道,居第一座,法智坐听其讲曰:吾道有寄矣」(大正49·215上),另从《四明尊者教行录》〈四明付门人矩法师〉中可得知,如第六书云:「知吾道者无几,望汝传化,令道光大,莫作最后断佛种人也。」(大正46·905上)而崇矩的兴趣在于净土,接受慈云遵式之教诲,且其对知礼〈融心解〉亦有意见(参大正46·905中及大正49·215中)。至知礼圆寂后,仁岳对知礼学说的种种论难,其弟子中亦无人能加以还击,故有「只因难杀四明师,谁向灵芝(仁岳)敢开口」之流行语。(参大正46·916中及大正49·241中)。)。

  仁岳除了擅长于慧解辩破之外,亦相当地重视禅定,若逢教学上之难题,欲得解决,则求诸于禅定⒁(如《释门正统》云:「为众分卫,坐于舡舷,方舒足顷,豁然自得,若拓虚空,不知舟樯之折。针芥相投,筌蹄尽举。」(卐续藏130·421左上)。)。后因修「请观音三昧」,于禅坐中,恍如梦觉,觉悟其以前所学皆非⒂(如《佛祖统纪》云:「后复与十同志修请观音三昧,因疾有闲(间),宴坐静室,恍如梦觉,自谓向之所学皆非。」(大正49·241中)。)。

  虽亲近知礼十余年,且尽其蕴奥,然仍有感于学解不如实际之行持⒃(如《释门正统》云:「凡十余年,悉其蕴奥。乃曰:学解不如射行之着明彰信也。」(卐续藏130·421左上)。)。此或许对山家教义之反省,亦促使其后来转向于《楞严经》之专研与修证⒄(如《释门正统》云:「观察使刘从广奏,命服枢密副使胡宿,请净觉号,朝野共钦。而胡(指胡宿)最笃信,执弟子礼,撰〈楞严集解序〉,盖师平昔探讨法藏,尤精此经,会粹诸家之说,为《集解》(指《楞严集解》)以通之;大张五重之旨,作《说题》以明之;欲广演于神咒,调声曲以讽之;期修证之必成,示礼仪以备之,世俱行焉。」(卐续藏130·421左下)由此可知,仁岳于《楞严经》之投入。计其有关《楞严》之著作,有:《会解》十卷、《熏闻记》五卷、《文句》三卷、《说题》、《楞严忏仪》(参大正49·241下)。)。至晚年时,则专修忏摩。且于持戒上极为谨严,如《佛祖统纪》云:

  晚年专修净业,然三指以供佛,持律至严,不以事易节。创隐沦堂休室以为燕居⒅(大正49·241中)。

  又如《释门正统》云:

  晚景专修忏摩,遵《梵网》,然三指为供养佛事,创隐沦堂休室,究其立名,意期息机也⒆(卐续藏130·421左下)。

  二、背离知礼

  仁岳与其师知礼的意见相左,约于知礼完成《妙宗钞》(1021年)之后,对于生身尊特身、观心观佛等问题产生质疑⒇(如《佛祖统纪》〈知礼传〉云:「净觉与广智辩观心观佛,求决于师(知礼),师示以约心观佛之谈,谓据乎心性观彼依正,净觉不说而去。既而尽背所宗,述〈三身寿量解〉,并别立〈难辞〉,请潜修前钞不使外闻。师虑其为后世异说之患,乃加〈料简十三科〉以斥之。」(大正49·193中)。),后来仁岳撰〈三身寿量解〉、〈难解〉请示于知礼,知礼以〈料简十三科〉回之(21)(参见前注。此〈料简十三科〉乃附于《妙宗钞》「第九佛身观」中(参大正37·22l下—226下)。由〈料简十三科〉中,可窥知仁岳〈三身寿量解〉及〈难辞〉所提出之质疑。)。因未能得到满意的答案,仁岳终于于1026年1O月离开延庆寺,寄住于慈云遵式的道场天竺寺。于1027年3月撰〈十谏书〉给知礼,知礼撰〈解谤书〉覆之;至10月,仁岳又撰〈雪谤书),此时知礼已卧病在床,无暇对〈雪谤书〉作进一步评述(22)(后来广智尚贤的弟子妙悟(知礼之嫡孙)作〈评谤书〉评〈雪谤书〉(参见《四明尊者教行录》〈妙悟法师辅四明作评谤书〉,大正46·916中下)。)。至翌年元月(永圣六年,1028年),知礼圆寂。

  此后,仁岳继而撰〈三千书〉等文章,来论述理具三千的思想,乃是依俗谛而立,并未真正掌握天台思想,换言之,理具三千不能代表天台思想核心。仁岳甚至致书给广智尚贤,说明理具三千乃俗谛,尚贤并未接受此建议,仍以三千具空假中来回敬之(23)(如《佛祖统纪》〈广智尚贤〉云:「净觉居灵芝,致书于师(广智),论《指要》解三千之义,只是心性所具俗谛之法,未是中道之本,请师同反师承。师援荆溪三千即空假中之文,谓何必专在于假,以辅四明三千俱体俱用之义,学者赖之。」(大正49·213下—214上)。)。

  仁岳何以背师离去?除了前述所提《妙宗钞》之佛身问题为一导火线之外,在此之前,是否已潜藏了一些征兆,或是如《佛祖统纪》所记载:因为修请观音三昧,而觉悟以前所学之非(24)(如《佛祖统纪》〈仁岳传〉云:「后复与十同志修请观音三昧,因疾有闲(间),宴坐静室,恍如梦觉,自谓向之所学皆非。」(大正49·241中)。)。果真如此,仁岳究竟觉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觉得以前所学为非?

  吾人知道仁岳曾撰〈抉膜书〉辅助知礼来驳斥咸润〈指瑕〉对《妙宗钞》的非难,主张寂光有依正色心、色具心具、别理随缘等(25)(参卐续藏95·425左上—432右下。),另亦撰有〈别理随缘十门析难书〉以助知礼《指要钞》「别理随缘」之主张,而驳斥继齐、元颖、子玄的非难(26)(参卐续藏95·407右下—415左下。)。曾几何时,仁岳却对知礼《妙宗钞》的一些主张提出批判,此不过是短短三、四年的时间(约1022—1025),却有如此大之转变。

  若仔细思量,仁岳之转变,早已有迹象,如大中祥符末年(1015)已对历来所解释阿弥陀佛为无量之无量产生怀疑(27)(参卐续藏95·404右上),且其辅助知礼而撰的〈抉膜书〉、〈止疑书〉、〈析难书〉等中,皆强调「具」与「理」之关系,如〈抉膜书〉云:

  寂光是理者,非但中之理,乃具德之理也。且《疏》(指《观无量寿佛经疏》)文释常寂光云:常即法身,寂即解脱,光即般若。既对三德,显是三谛,三谛非理耶?且三谛者,不出《中论》四句也:因缘所生法,阴境也;我说即是空,圆观阴入三千俱空也;亦名为假名,圆观阴入三千即假也;亦名中道义,圆观三千即中也(28)(卐续藏95·426右上—下)。

  此乃就「具德之理」来论寂光,非就但中之理明寂光,换言之,寂光乃是具德之理,因为是「具」德,所以寂光是有相。从阴入三千观其即空即假即中,即以阴入境所具之德(三千)作为所观境,了解其空假中。故又云:

  当知亡则一相不留,何但无依正之事,亦乃无空中之理;存则诸法俱立,岂唯有金宝之净相,亦复有泥沙之秽相。存亡一际,事理同时,故喻三点不纵不横,良由于此(29)(卐续藏95·426左上—下)。   此显示了「存亡一际,事理同时」之道理,即是伊字三点不纵不横之关系。

