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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佛学思想玄学化之研究(2)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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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即色宗

  即色宗在各家中是相当出色的一家,颇能迎合当时名士们的喜观。根据吉藏“中观论疏”说:“此有二家:一者关内即色义,明即色是空者,此明色无自性,故言即色是空,不言即色是本性空也。此义为肇公所呵。肇公云此乃悟色而不自色,未领色非色也。支道林著即色游玄论,明即色是空,故言即色游玄论。此犹是不坏假名,而说实相。与安师本性空故无异也”(注44)。
  支道林即支遁,他的声誉在魏晋名土中间最隆,孙绰把他比做竹林七贤中的向秀(子期)。他深道庄子的学说,“世说新语”说他讲“逍遥”义超过向秀、郭象,时人都很赞赏他的解释。他对般若性空的解释,均有其特殊说法,著有“即色游玄论”、“释即色本旡义”等,可惜都已不存在了。在前面我们曾引“出三藏记集”中有一篇“大小品对比要钞序”,保存了一些他的说法。序中虽未提到“色”一词,但从全文的内容,似乎是用即色来解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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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在安澄“中论疏记”说:“此师云:细色和合,而成粗色。若为空时,但空粗色,不空细色。望细色而粗色不自色,故望黑色而是白色,白色不白色,故言即色空,都非无色。若有色定相者,不待因缘,应有色法。又粗色有定相者,应不因细色而成。此明假色不空义也”(注45)。
  这已经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安澄所指的这一家是属于关内的即色义,认为色无自性,而有他性,这个他性以为是“空”;也就是说色无定相,需要等待因缘和合,所以说:“细色和合,而成粗色。若为空时,但空粗色,不空细色。”正因为“不空细色”,才可以使我们认定法色所缘的为成就他性的条件,它不复为空,于是所谓的“空”,也仅仅是止于法色的无自性,可是却不能进一步“空”去种种实有性,所以说它是“不言即色是本性空”。安澄在这段话的末了又说“此明假色不空义”,应该是指著「都非无色”而说的。其详细的意义虽然没有加以指明,但是我们可以根据前文去推寻,便可得知,它应当是指“当色即色”之义。也就是说即色虽因无自性而称为“空”,但是仍然有其形像足可称其为色,想必它是空性而不空形的。
  一般人在讨论即色宗时,往往会忽略关内的这一家,而偏向于支道林的即色义。不过安澄“中论疏记”又引“山门玄义”第五卷说:“第八支道林著即色游玄论云:夫色之性,色不自色,不自色虽色而空,知不自知,虽知而寂。彼意明:色心法空名真,一切不无空色心是俗也。述义云:其制即色论云:吾以为即色是空,非色灭空。……夫色之性,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知不自知,虽知恒寂,然寻其意,同不真空。正以因缘之色,从缘而有,非自有故。即名为空,不待推寻破坏方空。……故知即同于不真空也”(注45)。
  在这段话里面,“世说新语”就曾引用而认为可作支道林即色论注说:“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与上面文字略有出入,可是旨义却相同,都是为了阐明“色不自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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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为“空”。这如果就缘起性空来说,色不自色,色性本空,假因缘而有,所以说:色即是空,非待色灭而空,即有色我也知其为空,如此就能即色而游玄了。这种色无自性的主张,跟前面关内即色义正相符合;不过关内的即色义不说本性是空,而支道林却说本性空无。不但粗色是空,细色也空,所以才能即色游玄。
  由此看来,如果就因缘和合而有时,则色即空。如果说要待因缘和合之色,可谓如幻如梦,本自无有,要待因缘之假色,也是空。故即色空二家的旨趣大玫相若,只是一空本性,一不空本性而已,后人反而把这两者截然加以分开,而放弃关内义,采取支道林义,值得商确。

