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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昕法师谈弘一大师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5日
来源:不详   作者:谢清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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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昕法师谈弘一大师
  谢清 整理、提问
  贝叶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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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请问法师,你可否谈谈一些有关弘一大师的事?
  答:关于弘一大师的事,有几件后人从未讲过,现在我只凭记忆,一时却也不知从那儿谈起。记得有一次,我在南普陀时一连接到弘一大师家属寄来的信。我将它转给大师,但大师却一连几次原封不动的吩咐我将它退回去。其中有一封,因为如此的去去来来 一共回邮了五六次,以致信件因邮递而导致信件破损。我便斗胆贸然的取出信笺,发现该信原来是大师的一个在家儿子写来的,要求大师替他的儿子取个名字。现在我一时也想不起,那是大师的大儿子或是二儿子寄来的。信中再三要求大师为他的孙子取个名。信中又说,大师虽然是出家人,但那婴儿,依然是他的后代,因此一定要大师为该孩子取个名。弘一大师自我手中取信阅后,静静的坐了很久,才说:「唉,我是出家人,世俗的事,我也管不了许多了。」我听了,便问大师,到底什么事。大师便把信中的情由说给我听。我听了,也在旁助口请大师为那孩子取名。大师闭目坐了许久,才取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写了「祖德」两个字,叫我将它寄回去。事后他解说道:他本来是没有后代的,自己本来是对不起自己的祖宗。既然现在有一个孩子出世,那是祖上积德的原故。因此名曰:「祖德」。这件事,知道的人相信不多。
  另一件事,亦值一提。有一回,大师用香烙体,烙得满身香痕,加上夏天炎热,因此烙伤之处就发炎起来。经过好几名医生治疗,都不好。后来,有人介绍黄丙丁博士给他治疗。这个医生对大师素来十分尊敬。他利用电疗法去医理大师此后伤就日渐好转。因大师身体不大好,因此每次出门都得雇人力车。有一天,车子到了澳子岭,那是靠近南普陀的一个山丘。通常大师一到了上山的时候,就下车,让车夫拉空车上坡,减少车夫的辛苦,到了下山时再坐上去。那一天,那车夫索价大概是高了一点吧,大师就吩咐那个随行的照价付还。因大师向来持律甚严,身不带金钱,因此车资多由随行的人带着。问题是出在那个随行的人身上。他见到车夫索价略高,就和车夫争执起来。而大师是贫富不分,一视同仁的。他听见随行者与车夫的争吵,很是不愉快,一直劝随行的人照车夫的索价还他。我记不起到底随行者有否照价还车夫。不过,弘一大师乘那车子一到寺门,就立刻入寺将禅门关紧,说他要断食。当时,高文显居士来告诉我,说大师突然断食,送饭去做也不食了。我听了,便和寺中的传贯法师商量,决定要劝服大师不要断食。因为断食是一种很严重的行动。我们两人,去到他的房门,一直叫门,他都不开。一直到晚上,他才开门。晚上开门对他的断食是全无影响,因他是过午不食的。我们一见他开门,就赶紧叫那个有问题的随行者入房和大师忏悔。我亦顺口问大师:为什么事大师要断食?弘一大师回答说:「唉!你不晓得,我们出家人一发了脾气,如没有断食,把动怒的心压制下来,就会堕入恶趣」。他说时神情慎重,庄穆非常。他是持律出名的,像他这种严于律己的行动,我们普通人相信很难办得到。
  问:当时法师您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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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大概是二十岁左右。现在我也不能正确的说出。不过这件事可以作为弘一大师持律的一个例子。
  问:法师还能多说一些吗?