  由前面的论述中,可看出是由「具」来明理,重点在于「具」;而非由「理」来显具。加上知礼本身过度的强调「具」,变成以「具」为理,较少于「理」用心或由理来显具,此为仁岳后来批判知礼之所在,故仁岳特别强调空中之理的把握,而「具」只是理所具之德,是所立之法而已,而不能将具等同于理。

  三、批判知礼

  从前面之论述,得知仁岳十多年来浸心于山家教观,尽得知礼学说之蕴奥,且多次辅助知礼评破山外诸师立论,知礼诸弟子中,没有人能出其右。然而于其后来,又不得不背离知礼,乃至对知礼的学说加以批判,此无他,为真理而不得不如此背负诽谤之罪名(30)(如《佛祖统纪》将之视为「背宗」,如其云:「杂传之作,将以录诸师之未醇正者,故净觉以背宗录,神智以破祖录。」(大正49·241上)。),如〈十谏书〉云:

  闲者所陈〈三身寿量解〉,虽对论刊正,实微谏《妙宗》,比(此)欲不使外闻,潜修前钞。无何大师未察忠愫,再树义门,以安养生身,抑同弊垢娑婆劣应,混彼舍那,此与一家教观,小有所妨。故不避讳黜,频有违忤。诚以忠谏谓之诽谤;切直谓祅言。既进而不从,亦退而无怨(31)(卐续藏95·482右下。)

  又云:

  近见《妙宗钞》文寄至钱塘□工□板,复于下卷释「观佛身」之处,备引仁岳前来所立,难势广有弹剥,披究之际,不觉返袂掩泣,痛师资之道违矣!然念仁岳夙奉天幸,久受法训,凡大师所制诸部章藻、难文异议、决疑发悟者,恨不能广以笔舌宣布耳目,使大师法道光光后昆。岂图拾其短隐其长,沽出蓝之名,起逆路之见,自坠涂炭,何其苦哉?!特是惜《妙宗》偶失之文,为后昆莫救之义,故尽忠赤极犯慈颜。仲尼云: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子不可以不诤于父。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32)(卐续藏99·382右下—383左上。)?

  由上述两段较冗长的引文中,吾人可以清楚地看出仁岳为天台教观,不避讳黜,而多次违忤冒犯知礼,如此忠谏切直之进言,无非为了一家教观。在进言无效之下,不得不无怨无悔地选择退出,以忠于自已之看法。经由仁岳〈三身寿量解〉,请求知礼暗中修改《妙宗钞》(33)(在《佛祖统纪》对此有详细记载,其云:「(仁岳)述〈三身寿量解〉,并别立〈难辞〉,请潜修前钞(指《妙宗钞》),不使外闻。师(知礼)虑其为后世异说之患,乃加〈料简十三科〉以斥之。」(大正49·193中)。);知礼未察仁岳此忠愫,仍再树义门,混淆弥陀报身和娑婆劣应身为舍那法身;仁岳不得进而忠谏之,经由此多次谏诤,仁岳最后选择了离开知礼。但在知礼《妙宗钞》后来的□板,知礼进而于释《观无量寿佛经疏》之「观佛身」处下,备引仁岳以前所立之论,而一一加以弹剥论破。至此,仁岳在披究知礼所释观佛身之际,不觉返袂掩泣,痛师资之道违。在此情况之下,为救天台教观而「尽忠赤极犯慈颜(知礼)」,而作〈十谏书〉。此谏诤乃为了使其师知礼不陷于不义,故引孔子话「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以显示仁岳自已之谏诤,非「沽出蓝之名,起逆路之见」,而是真正为师为真理而谏,若只一味的听从父(师)之令,又焉得为孝乎为义乎?

  因此,吾人可看出仁岳对知礼之谏诤之批判,绝非无的放矢,亦非空穴来风,而是言之有物,对山家知礼教观核心之冲击,否则仁岳不会退出四明,知礼亦不会对其立论广加以弹剥;甚至于晚年抱病中撰《解谤书》来反击仁岳的《十谏书》;乃至仁岳再以〈雪谤书〉覆之,此时知礼病疾中,令门人读之,为之太息,以致归寂(34)(如《佛祖统纪》云:「净觉时在天竺上〈十谏书〉,谓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师复作〈解谤〉,谓〈十谏〉乃成增减二谤。净觉复述〈雪谤〉,谓错用权实,以判胜劣。师时在疾,令门人读之,为之太息。既逼归寂,遂不复辨。」(大正49·193中)。),遂不复辨。

  知礼在世期间,仁岳之对知礼所作的直接谏诤,是《妙宗钞》「观佛身」问题。至知礼圆寂后,仁岳则进一步就知礼理具三千来加以批判,撰〈三千书〉等,展开对知礼全面性之批判。以下分局部性之批判与全部性之批判等两部份来加以论述。

  ㈠局部性之批判

  引发仁岳对知礼的背判,关键在于知礼《妙宗钞》对「观佛身」的解释。在此之前,仁岳曾撰〈抉膜书〉助知礼驳斥咸润〈指瑕〉对《妙宗钞》的批评。未几,仁岳反过来批判《妙宗钞》,撰有〈三身寿量解〉、〈难辞〉、〈十谏书〉、 〈雪谤书〉等论著,来谏诤《妙宗钞》「观佛身」所存在的诸问题,而知礼以〈料简十三科〉及〈解谤书〉斥之。

  此论争主要针对佛三身问题而引发,且皆围绕着三身来论争。

  对知礼而言,以《观无量寿佛经》之安养生身视为《法华经》之弊垢娑婆劣应身,又等同于《华严经》之卢舍那尊特身。

  对仁岳而言,其自大中祥符末年(1015年)以来,对阿弥陀佛之安养生身究竟是「无量之无量」或是「有量之无量」就有所存疑(35)(依仁岳之看法,将安养生身之阿弥陀佛视为「无量之无量」,起自于慈恩窥基,而孤山智圆《观无量寿佛经刊定记》等亦持此说,故导致仁岳之怀疑,如〈雪谤书〉云:「原夫山门学者,自昔已(以)来,多谓弥陀八万相好是报身者,其有由也,以慈恩基法师作如是说故,彼云:弥陀眼如四大海,毫若五须弥,即同《法华》常在灵山及余住处他受用身也;又谓此身是初地菩萨所见,非地前凡夫能见;又以安养净土而为报土,于是广说报土难往,兜率易生。此与天台所谈身土大义相及(反)。今家旧学多杂他宗,人到于今,披拣未精,金沙尚混」(卐续藏95·403左下—404右上)。此明天台宗人对阿弥陀佛的看法受慈恩窥基之影响,而却未加以反省此看法与天台所谈身土大义相反。接着仁岳又云:「仁岳自祥符末年,钱塘圆法师《刊正记》文,亦指山亳海目同于地住所见之相,且与一家所说报相不同,稽疑在怀,若多歧之亡羊矣」(同上,404右上)。),历经多年之博考经论,得知阿弥陀佛乃是有量之无量,故于知礼完成《妙宗钞》后,入室谏之,以致冒犯其师知礼,终成退席,如〈雪谤书〉云:

  仁岳自祥符末年,睹钱塘圆(智圆)法师《刊正记》文,亦指山毫海目同于地住所见之相,且与一家所说报相不同,稽疑在怀,若多歧之亡羊矣。旋历数载,博考诸文,因见龙树云:生身佛寿则有量,法身佛寿则无量。又智者云:释迦化缘短,故生身是有量;弥陀化导长,故生身是无量。验知《刊正记》误以生身无量为法身无量也。大师(知礼)既同圆师所解,故入室而谏之,以至(致)犯颜,终成退席(36)(卐续藏95·404右上)。

  由此可知,仁岳对三身问题之关注已久,对天台自宗(包括智圆及知礼等人)混同生身法身,责无旁贷挺而谏之,以致冒犯其师知礼,酿成不得不离开其师之局面。仁岳对三身看法之坚执,可由下列这段话进一步得知,〈雪谤书〉云:

  嗟乎!诸祖之微言未绝,三身之大义何乖?虽泣血以无从,亦抽毫而有在。纵大师不信,四方岂无青眼之人乎(37)(卐续藏95·404右上)?

