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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的教学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佐佐木月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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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的教学
  佐佐木月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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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龙树在大乘教学的地位
  说到印度佛教教学的代表者,我第一要取龙树。因为龙树的地位,对于前教学,正是一个批评家,而对于后期大乘佛教,又提供了种种问题:不但如此,那里已经将无著、世亲一班人所处理的问题,和所走的路暗示著了。然而现在,欲将这样一个人而对于其前后具有重大的关系,而且自以大般若经和华严经等似的大部的经典,为其思想的背景,批评内外的教学,其思想始终和印度内外全盘的思想发生交涉;近则在我佛教里面,古来也被推崇为八宗之祖师的龙树的教学,单只介绍出来,我想恐怕任何人,都不是容易办得到的事。现在,仅其传于藏经中的著书,大部的书,就有大智度论,而通称为难解的书有中论颂等;尤其是他究竟是被称为八宗之祖师,所以他的思想,一见好像是矛盾似的,倘非具有最深,而且最博的智识的人,欲一读即容易抓住它的要旨,是不能够的。因此,往昔各宗的宗祖,当其立宗之时,也没有一个人依据龙树其人──不必说依据其人,连依据他的著作全部的人都没有。有的单依据中论(三论宗),有的又只依据其中的一颂(天台宗),有的就单依据十住毗婆沙论里面的一部分即易行品(净土真宗);诸如此类,都是仅仅依据他的一论或一品一句,部分地祖述了龙树的。便是现在的研究者,大约也是感著全盘考察的难极吧!
  所以有的,就从他的著作中,单把关于弥陀的文编集起来,名之曰龙树的净土教;有的汇集关于戒的,或关于陀罗尼的,或关于实相的,或关于缘起的,诸如此类各项类文,止于说,龙树也有这么一回事,也有这样的思想;从而那研究,无论如何都是断片的而又是外部的考察,欲吸取教学都一贯的内部的他的思想,这是非常之困难。单是大智度论的引用经的研究,仅其主要的,大小就有几十部,故亘乎其著作全部的,他的思想之“统一的研究”,无论如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做得到,这是显然的。然而自龙树研究说,我想,世上没有比那断片的、外部的研究,更有害于龙树思想其物的了。所以我想,只是这种人的研究,无论如何,非始终统盘研究不可。怎样说是困难,若尽放下不顾,实在不但于龙树其人的教学。于大乘佛教研究之上,我以为是极可惜的事。的确,龙树的研究,在此刻凡是具有一点,始终寻求真实之心的人,我相信恐怕是任何人,一刻都不能置之不顾的问题。
  二、龙树的批判教学和他的宗教
  要考察龙树的教学,我相信方法很多。我以为至少应该分之为三部。第一部,是龙树和历来的教家完全不同,他始终取为其教学之第一步的“批判的态度”的方面。即:龙树,不问是佛教或是外道,对于历来内外既成的教学,他一件也不原原本本承受过来。一切既成教学,不管是那一种,都一定要一次经过他的锐利的辩证批判之刀。其中最多成了他的辩证批判的对象的,外道方面是数论、胜论,小乘教方面,是上座部的代表萨婆多部,大众部方面,是摩诃僧祇等诸部。其中尤其是始终为其批判的目标的,是萨婆多有部的学说。
  从而至于可以说是它的宗祖的发智论主迦旃延,他在智度论里面,甚至痛骂道,像他这种人,究竟是不知大乘教为何物的生死之辈;中论有无品第十五里面,制出“佛能灭有无,于化迦旃延,经中之所说,离有亦离无”,而道破了这样的事说:佛世的迦旃延经,即你所正依的正经里面,不是已经“破有破无”了吗?著实,像这样的,他挥起智剑,阐明历来立了五蕴、十二处、十八界,又立了有为无为的区分,七十五法等实法的小乘佛教的之究竟完全为一种独断;复进而批判道、善恶、邪正、如来、涅槃等不消说,甚至自己这样主张的分别智其物,倘若内部有了和外部无关而具有这种主观,那末,那完全是错误了。况且,连我和我所拿在手上的智剑,也加以批判,也掷出去了。
  我为方便起见,把龙树纯批判的教学方面,当作龙树的第一部教学来处理。现在试举此部的代表的述作,不消说是中论颂、十二门论等了。
  再说我所认为第二部的,是既可以说是开始于“智尽行生”,又可以称之为“属于智之内容的行”的,龙树之积极的思想的方面。这不消说,犹之乎第一部之以般若经为背景,第二部正是以华严经为背景的积极的肯定的世界。其代表的述作,不消说是十住毗婆沙论了。
  在第一部,龙树始终一贯依靠批判的利剑,连如来都刺杀了;到了第二部,他自觉了自己之经验的智识之剑太短而太钝了,此刻拿了时空两有限的智剑,怎么能够刺到无始无终的如来身上呢?于是前在第一部所否定的烦恼菩萨、生死涅槃、凡圣一际等等之义,到此不期然而成立于系乎两面的有无,即法界颂所谓“际”上面了。我始终将这当作第二部处理。
  最后所谓第三部,就是从那里再进一步的。智进了一步,就生出行。就在那里看见第一部和第二部,而“行”再进一步时,信的天地,即龙树的宗教,就在那里开展了。我所谓的龙树教学的第三部,正是指这里所生的信方便的易行。这著实是龙树的宗教本身。
  其实要分这三部,此外尚有种种考察和理由,不过现在,大体上约略无妨就以上面所说的意思,认为它是有三部的。然而历来许多人们,将在内部始终有关系的龙树的思想,当作好像各不相干似的东西处理,从而又将其思想,当作有难有易,道不同,智行不一致,信智相离的东西论究了。从而把我们所谓的第一部的教学,当作止于为第一部,独立自他部而毫无相干的,而第二部、第三部,也一样是各自独立的东西;极端地说,因此,自然而然把我们的龙树,当作没有什么一贯的思想,而其所说,是支离灭裂的东西,直到现在。
