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徒身分建构时的困惑

佛教徒身分建构时的困惑
　　郑庭河
　　有关“佛教徒”身分的讨论，应该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犹记得数年前佛教界还特别关注佛教徒的“宗教情操”、“认同感”等问题，并作出一些呼吁，不外乎佛教徒应该有清楚的身分“自觉”和立场，并积极的以行动来体现、彰显、坚持本身作为佛教一分子的“本质”。
　　基本上，我不反对如此的身分建构和提倡，并且相信当时的佛教界领袖们必然有其合理的识见和考量，方才如此关切及呼吁。事实上，佛教于一个多元化社会中生存，必须面对与其他社会因素的互动，有时并不容易，导致其不得不回应、借鉴、模仿其他社会制度，比如其他宗教的概念、模式和做法——包括建立和行使某种明显、积极，乃至强烈的宗教身分认同。
　　然而，我却以为：佛教“本质”上是不太注重身分认同的。乃至，据我所理解，佛陀当初并没建立一现代意义上的“宗教”的意图，遑论建立一“宗教认同”或“宗教身分”。佛陀也并没身负什么“神圣”使命或任务，到凡间来通过某种神秘启示、仪式和感召来确定谁人已被划入“有机会得到拯救”的“类别”，而与其他“尚未觉悟的迷途者”有“本质”上的不同。
　　换言之，佛陀只是通过自身努力开启了一个独到而被视为“圆满”、“如实”，任谁只要诚心、认真、刻苦修习便能达到“终极解脱”的法门而已。而学佛与不学佛之分别只在于你是否“珍惜机会”、“有幸”或“因缘已到”而已，并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人性本质上的差异（虽说最终的解脱与没解脱的差异倒是挺严重的）。乃至，解脱之境也可无须通过参与佛教而实现的（虽说不是那么容易），即所谓的“辟支佛”。
　　尚且，当下选不选择学佛也并非即刻就会影响现世之人的最终命运和本性气质。有些人纵使决定学佛了，但也因本性懒散、顽钝、暴躁、贪婪，或心猿意马、意志薄弱、马马虎虎，或不幸因意外、伤病、经济困难、家庭负担、外力干扰等障碍而难有所成。而不选择学佛者若自有一套契合或接近佛法的生活方式，并且认真的去执行，实际上亦或更能有所成就。
　　皈依是感性的启发与信徒的发愿
　　另方面，佛教虽说也有其皈依仪式作为确定一个人之宗教定位的程序，但和其他宗教的洗礼或割礼相比，实际上是非常缺乏神性权威之见证和认可（Sanction），而不那么具感染力、渗透力、约束力的，至多可以是非常感性的启发信徒本身的决心和大愿而已。所以不讲“神性”"的佛教皈依仪式本质上是以信徒为中心的，是对信徒自愿仿效佛陀自求解脱的鼓励和肯定。是以，佛教的皈依仪式并不给学佛者确立一种非常特殊（神性基础）的身分而与他者有太大的区别。
　　甚至，整体来说，佛教本就是个以人为中心的宗教，不论是个人或众生——而且不管是学佛者或非学佛者，都是佛教的关怀所在。若说佛陀要代表什么“终极实在”的话，那“终极实在”便是成就涅槃的众生。由于任谁都有成就涅槃的机会（即所谓众生皆有佛性），所以本质上大家都是同等的，只是当下选择不选择学佛（加之所背负的善恶业成分如何），才令彼此“稍微”有些形式上的区别。就因为这“形式上”的差别，定义了世间的“佛教徒”，而非什么“灵性”上神秘的“通过仪式”（Rite Of Passage）。
　　就基于这一点，我觉得佛教的“他者意识”是相当淡薄、温和的，佛教旨在关怀和包容所有众生，不太在乎其背景、身分、衔头，乃至物种。是以，当我们不得以必须强调、呼吁、推动“佛教徒”的身分建构时，必须牢记的一点是：要避免背离了佛教的圆融、宽宏精神而窄化了学佛者的世界观和包容性，而这即关乎我们该如何诠释“佛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