  又云:

  乞伏大师!俯听狂言,少留精思。念以仁岳志存为法,行匪沽名,学不务于速成,义必求于至当。岂纵凭虚之说,专行讪上之心(38)(卐续藏95·407右上)?

  又云:

  若复未论尊命,恐乱大伦,则愿任彼绛纱,选一翘楚,暂临浙水,广会僧英,议三身之是非,定一场之胜负,群口无党,正理自彰。其或仁岳有堕扇之羞,伏望大师贻封杖之责(39)(卐续藏95·407右上)。

  此在在显示仁岳为法之认真态度,义必求于至当,而不讳忌冒犯之罪,甚至为定夺「三身之是非」,不惜步上公堂一决胜负。由此可见,三身问题不仅是仁岳与其师知礼之争论,亦关系着宋天台宗对三身的看法。

  此论争导源于〈三身寿量解〉,其资料已不存,而散见于《妙宗钞》、〈十谏书〉等诸论著引用中。为便于了解之故,以〈十谏书〉之十条为主轴,配以《妙宗钞》、〈料简十三科〉、〈解谤书〉、〈雪谤书〉来论述仁岳对知礼之批判。

  第一条:丈六身与尊特身之差别

  以下皆是仁岳〈十谏书〉先引《妙宗钞》之看法,然后再加以谏之,其云:

  《妙宗》云:一家所判丈六尊特不定,约相多少分之,克就真中感应而辨,如通教明合身之义,见但空者,唯睹丈六;见不空者,乃睹尊特。生身本被藏通之机,尊特身应别圆之众(40)(卐续藏95·382左上)。

  此与《妙宗钞》中的〈料简十三科〉之第三料简完全一样,乃直接引用此之答文(后半部为知礼对《观无量寿佛经》之睹佛身的解释,在此省略之),而在答文之前有一段问话,此问应是指仁岳之〈难辞〉,为便了解,抄录如下:

  问:此经(指《观经》)观佛止论八万四千相好;若《华严》说相好之数,有十华藏世界微尘。二经所说优降天殊,彼经正当尊特之相,此经乃是安养生身,凡夫小乘常所见相,《钞》(《妙宗钞》)中何故言是尊特(41)(大正37·233中)?

  此为仁岳对《妙宗钞》所提出的质疑(42)(此〈料简十三科〉乃是《妙宗钞》再版时,知礼针对仁岳之〈难辞〉质问而附加上去的,在原来的《妙宗钞》并无此文,故〈料简十三科〉行文中往往提及《妙宗钞》之文,质疑《妙宗钞》将《观无量寿佛经》(以下简称《观经》)之「八万四千相好」等同于尊特身。对此,知礼于《妙宗钞》〈料简十三科〉中,以「一家所判丈六尊特不定」答之。仁岳对此之回答,于〈十谏书〉进而谏诤之,认为名实不符,如〈十谏书〉云:

  夫欲释义,必须正名,名若不正,义必邪倒。且言丈六尊特者,丈六非小耶?尊特非大耶?若谓不然,未审尊特之名为从理立?为从事立?若从理者,此与真身如何简异;若从事立,岂非尊崇特胜之相乎,以由此身不同分段生死之质,全是真实理体而现,是故《大论》目为法性身佛也(43)(卐续藏95·382左上—下)。

  又云:

  若通教明合身之义者,见但空,则佛唯现小;见不但空,则佛须现大,譬如临鉴有端丑,现像亦妍媸。不可机见自尊,应相自劣。……若不现大,便为尊特,是则别圆之人,见猿猴鹿马无非他受用报,以皆是中道感应故也。此说恐误,愿思之(44)(卐续藏95·382左下)。

  此先正名,明丈六身与尊特身彼此小大有别,而尊特身是由全真实理体而现,是从事立名,与法身有别。同样地,若从通教人所见空不空而论,亦有小大之分,「不可机见自尊,应相自劣」,亦即是现大才是尊特。在知礼的〈解谤书〉对此提出反驳,认为仁岳犯了减增二谤,「减」是谤《观经》八万相好(亦包括《法华》三十二相)为生身;「增」是谤《华严》藏尘相好为尊特。知礼主要就法界身(法身)来明《观经》八万相好为尊特,甚至以「中道感应」来说明尊特非于丈六身外,亦以圆实之教以正尊特之名,明三十二相丈六身皆是尊特(45)(参见卐续藏95·387左上—389右上。)。仁岳对知礼之〈解谤书〉,进而以〈雪谤书〉来厘清权实体用之差别,而不能混同丈六身为尊特,如其云:

  夫以三身明权实开显者,须辨权实之法,方了开显之相。且尊特之与劣应,乃一家所立,十权实中,体用之权也。体,谓实相,理体无有分别;用,谓诸法,事用差降不同。今法身并自受用报,即体也;尊特及生身,即用也。然此权用,不越十界十如之法,若《华严》璎珞,即佛界之报也;若《法华》弊衣,即人界之报也(46)(卐续藏95·401左上)。

  此先分体用、实权、十法界之不同。

  接着又云:

  《法华》已前,藏通三乘皆谓弊衣之身,由见思惑业所生,若破见思,终归灰灭,此即施于化他权也;来至《法华》,三乘之人皆知此身从法身理体起,生身事用虽有唱灭,而化化无穷,此即开化他之权即为自行权也。若就开权显实为论者,权即实故,生即法报,相相泯亡;实即权故,法报即生,弊服宛尔。非谓开化他权为自行权后,即劣为胜;亦非开权显实之后,即劣为胜。 良以权用是差别之事,而胜而劣;实体是无差之理,非胜非劣。故〈十谏书〉云:生身即法,不即尊特,其有旨哉(47)(卐续藏95·401左上)。

  又云:

  然则三千妙假如天珠网互相映入,亦是相即之义,但以参而不杂,终自炳然,不可谓诸法互具,便乃呼东为西,召南为北(48)(卐续藏95·401左上—下)。

  此厘清《法华》开权显实之义,开化他之权即自行权,弊衣之身即法身,而非谓开权显实之后,劣应身即是尊特身,因为劣应身、尊特身皆属权用差别之事;就体而言,则是非胜非劣之法身。在此明显地说明知礼滥用权实法混同了生身与尊特身之差别。

  第二条:《华严》尊特与《法华》三十二相之差别

  有关《华严》尊特身与《法华》三十二相之争论,在前述探讨《华严》与《观经》之佛身时,已引用〈雪谤书〉略加明之。今依〈十谏书〉详明之,其云:

  《妙宗》问云:以坐华王具藏尘相而为尊特;三十二相老比丘形而为生身,其文炳着,那云不以相好分耶?答:约相解释,四教佛身此乃从增胜而说,未是的分相起之本,其本乃是权实二理,空中二观,事业二识。就此分之,则生身尊特,如指诸掌(49)(卐续藏95·382左下。另可参《妙宗钞》(大正37·223下)。)。

  在此先引《妙宗钞》〈料简十三科〉之第四料简《华严》与《法华》有关佛身问题,代表着仁岳与知礼对此问题第一回合的论争;〈十谏书〉及〈解谤书〉则是第二回合。在第一回合中,可以看到仁岳对《华严》尊特与《法华》三十二相生身之区分;而知礼对此之区分,试图从本、理等来将之混同。故仁岳于〈十谏书〉加以谏之,其云:

  相起之本,理实如然;本起之相,安得混滥。今论佛身,正据应相,何得背相,自谈其理?今谓若论佛本,则相理亲也;若论佛应,则理竦相亲也。大师所立,乃相返原乎。法身无相,相必属应,应有权实,相有优降,应染净同居,正用生身;应方便、实报,正用尊特。圆人了知,只一法体起二应用,用即体故,一相叵得;体即用故,诸相宛然。大师(知礼)尚说蛣蜣名相至于究竟,何缘定改生身名相须是尊特名相耶(50)(卐续藏95·382左下—383右上。)?

  若就「相起之本」而言,理实无分别;若就「本起之相」而论,则不能将诸相混滥。此乃仁岳对知礼以理混淆生身尊特身之批判。知礼于〈解谤书〉仍就圆教理来解之,如其云:

  此盖不依本宗谈理,致令佛相与理天殊。何者?今明圆理合具三千,若理若果若体若用未始暂亏三千之法。若为凡夫及藏通机示现佛相,从外而来,定有分齐,故说为应;若为别机示现佛相,虽从心现,依真而起,须假缘修,未全称性,但得名报;唯圆顿教,示现佛身,相相即性,诸法实相,佛既究尽,全体起用,彼彼互融。……故别圆二佛虽俱尊特,别须缘修,故名为报;圆即性故,从法立称,故一身一切身,一土一切土,理具此相,想成相起(51)(卐续藏95·389右下—389左上)。

  知礼在此所处理的,是就别圆二教来分判尊特,认为别教尊特是属缘修不即性,所以是报身;而圆教尊特是即性非缘修,所以是从法身立名,全体起用,彼彼互融,一身一切身,一土一切土,理具如此。仁岳于〈雪谤书〉中,仍然强调「生身即法,不即尊特」,以说明生身与尊特之间的差别,不能将之混滥(52)(有关此之详细论述参见〈雪谤书〉第一条(卐续藏95·401左上—402左上)或本文第一条中所作的论述。),尤其不能将《法华》的开权显实混滥了权用之差别。仍然强调法身无相,相必属应身,至于以何身而应,完全决定于权实,应染净同居土则用生身;应方便实报土则用尊特身,而圆教人了知此生身尊特身乃一体所起二应之用,用即体故,一相叵得,体即用故,诸相宛然。换言之,法身与生身尊特身之关系,乃是体用之关系。

  另在〈十谏书〉第二条中,涉及了业识见佛问题,如其云:

  所引《起信》事业二识,的分生身尊特者,意云:佛之身相不拘大小,但从业识所现,全真起用,彼彼无非尊特身也。今恐此义伤于径庭,《论》云:依凡夫二乘所见者,名为应身;依于业识,谓诸菩萨从初发意乃至菩萨究竟地,心所见者,名为报身(53)(卐续藏95·383右上)。

  此仍然强调应身与报身之不同,以反驳知礼之业识所现身相不拘的说法,同样地,知礼于〈解谤书〉以理具明生身尊特身之不二回敬之(54)(卐续藏95·389左上—390右上。),而仁岳于〈雪谤书〉加以驳之(55)(参卐续藏95·404右下—左下。)。

  第三条:谏尊特身不定

  就《妙宗钞》引用《金光明经》三十二相为尊特而明生身尊特身不定,而提出料简,〈十谏书〉针对此料简加以谏诤,如其云:

  《妙宗》云:《全光明》龙尊叹佛经文,但列三十二相圆光一寻,《疏》(《观经疏》)乃判云:正叹尊特,故知不定。以相数多方为尊特,只就不空妙观见耳。

  问:行人睹于劣应,谈圆佛相,只可即是法身及自受用,不即尊特,以尊特身,现起方有,不现则无,岂见不空,不待佛现,便自能见尊特相耶?

  答:既以尊特对于生身,分身非身、常无常等。今云劣应但即法身及自受用不即尊特,则成寿量属于尊特,身相自属生身,如此分张,进退皆失(56)(卐续藏95·383右下—383左上。另参大正37·224上。)。

  以上为《妙宗钞》及〈料简十三科〉之文,〈十谏书〉对此谏之如下,其云:

  龙尊所叹非局小身,那云但列三十二相?况经(《金光明经》)无定数,高大之相焕然。岂见名目有同三十二相中者,便言唯叹丈六身邪?又焉知藏尘无此等相耶?况疏文显示三十二相是生身佛;大相小相巍巍堂堂,不同常身常光常相,即尊特佛;无身之身,无相之相,即法性佛。然后判云:今经正叹尊特身相,上兼法性,下摄生身。如何偏据正赞之言,而弃兼摄之说。智者明判三十二相为生身,大师坚立为尊特,对文违戾,其可信乎(57)(卐续藏95·383左上。另参大正37·224上。)?

  此评知礼以生身滥于尊特,混沌生身、尊特、法身,而强调智者于《金光明经》注疏中对三身有明确之区分,如其云:

  又疏辨三身相业非不分明,百福所严,生身业也;空慧所导,尊特业也;实业所成,法性业也。若但由行人观智所见,不拘佛身大小而现者,三种相业便成无用也(58)(卐续藏95·383左上。另参大正37·224上。)。

  又引《金光明经》加以说明,其云:

  况复经云:圆光一寻能照无量,犹如聚集百千日月;又云:身放大光,普照十方无量国土;又云:佛光巍巍,明焰炽盛,悉能隐蔽无量日月。安得专以一寻之文而害无量之义?今详正赞尊特兼生法身,巍巍即尊特也;一寻即生身也;诸佛清净微妙寂灭,即法性也。三身一体,而不相滥,岂可一体混沌不分耶(59)(卐续藏95·383左上—下。另参大正37·224上。)。

  此明《金光明经》是三身一体而不相滥,佛光巍巍是尊特身;佛光一寻是生身;诸佛清净微妙寂灭是法身。而佛此等光明,乃是三身业相所严,如百福所严,生身业也;空慧所导,尊特业也;实业所成,法性业也。非纯然建立在行者所见上,若纯然由行人观智所见,那么佛三种相业便成无用。

  另外,仁岳亦反驳知礼斥其生身即法身不即尊特问题,而依知礼的看法生身既即法身,那么生身即尊特,所以斥仁岳为「分张之失」,对此,仁岳加以驳斥,其云:

  所议生身,即法不即尊特者,其有旨哉。夫理无所存,遍在于事,事必即理,生岂非法?但理体无相,事用有相,相不可混,安以生身滥为尊特?且如权即实故,三千空中,差而无差也;实即权故,三千宛尔,无差而差也,是则权用之相,毫厘不谬(60)(卐续藏95·383左上—下。另参大正37·224上。)。