  其实,像历来之以为各自独立,这完全是错误;尤其是第一部和第三部,两部一见像是差得最厉害,其实绝不是这样,第一部的批判,旋则成了产生第二部,进而成了产生第三部的宗教的前提;不,第一部宁可以说和第三部都是基于同一思想的──此刻我要披沥卑见的目的,就在提明这些事。现在示之于其代表的论上面,即中论颂所阐明的。表示著它和十住毗婆沙论所阐明的,是一样的东西。于是,最容易将此两者,结合得任何人都最容易看出的,我以为第一就是龙树其人的生活,和他的入道其物。因此,我在下面,要先从龙树其人的生活和入道的历程,开始考察,以明第一部和第三部的关系。
  三、 生活和教学的交涉
  世称为罗什译的龙树菩萨传,传著两部。据传所说,龙树在入佛教之前,和其他大乘教家一样,已经是外道婆罗门的研究者。成了龙树教学的第一部的批判之对象的,其一为数论和胜论的因果说:又中论的染染者品第六里面,并加著对于染──即数论的觉不净分中对于三毒中的贪的“染”──,或对于胜论的憎、爱、愚之爱的批判,此事倘不是也经过了这种生活的人,是做不到的。况且第一因缘品即对于其他因果法的批评,始终并举有因和无因,这是以那先有先无的彼等两派的所说为批判的对象,此事我想无须乎多说了。
  其次,龙树,对外批判既成外道的教学,同时,对内于小乘佛教教学,在中论、十二门论、智度论和其他小篇,常是批判到大小微细之点。我以为这又是显然使我们知道,也可以求其背景于他的一生之上。他先学了外道之学。一日,他感到学之无味,和朋友说,要终生于浮世的快乐,于是同入后宫,甚至闹出奸淫女子之行为──变成这样的快乐主义者。其友之死,促成“欲为苦本”的自省,使他终于变成欲脱离苦恼于内而求涅槃于外的佛教即小乘教家,此事无须多说的了。后来入了雪山,听大乘经典于塔中的老比丘,爱诵爱乐,尚不能满足,进而盛行与外道和小乘教徒论议了。
  他这样一来,遂不问小乘与大乘,今日一切既成的教学,都不能使他满足了。于是他自己拥出了新佛教,甚至从新制出服装,而分别授弟子以新戒了。
  然而更其使龙树转向其新思想的,的确是大龙菩萨;菩萨同情于龙树的,不满于现在和历来的既成教学,终于以自己从新思惟的教理为最后那种傲岸之心,终于把龙树带到龙宫了。龙树到此,才多多读了经典,终于在一夏九旬之间,把华严经色读体读,而深深体验了无生三(一本作二)忍;相传是这样。那末,龙树的思想或教学,自他的一生上面看去,至少是自外道而小乘,自小乘而方等,自方等而进入了华严一乘的。
  而他最后止住的世界是什么?那是华严经的“无生法忍”的世界。若然,则我们的龙树的宗教,不管什么人要怎么说,也是这个“无生法忍”的宗教,这是无可争的。
  从而龙树的教学里面,上面所说第三部的研究,正正就是这个“无生忍”的内容的研究了。现在假定那无生忍是得自华严经的,那末,华严经──至少,华严经里面的“无生法忍”的研究,也就是第三部的研究了。
  于是,我们先求第三部的中心思想为何物于龙树的一生之中,然后再来看一看古来特是一见像是相反的,所谓龙树的教学上第一部本义──既成教学的批判──,和这个第三部的“无生法忍”的宗教,那里有什么样的关系和交涉?
  四、“生”之问题与批判
  第一部和第三部,其所处理的问题,正是相反。即:第三部以“无生”为中心,第一部却正是“生”的研究批判。无论是精神现象或物质现象,我们应如何去考察它呢?
  一切现象,说是生起了,出来了,究竟“生”了,或“出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问题正是开始于这个“生”或普通所谓的出来的“出”与“来”的批评。这就是成为“八不”中道的始与终的范畴,一切诸法即一切所批判者,不外乎此。先就其差别方面考之,此“生”的方面,龙树始终将其与“灭”,同在以时间为主的异时因果之上议论;“出”(或去)和“来”这方面,则空间地专就其物的位置的变更考察,这是显然的。总之,那里时间与空间,虽然两种相离,但是各品,于两者的考察上面,始终互为表里看,这是显然的。
  在龙树以前,先说外道的教学,那里论这个“生”不只五光八门,有的说万物是“自在天生”,有的说“韦纽天生”,有的又说“和合生”、“时生”、“世生”、“变生”、“自然生”、“无尘生”,这样加以种种考察了。再从“生”的形式说,有“自生”、“他生”、“自他生”、“无生”四种见解。依我的意思,在形式方面,恐怕逃不出这四种。而历来小乘教徒的关于万法的见解,是朴素到底的,一切有七十五种。其法,由于六因四缘的关系,是作成我们这个世界的,至于我们的心身更不消说的了。于是小乘佛教徒说,那里有因缘、次第缘(等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的四缘,生出诸法,为这个物心生起的缘因。
  于是,可以说是龙树的第一部的代表述作的中论,正是开始这个四生、四缘的研究批评。著实,这个四缘的问题,其所由来甚古,其源出于迦旃延所著发智论第一品杂篇之下;在那里的“二心展转相因乎”、“相缘乎”的论下,他是置重“相缘”的人所以四缘是从那底下衍出的。总之,四缘之法,这明是一种独断;则使那是事实,豫先容许这种缘的存在,这在学问上是不能容的;所以龙树,就先在智度论第四十九,即卷第三十二里面,较之中论所批评,更详细地把它评破著。
  古来我佛教上,将感觉和思惟,当作前五与第六意识分别;关于那感觉世界的发生,小乘教徒大体上说是合内之根与外之尘,即合根与境而生的。然而关于此事,说法分为数种。但总之,外界的物(法)和内界的根或识,完全异其性质。现在说那完全不同的内外两界相合致,而生感觉世界即前五识的世界,这是任何人都不能相信的。何则?这种不同的东西,将以何物为缘而合致呢?关于此事,或者从六种品去逆睹,也未必不可以认常,普遍,不可分的“虚空”其物即空间其物为其中媒;但其实,那无为,恐怕也不是独立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要将这空观净尽。然则使这东西合至的东西,就非求之于此外不可了。于是阿含经里面,这种时候,就以染贪为其媒介。龙树在中论置染染者品一品,三毒中独选出“染”为其批判的对象,我想其实就是因了这种缘故。此事待后面再论究。
  其次,我们的考察,要从外道进向小乘佛教。小乘教徒,关于客观界即境其物的构成, 物质的材料方面称之为四大,也有称之为六大的。然而把这些东西集做一起,于是造出迷的世界的是什么呢?我们就说“染贪”是其根本原因。