  答:在泉州时,曾有过这么一件事。有一次,弘一大师告诉我:「我这几天在想,如果我能喝喝雪峰茶,那我就很好了。」雪峰茶是指南安杨梅山雪峰寺所出的茶。他说完之后,就问我:「你有吗?」。我说有一点点。他很少向人要东西的,有时人家送东西给他,他也不要。我去把茶叶取来,他泡了茶,喝了一口,大赞:「呵!很好!很好!这茶一喝入口,身心就进入一种很清静的境界,这茶的功用真好。」稍顿,他又说:「但不能常喝!(哄笑一堂)他说:「这茶对过午不食的人不大合适,因茶对消化很有帮助,多吃不得!」(又是一场哄笑)
  另有一次,大师对我说:「你去吩咐那个送饭的工人,请他有空时到我的房间来一趟」。我以为有什么事,便赶快去叫。过后他对我说:「呵!我要殉教了:」我听了很是吃惊,直跪下去向他说:「老法师这个可行不得。佛法还要你来弘扬,我们得超渡众生。」可是他却说:「不行呵,我们只有两只手,两对眼睛,能有什么用,又能起什么作用?」他说:「现在国难当头,到处动乱不安,日本又在东北残杀我们的同胞,这是件今人心痛的事情,因此希望以身殉教。」当日刚好有十一架飞机要轰炸泉州。大师就站在承天寺菜园中的月台别院一个较高的地方。一直站在那儿等待轰炸。我站在树下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感觉得很凄凉也很悲哀。我当时很耽心,炸弹真个落下。那一天十一架飞机果真来了,但一颗炸弹也没有丢下。我心里感到十分的高兴。飞机过后,他就进入寺内,什么都没说。不久有一个交通银行的行长刘廷灏来劝大师他去,因他感到泉州可能会失守。而当时泉州内外四处的交通都已中断。那位行长自己有一部车子,因此请大师乘此车远去。但大师说他不想如此做,因为他已打算殉教。当时,寺中各人都劝他说这不是殉教的时候呵。后来,他才答应去永春。
  问:弘一大师在永春时,又如何呢?
  答:在永春的普济寺老鼠很多,弘一大师曾写了一篇「饲鼠记」,那是写他在那里养鼠的经验。在永春一年多,他的身体不大好。那时,大师大概是五十八九岁吧。有一次他由永春下来,去洪濑灵应寺小住,寺中有一些倒插而生的竹,村人称它为颠倒竹。主持在家时是做纸扎的,他在灵应寺也如此。弘一大师每日只早午两餐。素来对菜肴没有选择,你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不过他自己倒很喜欢吃高丽菜干。因此,主持知道大师好此菜,便天天送高丽菜干给他吃。吃了几个月,就使大师得了痢疾。待下痢稍为转好,大师便下来回到泉州。他说:「呵呀,灵应寺在布置上很花绿。我们出家人不能住在像资本家、或官僚贵族似的堂皇的寺庙内。」由此可见大师多么朴素。
  有一天在承天寺,大师对我说:我放了一些行李在百原禅院(内存一百多座铜佛,该寺以铜佛名闻四处,故又有人叫此寺做铜佛寺)。我依照他的指示去取回他的行李。去到禅院,只取得网篮一个。因那皮匣放在那里好久,老鼠已把它当做窝巢,因此皮匣的壳全被老鼠咬得七孔八疮的。他见到那个破皮匣后说:「世事都是无常的,这皮匣跟我差不多有五十年了,现在竟也破损成这个样子,里面还有老鼠,你去把他们给弄走吧:然后才好把皮匣丢掉。」「唉!」他说:「凡属有相,皆是虚幻。凡是能看见的东西,都不能永久存在,好像这皮匣也是一样!」
  (问者与旁听者,听到法师讲到此,都不禁笑将起来)
  问:弘一大师真有幽默感。
  答:唔,大师说话都十分富有艺术性的。
  提起艺术性,我又记起另一桩事来。记得有一次,泉州有一个姓黄的,他善于画画,他多次要请大师吃饭。大师给他请多了,就破例在藏经楼上叫我预备了几样菜。那时正是战争时期,什么菜都十分希罕。不过,当时我弄的几道菜倒是过得去。在进食中,黄居士请大师批评他的画。大师从来就不直接批评他人。他看了黄居士的画,随口说:「好,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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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学画的人应学多看。能多看好几家的画,才能吸收人家的特长。学画要先学画圆,画了圆将它对折起来,如果四周都能相迭,才算有了起步的准备。