  依仁岳的看法,生身之所以即法身不即尊特,乃是就理而论,则生身即法身,然而就事相而言,生身非尊特,不可将生身混滥为尊特。知礼于〈解谤书〉以「若依本宗,只就一身说三身相,不合不散」驳之(61)(卐续藏95·391右下。另参大正37·224上。另外,知礼亦就圆教三身,举一即三,且全法界作三十二相,一一相无不称法界海来驳辩之,如〈解谤书〉云:「今更略言之,夫圆教三身,体是秘藏,三不离一,举一即三。龙尊赞词,能巧示此,乃于别赞相好之前,总事总理,总赞三身及一切三法等,已彰一佛即一切佛,多之与一不可思议,良由诸佛未始暂离秘密之藏,一佛秘藏不少,诸佛秘藏不多,一相多相亦复如是。秘密藏者,是法界法,摄无不遍,彼彼互融。既全法界作三十二,故一一相,无不称法」(卐续藏95·391右下—392右上),又云:「若丈六外,有法不摄,何能受于相海之名。」(同前,392右上)。)。

  第四条:谏八万四千相好为尊特

  乃是顺《金光明经》三十二相劣身来明《观经》八万相尊特,仁岳对《妙宗钞》此看法加以谏之,如云:

  《妙宗》云:今(《观经》)之妙观,观佛法身,见八万相,不同《金光》但于劣身见无分齐。今是彼佛全法界身应圆似观现奇特身,非是彼土常身常相。若彼常身,即《般舟》中三十二相也;今乃特现八万四千相好光明。……此等经论所明尊特,与今所现,无少差殊(62)(卐续藏95·383左下—384右上)。

  此乃知礼将《观经》八万四千相好等同于尊特,不同于《金光明经》劣身及《般舟三昧经》三十二相。〈十谏书〉对此评之:

  大师以三十二相为尊特;又以八万四千相为尊特;又以藏尘相为尊特;又云:随现大小,彼彼无非尊特。是则他受用报,有若干差别之相也,山家执卷者皆疑之(63)(卐续藏95·384右上)。

  知礼依法界身,将三十二相、八万四千、藏尘相等皆视为尊特,显示尊特有多种,此造成山家之疑惑,而仁岳进而以四土三身谏之,明同居、方便、实报土之三身彼此之不同,不可混同之(64)(卐续藏95·384右上—下),强调《观经》乃安养净土胜应生身,不通余土。知礼以其所解非圆评之(65)(卐续藏95·392右下—392左下)。

  第五条:谏补处位无量之无量

  就《观经》第十观观世音是补处,而明《观经》第九观之佛身是有量之无量,如其云:

  《妙宗》问云:《请观音疏》云无量有二义,若生身无量,是有量之无量;法身无量,是无量之无量。《大论》云:法性身佛色像无边,尊特之身,犹如虚空。既云法性身,此乃不灭,方名尊特。今第九观观于佛身、第十即观观世音身,观音既是补处菩萨,验佛有灭,岂非生身有量之无量?

  答:藏通补处,彰佛有量;别圆补处,显佛无量。且华严佛身,委明八相,既是尊特,此论补处与彼何异(66)(卐续藏95·384右下—384左上。另参大正37·225上。)?

  此为仁岳与知礼有关「补佛处」为有量之无量或无量之无量第一回合接触,知礼就别圆补处,来明《观经》佛是无量之无量(67)(此在《妙宗钞》有较详细之说明,引之如下:「以十方三世一切如来更无彼此迭相见故,同一法身同一智慧故,菩萨机忘,如来应息,名补佛处,实异藏通前佛定灭后佛定生为补处也。」(大正37·225上)。),仁岳于〈十谏书〉对知礼的补处说加以谏之,其云:

  所言补处者,须约诸佛应为分段身,前佛入灭,次佛嗣

  兴,方有补处,安以法性身佛机息应转而论补处哉?机若未息,应岂云亡?机若息已,更补何处?华严八相,一一相中皆具八相,无补处之义(68)(卐续藏95·384左上。)。

  又云:

  尝试论之,凡云:诸佛名号不同,相好优劣,寿命长短,皆是垂世应身;从说法性身时有劫数者,盖教导耳。若诸佛舍那之身,同一身智,犹如虚空,必无名号相好寿命之异也。此义稍细,请大师鉴之。若无量寿佛灭度之后,观音作佛,号普光功德,皆是净土胜应生身耳(69)(卐续藏95·384左上。)。

  首先,仁岳说明补处乃是生灭之递换,故《观经》之佛身为应身;而华严八相,相相皆具八相,故无补处之义。再者,就诸佛名号不同相好寿命长短之异,明此为应身。知礼对此,于〈解谤书〉中加以痛击,认为仁岳此说,是「抑圆为偏」及「断行人妙观之命」(70)(详参见卐续藏95·393左上—394右上)。)。仁岳亦不甘示弱,于〈雪谤书〉以十义来申净土生身,以免对净土生身之误解(71)(详参见卐续藏95·403右上—404右上)。),其中对知礼将其《观经》之看法误为通教加以澄清,其云:

  十者约《辅行》伸之,彼云:《观经》亦通佛身,盖以

  此通教佛身有时亦现高大之相。故《大论》引《密迹经》云:一切人天见佛色量或十里乃至百亿里。《辅行》定为通佛身也。所以然者,由别圆佛身现无分齐,不可以里数量之,以得法性明镜身故,性无边故,身亦无边。若通教佛身但是作意,神通化用,虽现高大,终有分齐;弥陀色身既有那由他数,故《辅行》云:《观经》亦通佛收。斯乃用此土通佛格彼土生身,非谓《观经》属于通教。但此土既秽,乘机则现;彼土既净,常身乃尔(72)(详参见卐续藏95·403左下)。)。

  此明以通教佛身格《观经》安养生身,并不等于判《观经》为通教。而且《观经》之土为净,其身亦常,不同此土为秽及其身乃乘机而现。

  第六条:《法华》妙音菩萨身为生身非尊特

  在《妙宗钞》的〈料简十三科〉中,仁岳提出《观经》佛身虽有六十万亿那由他之高大,也只是净土所常见的佛身,如《法华》妙音菩萨,故不能将此生身视为尊特(73)(参大正37·225上中)。知礼对此说法加以简别,认为《法华》以妙音来显娑婆是「即劣之胜」「秘妙之权」,亦即是「开权之妙」,令起尊特之心(74)(参《妙宗钞》(大正37·225中)。)。对此,仁岳〈十谏书〉加以谏之,认为知礼所立义自相矛盾,局限于大不说小、小非大(75)(参卐续藏95·384左下—385右上。),知礼于〈解谤书〉以圆教加以反之(76)(参卐续藏95·394左上—395右上。)

  第七条:谏弥陀生身为常身

  〈十谏书〉先引《妙宗钞》之看法,然后加以谏之,其云:

  《妙宗》云:众经多说弥陀生身常相,今当略出,《小弥陀经》云:彼土莲华大如车轮;《大弥陀经》说:弥陀浴池广四万八千里。以依验正,身未极大。《观经》有丈六尺之身,此等岂非常身常相邪(77)(卐续藏95·385右上。)?

  知礼于此明《观经》丈六尺之身乃是常身。仁岳评之,其云:

  夫穷众经,要存达观,不可以小道而妨于大途。只如净华宿王智佛身长六百八十万由旬,妙音止长四万二千由旬,若将人情往推,何优降之若是乎?又如《观经》说彼佛华座,座上宝幢一一如百千万亿须弥山,如此华座与彼浴池何夐异战!若云观中所见非是实事,何故经云:如此妙华是本法藏比丘愿力所成,莫不亦是尊特华座,非生身座耶?故众经所说依正大小,圣意难测。……丈六八尺岂是彼常身邪(78)(卐续藏95·385右上—下)?