     (四)识含宗

  识含宗是于法开(纪元三六三-三六五左右)所持理论。在吉藏“中观论疏”说:“第五、于法开立识含义。三界为长夜之宅,心识为大梦之主。今之所见群有,皆于梦中所见;其于大梦既觉,长夜获晓,即倒惑识灭,三界都空。是时无所从生,而靡所不生”(注44)。而在安澄“中论疏记”却说:“山门玄义第五云:第四、于法开著惑识二谛论曰:三界为长夜之宅,心识为大梦之主;若觉,三界本空,惑识斯尽,位登十地。今谓以惑所睹为俗,觉时都空为真”(注45)。
  从这两段引文,其意识相同,都是认为我们所观察到的外界万物之所以称为有,乃是心识所产生的迷惑颠倒,就像是长夜的冥梦,我们以为所见者皆为实有,其实,万有事物都是空幻不实的,所产生的惑识也不是真识。唯有觉醒后始知此等无明,然后才能步入十地,而成就佛身。于法开是针对三界本空之义,而认为众生之所以不空者,皆由于惑识未尽,随缘迁流,才会产生诸种迷惑,而执著森罗万象为实有事物。唯有等待惑识尽除,始知三界本空,而不复见一切诸法。

     (五)幻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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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化宗,吉藏认为是壹法师的理论。壹法师不知指何人?竺法汰有弟子昙壹及道壹。当时人呼昙为大壹,道为小壹。“高僧传”说:“道壹姓陆,吴人……从汰公受学。……晋隆安(三九七至四○一年)遇疾而卒,春秋七十有一(注47)。吉藏“中观论疏”说:“壹法师,世谛之法,皆如幻化。是故经云:从本以来,未始有也”(注44)。可见他是把一切世间法,都识之为幻化不实。而安澄“中论疏记”却说:“玄义云:第一释道壹著神二谛论云:一切诸法,皆同幻化,同幻化故,名为世谛,心神犹真不空,是第一义。若神复空,教何所施?谁修道,隔凡、成圣,故知神不空”(注45)。
  由此可知,所谓“一切诸法,皆同幻化”,这是说,凡是经由人心神所施展出来的均为幻化,如果没有这种施教,就是空无了。这与识含宗有些地方非常相似,只是由于本宗认为“但空诸法,不空心神”。这承认心神幻化万物,与识含宗的“惑识生有”,必须待“惑识尽除”,才能知三界本空有别。

    (六)心无宗

心无宗,如果从文献记载,有好几家,“世说新语˙假囗类”说是由支愍度所立;“高僧传”说是道恒所立;吉藏和安澄却说是温法师所立。现在我们看这三人的所处时代,却以支愍度(纪元二九○至三○六年左右的人)最前,当应以他为最早立说。
  “世说新语”刘孝标注说:“旧义者曰:种智是有,而能圆照。然则万累斯尽,谓之空无,常住不变,谓之妙有。而无义者曰: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居宗至极,其唯无乎”(注48)。从这一段引文,便可得知讲述般若有新义、旧义的不同,旧义把般若看成一种种智,是成就佛困后的无所不知,因此称为妙有。支愍度已弃旧说,提心体的问题,认为心体是无,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不过底“无”是如何应物,物是有是空,却没有说明。不过支愍度所代表的“心无宗”就是般若性空的空观。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新说,他只是把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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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智与玄学搞在一起,进而应用玄学上的“至人之心”的名词来表达而已。这种说法,自然是对般若的片面理解而已。要知道较确切的主张,只有看温法师了。
  根据慧达“肇论疏”说:“竺法温法师心无论云:夫有,有形者也;无,无像者也。有像不可言无,无形不可言者也。而经称色无者,但内止其心,不空外色;但内停其心,令不想外色;即色想废也”(注四八)。而中论疏记引“山门玄义”第五,也说释僧温著「心无二谛论”,其中也有记载以上的那段话。只是后者更有“外色不存余情之内,非无而何?岂谓廓然无形,而为无色者乎?”由这些记载,便可以很清楚发现温法师的“心无”义是侧重在空心不空色。他所说的“有”,“无”,纯然是具有实在论的看法,而且是从有形、无像上去论断。由于有像不可言无,所以不空外色;又由于无形而不可言有,所以心体乃是空无,这也是“空心”的另一种旨趣。但是却并不是最主要的旨趣。温法师的“空心”主旨就在于“不想外色”,使“外色不存余情之内”。这种离物以自虚的说法,完全把心色截然分开,与一般的说法不同。
  至于道恒的“心无”义,根据安澄“中论疏记”说他“只是资学法温之义,非自意之所立”。虽然我们不知其是否正确,不过他的详细理论却又不得而知。