接下来第二步就要学习一笔就能画出一条直线。第三步则是一口气能画出一个正四角形来,同时将画纸对折后,四角形的四个角都能相迭为准。」大师强调,一个学画画的人,开始时一定要完成这几个步骤。若不能完成这三个步骤,则将来可很难画画了。他又说西洋画家最讲究画面的构图图案,空白在画面上有时是要加以保留的。因空白本身对画面具有重要性。大师还告诉我,叫我和黄居士说,最好去买商务印书馆所出版的历朝观音宝像一书来参阅。他说该书收藏了各家的作品,若能小心参考各家的笔法,知悉其优劣点,然后自成一家,那是最好不过了。大师亦指出,艺术贵在清淡。如佛法所说,「此法非思量卜度之所能解」。此法是指佛法,也就是说佛法不是单靠思量而不去精读而能了解的。同样的,此书、此画、此艺术都是非思量卜度之所能解。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大师对我说:「我不好意思告诉这画家这些话,劳烦你转告给他知道。我的感想是这样,对不对由他自己去想想。」弘一大师说这话时是非常客气的。呵呵,多补充一句。大师曾说过,艺术到了最高峰就是佛法。
  问:弘一大师在世时是否有人曾要为他编写弘一大师文集?
  答:有。有一个名叫刘绵松居士曾写信给他,说要编大师的文钞。但他却告诉我,叫我代他写一封覆信给这位刘居士。他说:「印光大师可用文钞宣扬佛法,但弘一不成噢。弘一不是印光大师。因为印光大师已熟悉佛法,已到达很完满的境界,所以他能以文钞来弘扬佛法。同时亦能通过其文钞而使不少人皈依。但弘一无法做到。弘一只能以艺术来弘扬佛法,好像护生画集啦、佛曲啦、书法啦、音乐艺术等东西来弘扬佛法。」他再三叮咛我,在覆信给刘居士时,请他千万别编他的文钞。
  问:大师真是太谦虚了。昙昕法师,你曾和弘一大师共同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日,你曾否知道大师有什么神通之异行吗?
  答:唔,异行倒没什么。但有几件奇事,倒值得提提。弘一大师在漳州时,我的同门中比我低一辈的传允法师曾告诉我三件有关大师的奇事。这三件事都是他亲身经验的。他还告诉我,他怀疑大师有某种神通。他说漳州有个瑞竹岩。这个瑞竹岩是因唐朝楚霜禅师在那儿修道而得名。因楚霜禅师在那儿修道时用枯竹引出泉水而得此名。后来那些竹死了,但只要楚霜禅师一到那里,那些枯竹就跟着萌发新生。直到唐朝楚师灭寂后,水竹就不再发芽。传允法师告诉我,有一回弘一大师去到这瑞竹岩,隔天,那儿的竹竟满满的发青芽。传允说这是一种很稀有的现象。自唐朝以来,这是瑞竹第二次发芽。
  问:那么,第二件奇事呢?
  答:第二次奇事是发生在漳州南山的喝云堂。那喝云堂的建造和这里一般(昙昕法师指着华严精舍说) 它的中间是一个念佛堂,佛堂后面有两间禅房。传允法师说那时他正和其它的法侣在佛堂中念佛,看见弘一大师从其房间走出佛堂。等他定睛看时,却失去了大师的影踪。他本来是在敲木鱼的,这时他就把木鱼交给旁边的人,自己摄手摄脚的走到大师的房间门口,偷偷的望进去,发现大师正在闭目打坐,根本就没有走出禅房!然而,事后传允法师去问佛堂中其它念佛的人,他们都说他们也见到弘一大师的出现。传允法师向我说,像这种现象是不能用普通生命的现象来解释的。大师他有本事一面在里面打坐,同时亦能分身出来佛堂拜佛。传允说这绝对不是我们这种凡人可理解的境界。
  问:这是第二次。
  答:第三次是传贯法师的一个工人告诉我的。事情发生在晋江石狮区福林寺,寺中有一小山坡。那个山坡很少生有野草和树木,因当地的人常常来此掘草。在那山坡上常有四只白雀在飞来飞去。那四只白雀外形和普通麻雀一般。只不过牠们都全身洁白,身无点滴斑纹或污迹,全身纯白非常。那工人说:在弘一大师圆寂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见不到那四只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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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这也可算件奇事了。
  问:弘一大法师就是在那温陵男子养老院(宋朱文公小山丛竹之晚晴室)圆寂的?