  此明不能以小大作为生身常身之判准。知礼亦以圆教辩之(79)(卐续藏95·395右下—395左下)。

  第八条:谏相似位见尊特

  知礼于《妙宗钞》中,认为八万相好乃属别圆教真似位所见之相(80)(卐续藏95·385右下—385左上),故判为是尊特,仁岳于〈十谏书〉评之,其云:

  所示八万相好别圆真似方得见者,似位可尔,真位不然,以其分证合见华藏微尘相矣!又云:三贤依业识见佛者,此非《起信》之意,已如前谏。今十信已下,非全不见八万相好,复恐昧于习种性耳。何以知然?如中品中生之人,彼七日莲花敷已,开目合掌赞叹世尊,若今时悠悠凡夫生彼经劫,方得见之;如下品下生之人,于莲华中满十二大劫,莲华方开;乃至下品上生,七七日莲华乃敷,又只见观世音住其人前为说深法,故知彼佛胜相诚难利见,以验彼国人天等见者,非聊尔之曹也。当知九品所论生彼国者,见佛菩萨且就生身而说,何得直见尊特身乎?若相似位便见尊特相了了具足者,分真之位乃成徒施也。况娑婆秽土即见尊特微尘相好,岂极乐净土止见尊特八万相耶(81)(卐续藏95·385左上)?

  此明八万相好为相似位所见,分真位见尊特微尘相好,故《观经》为生身非尊特。知礼以相似位见尊特反击之(82)(卐续藏95·395左下)。

  第九条:圆观生身

  知礼于《妙宗钞》明八万四千相好为圆教七信位所观境,认为是尊特而非生身(83)(卐续藏95·385左上—下)。仁岳则举《观经疏》有量之无量来评之,如其云:

  《疏》释无量寿题,显谭有量之无量;又特示云:阿弥陀佛是有量之无量。若今经(《观经》)不观此身,智者所示何惑众乎(84)(卐续藏95·385左下)?

  又云:

  若如大师(知礼)所解,直观无量之无量;又谓圆人皆依业识所见。是则今经唯观实报依正,全无同居依正,不成讬彼依正修观之义也(85)(卐续藏95·385左下)。

  此明知礼不合智者《观经疏》之以同居依正为所观境之义。另亦就《法华》长者垢衣内身实璎珞身,显《华严》、《法华》所说之身,不外乎释迦佛一身而已,虽如此,然垢衣身不等于璎珞身(86)(卐续藏95·386右上)。知礼则以智者《观经疏》圆妙三身来反之(87)(卐续藏95·396左上—397右上)。

  第十条:生身尊特身

  此仍然处理《观无量寿佛经》生身尊特身之问题,如〈十谏书〉云:

  诸经凡曰弥陀者,皆目生身耳,况大小二本(指小《弥陀经》与大《弥陀经》)并无三十二相之文,何忽见指借使二本不专被顿。今观既专被顿,何故疏内劫指生身,不可将二本之义释今经之名。……盖谓弥陀胜身须是三昧成者,方可观之,例如释迦奇特身相亦是三昧成者,以此为观,应如《大论》云:为增长诸菩萨念佛三昧者,多是别圆地住菩萨。以论中明尊特身佛,为界外法身菩萨说法。若《观经疏》云:若得三昧,观心成就者,但是圆教观行位人,以疏中明观行位初观佛相如铸金像,乃至观成见佛大相小相浩浩瀁瀁如大劫水,是知两处三昧深浅不同,所观佛身,生报有异,须将义定,无以文拘(88)(卐续藏95·386右上—左上。另有关《妙宗钞》的论点,则强调小大《弥陀经》不专以尊特被于顿机,而《观无量寿佛经》乃纯被圆人,其佛身是全法界所起,所以生身即是法身亦即是尊特身(参大正37·266中)。)。

  在此仁岳驳斥知礼生身为尊特身之说法,强调生身和报身(尊特身)是有差别的,须由义来判定,不可拘泥于文字上。知礼同样于〈解谤书〉来加以反驳,仁岳于〈雪谤书〉作综合性之驳斥。

  从上述之探讨,可知仁岳对知礼的谏诤,主要在于生身与尊特身上。依知礼的看法,基于法身而视生身为尊特,混同了生身与尊特之差别;仁岳对此则展开批判,着重于生身与尊特之差异。

  经由仁岳的〈三身寿量解〉、知礼的〈料简十三科〉;仁岳的〈十谏书〉、知礼的〈解谤书〉等所争论的内容来看,所涉及范围亦相当广泛,依〈雪谤书〉将之归纳为五大点(89)(在〈雪谤书〉中,仁岳将知礼〈解谤书〉所论述的二十二点总归纳为五义,然后一一加以雪谤之(卐续藏95·401右下)。):

  ㈠法华开权显实,即劣应为尊特。

  ㈡弥陀八万相好,是他受用报身。

  ㈢圆教外凡位依业识见佛。

  ㈣安养生身是丈六像。

  ㈤法身有相。

  对此五点,仁岳于〈雪谤书〉中一一加以批判之(90)(参卐续藏95·401右下—407右上。)。就第一点而言,知礼滥用了权实,将劣应、尊特即为法身,推论成劣应是尊特,混滥了劣应与尊特之差别,也丧失了劣应、尊特之权用,更失去了《法华》「世间相常住」之意义。就第二点而言,知礼极力透过中道感应、圆教教理等,将弥陀八万相好之生身提升至尊特,如此一来,反而丧失了以生身说胜法、立生身为所观境等之内容;且生身非定小(将生身屈局于丈六尺),亦非局限在藏通二教,而是四教皆有之,应者感者亦皆有生身。对此道理,知礼是有所误解的,讲到生身以为是贬斥或减谤,而一意想将生身视为尊特,却忽略了生身与尊特权用之别,如此一来恐将诸经佛身之特色混同。就第三点而言,知礼视圆教外凡依业识见尊特,然尊特乃是实报他受用身,须断破无明才见得,即至圆教初住位见得尊特,此不顾生身尊特之别,而滥用理具混淆圆教之修行位。就第四点而言,知礼认为《观经》安养生身丈六之像,观此生身显藏尘相好,而视华严藏尘为分段生灭之生身,仁岳对此加以批判,认为华严别圆二教所见之尊特并无别,所别者,只是修成与性具之不同,而非尊特有别。就第五点而言,仁岳提出《观经》圆观虽纯,但不能混同生身与尊特之别,法身(体)与生身尊特(用),是有其体用之分,其彼此之关系,是「三而一,一不为合;一而三,三不为散」,进而批判知礼「法身有相」之看法。

  知礼何以视生身为尊特,基本上可说混滥了生身、尊特、法身虽不异而不一的关系,而之所以如此,此根源于其圆教理具思想而来。仁岳对知礼生身尊特之批判,虽未直接就理具来批判,但却批判知礼依理具三千无差别混淆权用之事差别,也因此使仁岳后来全面性对知礼理具思想之反省。

  ㈡全面性之批判

  前所明乃是就局部性来批判知礼,此是在知礼生前,仁岳与知礼直接的交涉。至知礼圆寂后,仁岳对知礼的批评,则是从根本性、全面性来批判,即对知礼的核心思想——理具三千作彻底之反省。

