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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佛教无“十宗”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汤用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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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佛教无“十宗”
  汤用彤
  中国佛教史料中,有所谓“十宗”、“十三宗”,本出于传闻,并非真相。本文主旨在指出其虚妄,讨论其由致。然由于相关汉文的书籍浩繁,草此文时,虽逾两月,并得青年同志相助,但限于体力,只能查阅,未行细读,因之论据当有漏略,论断可能有误,纠谬补正,亟希望于读者。
  甲 略述佛教“宗”之形成
  本文所说的“宗”,仅与中国及日本佛教宗派有关。“宗”字之意义甚多,基本上有尊崇的意思,所信仰之主义,所主张之学说,可谓之宗。(故在因明中,推理之结论亦称为“宗”)印度佛教在西汉末传入中国,而在东汉末至晋,般若空宗的经典陆续译出,因此种大乘佛学与为中国统治阶级服务的玄学相合而大为流行。但是印度佛教所谈的“空”,中国知识分子则有各种不同的理解,因而有各种不同的学说(主义)。遂有所谓“六家七宗”。所说的“家”就是“宗”,象“儒家”,、“道家”之“家”。因此所谓的“本无宗”就是“本无家”,“心无宗”就是“心无家”。在当时清谈的时代,这些理论都是通过谈论表达出来的,有时也用笔写,因此“本无宗”可称为“本无之谈”或“论”,“心无宗”可称为“心无之义”,因为这些意见是各自所主张的,所以名为“宗”。从佛教的眼光说,这些意见应该是不违背般若经典。东晋僧睿在《喻疑论》中赞美他的老师道安曰:“附文求旨,义不远宗,言不乖实,起之于亡师。”此处所说的“文”,是般若之文,“宗”就是“空宗”(或“虚宗”),就是玄学家所尊崇的根本的学说。六家七宗是在清谈中产生,有时也发生较激烈的争论,如东晋时本无家竺法汰驳斥道恒之心无义是也。但究竟乃个人间之争辩,非宗派间之攻击也。
  中国佛教之宗派,应说是大起于隋唐,是经过南北朝经论讲习之风而后形成的。兹先述讲习之情形,再论宗派之开始。
  (一)“宗”——经师、论师 南北朝时,佛教因帝王士大夫的大力提倡,译出经典益多,有大乘有小乘。大乘空宗有般若三论、维摩、法华,大乘有宗有华严、涅槃;小乘既有沙婆多(一切有)的诸论,又有成实论之空理。出经既多,译人复有传授,因而特别在南朝讲习经论之风大盛(即诵经、唱导也是功德,故《高僧传》十科中列有诵经、经师、唱导三科)。在东晋佛学还尚“清通简要”,主张“得意忘筌”,是以道生《注法华》只有二卷,到了齐梁时代,僧人务期兼通众经,盛行讲说,法云的《法华义疏》现存八卷,刘虬的《法华注》著录十卷。从前僧人以能清谈玄理见长,现在以能讲经知名,于是国内有很多知名的经师、论师。现在姑举当时的两三僧人为代表说明讲习情况。下文系摘录慧皎《高僧传》卷八(《大正藏》卷五十)原文,括弧内的字系引者加改的。