  答:他是在泉州圆寂。
  问:那么,弘一大师曾经到过福林寺啦?
  答:呵呵,他就住在福林寺。
  问:那么,他住在福林时,白雀还有在那里?
  答:呵,有有,不过那一天他圆寂,牠们便不见了,本来牠们常在福林寺四周飞上飞下的。
  问:这事是谁发现的?
  答:这是传贯法师的一个工人告诉我的。
  这里,又令我想起另一件事。另有一次,他要我送一包纸给一个向他讨书法的人。那包纸里头包着零零碎碎长短不齐的画纸碎条,同时还杂夹着不少长短不一的绳子。他把这些东西包在一起,一定要我送回给那个人。我依照他的话去做。后来,回来回复他。他向我说:「我们这些书法家,画家都有一个很不好的态度,人家送来请他们画画或写字的纸,往往用剩的都被他们没收。我们出家人可不能这样。我们得一清一楚,什么也不能随便。」你看大师这人是多么的认真呵。
  问:弘一大师真是个严格的持律师呵。
  答:另一件事,我们亦可以看出弘一大师的崇高人品。另有一次大师告诉我,要我帮他买几支笔。我去书店走一趟,看来看去都不满意,就回来告诉他,请他亲自去走一趟。而且那老板知道是弘一大师要笔,就和我说请他来一赵,如果他看中了,便把笔送给他。大师听到如此,连口说不行不行。他说我们一定要用钱和他买。后来,大师去到书店,老板真的要将笔送他,他却坚持不要。过后,他还告诉我,出家人买东西不好和人家讲价。但我(指昙昕法师)自己向来买东西都和人家讲价的。听了他的话,我也不敢多加辩护,尊重他的意思,不再和人讲价。不过心里郄相当难过。(问者与旁听者皆笑出来)因为泉州人的习惯,一定要和人家讨价还价的。
  再有一次,大师到温陵养老院住时,他先叫我和执事的谈谈。因为他没有牙齿,所以要给他花生吃,就先要将花生炒碎才行。最好是炒到一碰就碎。他说:我的牙齿坏了,若不如此则吃不成。关于菜肴,他说香菇豆腐之类全部不用,只要普通的青菜就行了。曾有一次,大师要我去吩咐那个洗菜的老太婆,他对我说:「麻烦你帮我告诉她,洗菜时多用些水将菜洗净。不然菜中的砂粒洗不去,吃菜时砂塞进我的牙缝中是很辛苦的。不过她不必过度的浪费水,她可用一次的水将菜多洗两回就成了。同时,洗完的水还可用来浇花,切不可浪费。」他在温陵养老院时有二盒火柴,那是院方供及的。而他只用了一根,有一日他告诉我将那两盒火柴退回院方。同时要我告诉执事人,他只用了一根火柴而已。我当时也不知他为何只用了一根火柴而已。 (问者及旁听者皆笑出)平时他的房间向来是窗明几洁的,由于窗户有些破缺,他便吩咐我去买一些纸回来,把破缺之处糊好。在他要去永春的时候,大师就叫我把那些纸收起来,将一切再整理一次,弄得干干净净才离去。他说中国人有一个坏习惯,不能保持干净。大师说日本人就不同,样样都保持得非常干净。在五十二年间我(指昙昕)自己去日本一行,果见如大师所云。有些高级的日本旅馆遇有一些不太干净的客人是要把他们赶出来的。
  问:从一些传记看来,大师是个十分简朴的人,对于这点法师你可以多谈一些吗?