  然有关此方面的资料,大多已散失,只零星地保存在可观的《山家义苑》〈辨岳师三千书〉及宗印的《北峰教义》〈三千章〉中(91)(参卐续藏101·138右上—184左上及229右上—236左下。)。由这些资料,吾人得知仁岳撰有〈三千书〉,以及对知礼的破斥之文章收集于《杂编》中(92)(如宗印《北峰教义》都引自于仁岳《杂编》。另在《佛祖统纪》〈仁岳传〉中亦提及仁岳撰有《义学杂编》六卷(大正49·341下)。)。在知礼圆寂未久,约于1032—1033年间,仁岳曾致书给继承知礼主掌延庆寺的广智尚贤,提出知礼《指要钞》所解的三千之义,「只是心性所具俗谛之法,未是中道之本」(93)(大正49·213下—214上。),请广智一起反驳知礼此学说(94)(参见《佛祖统纪》〈广智尚贤传〉(大正49·213下—214上)。),此资料亦未留传下来。

  仁岳有诸多论著(95)(在《佛祖统纪》中,对于仁岳的论著有详细地记载,如其云: 「师(仁岳)于《楞严》用意尤至,会诸说为《会解》一卷、《熏闻记》五卷、《楞严文句》三卷,张五重玄义则有《楞严说题》,明修证深旨则有《楞严忏仪》,复于呪章调节声曲以为讽诵之法。所著《金刚般若疏》二卷、《发轸钞》五卷、《弥陀经疏》二卷、《指归记》二卷、《文心解》二卷、《杂录名义》十二卷、《义学杂篇》六卷、〈如意轮课法〉、〈涅槃礼赞文)、〈罗汉七贤七圣图〉、〈起信黎耶生法图〉各一卷。《禅门枢要》、《净名精英》、《大论枢节》、《大论文》、《苕溪讲外集》、《窗案记》、《诸子杂言史髓》。」(大正49·241下)由此可知,仁岳著作非常多,尤其在《楞严经》方面的著作,达六种之多。),大多已佚传,除了上述所提的资料外,被留传下来且较完整保存仁岳思想的,有《楞严经集解熏闻记》及《十不二门文心解》(以下简称《文心解》),其中又以《文心解》对知礼理具思想作极彻底地批判,此书讲于1028年,于1052年再治定出版(96)(此可由《十不二门文心解》后记中得知,如其云:「自天圣六年(1028)冬十月,寓钱塘石室兰若随讲私解,至皇佑四年秋八月,于吴兴西溪草堂因门人请勤版,次方再治定,见此注者,可别新故。」(卐续藏100·101左上)。)。

  仁岳对知礼所作的全面性批判,此从宗印《北峰教义》

  〈三千章〉所列十科可得知,此十科如下(97)(卐续藏101·229右上。此十科乃宗印依仁岳〈三千章〉而立的,如《北峰教义》〈三千章〉云:「净觉法师异论起于今,对彼十科,略亦大义十。」(同前)。):

  ㈠出本文

  ㈡辨三谛

  ㈢明事理

  ㈣简权实

  ㈤显体用

  ㈥述互具

  ㈦譬喻

  ㈧示别圆

  ㈨对四土

  ㈩判六即

  从此十科中,可得知仁岳〈三千章〉对知礼的批判,除了第一条明三千之出处外,涉及了三谛、事理、权实、体用、互具、譬喻等问题,而此等问题,皆已就三千空假中来批判。换言之,仁岳对知礼的主要批判,在于理具三千,至于别圆具不具三千、四土、六即等问题,亦皆沿自于理具三千而来。

  依仁岳的看法,理具三千、心具三千,乃至色具三千,此三千世间,是所造之法,约俗谛所立之法,而非实相须存三千,如〈三千书〉云:

  以见《辅行》云:《止观》正明观法,并以三千而为指南,便认实相须存三千,而不知是心性所具俗谛之法(98)( 卐续藏101·183左上。)。

  又云:

  殊不了三千是所立之法,将所立之法作无住之本(99)( 卐续藏101·183左下。)。

  又云:

  妙乐云:镜明性十界,像生修十界。应知此有两重无住本立法之义:一则约性自辨,镜喻实相,即无住本也,明喻十界,即所立法也。一则修性对辨,镜明合为无住本;像生十界,即所立之法也。故十界之法在修在性,皆是末事(100)(卐续藏101·184右上)。

  以此破知礼视实相须存三千,评其不知三千乃是心性所具俗谛之法,而非以三千作为心性、作为无住之本。因此,仁岳进而就性修来说明,十界之法无论在性在修皆属末事,而非是本,皆是所立之法而已。重要的,应由空、中来把握实相,如〈三千书〉云:

  须解自行唯在空中;化他三千赴物。智者云:第一义中,一法不可得,况三千法?世谛中,一心尚具无量,况三千耶?荆溪云:三千世间皆名共道,不离空中,方名佛道。如是明文,甚好研详(101)(卐续藏101·184右下)。

  此引智者《摩诃止观》及荆溪之话作为佐证,以说明三千世间乃是所立之法,非以具三千为实相,亦非以三千是诸法之体。

  由上论述,可知仁岳与知礼对「理具三千」所见之不同,仁岳强调三千乃是所立之法,重要的在于理而非在于三千;知礼所着重的在于三千,故仁岳针对此而加以破之,认为只有「具」,而无「即」义。

  在《文心解》中,仁岳认为若只一味强调具,而忽略对空、中的把握,反而落入于外道中,如其云:

  请以上文非权非实之理,解此心地三千,则依稀识具矣。《观心论疏》云:若定谓一念之心具含万法是如来藏者,即同迦毗罗外道因中先有果计;若定谓心无万法修之方有者,即同沤楼僧伽外道因中无果之计;乃至云:开心具万法是如来藏即谓如囊沙;开心无万法即谓如兔角。斯并永执邪见之人,何可论道(102)(卐续藏100·100左下)。

  可知理具三千是基于非权非实而来,是随缘所立之法,若无法于此作确切了解,则易流于外道,非但《观心论疏》对定执一念具万法之批评,在天台的《摩诃止观》和《法华玄义》等论著中,亦对地论师定执心具三千展开批评(103)(如《法华玄义》云:「诸论明心出一切法不同,或言阿黎耶是真识出一切法;或言阿黎耶是无没识无记无明出一切法。若定执性实,堕冥初生觉,从觉生我心过。」(大正33·699下)此显示若定执真识心或无明心为实出生一切法,则堕于外道中。另在《摩诃止观》中针对地论师之心具一切法(三千法)和摄论师缘具一切法提出批判,认为心具或缘具只是随缘立说而已,不可将之定执为实(参大正46·54上—55上)。)。

  顺着对理具的批判,又涉及了三谛、事理、权实、体用等诸问题。就三谛而言,三千属俗谛。就事理而言,俗假为事,空中为理。就权实而言,可约三千俗谛和三千三谛来论,若约三千俗谛分权实,则九界十如属权,佛界十如属实;若约三千三谛分权实,三千空假为权,三千中道为实。就体用而言,以空中为体,俗谛为用(104)(参见《此峰教义》〈三千章〉(卐续藏101·230左上—232左上)。)。

  从仁岳对「具」的批判中,将之视为所立之法和俗谛,以及仁岳对空、中的重视,吾人不难发现此反映了知礼过度强调「具」所造成的偏失,使得空、中之理隐而不见,丧失对空、中之把握,甚至因此,也使得「具」造成偏差,若无空、中,则「具」易流于外道。知礼甚至以「具」来区分别圆教(作为别圆教之判准),亦因「具」而将他宗(如华严宗)贬为别教。诸如此类,仁岳皆一一加以批判之。