  “释慧基初随慧义法师,宋文帝为设会出家,舆驾亲幸,公卿必集(慧义曾在鸠摩罗什的门下,并有功于文帝之父刘裕,故其弟子出家,也由皇帝出面)。基学兼昏晓,解洞群经。游历讲肆,备访众师,善小品、法华、思益、维摩、金刚般若、胜鬘等经,皆思探玄赜(原误作颐),提章比句。及慧义亡后,资生杂物,近盈百万,基法应获半,唯取故衣钵(老和尚财物很多,死后弟子虽依法可得一半,但只拿了衣钵,可见此时衣钵非传法之象征)。遍历三吴,讲言经教,学徒至者千有余人。后周颙(名士)莅剡,请基讲说。刘(经学家)、张融(名士)并申以师礼,崇其义训。司徒文宣王(萧子良)致书殷勤,访以法华宗旨,基乃著《法华义疏》,凡有三卷。及制门训义序三十三科,并略申方便旨趣,会通空有二言,及注遗教等(这些著作均与法华有关)。乃敕为僧主掌任十城,盖东土僧正之始也。基弟子德行、慧旭、道恢(三名与目录不合,德字应作僧),并学业优深,次第敷讲,各领门徒继轨前辙(他的弟子也讲经,并领门徒)。”
  据此,当时佛教势力扩展,经论之讲习甚盛,僧人广访众师听讲,而本人亦渐以讲经知名,并各自有所专精,得统治阶级各方面支持。慧基在社会活动,因其对于法华经独步一时,但是也不过是“提章比句”,并非自有创造。因此他的弟子亦不过四处听听,也自己讲讲,并不一定是继续发挥他的老师的学说。慧基的弟子慧集就是如此。《僧传》卷八《慧集传略》曰:
  “释慧集年十八出家,随慧基法师受业,学勤昏晓,未尝懈息,遍历众师融冶异说,三藏方等并皆综达,广访大毗婆沙及杂心犍度等,以相辩校,故于毗昙一部擅步当时。每一开讲,负帙千人,沙门僧旻、法云并名高一代,亦执卷请益。今上(指梁武帝萧衍)深相接赏。著《毗昙大义疏》十余万言,盛行于世。”
  据此慧集和他的老师慧基的情形全同,只是老师专精法华,而弟子则以毗昙知名而已。而且由此可见,当时所谓义学僧人,只擅长讲经,并未开创新说,可以继承也。
  因为当时的风气如此,故僧人讲经次数之多,实可惊人,而讲经既多,于是章句甚繁,而有集注产生。《僧传》同卷《宝亮传》说:“亮继讲众经盛于京邑,讲大涅槃凡八十四遍,成实论十四遍,胜鬘四十二遍,维摩二十遍,其大小品十遍,法华、十地、优婆塞戒、无量寿、首楞严、遗教、弥勒下生等亦皆近十遍,黑白弟子三千余人。开章命句,锋辩纵横。”宝亮讲经次数之多,或有夸大,但足见刘宋后僧人的风气。同时梁武帝亦自讲经,又敕撰《涅槃集注》,有七十一卷,所集注疏十九种。这都标志着佛教经学之形成也。
  南朝佛教讲说既风行,因此有所谓涅槃师、成实师或成论人、毗昙师或数人等名称。虽然讲涅槃者所宗为涅槃经,讲成实者所宗为成实论,讲毗昙者所宗之经为杂心论等。但实际上隋唐以前中国佛教的撰述中,涅槃宗、成实宗、毗昙宗实极罕见。兹据所知,引书三条如下:
  1.《续僧传》卷十隋《靖嵩传》云,嵩在北齐时因“唯有小乘,未遑详阅,遂从道猷、法诞二大论主,面受成、杂两宗”。此处谓成实宗、杂心宗显然指着这两部论所说的理论而已。
  2.日本僧人安澄于801至806年撰的《中论疏记》卷一述旧地论师所说的四宗略曰:
  “一、因缘宗,后人詺毗昙宗,二、假名宗,后人詺成实宗(下略)。”
  又按窥基(632一682年)的《法苑义林》叙四宗有曰:
  “夫论宗者,所崇所尊所主名为宗。古大德总立四宗,一、立性宗,杂心等是,二、破性宗,成实宗等是(下略)。”
