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前 途

谈 前 途
　　庄耀辉
　　很多人都晓得想要追求美好前途，却不知道人生有最重要的前途须珍惜。
　　去年（1993年）11月，大陆扩大举办歌颂毛主席纪念会时，英国BBC电视台特别制作播放了一个“Chairman Mao”的节目，令我记忆犹新的是他垂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询问私人医生“我还有希望吗?” “我会尽量想办法”，他的私人医生答道。紧接著他就断气了，这当中似乎透露著前途茫茫，业风播荡，随业受报的惶恐，焦虑与不安。一个生前自胡为“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所谓‘救世主’ ，而我就是你们的救世星”，且经常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烟一的人临命终时竟是这么无奈、无助、焦恐与惶惑，大陆作家刘宾雁也在“警告”一文中记述终生替毛酋罗织冤狱、残害同党，用种种酷刑怪术君临人民的特务头予康生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眼前常有无数鬼魂轮番向他扑来，抓他、撕他和殴打他，高喊著自己死得‘冤屈’”。“他张开眼睛，是一群群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冤魂。剧烈的头疼和恐惧感，几乎使他爆裂成碎片，哪里能够入睡?一切镇静剂都失去了效用。最后，医生不得不采取最后一著：给他放电影，一天到晚，一场接一场的电影。影片中的形象，可以多少驱散一些他眼前和头恼中的幻影，并使他的神经在紧张和疲劳中镇静下来，勉强争得一天二、三个小时的睡眠。醒来后，又是一场没完没了的搏斗。他挣扎，他呻吟，他叫喊——有时呼救，有时求饶，有时则是野兽般无意识的狂叫……”这号人物除了是首席刽予手外，并且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这样的角色，竞在冤魂索命中崩溃毙命，真应验了“菩隆畏因，众生畏果一，以及莎士比亚名言：“愚痴无智的人，稍微有了一点权力，就会做出令上帝伤心落泪的事”。由于愚痴无智妄作，临命终时遂有种种怖畏障碍，于是阴境现前时，瞥尔随他去。此外，死的剧苦也可从耶稣被钉在十字架时大声的哭喊：“主啊!你为什么要遗弃我，令我这么痛苦”得知梗概。连耶稣的表现都如此，难怪基督徒虽然晓晓不休的说信者得永生可生天国，但你如果跟他们说希望上帝早点召见他们时，他们经常会表现的很不和悦：而且西方对垂死病人的处理方式通常是电极，打强心针……一切努力无非是想多苟延残喘重病者几分钟的生命而已，深恐著不可知的死后世界似的。看来讲的是一回事，心里真正信服多少，大概只有他们心理最明白了。
　　但真正的佛教徒是不忌讳人家跟他说“希望你早日成佛”的，他们经常是坦荡无畏赴前程的，甚至很多修行人都能预知时至，坐化，含笑舍离。佛陀的示现般涅槃相是吉祥卧著，显现的宁静、安详与庄严是不同于一般常见的忧悔、布畏、苦恼、呻吟的：最近广钦老和尚的含笑往生，也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苦恼、烦躁、不安相。王阳明临命终时，学生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他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一。因此，死虽然剧苦，但佛教徒对于这种人生必经的大事是比较心口如一，比较有把握的，因为他们追寻的正是来去自如的自在生命。换句话说，大修行人对生死是很有把握的。
　　他们怎样办到的呢?一切佛法不离方寸，而且佛法不离世间法，心地清净方为道。如果他们在平时就已消伏日常的贪瞠痴火焰，降伏我执，我慢的烦恼习气，那么死生就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佛门行人日课后通常会有个回向发愿，大抵是说：“愿我临欲命终时，身无病苦，心不贪恋，意不颠倒，如获禅定，佛及圣众手执金台来迎接我，花开见佛，即悟无生’顿开佛慧，广度众生，满菩提愿。”既然经常想到“死”的必然性，就懂得缩小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自然较能以宁静、祥和的心面对死亡，他们对前途是充满信心，极有把握的。这是很不同于一般常见的可怜、怖畏、苦恼相。可是这种能耐，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更不是一般人常说该死的时候，自然就会死了，有什么好顾虑的。事实上，这当中确有很大的学问，只有活的洒脱自在的人，才真正有办法安祥、自在、有尊严的舍报离去。
　　摘自《菩提树》1994年8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