  答:可以的。有一次大师身子不大舒服。我就建议帮他洗衣。但他一口就加以拒绝。我向他说:这是不要紧的,你的身子不大好,我帮你洗好了。不过我是洗得不大干净的。他依旧拒绝我的帮忙。不过大师倒和我说,「我们洗衣一定要洗得干净才行。」他说,「用来洗衣的水可一连用四回。打一盆水先用来洗脸。洗过了脸将水稍为誊净,可用来洗衣。洗了衣可用来擦地,最后那盆水还可以用来浇花。因此一盆水可有四个用途。」他说,「我们出家人一定要朴实,不可随意浪费」。有一次有人送他一条红毡子,他看了连声赞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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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条毡子,我没有福享用,应该送给我们寺中的转尘和尚,因他年纪较大,且是长老,我们应该尊敬他。」结果,大师就将毡子送给这个长老。另有一件事故也能说明大师的胸怀。有一次,不知是云南还是贵州,送来一些名贵的萝卜,那是用邮递的方式送来的。他那天对我说:「今天你可以把这萝卜切细一点,分开给全寺的每人吃一些。我自己也吃一些。」他对于好的东西,从来没有一个人独自享用,一定是拿出来大家共享的。
  (时适飞机掠空而过。昙昕法师稍顿片刻。飞机过后,法师再继续谈述下去)
  另有一次,他说……(思路似中断,法师沉思片刻)。噢,那是关于当时和尚要服国民兵役的事。有一天,他(弘一大师)四点多钟就起身。当时国内的人民多有早起的习惯。五点许,大师叫我入房。说要和我谈谈国民兵役的事件。大师说:「我们出家人绝不可拿鎗当兵,但可以做消防员或救伤队等。」他说如果政府一定要执行此令,我们出家人为了要维持我们的戒律及尊严起见,我就要断食,直到中央政府改变其政策为止。不过在我开始断食那日,你可向中央及有关方面发出有关之消息及请求。一切对外的事由你负责,断食抗议的事则由我处理好了。我当时听了叹息说:「呵呀!老法师,在这个动乱的时期,一切邮政通讯都非常困难。尤其是四川方面更甚。因此这里断食的事,不知能否传达到执政者的耳中。」大师听了我的话,稍为沉思片刻,说:「不过,中央方面如一定要在闽南执行此兵役令,一定要出家人当兵,为了闽南众憎,我是不惜牺牲我的性命去为他们抗议的。」稍后,我就要求大师他老人家,多给我几天时间,好让我到外头查查当时的时局发展。后来,我查出中央方面真的改变原有的政策,出家人不必当兵执鎗,只做一些救护工作便行。我把这消息告诉大师。大师听了连声说:「很好,很好!」
  问:弘一大师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答:我现在还能记起弘一大师在泉州温陵养老院的一件事。当时该地鼠疫症猖狂,死人无数,每天都可看到棺材在搬进搬出。记得那时是八月十四、十五、十六数日,大师在泉州为众人讲经,我负责通译。那时大师亦中暑毒,人觉得不太好。三日的讲经,加上外头瘟疫流行,当时我自己亦感到身体十分不适。等我自己的身体较好时,立刻带了些金银花,甘草之类的药草去给他吃,以便驱除暑毒。但他拒食,并对我说:「我要替闽南人赎罪,如果我一个人死了,能减少闽南人的苦痛,那么这种痛苦对我是好的。」我听他如此说,劝他别如此做。因为鼠疫与虎烈拉这两种流行疫可不是好玩的。同时也告诉他,这个尘世是需要他的。而大师郄对我说:「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不如去西方极乐世界再回来婆娑世界力量就更大!」
  (稍顿,昙昕法师继续说下去)
  自此之后,弘一大师看到国共争权,他就预料将来国家必有大动乱,可怜中国老百姓都不知道。他说:「我一定要为他们做出牺牲。」同时对我说,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当时弘一大师的身体十分不好。当我要离开他时,他送我到门口,很慎重的嘱咐我:「护法」,「护法」,「护法」。大师一口气说了三声护法,致今声音犹如在我耳边。
  问:在弘一大师圆寂的那段时日,法师你曾在大师的左右,你可否谈谈当时的情形呢?