  再则,此外说到既成教学上关于“生”的重大问题,恐怕就是关于我们人生的当相──生、老、病、死四相──和诸法的属性──生、住、异、灭四相──的,有为无为两界的问题了。龙树把前四相中的“病”合于“老”,而后四相,也除去“异”,作为有为三相,于是详细地考究与无为的关系与没关系,又在中论三相品等,深刻地阐明了空不可得之义。如果是“生”“住”“灭”其物,使生出有为三相,那末使生出的“生”,也就是有为了,所以“生”又不得不具有“生”“住”“灭”的三有为相了。这么一来,彼此又各项有三相才配得上,于是有为三相,就要造成无穷之失了。况且过失,尚不止于此。元来三相,其性各不相同。各不相同,这岂不就有如水火之不相容?“生”、“住”、“灭”三相,难以同时同处地聚散了吗?若说那里又有三相,正正就要造成三相相异之失了。对此,有展转说、不展转说等,无论是萨婆多部,或是僧祇部,总算早就把它会通了;但要之,无“体”、无“相”,又无“作”、历来的七十五法等等学说,不过都是独断,这是显然的。如果一切诸法的考察,都是独断,那末其所说的如来、涅槃,既然又都是属于我对于境的,那末,这究竟也是空了;这正是第一部的批判教学的要旨。
  若然,则这些批判的结论如何?他说,欲求内情而内不可得,于是内空出现。再求外尘于外而外又空,统盘考之,内外都是空。此外,说什么有为,什么无为,这究竟都是空不可得。有为空、无为也空、究竟是空、一切都是空,这就是第一部的智的解决。不,岂但谈不到什么解决?中论观五阴品说:“若人有问者,离空而欲答,是则不成答,俱同于彼疑。若人有难问,离空说其过,是不成难问,俱同于彼疑”。即是说,离开空原理,则任何人,连疑之之疑问都不会成立,这就是第一部的教学。但是那个所谓“空”,和对于“有”之“无”不同。第一部的使命,只是在使人明白,像历来的教学,自始就以为各有根,或境,或识那些东西,因其“合”“离”而世界成立,这是错误。以智考之,则无论如何非这样不可。然则这样以智为中心,始终以“生”为根本问题的,龙树的第一部的教学,和第三部的以“信”为中心,以“无生”的体验为其根本问题的教学,有什么关系?我们当追寻其推移之迹时,要先说两三个插话,为其索线。
  五.“生”之根本原理和“爱缘起”
  往昔,为诡辩学派的一人,极言了“一切不受”的摩诃拘絺罗,如今已成佛弟子,和许多人们同为僧伽的一人,修了佛行。有一天,摩诃拘絺罗对尊者舍利弗这样说:我们内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外与此相应,又有色、声、香、味、触、法六境,内外相应而成立感觉、思惟的世界,这事想来是很难以领会的。何则?因为内外两者,完全异其性质,心与物完全不同故也。那不同的东西,两者相缘而造出一个世界,这是无法解释的。如果是这样,那末,那所谓相缘,是从内呢?是从外呢?那时,聪明的舍利弗这样答了:既不是眼系色境,也不是耳缘声境,而又不是不系不缘。譬如这里有黑白两只牛,把那两只牛互相系住时,看的人,要说是黑牛系住白牛呢?或说白牛系住黑牛呢?这时候要是你,我想恐怕是非说两种都不是不可的了。现在,根境之相反,何止于黑白之差?若然,则不能说是缘自何方,或何方系住何方的了,既非眼之系色,也不是意之缘法。龙树在中论缚解品第十六答著说:“不缚亦不解”,或“于何有缚”。后来成为毗昙的一个代表者的舍利弗,当时又对摩诃拘絺罗这样答了:系此两者的东西,乃是中间绳子;这就是心之绳,即“欲贪”。
  又有一天,尊者难陀决定要对摩诃波阇提比丘尼以下五百比丘,说明这个根境的关系了。据说当时尊者这样解答了:假定这里有一个屠牛师,而其弟子有本事最高的。那个弟子,拿起利刃屠牛时,绝不打破那牛皮,又不损其肉,能够极巧妙地将那外皮剥起来。于是若再好好地那外皮覆上那牛,我想,恐怕任何人都
  要把它当作活的牛一样的看的吧!根境的关系,也是一样。牛,是人身的粗色。肉,就是六根,外皮就是六境,利刃就是智慧,而使六根与六境发生关系,即系接内外的皮肉,而此刻被割掉的那件东西,不消说就是“欲贪”了。这一种话,四阿含里面随处可以看见。
  试看其说明,无论是感觉世界或是思惟的世界,内外相称而集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于一个地方的,就是所谓四谛中的“集”谛,上面所说的“贪欲”了。若然,则所谓解脱生死,换句话说,也就是系缚这个内外诸法的,所谓世界的构成原理的“贪欲”之绝灭,这是自然的结论。现在回头看一看根本佛教尤其是释尊的正觉,他以十二因缘的顺逆说迷悟,而以无明为迷界的根本原因。再考之阿含的说法,亦不少其例。那末,我们的世界的根本的构成原理,是“无明”呢?是上面所说的“贪欲”呢?──我们就发生这样的问题了。于是入涅槃经狮子吼品里面,终于兼取这两个原理,这样说著:“生死本际,凡有二种:一者无明,二者有爱。”所谓“有爱”,不消说是指爱欲即“贪欲”。中论破五阴品立凡夫的定义说:“名分别曰凡夫”,又说无明与爱染,贪著于色。我想,置此无明为第一原理,这和正觉对比时,是应该这样的,自其为既往的第一原因说,正是应该如此,但是,现在做一件宗教上的大问题,至少,过去的事情,已是过去了,自是没法子的。自今以后,欲解脱生老病死的迷的世界,应该怎么办呢?这实在是最必要的问题。这事,我们第一就要去发见往后之引起迷界的根本原因。在其结果以前,先须处理其根本原因,这是今日的急务。自今日的结果去追寻过去的原因,这总之,不过是既往的事实的追忆罢了。这便是弄明白了,到了此刻,已是不能奈何今日的结果了。倘若未来构成迷的世界的那个根本原理;近在我们手上,不如就把这来断绝或来处理,这才是事实上今日的急务。
  于是,十二因缘中,迷的根本原理,远溯之于过去时,尽管是“无明”,然而释尊,正确地事实上做一件宗教,教给一般人的时候,把应该把将来的引起迷的那个原因之近在今日者,来断绝,来处理这件事教人,这就是对于“贪欲”的教。
  于是十二因缘论,在龙树以前,已盛行被论究,到了佛灭五百年前后,已经谈说三世两重,对于迷之世界的根本原理,其于过去之因,则以无明为第一原理,其于对于未来的现在之因,则以前面所说那个系缚内外根境的“贪欲”,为其构成原理了。所谓“贪欲”,无须乎再加注释,在十二因缘里面就是第一所举的“爱”,为现在之因。从而中论染染者品里面这样说著:贪欲有种种名:初名爱、次名著、次名染、次名淫欲、次名“贪欲”。佛教教学中,做一件教即宗教,自始就重视这个“爱缘起”,认它为迷界的构成原理,此事上面所说的话不待言,则如增一阿含三十二,力品所说的系狗、野狐、弥猴、鳣鱼、蛔蛇、飞鸟于一处而放之的譬喻,也可以看出:又如说,我们这个“苦”的世界,是因为有集的烦恼,尤其是“贪欲”之绳,系集内外根境以次一切的事物──这一类的说话里面,也可以看出。