  合上抄两段观之,安澄所谓的毗昙宗,即窥基之“杂心等”论也,安澄之成实宗,即窥基之“成实等”论也。又失名之《摄大乘义章》卷四数言“成实论宗”,(《大正藏》卷八十五,第1037页),可知成实宗即是“成实论宗”之省文也。又安澄书中引有宗法师成实义章,聪法师疏、成实论大义记、基师阿毗昙章,这些当即安澄所指之“后人”名为成实宗、毗昙宗也,亦即成实师、毗昙师之说也。
  3.按中国隋唐章疏论述当时的学说时如言“成论云”或“成实论云”、“杂心云”或“毗昙云”则系引用译出的经论的学说,但是叙述中国经师、论师的理论时则通常称曰“成实师云”或“成论师云”、“毗昙师云”、“涅槃师云”或“某某人云”等。吉藏的著作中常见这样的记载,例如《中观论疏》卷十六中有一段关于相续的文章,先说“成实师释相续有二家:一接续,二补续。接续有三释”,接着说了开善、庄严、琰师三家之说。并言:“补续是光宅用”云云。由此可知,开善寺的智藏,庄严寺的僧旻,光宅寺的法云(以上所谓梁朝的三大法师)以及招提的慧琰等均是所谓“成实师”也。又吉藏《二谛义》卷下关于相即义有曰:“光宅无别释,此师法华盛行,成论永绝也。”此处所说的是关于法云的《法华经义疏》和《成实论义疏》,而据上面两条看来,在吉藏的时侯,尚得见南朝成论的诸疏,但是法云的《成论》已不通行。
  就上面三条来看,齐梁时佛教经论讲习甚盛,注疏因之甚多。当时常讲的经论如成实、毗昙、涅槃各有许多名师的不同的说法,而“成实师”、“毗昙师”、“涅槃师”极常见,至于“成实宗”等则甚罕见。而在《续僧传》的《靖嵩传》及安澄的《中论疏记》中均指着成实论的哲学体系,并不构成一个成实的宗派也。
  吉藏通常言及“毗昙师”、“杂心师”,但亦曾用“毗昙宗”之名。《三论玄义》卷上有曰:“依毗昙宗三乘则同见四谛,然后得道。就成实义,但会一灭,方乃成圣。”很显然此文的毗昙宗即毗昙理论,而成实义的“义”字尽可改为“宗”字也。“涅槃宗”最早见于《涅槃经集解》卷六,其文引南齐道慧曰“佛开涅槃宗”。其次唐朝元康之《肇论疏》有曰“依涅槃宗,而说涅槃也”。此两处显然都是指着《涅槃经》的宗义。
  附带说一下,在南陈北齐时,地论、摄论、俱舍论,先后译出,并颇流行。在中国撰述中,遂常引用此诸论,并有“地论师”、“摄论师”或“摄大乘师”(见湛然《维摩疏记》卷三)等名称。但“地论宗”、“摄论宗”、“俱舍宗”,则亦甚罕见。《续僧传》卷一《法泰传》先叙法泰等参加真谛的译场,译出中土所无的《摄大乘论》、《俱舍论》等。后说彭城静嵩远来见泰,“昼谈恒讲,夜请新宗”。这就是说他们白天谈平常所讲的书,夜晚嵩就请泰讲授新译的《摄论》、《俱舍论》的宗义。又卷十一《辩义传》说“沙门道岳命宗俱舍”,此不过说道岳研求俱舍多年,成为《俱舍论》的大家(看卷十三《道岳传》可知),犹之乎同卷《法护传》谓“彭城嵩以摄论命家”也。至于“俱舍宗”一词,在中国人的撰述中则只见于《宋僧传》卷四《法宝传》,其义显然是谓《俱舍论》的理论也。
  (二)“宗”——教派之发生 综上所说,“宗”本谓宗旨、宗义,因此,一人所主张的学说,一部经论的理论系统,均可称曰“宗”。从晋代之所谓“六家七宗”至齐梁周颙之“三宗”都是讲的宗教学说上的派别,这是“宗”的第一个意义。
  “宗”的第二个意义就是教派,它是有创始,有传授,有信徒,有教义,有教规的一个宗教集团。