  答:记得在九月初一那夜,在水陆寺我是那里的代理主持。那夜,夜静得很。四处哑然无声。空中突然飘来一阵阵清香,当时我是当家的,当然要出来看个究竟。我起来巡视全寺,见全寺的人都睡着了,香炉上亦无香火在燃。那么,那阵清香又从何处来呢?这事一直到今都无法解说。翌日,妙莲法师来告诉我,说大法师身体病状严重,我就向他说,我们应该劝弘一大师看医生才是。大师自己却说不要。结果,大师就在初四晚圆寂。他一圆寂,我立刻走到他的窗口望进去,见一切都和他生前一般,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在弘一大师年谱中的那张大师圆寂的照片是我叫人安排与他拍的。拍像时,他已圆寂了四日。当时因摄影术不太高明,我还得请人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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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房间的一面板墙拆掉,叫六七个人细心的将他连人带床仔细的抬出户外拍像,当时拍像非要在阳光下进行不可。
  问:对了,法师替弘一大师带甘草去的日子是那一天?
  答:那是廿九日吧。
  问:到了初一晚你就闻到阵阵清香?
  答:嘿,是的。
  初三那日,妙莲法师来告诉我,说大师病情严重。当时我自己的身体也不大好,但还是跟妙莲法师去看他。看到大师时,他尚未涅槃。我也不敢惊动他,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事。只有依照他前些时所订下的遗嘱上的事,一样一样去做。做完了,回头再去他的房间,同他瞌了三个头。
  问:大师真正的圆寂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答:初三晚上。因当晚有妙莲法师在他身旁为他念佛。他就在念佛声中涅槃的。
  问:那么关于大师的丧事呢?
  答:关于弘一大师的丧事,我们都依照他的意思去做,全部的花费由大开元寺支出,不够的就由我们去典当付足。一分钱也没从外头取得。当时我们还为他印了一本纪念刊。由于当时还是战争时期,敌机很多,因此,在火化的那晚我们也不敢惊动外人。我有一个师兄广悔法师他在院中接了几盏灯,供念佛之用。当时参加仪式的人约有一二百人,全部都是寺中的出家人。大师的遗体自他圆寂后,我们都没动过他。从圆寂到封棺的五天内,他的像貌还和常人一般的颜色。他火化所花的时间很少,不上一点钟,入火不上四五十分钟,突然火化炉中传来碰的一声响,只见炉火火花四射,灿烂非常。火化过后,遗下的舍利大大小小有七千多颗。他的确是很了不起的。而他的圆寂亦是十分安祥的。火化后,我们依照他的意思,将他的骨灰一部份送给承天寺,另一部份给开元寺。当时有一位刘梅生居士来要求大师的一些骨灰,拿去杭州虎跑寺供养,弘一大师在世时,他的为人是十分完整的。他的人格纯正,没有一点执着,很自然的。当年和他同享盛名的还有数字大师,可惜我都无缘见到。但我亲睹大师的圆寂,他是十分安祥的。
  问:请问法师,关于「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境界,你又有什么高见?
  答:你刚刚问他临终时的偈语「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是以前写好的,年月则是在临终时由僧睿法师用朱笔加上去的。全文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是大师涅槃境界的描绘,不过,大师当时的那种境界是很难说的。这一种涅槃的境界是没有办法说出的。不过,从我在闽南和他接触所得的经验,他…他就是一位高僧就对了 。(法师一时似乎寻不出一个适当的字眼去形容弘一大师。因此稍顿。)高山仰止。要我如何去述说他呢?要我怎样去形容他呢?他的一举一动,我们怎样去学都没法学到。大师对戒律持得十分精严,我们平常人要学是很难的。从刚才我所谈的事件中,你也该知道他的人了。
  问:大师在闽南生活得相当久,他自己对闽南是有特别的感觉呢?