  因此,所以到了无著菩萨的教学,已就明明白白地把缘起二分,名之曰“赖耶缘起”和“爱缘起”了。即:前者可以看做第八识,后者可以看做第七识。统而言之,佛教自释尊以来,做一件宗教的缘起之说明,与其说是在说无明 ──即三毒中之“痴”──,不如说是在说“贪”而致力于断绝那情意,这已是无须说明的了。
  龙树的教学,在第一部是专门对于“无明”的智的教学。然而到了第三部,则照例以自古以来所取的我佛教的情意,为迷的构成原理了。换一句话说,是在置重于无著的所谓爱缘起,我想这也是应该注意的。此事再征之为第一部与第三部之连锁的龙树的一生,尤其是他入道的因缘,那基于贪爱的“欲为苦本”的感慨,然益发深一层了。于是,“意欲的绝灭”即龙树对于古来被认为迷的世界、苦的世界的构成原理那个“贪”的见解,正正成了关于他的教学的第一部和第三部,以及那两者的关系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六、“法”与“者”与“结”的问题
  若离于“染法”,先自有“染者”;因是染欲者,应生于染法。
  若无有染者,云何当有染?若有若无染,染者亦如是。染者及染法,但成则不然。染者染法俱,则无有相待。染者染法一,一法云何合?染者染法异,异法云何合?(中论颂观染染者品第六)
  “染”的问题;已经种种为既成教学所议论,所以龙树对此问题的解决,也开始自历来的“染”其物的批评,这是不消说。先征之于外,僧佉教学的觉不觉中觉谛不净分中,举出“染”与黑、粗同为一法;卫世师教学里面,立“爱”于求那谛中;到了小乘教学,小乘诸部的说法就不一律,现在就近征之于杂阿毗昙心论第四卷使品,至少可以看出三种说法。第一说是说,外有六尘之境,内有“者”能起三毒,次有烦恼即结,为“者”之所由起。就是说,按次似的,这个生死界,有前面所说的境和者和结的三事,把它造出来。总之,就是由此三事而成立的,古来称此说为犊子部三成说。其次,到了空法有的萨婆多部,内虽然以为没有实体的“我”即“者”,但以为外有六尘,故以为有事成,所生的三毒,因而结成。所以称之曰二成说。然而到了最后的譬喻部,更以为前面所说认为外有六尘的“境”也没有,至于“者”,不消说是更不容许其存在的了。那末,就没有“者”,没有“事”,只有“结”的一个存在了。何则?因为该部,弃掉事成,而谓“前境无定”,“境”是不定的,视观者而始终不一样。视水为火者是饿鬼,视水为家者是鱼,视水为玻璃者是天。一水四见,这叫做“境不定即境不成”。要之,自龙树看去,内外不同其说,而在小乘派里面,也一如此刻所说,有三成、二成、一成的三说,而且寻根究底起来,又不出“者”与“法”。于是龙树,承其后,以为三成、二成、一成都不足取,于是笼统自“者”与“法”上面,分之则自异时、一时、一异、异合之点加以精察,终于以为非但谈不到断“染欲”,其实“染”其物,也和其他的法一样是空,这就是对于这个“染”的解决。倘若两只牛,既然是没有的,那末,系那没有的东西的东西,也就要看做没有的了。因此,起初视为“欲为苦本”的那个“染欲”,其实,求之,既不在内,也不在外,一切无非是不可得的了。从而,像小乘教徒似地把断掉的事,也就没有了。然而所以要断绝贪欲其物,以求涅槃,究竟是因为起初我的分别──要之是“结”其物──为“法”存在的缘故。因此,龙树以为迷之构成原理,近而以此为未来“生”“老”“死”之因,即正是在“爱”即现在的染欲,可是他绝不像小乘教,发出绝灭之之说。烦恼,其实乃是菩提的资粮,这是他的著作菩提资粮论的名言。他因此而不说断,只教人说,应该把它整理起来。整理之者,是基于智之行。即:关于小乘教和大乘教,声闻教和菩萨教的区别,龙树虽有种种标准,但是像对于烦恼的态度,是其最重要之一,欲谋断绝之,或求解脱之,这正是小乘声闻教的态度;大乘菩萨教,则依靠智行整理之。烦恼,宁可以说是解脱不了的,更何况是断绝?著实,第二部的教学,正是以此问题为中心。观颠倒品第二十二,这样唱著:“若因净不净颠倒生三毒,三毒即无生故烦恼无实。”就是俗所谓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菩萨始终以烦恼,做他自己走向菩提的路上的资粮。菩提资粮论所说的,无非就是这个。然则在龙树,人所最骇怕,而始终使我们生出几多罪恶的感觉的世界,也未以会成立罪恶,反而是生出菩提的捷径。于是,前五识与第六识的世界,他取何者为真实的世界的入门呢?他终于说,较之第六思惟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反而与感觉的世界相接续著。何则?因为产生真实的,我们的智识,其一始终是经验即“根生”的故也。于是,龙树为阐明声闻教与菩萨教,完全异其对于“染”的态度这件事,就在智论第六,戴著关于染,尤其是关于染中最极端的“淫欲”和“道”的传说。
  七、喜根的宗教和胜意的宗教
  往昔,师子音王佛在世之时,据说众生的寿命,是十万亿那他由岁。那个国名,叫做千光明。据说那个国中诸树,尽成自七宝;从那些树,自然而然会发出空、无相、无作(三解脱门)不生、不灭、无所有之音,众生听了这种音,心里都明白而得了道。是时,集于此佛的初会的说法的人,有九十九亿人,而菩萨尽都得了“无生法忍”──相传是这样。
  师子音王佛于其化终即入无余涅槃了。法住六万岁,而佛在世时,从诸树发出的法音,到此也一齐止住,自是以后,人们都不能浸润于那音声即佛之教了。
  那时候,两个菩萨比丘出世了。一个名叫喜根,又一个叫做胜意。喜根法师,容仪质直,不弃世,又不分别善恶,或裁判人。从而喜根的弟子,聪明而乐法,又好听深义。其师,不赞美少欲知足,不赞美戒行头陀,一味与诸实相清净谈说了。师说:众弟子呵!一切诸法,淫欲相、嗔恚相、愚痴相,这就是诸法相,这就是实相而无挂碍!诸弟子依此教,而能一相入智了。当时众弟子,在众人之间,无嗔没有悔心,因为没有悔心,故得生忍,因得生忍,所以也就得了法忍。既然得了这个生、法二忍,所以在实法中,其心之不动,实在有如巨山。
  胜意法师是持戒清净的人。相传他常行十二头陀,而得了四禅四无色定。于是集到法师门下的弟子,都是顿根,又都是始终分别思惟道,这是净这是不净的人们,因此,其心是转动不常的。
  有一天,胜意法师到了乡村,息在一个家,一如往常,赞说持戒,教人以少欲知足,谈论应该常做头陀行;又因为不知那一家的主人是喜根法师的弟子,所以盛行毁訾喜根了。他说:他是邪见杂行的人,绝不是纯清净的人。默然静听著法师之教的那一家的主人,到此始开口了:
  “大德,是淫欲法,若何等相?”