  两晋以来盛行的学派的“宗”和到隋唐时教派竞起的“宗”,两者的区分,尚待研究。它们有相同之点,也有相异之点,主要的分别,似可说学派之“宗”是就义理而言,教派之“宗”是就人众而言,它们是一个历史的发展。在南北朝初期佛教势力已经扩大,佛经讲习盛行,陈至唐初,教派乃渐渐萌芽。现在且略述两点说明教派之酝酿。
  第一,在南北朝初期,固然常闻名师讲说经论,听者成千,而尚未见有师徒成一集团。《宋书·天竺传》云“都下为之语曰,斗场禅师窟东安谈义林”。这不过说当时斗场寺坐禅的人多,东安寺谈理的人多,并不是它们各持理论,自成团体。又如梁朝三大法师,俱以成实名家,但是法云的“法华盛行,成论永绝”(见上引吉藏语)。至于开善智藏亦谓“以涅槃腾誉”(见《法华玄义释签》)。智藏著名的弟子为龙光僧绰,吉藏常引绰之涅槃。绰与其弟子舒亦善成论(见《续僧传》之《慧暅传》)。因此,所谓成论师并非专宗成论,而且开善寺也并非成论或者涅槃的中心也。至于,一寺因一师,专讲一经而成为中心,则首见于隋初。开皇时文帝(杨坚)敕立众主(立五众,如《续僧传·慧迁传》,又立二十五众主,如《三宝记》十二之僧粲、僧琨、慧影),其名目有摩诃衍匠(《僧槃传》),有讲律众主(洪遵),十地众主(慧迁),涅槃(童真法聪善胄),大论(宝袭)众主。又开皇二年(582年)建都龙首,有敕于广恩坊给地,立延法师众,四年又令改“延众”为延兴寺(见《续僧传》卷八《昙延传》)。“延众”者乃昙延法师所主之集团,昙延最精涅槃。唐释道宣于公元664年撰《三宝感通录》卷下亦记此事,并曰“门人现在”,并记其弟子道逊死时正讲涅槃,据此,昙延的团体活动了约八十年(582一664年)。道宣在《续僧传》并论曰“风靡之化,昙延复远”(卷十五末),可知昙延当时已为有影响,有多年历史之集团之主矣。
  第二,佛学既重经论之讲说,一方面同一经论讲者极多,义理自有分歧,有演变。《续僧传》(卷十五末)论及成实论师先曰“梁氏三师,互指为谬”,此言云、旻、藏所说亦不同也。后曰“琰腾光于五湖”,此言慧琰、庄严寺智嚼(亦作爝)发展了成实新宗义也(《续僧传·智脱传》谓嚼“成论之美名实腾涌”,智聚传谓嚼之“新实一宗,鹰扬万代”,参看《智琰传》、《慧乘传》)。另一方面,印度的经论,义理本有差异,流行中国遂生争执。例如三论、成实俱为罗什所译。三论大乘空宗敌视有部,成论小乘经部亦斥破毗昙,罗什尊崇大空,兼破小有,故两译之,其弟子僧导著成实,三论义疏,但经过多年研讲,梁陈之际,南方的三论,成实两方学僧竟成对立。理论上成实论既“兼总大小”(见《广弘明集》卷二十,《成实论义疏》萧纲序),三论是纯粹的大空,自必龃龉。而在陈时《傅绎传》有文曰“成实、三论何事致乖”,显然的,这不仅是理论上之不同,而且已成为宗派的争执。吉藏亦曾自称三论大宗(见《大乘玄论》),夫三论师摄山僧朗以后四世相传,自谓得大乘之正意,呵斥成实(拙著《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753-760页已论之)。而兴皇法朗、隋吉藏相继斥“中假师”(法朗同学长干辩等),唐初法相宗道伦《瑜珈论记》(金陵版卷八十二、八十三)曾驳“三论学”,此皆三论已成为教派之标志。