  答:哦,多少都有一些吧。记得弘一大师在承天寺时,飞机日日轰炸闽南。他告诉我,人间实在恐怖。当时他本想回浙江的,但交通受阻,只好作罢。有一天,大师突然叫我,和我说:「你去向大众宣布,从今天起,我是闽南人,是泉州一个出家人,不是别处之人 」他向我解释说,因为闽南人十分纯直。闽南的石头都生在山上,因此闽南人生来都朴直非常。他再三要我向外头宣布:弘一是闽南人,同时向我表示他希望他能用弘一这名字为闽南人做一点事。
  (稍歇片刻,法师再谈下去)
  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泉州日报有一位社长,他可能是丰子恺的学生。他一向来很尊敬弘一大师,对大师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他可能不十分了解大师。他知道大师常常到孤儿院去。那所孤儿院的院长名叫叶青眼。这位社长就对大师说:老法师呵,你不要随便给叶青眼利用呵!他可能利用你的名字去做招牌,在外头搞钱!弘一大师听了,同他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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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我能够有这种价值吗?若有,被他利用也好。我能够为这些孤儿及老人筹些钱,既使我弘一被他卖了都好!能够被他卖多少钱,我也愿意呵!」(问者与旁听者都因大师当时的幽默感而笑了出来)事后,大师说如他真能为这些孤儿老人做点事,真个是给那院长卖了,他也情愿。
  问:............(无言可说。弘一大师的伟大人品,何能以语言传达,)
  答:在大师后期有一个年青人叫李芳远常和大师接近,但由于他年轻不懂事,不知大师的为人。当时就是因一时口快,差点惹出事来。事因当时大师正到处宣扬佛法,这个李芳远居士就为了几封长信给弘一大师,指责大师的不是,说大师不过是个应赴憎,和其它普普通通的僧侣一般罢了。大师看完他的信之后,长叹一声对我说:「芳远居士不了解我,他也不了解佛法是什么。请你帮我写一封信告诉他;他的意见是很好的。但在这个动乱的时期,我们应当多多去弘扬佛法。」
  从接到李居士的那封信起,大师就不再出外讲经,不写字,也不应酬了。他就是如此严持戒律。当时,我怪李居士不知天高地厚,我也曾作了几首诗去骂他(笑声起)。这个李芳远常利用弘一大师的名去结识当时文化界的名人。不过当时大师知道这事,也不大在意,我自己郄对这李居士不大满意,他常对弘一大师说一大堆没有用的话。弘一大师曾要我转告他:「佛法并不是普通人看得到的。这个佛法虽然是出世间,但它还有一部份是入世间,并不是常常枯燥无味。枯燥的生活不是真正的佛化生活。真正的佛法生活是既出世而又入世,既入世而出世的。这个才是佛法的双行。你回信给他,说他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他的要求我也全面接受并且即日实行 」据我自己想,当年大师的意思是指李居士没有体谅到当时的苦难人们,不知道他自己的心情,同时也不解佛法的真义
  问:刚才你提到丰子恺,使我想起艺术。记得你曾经跟我引述丰子恺的一句话:「一片叶子无声从树上飘落而下,这就是艺术。」弘一大师在世时的艺术观又如何?
  答:关于艺术,他认为「艺术不是那种堂皇富丽的东西,那些堂皇的东西不是艺术。其实,艺术是要从所有物质的缺憾中看出来的。」大师在世时插花,都是利用一些破的玻璃瓶或破杯子为道具。但他把花插好后,看起来却又非常好看。大师曾说过真实的艺术应该从无常方面去看,人生的美都包涵在无常之中。艺术是绝对超脱的。他认为要从无常方面了解法,再从法方面去看艺术。他也认为艺术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代表的。艺术是平等观,艺术不是贵族化。
  问:法师,你和大师一同生活了多久?
  答:前前后后有十多年了。
  问:十多年之中的间隔长不长?
  答:间隔期有时几个月,有时则一年半载。
  (谈到此处,夜已深,寒雾四起,月亦朦胧。法师谈了一个晚上,不仅为我们保留了不少有关弘一大师的宝贵资料,也间接为我们提供一个承受弘一大师教示的机会。向他再三道谢,提着录音机,踏着月色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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