  “淫欲,是烦恼相。”
  “淫欲烦恼,在内乎?在外乎?”
  “淫欲烦恼,不在内,不在外。若在内,不得待外之因缘而生;若在外,于我无事,不得恼我。”
  “淫欲若不在内,不在外,非来自东西南北四维上下,遍求实相而不可得。是法,不生不灭,无生灭之相,空,无所有,云何能为恼?”
  胜意法师听完了这段话,心里大不高兴,然而又不能答其说,于是拂座而起说:“唉!喜根这东西,多诳众,人著于邪道之中!”
  龙树记这段话到这里,加著评语说:“这个胜意菩萨,还不知道音声陀罗尼的。听到佛的所说,他就喜欢,听到外道之语,他就嗔恚。听了三不善,他就不高兴,听了三善,他就大喜。听人说生死,他就忧,听人说涅槃,他就喜。”
  这样地胜意法师,为了居士之语,大动其嗔恚之火,立刻回到自己的精舍了。立刻又召集弟子了。而用了最坏的话骂了喜根。接了这个消息的喜根法师,你说他怎么样了?他说:“唉!他是一个可怜的人!他因了大嗔恚!将堕于大罪了!”他又说:我此刻,非为后世的人们,说个深大之法不可,于是照样集了众僧,示之以他的著名的淫欲是道的偈颂。
  淫欲即是道;恚痴亦如是。如此三事中,无量诸佛道。若有人分别;淫怒及道,是人去佛远,譬如天与地。
  道及淫怒痴。是一法平等,若人闻怖畏,去佛道甚远。淫法不生灭,不能令心恼。若人计吾我,淫将入恶道。见有为法异,是不离有无。以知有无等,超胜成佛道。相传当时三万的众夫子,听了这一篇偈而体会了“无生法忍”。
  然而青年之时,自己经验了女难的他,没有忘记应该注意到这种空观之钝根者一事了。他在中论四谛品说:“不能正观空,钝根则自害,如不善咒术,不善捉毒蛇”,“反为所害”。
  顺便说一说,这二位菩萨与其教,既然叫做喜根和胜意,一如其名所暗示,前者是表示前五根与其世界的,后者是将第六意识的思虑分别的世界人格化的。我们从此语里面又可以知道,感性尊重以及大小两教的区别不消说,关于在家的菩萨与出家的菩萨,龙树反而是暗中表示著尊重在家的菩萨之意。这也是因为其所根据的是华严经。总之,龙树的宗教,不是思虑分别的胜意主义,的确是无分别,诸法一相的喜根主义。这就是“烦恼即菩提”,“淫欲是道”的宗教。这样一来,那里好像已经没有道德,而龙树看来像是虚无主义者或放纵的自然主义者了,但其实绝不然。由于这样的主义,为什么会产生,不,为什么会共存,像他写给他的亲友禅陀伽王的信所表示似的严肃主义的道德,或者如易行品所示似的宗教?这里本应说明此事,但是说起来话就长了,所以对于关于此点的第一部和第三部的交涉,这里全部要把它省略不说──不过我只要一句,在第一部里面,已经开始于中论染染著品第八了。这且勿论,所谓许多人,依靠喜根菩萨之教而体会了“无生法忍”,这个“无生法忍”,龙树在什么时候得了它呢?考之于他的一生,已如上面所说,他在外道时代之时,学穷而得不到自己的满意。次转入享乐时代,犹不可得;转过来入了小乘的禁肉主义,也得不到;进而入了大乘,还是得不到;最后入了龙宫,始由于华严经而体验了──相传是这样。若然,我们就再来说,在龙树,为第一部教学之目标的智,成立上何以有可能性,其次,再说明其何以生出第二部的“行”,而终于开展为第三部为宗教思想的中心“信”。因此,以下要稍为依据能释的十住毗婆沙论,正确地寻理论之迹,最后专在所释的华严经上面,确探“无生忍”的意义。
  八、龙树认识论
  关于智慧的问题,龙树先就出发自常识论。假使在内有一或什么样的关系,在常识上,智识的成立,我们必非先待内与外,主观和客观的对立关系不可。即:看者和被看者,听者和被听者,知者和被知者,能所相应,然后才生出色,声以至事物等的判断──即智慧。因此,我们的智慧,必定成立自内外能所的二因子,如能见与所见,能闻与所闻,以至能知与所知。我以为龙树的智慧的问题中,我们最应该注意的,就是龙树怎样地由于这种经验的相应说,使那做著第一部教学之中心的普遍妥当的智慧之成立可能呢?何则?因为我们的经验,都是有限的。然而所知的客观界,时空都无限地广大。若然,我的有限的主观,就不能和那些无限的客观界对立的了。于是龙树的智慧的问题,一如龙树已经用事例,详细表示,以使“正遍智”即佛陀的成立可能,至少,龙树的智慧的问题,要接到下记两个难问:
  第一,客观所知的世界,无量而无边。那末,我们以有限的能知,绝不能尽知道它的了。所以从经验的能所相应的见解,普遍妥当正遍智是不可能的。
  第二,假使幸而能尽知道所知客观的世界全体,那里一定还留著「尽知这个能知的主观不能知。倘若能知之一,而始终遗留著,那末,那个智,就还不能说是真实普遍之智了。那末,龙树怎样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呢?先说第一问,他这样说了?第一问难,一见似乎有理,其实有矛盾。那不是别的,就是,假如我们尚没有成立普遍之智,就没有知道所谓无边无量这件事的道理了。然而现在,第一问难,却先就成立于所谓客观所知的境界是无量无边这个独断之上。所知客观之境,说不定不是无量无边也未可知哩!然若不管这是独断,容认所知为无量无边,那就怎么样呢?一如上面所说,倘若智慧是由于主客,能所的对立而成立的,那末,主客能所,就非一如函盖相称,彼此相应不可了。然则,如果所知是无量无边,从而与此对立的能知,也就非无量无边不可了。
  因此,就是无量无边之智,知道无量无边的了,从而又使普遍智的成立可能了。然而关于“无量”,不应有“知的无量”和“被知的无量”两种,所以结论,我们不可不以无量无边的正遍智,是成立于所能一体之上的了。