  约在同时,北方地论兴盛,因八识、九识传说不同,净染二心,佛性当现二常,均有争论,南北两道,由是而分,后又来摄论,与北道合流。在此经论讲说盛行之后,义理纷乱之时,玄奘法师遂西行取经,企图求得印度的原文。法相一宗由是而兴。而为着结束混乱,需有新的总结,《大乘起信论》于是出世,这是中国自己的一大创作。这些均已表示佛教由经论讲习进入教派之建立。
  隋唐教派风起,因每派各有自己的理论和教义,故通称为“宗”,如“法相宗”、“华严宗”,又可称为“教”,如“三阶教”、“天台教”,各立自己的办法达到解脱,故称“门”或“法门”,如“禅门”、“净土门”。“禅宗”在最初之时,为楞伽师,此可说明教派之兴,系继经论讲习之后。隋唐所谓“宗”(教派),遂有新的气象。
  魏晋以来中国佛学,南方盛行义理,北方较重行为,隋代统一以后,南北学术交流,因此提倡定慧双修。天台、华严之创始者不仅重义学,并且是禅师,而且有些宗派专主修行,如净土之念佛,密宗之真言,而禅宗顿门,不立文字,竟是搁置经典,三阶教主普法,一切经典同样看待。此皆经论师所不能许也。
  如上所言,经论研求既久,诸师意见可生分歧,理论可有发展。隋唐诸宗的学说不仅非确守经说,且有创新,如天台宗之十如是,华严宗之十玄门,并非印度的原说。
  齐梁佛学固亦重师承,隋唐教派则更重道统,自谓得正法,受真传,而着重传授之历史。禅宗本来起于东山法门,或大鉴慧能,而必追述至达摩、迦叶;天台教义智顗所创,而必上溯至慧文、慧思,遂大搞“定祖”争道统之事。禅宗的西方二十八祖,中土六祖,争执甚烈;天台九祖,至宋初还须由帝王确认。而在祖传以后,仍分支派,所谓“衣钵”、“血脉”、“传灯”、“法嗣”,皆因重道统观念也。因各宗特重道统,故一则各宗互相攻击,如窥基的《法华玄赞》竟否定天台的十如是。天台之法华五百问,评法相之法华玄赞,而法相又作慧日论申自宗(种姓义)。二则在一宗内也有衣钵真传之争,如禅宗之北宗南宗,天台之山家山外。法相亦有基测二家之不同。
  隋唐以后,宗派势力既盛,僧人系属于各宗,有时壁垒森严,澄观曾受学于天台湛然,后华严人推为四祖,天台人愤激,至詈之为“叛出”(见《释门正统》)。寺庙财产亦有所属。隋唐的时候,有所谓三阶院,以及中储财物之“无尽藏”皆属于三阶教,江浙一带的寺院多属于天台宗,而且因智顗的关系,天台山是属于天台宗派,因澄观的关系,五台山是为华严宗之圣地。抗战时期,我在云南看见佛寺内很多和尚的神主上题“临济宗第几十几代某某之神位”云云,可见该寺久已自称属于禅宗矣。但古代佛教派组织,寺庙经济情形还不明了,需要详细研究也。
  隋唐之际,宗派蔚起,佛教已从印度经论讲说之风行,进入中国教派之建立,此时之“宗”与过去所谓“宗”是两样不同的事。
  乙 有那些宗——史料中之疑问
  上文所言,印度佛教来华以后,经典译出渐多,中国信徒对这些经论(主要的是般若)有不同的了解,提出各种主张,这就叫作“宗”。其后经论的研究日趋发达,因此有“涅槃经师”、“成实论师”,以及其他经师、论师。这些经论的理论,有时也称为“宗”。及至陈隋,经论讲习既久,遂生变化。不但有新创的理论,且有新起的集团,于是以后的佛教就有各种教派,也称为“宗”。
  现在我们讨论中国佛教的历史中那些是宗,有几宗,首先必须指出,既然说有学派的“宗”,有教派的“宗”,但前者属佛学史,后者属于佛教史,两方互有关联,而且随时代变迁。因此如不区别其性质,划分其时代,而问“中国佛教有几宗”,实是一个不能草率答复的问题。此段仅陈述主要有关汉文的史料,指出其中的疑问讨论一下。而中国近七十年来之记载系抄袭日本,因先述日本记载于下:
  日本记载 日本僧人关于诸宗的记载甚多,但我们尚未整理,姑且先述其重要之点供参考。
  中国佛教传至日本以后,七世纪初,圣德太子所撰《三经义疏》尝引用光宅法云谢寺次法师(二人均成论人)之说,及僧肇之《维摩注》,可见中国经师论师之学已传入,三书未提及成实论、三论,而言及五时教。日本古书记太子知经部、萨婆多两家,或者系因其读过成实、俱舍二论也。七世纪末期乃有古京(南部)六宗,到九世纪有八宗,据圆珍(814-891年)撰《诸家教相同异集》(《大正藏》卷七十四)曰:“常途所云,我大日本国总有八宗,其八宗者何?答:南京有六宗,上都有二宗,是为八宗也。南京六宗者:一、华严宗,二、律宗,三、法相宗,四、三论宗,五、成实宗,六、俱舍宗也。上都二宗者:一、天台宗,二、真言宗。”
  空海、最澄约于805年来华。空海(774-835年)为日本密宗的开宗者。最澄(767-822年)乃日本天台宗之创始人。上文“上都二宗”之立是他们归国后的事。至九世纪,安然(841年生)作《教时诤》(《大正藏》卷七十五),则加禅宗合为九宗矣。
  当中国佛教教派初传日本时,其国内的僧人往往对新来的学派发生疑问。天台宗传日本甚早,但据《元亨释书》卷一,807年最澄上奏加天台宗,并当时大乘四家华严、法相、三论、律为五宗,此为日本天台宗成立之始。密宗传入日本后,据圆珍《大日经指归》(《大正藏》卷五十八)载睿山学徒曾致书中国天台山的广修、维镯怀疑《大日经》之地位(其问答见《万字续藏》天台著述部中,问者系圆澄)。至于禅宗、净土宗在其传入时,日本亦曾讨论其是否是宗。
  佛教传入日本,系在由梁至唐之世,即恰值佛教由印度经论讲习甚盛到教派兴起之时,最初传入的学说当是三论、成实、俱舍,着重点在经论之讲习,师说之传授。其后唐初教派大起,天台、华严、法相、律、真言等新教,亦均东去,为日本统治阶级所承认,将先后所传的宗派等量齐观,并称为八宗。此八宗中,成实、俱舍实极微弱,分别附属于三论、法相,称为“寓宗”,其他三论、天台、华严、法相、律、真言六宗为本宗。相传天长七年(831年)敕诸宗各撰述其宗要,遂有所谓六本宗书(名目见《大正藏》卷七十四,四至五页)。但成实、俱舍并未撰有书,可证其原不盛行也。又据《元亨释书》卷一最澄于延历二十五年奏准,“每年覃渥外加度者十二人,五宗各二、俱舍、成实各一”,可知小乘二宗的人本有限也。八宗流行以后,至宋代日僧来华又多,导至净土宗、临济宗在日本之成立。
  佛教历史之日本主要著述家为凝然(1240-1321年),原系华严宗人,号称通诸宗之学,著书有一千一百卷之多。他根据当时日本流行的宗派的情形,结合两国的书籍著作,大谈印度、中国、日本宗派历史,主要有《八宗纲要》(二卷)、《三国佛法传通缘起》(三卷)。
  《八宗纲要》系撰于文永五年(1268年),书中主要叙述日本自中国所传入的八宗,如前所云。但是书末附有禅宗、净土宗一节,并谓“日本近代,若加此二宗,即成土宗”。
  《三国佛法传通缘起》撰于应长元年(1311年),书中叙述印度、中国、日本三国佛教传通的事迹。于日本佛教仍只载八宗,于中国则依弘传次第举十三宗:“一、毗昙宗,二、成实宗,三、律宗,四、三论宗,五、涅槃宗,六、地论宗,七、净土宗,八、禅宗,九、摄论宗,十、天台宗,十一、华严宗,十二、法相宗,十三、真言宗。”此中毗昙宗包括俱舍。