  由对三千的批判中,仁岳进一步反省到知礼所理解下的别圆问题,乃至批判知礼将《起信论》、《华严》等贬为别教。

  依知礼的看法,认为只有圆教谈具,而别教不谈具,如《指要钞》云:

  他宗明一理随缘作差别法,差别是无明之相,淳一是真如之相,随缘时则有差别,不随缘时则无差别,故知一性与无明合,方有差别,正是合义,非体不二,以除无明无差别故。今家明三千之体随缘起三千之用,不随缘时三千宛尔,故差别法与体不二,以除无明有差别故。验他宗明即,即义不成,以彼佛果唯一真如,须破九界差别归佛界一性故(105)(大正46·715中)。

  又云:

  故知他宗极圆只云性起,不云性具。……故知若不谈体具者,随缘与不随缘皆属别教(106)(大正46·715下)。

  由此可知,在知礼的分判下,认为他宗不谈性具体具,所以不论真如随缘或不随缘,皆属别教。

  然而,仁岳认为不仅圆教谈具,别教亦谈具,如〈三千章〉云:

  三千之说,四教之中,唯别圆所诠,既诠十界百如,必有百界千如,约三世间,三千备矣(107)(卐续藏101·234左下)。

  又云:

  三、破他,不知具有二义,别教有思议具(108)(卐续藏101·235右下)。

  在此仁岳提出了「具」乃别圆所诠,且分别了别教之具乃「思议具」,而圆教之具为「不思议具」。

  另于《十不二门文心解》中论及《华严》、《起信》之法性圆融具德,如其云:

  《起信》谈依如来藏故有生灭心,岂与《摄论》等同耶?而误哉。然复须知诸论所说,或云真如生法;或云梨邪生法,皆是随顺悉檀赴物之意。傥专四性,安论二空?故《止观》云:天亲、龙树内鉴冷然,外适时宜,各权所据。今有传山门教者,确执具义,弹射华严、起信宗师,谓无圆满之解者,一何伤乎?况彼宗法性圆融具德,真如随缘即义潺然,但未如天台委示理具善恶之性,抑同别教,殊昧通方。如《止观》明地论师以法性持真妄、真妄依法性,即心具一切法也。贤首、清凉等所说不亦如是耶?荆溪云:弘法利他之功,不补非法毁人之失。后昆慎之(109)(卐续藏95·100右下—左上)。

  此中首先明诸论所说的「真如生法」或「梨耶生法」,皆是随顺四悉檀因缘而立的,不可偏执,所以引《摩诃止观》说明此意。接着,批判山家学者确执「具」义,弹射华严宗师无圆教解,而将之贬抑为别教。仁岳认为山家此看法是误解华严宗之教义,虽然华严宗并未如天台委示理具善恶之性,然此宗法性圆融具德及其真如随缘之即义了然,不应将之贬为别教,况地论师所言的「法性持真妄、真妄依法性」,此已明心具一切法,实不应将之抑为别教。最后,引荆溪之话,以作为警戒,「弘法利他之功,不补非法毁人之失」,此说明了山家学者是以「非法毁人」。

  对仁岳而言,「具」并非天台宗所独有,华严宗本身亦圆备此义,甚至连别教亦有之(指思议具)。仁岳此立论,一方面抨击了山家的「具」;另方面亦批判山家以「具」为独有而贬他宗;更重要的,乃在于「具」只不过是随缘所立之法,认为知礼不明此道理,以为实相理体须有三千。也因为如此,知礼的「具」成了仁岳所批判的对象。

  知礼以「具」作为自宗之特色,在仁岳的批判下,「具」只是俗谛随缘所立之法,他宗亦有之,并非天台所独有,如此一来,岂不丧失了天台自宗之特色?而知礼以「具」彰显自宗岂不面对重大挑战?从法性圆融具德来看,仁岳此之批判亦颇中肯,诸经论诸宗师亦有立此道理,其所具德非只局限佛法界,实包括真妄两面,非如知礼所言他宗只言性具善,不言性具恶,所以无「具」义。此中的「具」义,是指含摄一切法而言。对华严宗来说,言法性具足一切法,此乃终教之教义,而华严圆教之教义,是任举一即一切,并非局限在法性上,显示法与法之间乃是重重无尽之关系。由此可知,宋天台宗对华严教义的了解,仍局限以理体心性来了解华严,甚至将华严贬为别教,以凸显自宗是圆教。

  唐宋天台学以理体心性来了解他宗,亦将天台智者思想理解成理体心性,此乃时代思潮之大趋势所致。纵使仁岳对知礼「具」的批判,也无法走出理体心性之窠臼,无法从空假中辩证张力来批判理体心性说及批判自宗。

  结语

  从仁岳的亲近知礼至背判知礼的转变中,此之转变,一方面代表着仁岳的思想由「具」转向「理」的层面;另方面显示着对「具」之思想的冲击,知礼为了凸显自宗不同于他宗及圆教不同于别教,着重于对「具」的强调,形成以「具」为本为核心之局面,以「具」取代理之情势。一味的重视「具」,凸显「具」,而忘了「理」的层面,忘了「具」乃是理所具之德,「具」是所立之法,是心性所具俗谛之法,而非实相须存三千,不可将所立之法视为无住之本,若将「具」定执为本,定执一念心具万法,而非从所立法明具,此恐落入迦毗罗外道中。

  这也是为什么仁岳于后来会批判知礼,而强调空中之理,由此理来显具,而非直接以具为理。

  若从天台智者的即空即假即中来看,可得知知礼着重于「假」,以凸显「具」为主;仁岳所着重的是「空中」,以强调「理」为主。但无论如何,其师徒所把握的皆偏重某面显之,仍未就「即空即假即中」来切入,以此明空或立假或显中。

  仁岳对其师知礼一连串的批判中,在知礼的弟子们中,似乎都难以招架,所以在当时流行这样一句话「只因难杀四明师,谁向灵芝(仁岳)敢开口」(110)(大正49·241中。另如《四明尊者教行录》云:「霅川(仁岳)时住灵芝而绐之曰:只因难杀四明师,谁向灵芝敢开口。此语由来口播。」(大正46·916中下)针对仁岳的〈雪谤书〉,后来虽有知礼的法孙妙悟希最撰〈评谤书〉驳之(同前),但此正显示了知礼诸弟子中无人能向仁岳挑战。),此说明了仁岳于离开知礼后,其气势是非常盛旺的。而仁岳投礼慈云遵式门下,慈云门人跟随他的则有大半,且慈云并未加以阻止(111)(《佛祖统纪》云:「学徒从往者半,云(慈云)弗之止」(大正49·241中),又如《释门正统》云:「慈云门人从者大半。」(卐续藏130·421左下)。)。其所住道场共有五处,皆是当时之重镇,缁素敬仰,朝野共钦勅封为「净觉大师」(112)(参见《释门正统》(卐续藏130·421左下)。)。诸如此类,皆显示了仁岳在当时之影响力。

  然为何在后代中,仁岳的学说并未受到天台宗的重视,只有继忠之徒从义发挥之。若探索其原由,可能因为知礼山家之典范已建立,而仁岳所走的方向空中理体较没有其着力点,无法凸显自宗与他宗之不同。加以仁岳后来专研于《楞严经》及专修净业,并未再致力于天台学上。另外一原因,是知礼、仁岳之后的天台学,在理论上并未有什么开拓,且大多走向于禅净之修持(113)(此可参见释慧岳编著《天台教学史》(台北:中华佛教文献编撰社印行,1995.11,增订六版),页293—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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