  次为第二个问难。是的,倘若智慧是由知者和被知之法而成立,则知者就始终在被知者之外了;所以被知者,则使一概尽为所知,但是只有一个知者,就永久留存著不为所知了。此事征之六度说的布施问题的能施所施的施舍,犹之乎稽之自己的能施,则能施者永久独自存留下去,关于智慧的所能,也就应该是永久存留著唯一的能知者了。世上的人们,大多以此为“神”,或为“我”,但是龙树则不然,而且证明其所以不然。智有仅仅知他之智,和知他而又知我之智,真实智之为自他同时并知,恰和火之烧他又自烧是一类的。我们数著他人的步行数时,只能够知道客观的里程有多少,可是自己步行时,除能知道外部的里程,在内又可以测定自己的足力之强弱。而况在智慧,是成立于能所对立之上,一如上面所说,所若无量无边,则能也是无量无边的呢!然若是“有根”,自可以同时承认两件,但是“无量无边”,不曾有两个的道理,所以所谓心与物、主与客、能与所,寻根究底起来,不可不说是一个无量无边了;这正是菩萨的智慧问题的结论。若然,则曰主观,曰客观,或曰能,曰所,那里既无固定的主、的客,也没有能,没有所了。那里所有的,不过只是因缘的一个流而已。人们随时随地将这一个流堰住,把它固定起来,终于认定三世十方之空为有──内外主客更不消说了。因此,不论是内是外,那里没有固于内外的存在,不过只是认为这是有的,所以有──。龙树名那执有的人,叫做有见之人。──不过,也不是说它是无即“空”。然而人多判之为“无”,故名之为见空。著实,真智,乃是离开这种“有”“无”二见的不可得空的智慧,因此,菩萨六度的智慧,的确是超越了有无之可得即判断的,能所一如的智慧。换言之,也可以名之曰能所转换自由之智吧!著实,尽其体验的行程,就是“行”,也就是“信”。这实在是“无生法忍”的王国。所以那里,关于“忍”,本经典上也说了五光八门的种类和阶段。
  九、无生的哲学和无生的宗教
  于是我们先来求“忍”的种类等等,于诸经论之上。经论之说,五光八门,有的说一无生忍,有的又分为无生忍,无我忍两种;世亲的佛性论第二里面,说三无性忍,而在第八地中,说诸经论上四种无生等,这是大家所知道的。仁王般若经的地前、伏忍、第二、三、信忍第四、五、六、顺忍第七、八、九、无生忍第十、寂灭忍的五忍说,璎珞经的信、法、修、正、无垢、一切智的六忍说,现在无暇一一加以详说。其中唯独属于龙树的体验之世界的无生忍,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是该教第三部的中心问题,所以至少,我们应该详细把它说出。于是第一个问题,就在这里。龙树所依据,所体验的经典,既然是般若经、华严经,我们至少须探寻此两经的无生忍的意义,同时将其在他的著作中所说的无生忍的意义弄清楚,除此以外,此刻已无法知道龙树其人的宗教了。
  第一,摩诃般若经第七卷二十六品里面,甚至已经有所谓无生品这么一品了。我想龙树的无生法忍,不消说与此是有关系的。现在再看一看能释的智度论,他在其第五十三解释之说:“无生观有二种:一者柔顺忍观,二者无生忍观”,载出二忍。又在其第七十七卷,于释梦誓品的地方详记阿鞞跋致之相,于论菩萨的授记之下,论那得“无生法忍”,弃生死的肉身,得法性生身之事;由是辨著「无生法忍”和“授记”之有无关系。著实,那里一如他的易行品,说著,陆路的步行之苦,是因为没有体得“无法生忍”的缘故,得之之后,实在有如水路之乘船。难行、易行的分歧点,无论是征之智度论,或考之十住毗婆沙论,也一样是在是否体验了“无法生忍”。自所谓菩萨地上说,“方便”与其次之“愿”的第七、八地,因为是可以把它体验,所以那里虽会生起四弘誓顾,在行方面,别无任何难行,反而只有快乐相加罢了!这就是因为法力大,所以变成易行。此外,在智度论上,于其第三十三卷说:“诸法相,推求寻究,入无生法忍中, 无过是教,名之无生际”;在第五十卷又说:“无生法忍者,无生灭诸法实相中信受通达无碍不退,是名无生忍”;在第八十六卷又说:“乃至作佛不生恶心,是故名无生忍”。由此,也可以知道来自般若经的他的“无生法忍”思想的意义之大概了。然若从龙树其人的一生其物加以考察时,一如前面已经提倡过似的,说到龙树据什么而体会了第三部之中心“无生法忍”,那实在是一如传所示,入龙宫读华严,通于诸相一法,然后得了无生三忍的。另一传里面,三作二。如果是二,那就与上面所说释般若经的智度论五十三卷的柔顺、无生的二忍观相同了。然若是三忍,这就是此外又加了“教”即“音响忍”之一的了。于是,做一件宗教的第三部的研究,我们因为尤其重视本人的体验,所以传里,既然说他的“无生法忍”是来自华严经,我们就要正确地把华严经的“无生法忍”考察一下,藉以探索它和第一部的“生”之批判,有什么样的关系。
  华严经里面的“无生法忍”的体验,其一就是菩萨十地品──它是在他化自在天宫所说的中心教义──,我想不在这里多说了。现在在考之出于那里的十地的正所明,属于行的,不消说是要行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方便、愿、力、慧。然而那“无生法忍”的天地,最初开于那里面的何地呢?第一就先表示者,那最初是在欢喜地,其次是第七、第八、第九的正所明然则。第一,欢喜地,是修什么为中心的行呢?在这里是行布施中心的十波罗蜜的。元来,像布施,自行而言,是大小共行的行,而阿含之实际的教义,无论看那一种,都是“施论”“戒论”“生天”之论。然而现在,那菩萨之行,也同是始于“施”,便是龙树,于行其物也已经是无所异,唯其施行的意义,大小乘在那里有大大的迳庭。即:在龙树,那里加著第一部的智的批判,正确地表示了此事的,就是智度论开头的计度即空的大评论?此论所据,的确是在属于他的第一部之代表的述作之正所论的“物不可得”、“人不可得”,这是任何人都容易看取的。施物也是空,施者也是空,被施者既然也是空无生,然而施物与人,或受人施物,便自谓我施了,或想道我受了,或者还想到对方的人;这样地各自留著「者”、“法”(物)的染心,那布施就不净而完全不是真施了──这就是智论的施论,因此,没有站在中论之“者”“法”不可得之行,这都要成为染污的东西。