  以上所述有些是关于日本佛教之历史,但可供中国佛教宗派史的参证,故并记及。
  中国记载 中唐至北宋,中国佛教宗派缺乏明确综合的记载。但首先可提一下判教,当时判教者极多,各宗各据主见,对印度的经论,评其大小权实。虽列许多宗名,但不反映中国情况,因可不重视,但现在述其一种,以供参考。1958年日本出版《敦煌佛教资料》220页载有无题失名残卷二十二行,文首略曰:“世间宗见有三种:一者外道宗,二者小乘宗,三大乘宗”,次略述外道、小乘宗及大乘三宗义。按其所说外道即“十六异论”。小乘原有二十部,但“毕竟皆同一见,执一切法有实体性”,此显主要指毗昙有宗。大乘三宗者,按其文“一胜义皆空宗”,似指三论或天台,“二应理圆实宗”,是法相唯识,“三法性圆融宗”,当指华严也。据本书作者的考证,此文与八世纪之法成、昙旷所言有些相同,可能是九世纪初作品,此虽亦是一种判教,但开首既说“世间宗见”,则可说是八世纪以前中国有上述各宗义,而可注意者则是无成实、俱舍、涅槃等义也。
  南宋僧人始撰中国佛教通史,宗鉴著《释门正统》八卷,志磐继之,作《佛祖统纪》五十四卷。二人均以天台宗为正统,并述及余宗。其概略如下:
  宗鉴之书系纪传体,列有本纪世家,载佛教教主及印度、中国的天台祖师的事迹。立有八志,有顺俗志叙民间净土的崇拜,在弟子志中,除天台“正统”以外,并及其他五宗。另仿晋书为“僭伪”(即他五宗)立载记,所谓禅宗相涉载记,贤首相涉载记,慈恩相涉载记,律宗相关载记,密教思复载记。
  志磐之书自谓撰写十年,五誊成稿,亦系纪传体,其中有法运通塞志十五卷,是中国佛教的编年通史。另有净土立教志三卷,诸宗立教志一卷,此二志则系述净土教及达磨(禅宗)、贤首(华严)、慈恩(法相)、灌顶(真言)、南山(律),五宗的史实。
  宗鉴之书自序作于嘉熙元年(1237年),志磐之书自序成于咸淳五年(1269年)。二者均比上述凝然所著为早。及至明朝天启元年(1621年)释广真(吹万老人)《释教三字经》只述七宗,实沿志磐所说,即天台、净土二教及达磨等五宗也(吾未见此书,但此系据黎锦熙先生编《十宗概要》)。
  及至清朝末叶,海禁大开,国人往东洋者甚多,发现日本存有大量中国已佚的佛书,佛教学者一时视为奇珍。日人关于中国宗派的记载,亦从此流传。戊戍以后,梁启超在日本刊行《新民丛报》,忆其中有文列中国佛教十三宗。约在同时,石埭杨文会(仁山)因凝然所著《八宗纲要》重作《十宗略说》,从此凝然所说大为流行。《辞源》十宗条载有十宗,《辞海》佛教条有十三宗。最近岑仲勉《隋唐史》亦称有十宗,但是“成实”在唐初已极衰微,而旧说本非言隋唐有十宗也。
  疑问的讨论 观上所述,日本、中国的记载差别很大。主要的问题,是日本记载说中国佛教有三论宗、成实宗、毗昙宗、俱舍宗、涅槃宗、地论宗、摄论宗等。但是在中国记载中,这些名称甚为罕见(而常见者则为成论师,摄论师等)。即偶有之,亦仅指经论的宗义,或研究这些经论的经师、论师。其中只有三论可说已形成教派。而且假使我们称经论或经论师为宗的话,则中国流行之经论亦不只此数。如南齐周颙《抄成实论序》记当时经论流通的情形,有曰“涅槃法华,虽或时讲,维摩胜鬘,颇参余席”(《大正藏》卷五十五,七八页)。