从而施物,若在那里留著染心,那个人就无论如何进不了真实的世界──因为贪染,原是缘起迷之世界的原因。于是,又发生脱离那贪染的必要。中论里面,所以在下面批评“染染者”,又对“作作者”加以批判,正是为此。然而当背著智的粮食,为求真理而走在无限的施途之时,粮食是有限的;犹之乎鸟虽在空中向东飞,也不能飞近东方多少,这种人非但谈不到达于无穷之都,连一点都不能挨近。于是,智始终就把那旅人导入一切空不可得之村,旅人疲于悠远的旅途,于是只有泊于空舍的一法了。批判即智,是不能进一步领导他的了。人若被智领入空村,这个村的空舍之户,都不能自内开;倘若没有什么人,自外面叫那个人,敲打空舍之扉,他就负有要永远终身于此的命运了。那时,他听见自外敲扉叫唤之声,那时若在内隔户而应其声,这声正是情意之声。声能通彻铁板,空舍之户就应声而开了。先前以为没有如来、没有涅槃,以为为批判的智剑所杀的如来,其实出乎意料之外,却杀不了他,此刻却看见他严然站在门外等著我了。于是我看见智信的对立,两者始能手握著手,站在明与暗、内与外的闸域,即赞法界颂的所谓“际”的世界之上。这实在是龙树的第二部教学的王国。于是移步到门外一看,那里,菩提的月皎然普照著满天下。普贤的所谓“菩提清凉之月,游于毕竟空天”,就是指此。先前说是有、是迷,将其空破下来的天地,尽那里现出真空妙有的世界于光中。这就是龙树教学中第三部的光景,所谓“无生法忍”的世界,实在就是指这个世界。
  若能所分别俱离,杂染清净无所取。若缚若解智悉空,但愿普与众生乐。这并不限于初发心功德所出现的法慧菩萨的王国所独有,的确是万人最后一定要尝的唯一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无须待第三部,在中论第一部的教学中解缚品上,我们已接其光了。第一部和第三部虽说是不同,但其不同,我想不过是在我们于智是要知智,或是要忘智的不同罢了。然而只知道内或外,平面或立体的“生”之世界的我们,欲进入这种光的世界,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那里各有次序。即龙树传里面,或说二忍法,或说三忍法,这正是将那法之开展下来的次序与其程度,表示给我们的。关于此事的详密的解说,在华严经,他化自在天宫所说的十忍品即是。
  十、无生忍与华严经
  他化自在天宫,是欲界最高之天。在这个天,他所化的音乐,尽成了自用──相传是由此得名。将法,象征寄显于自他无碍的音乐,这是天宫城里的说法;这个自在天宫的说者,不消说是司所入之法界的普贤菩萨其人。十明品说完之后,普贤又告诸菩萨说:“佛子,菩萨摩诃萨,如能成就十种忍,便能得一切无碍忍地,又能得一切诸佛无尽无碍之法。以何等为十?曰:(1)随顺音声忍,(2)顺忍,(3)无生法忍,(4)如幻忍,(5)如焰忍,(6)如梦忍,(7)如响忍,(8)如电忍,(9)如化忍,(10)如虚空忍,佛子以是为菩萨摩诃十种忍。过去诸佛已说,未来诸佛当说,现在诸佛今说。”据说菩萨,一件件加以详说了。这十忍中,我想后面七忍,都是譬喻。然而自法的开展说,显然正是前三忍了。所以光统律师也这样说著,前四喻是喻音声忍1),电化二喻是喻顺忍(2),虚空一喻是喻无生法忍(3)的。实在,三七法喻的分配,正是这样的。现在试考察这十忍之中,何以其喻多至七忍,而这七喻所生的根底如何,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些幻化等喻,和喻般若皆空的摩诃般若经里面的,菩提了解的“十如喻”,差不多完全是一样的;又可知华严,也和这些经典有相通的地方。然则,自“忍”上,寻其法下去,究竟就不出三忍了;倘若一如龙树传中的一本,谓他所依据的忍只有二忍时,那末,大概是上举前三忍中的第一、第三忍了。第二顺忍,龙树又名之曰柔顺忍。在智论里面,一如上面所说,作为“二忍”。然而十忍品,若一如光统所说,后七忍是分别喻前三忍的,那末,的确就要归到三忍了。如果俗传龙树在龙宫所体验的那三忍,出于华严经,那末,不消说那三忍,就是音声忍、柔顺忍、无生法忍,我想这是最显然的了。若然,则龙树的宗教,也就是华严经里面这三忍的宗教了。“忍”,即是忍受鉴彻,就是智。普贤在同经二十九卷十丁,这样说明著三忍:
  何等为菩萨摩诃萨顺音声忍?若闻真实法,不惊、不怖、不畏、信解受持、爱乐顺入、修习安住;佛子,是为菩萨摩诃萨第一随顺音声忍。佛子,何等为菩萨摩诃萨顺忍?佛子,此菩萨随顺寂静,观一切法平等,正念不违诸法,随顺深入一切诸法,清净真心,分别诸法,修平等观,深入具足;佛子,是为菩萨摩诃萨二顺忍。佛子,何等为菩萨摩诃萨无法生忍?佛子,此菩萨不见有法生,不见有法灭。何以故?若不生则(1)不灭,若不灭则(2)无尽,若无尽则(3)离垢,若离垢则(4)无坏,若无坏则(5)不动,若不动则(6)寂灭,若寂灭则(7)离欲,若离欲则(8)无所行,若无所行则(9)是大愿,若是大愿则(10)住庄严;佛子,是为菩萨摩诃萨第三无生法忍。应该知道,在第一部的教学,“无生”只是不生不灭,不断不常,不一不异,不来不出,始终不能越出“不”的否定一步;到了第二部,“空有”始一致,及至入了第三部,于是否定显明地又被否定,重重无尽,最后显现了“住庄严”的真法界,为大肯定。著实,这个法界,绝不是无或空的世界,乃是大愿的世界、无所有的世界、离欲的世界、不动的世界、无坏世界、离垢的世界、无尽的世界、无灭的世界。既然的无灭的世界,也就是“无生”的世界了。我们到此,可以知道第一部的龙树的空无生的世界,其实,照样就是第三部的“住庄严”的世界了。若然,我们现在要进入这个世界,将仅仅由智而入,一如第一部、第二部那样呢?或者第三部的教学,是能仅为第三部而独立呢?此事在龙树教学上,又是最应注意的;龙树到了最后,的确是承认第三部的,可以独立自第一部、第二部而存在的了。何则?在第一部,只是无生忍,到了第二部就加入顺忍,于是生了二忍。到了第三部,又加了音声忍,我想这或者是欲研究第三部之宗教的人,的确值得注目的一件事。若止于“无生忍”,不问是第一部、第二部,或是第三部,这实在是所入的唯一法界,那里没有任何不同。何则?因为法界其物,不容有两个、三个之多故也。然而同一法界,开展到万人之前时,其显现有难行有易行,出发于“音声忍”的第三部的宗教,实在是易中之最易者。不错,我也相信,第三部所异于他的唯一特征,的确是在这个音声忍。那末,“音声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现在我想和其他二忍一并请教其解释,于华严经研究的大家贤首大师法藏──虽不是说一切,至少在名词上面,此刻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他为古今独步。
  大师在探玄记一五。十二丁这样解释著:
  初、音声是教,随顺是行。谓于说无生之教。信顺忍受,境行为名。
  二、顺观真理,而未契真故,名顺忍,行体立名。
  三、顺观既极,证契真理,名“无生忍”。
  然则所谓“音声忍”,不是别的,乃是释尊和已往、现在、当来的佛之“教”。信顺忍受其教下去,这就是音声忍。既然是教,那里就需要善智识了。我以为唯有信顺那善智识之教这一件,事实是第一部、第二部都没有的,为第三部即龙树之宗教的唯一特征。不,这是普通学与教所异的,宗教的唯一性。然而教是教,善智识是善智识。更进一步,我们终于在其教中离开教而直捷和真理或“行”其物相见,这就是“忍”的世界。然而那里,虽然一经离开那中媒者之手,而若尚存主客对立的世界,那就还不能说是唯一法界的世界了。顺观既极,于是“汝”变成“我”,“我”变成“汝”,“彼”即“此”,“此”即“彼”。一如法界的体验,这就叫做“无生法忍”。若然,则名虽“三忍”,所谓“三忍”,并不是有三种不同之法的,这只是示了唯一法界证入的历程罢了。著实,龙树是这样地以大龙菩萨为善智识,而的确又信靠华严经的这种教,终于成了唯一法界的人的。若然,则我们这样把三部顺观一过,如其再回头考察第一部教学的精神,我们就可以知道,在第一部教学上,他始终积力破弃了那根据内外、有无、能所、心境之对立的,既成教学的先有固定的概念;那里,甚至在学里面,也潜伏著音声忍──它是听于法性随顺之声的学──。中论里面的第一部之学的“无生”(或不生),也就是因为有这,所以终于照样开显了第三部之教的“无生”。
  (一) 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
  (二) 能说是因缘,善灭诸戏论,我稽首礼佛,诸说中第一(罗什译中论)
  (一) 不灭亦不起,不断亦不常,非一非种种,不来亦不去。
  (二) 缘起戏论息,说者善灭故,礼彼婆伽婆,诸说中最上。(波罗百蜜多罗译同书)
  (一) 不灭亦不生,(一本无)不断亦不常等。
  (二) 我稽首礼佛诸说中第一。(惟静译同书)
  这是龙树,在入第一批判之前的各归敬的偈颂,为三汉异译中论卷首所载。西藏语的中论译,瓦列扎教授的德语译,也殆相同。元来,中论全部,自始至终,一贯之以“不”即否定。然而他这样地限于卷首的归敬颂,第一颂全部是否定,第二部不期然而成了全部的肯定。入了本论,批判说,如来亦空也,涅槃亦无也,这么一个龙树,说也奇怪,却这样地在卷首,先把我全身献给如来说:“我稽首礼佛”。古灵像的修理,非朝夕信奉那佛,而始终加以敬礼的佛工,不能委之。释尊的正法,五百年而灭了。我们的龙树,正当在外九十六术,在内五百异部,在内外思想的混乱与人生的不安达于极点的所谓像法时代出世了。当时的人们,非有即无,非无即有,实在这时候,外非跪倒于偶像,内则自己用了自己的妄想之笔,任意画著如来之像取乐。真佛因之而没影,白法隐于龙宫,万人尽失所归。无论是古是今,这种时候,先觉者之劝请真佛的来现,藉以教世,其第一著,始终都是真挚敬虔的智的批判。龙树是借了文殊的智剑,将七百年之间为有无的风雨所剥落破损的古灵像,拿来解体至于失却形状的。中论卷首的归敬,实在正是佛工,在修理灵像之前,始终要严修于尊前的“拔魂”的供奉。佛魂已经被拔了。然则,无论是“者”或是“法”,解体尽皆自由,一切诸法的分析,遂由于文殊之剑,唯微唯精了。于是其结论,无论如何不能走入一切诸法不可得以上,从而如来,也终于成了空的了。这正该如此,真实的如来之魂,在卷首已为归敬的一体所拔了。魂既被拔,怎能由智剑再从那里面找出来呢?于是他从新用了信的手。把它修理完毕的,就是第三部的教学,无生忍的宗教。在这种意思,第三部教学中,稽首礼足那光明赫赫的西方弥陀佛之前多至十二次,而著十二礼赞的龙树,由我看去,那正是他完全把古灵像修理完毕,于是自己又跪伏在那灵像之前,拇香稽首,而举入佛“还魂”之礼的形状。
  圆通如日月,水现影皆同。色声双泯绝,差别云何有?
  三世可寻思,生缘时决定。若悟己身法。己身云何有?
  如水居热际,处热觉悟非,寒际理亦然,圆通皆如是
  。(龙树赞法界颂)
  (编者按:本文系张我军译自“龙树的中论和他的哲学”,原著在民国十五年由东京甲子社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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