中唐梁肃《智者大师传论》叙佛去世后事有曰“故摄论、地持、成实、唯识之类,分路并作”(《大正藏》卷四十九,四四○页)。如以流行甚广为宗,则查《续僧传》,隋唐研讲地持者极多,而吉藏《百论疏·破空品》开始有曰:“大业四年为对长安三种论师,谓摄论、十地、地持三种师,明二无我理,……”夫凝然既谓有地论、摄论二宗,何以独无地持宗耶?如以学说特殊为宗,胜鬘特主如来藏,则亦应有胜鬘宗矣。而且俱舍、成实自智恺作俱舍论序以来,许多撰述均言成实、俱舍同属经部,理论虽有差别,但在印度固出于一源也。然在中国“十宗”中成俱分为二宗,在“十三宗”毗昙却包括俱舍为一宗,这类可疑之点,均待研寻。
  由此可见,如成实论师、涅槃经师诸学派与天台、华严诸教派相提并论,则中国佛教必不只十宗或十三宗也。按凝然在《三国佛法传通缘起》(《佛教全书》本109页),于述震旦十三宗后论曰:
  “古来诸师随所乐经,各事讲学,互立门辈弘所习学。若以此为宗,宗承甚多焉。或从天竺传来弘之,或于汉地立宗传之,建立虽多,取广玩习不过十三。如上已列虽十三宗,后代浇漓,渐次废怠,所学不多。”
  据此凝然自言以经论之讲习为宗,而数目亦不定是十三,但其竟列为十三者,亦无具体说明,不过说“取广玩习”耳。依我的初步意见:
  第一、凝然学说之来历,实为有关日本佛教史的问题,尚待研究。然据我所知,在中国齐梁之世经论讲习至为风行,成实论师,南北均多。真谛来华,译经于广州,俱舍亦流行于南北。两者传入日本后,日本僧俗掌权者俱认为宗,而成实俱舍之为寓宗及每年度人规定名额,均系由朝廷下诏规定。日本佛史学,遂将此二宗与华严宗等并列,肯定为中国传入之宗派。而凝然因此认为既然成实与俱舍论师有宗,则涅槃、毗昙等等亦应为宗矣,遂有“十三宗”之说。但是,必须指出凝然之师宗性,曾抄录中国《名僧传》、日本高僧传,实未言及十三宗。宗性尝著《俱舍论本义抄》,四十八卷之多,并未特别提及所谓“俱舍宗”及其史实。而且与凝然同时的日本著作《元亨释书》只述及日本有三论等七宗,而称成实、俱舍、净土为寓宗。并未提到中国有摄论等宗,亦无十三宗之说。此均不能不令人怀疑,凝然之说出于自造也。我们对于日本佛教史,尚须更细致的调查研究,乃能搞清楚这些问题。
  第二、关于中国佛教之宗派,我们认为,主要应根据宗鉴、志磐之说,除天台宗外有禅宗、华严、法相、真言、律宗等五宗。至于三论宗,虽已形成教派,但传世甚短。三阶教隋唐盛行于民间,应可认为教派。至于净土,则只有志磐谓其“立教”,但中国各宗均有净土之说,而且弥陀弥勒崇拜实有不同,亦无统一之理论。又慧远结白莲社,只是唐以后之误传,日本僧人且有认净土初祖是昙鸾,并非慧远,而所谓净土七祖历史乃南宋四明石芝宗晓所撰,并无根据(见《祖佛统纪》卷26)。因此,净土是否为一教派实有问题,可见中国各种教派情形互异。我们欲窥其全豹,必须广搜史料,从各代笔记小说、寺院碑文,僧人墓志,地方志书等,就各宗的经济情况、社会基础、与政权之关系、在政治上的作用、规章制度、教理历史等加以切实研究。一九六一年冬至日
  (原载《哲学研究》196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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