     (七)缘会宗

  缘会宗是创自于道邃。根据吉藏“中论疏”说:“第七,于道邃明缘会故有,缘散故即无,称第一义谛”(注44)。而安澄“中论疏记”说:“玄义云:第七、于道邃著缘会二谛论云:缘会故有,是俗;推拆无,是真。譬如土木合为舍,舍无前体,有名无实。故佛告罗陀,坛灭色相无所见”(注45)。本宗是强调万法只是因缘和合,缘会故有,因缘离散,即成空无所见而成真空,这是般若性空的旨趣,也是诸家的通论。“本无”与“即色”,何尝不是依缘会而显,一切法空无自性。只是不像支道邃比较偏重于缘会,因此才会被称为是属于“分析空”。根据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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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就称之为坏灭色相或重色空。

四、六家七宗述评

     (一)一般总说

  六家七宗,都标立“空”为学说的重点,进而作为“有”、“无”,“本末真俗”的论辨,不过在彼此之间却有差异之处,如果就“空”的对象来看,那么心无宗是以“心”为空,本无异宗以“本体”为空,其他五宗却皆以“法色”为空。不过在这五宗之间,对于“空”的底蕴又各有不同。这就牵涉到如何是空的问题了。
  本无宗以为“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众形之始”,又说“非谓虚豁之中能生万有”,那么所以称为“空”,应该是指万有的本性空寂来说的。然而心无宗是空心不空色,遂以心是“无形不可言有”,乃是一种虚寂的体,故称为“空”。这是“空”的一种意义,但却不是重心所在。不过心无宗所谓的“空”,主要的还是指“灭色想”而言;也就是在内心中不存色想,不为外物所累扰,以存一心的虚静。如果从这里去说“空”,那么便会完全把心物隔离开来谈,形成心无宗的特色(此地所说的内无宗是采温法师的见解)。
  本无异宗却认为无能生有,然而他所说的“无”是指“壑然无形”。对于这里所指的“无形”,到底是指实在论的无形,还是纯然不有的无形,我们找不到直接的资料来作论据。但是如果依据肇论破本无一家时,却以为它是“非有,有即无;非无,无亦无。”由此可知,此地所说无形,一定不是实在论的无形,或许将是属于不有的无形,所以肇论才要想出办法来破它。如此,本无异宗所确认的为万有的本体是“寂然无物”,所以才称之为“空”,如此便很容易被了解了。
  即色宗虽然有关内义、支遁道,所讨论的也都是在于空色上的问题,只是在对于如何使它“空”的说法并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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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关内义所说的“空”,是指万物无自性,只是依他起性。支遁义所说的“空”,是指万物的本性空寂。识含宗一讲到“空”,另外还具有“觉”的成份在,也就是要使人不要执著惑识所生起妄有,所以它所说的“空”,就是指“灭异想”了。
  幻化宗所谈的“空”,跟识含宗很接近,不过它并不空心神,只是把心神不施授,那么万有便不致于把幻生当成空而已。至于缘会宗是特别注重因缘聚散离会,因此它所说的“空”,只是从因缘的离散来立论,对于因缘的空或不空,却未尝讨论到;也就是说,对于法色的本性是否空寂,这是缘会宗所尚未留意到的。
  以上是从“空”的观点来论述六家七宗,而发现出粗浅的差异,可见这是跟当时所流行的般若经典有密切的关系。同时也与魏晋玄学思想的影响,形成互相融通的关系。因为老子以道为万物之母,无为天地之根。天地与道的关系,就是以“有”与“无”来诠释。而魏正始玄风中,何晏、王弼均祖述老庄,在立论上又以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晋世士大夫又竞尚空无清谈,立论上藉于虚无玄妙。然而佛教般若诸经自传入中国后,便与道家玄理会通,才会形成六家七宗的思想差异。
  就形上学的立场来讨论“空”的问题,便会发现:本无、即色、缘会三宗可以归类成一组。不过,缘会宗却并没有提及本性是否空寂;关内的即色义也只讨论他生空寂,而本无及支遁的即色义都认为本性空寂,这是两家思想可以相一致的地方。只是即色义不空假色,故说“色复异空”,而本无宗却没有这种实在论的意味,才会形成两宗差别。
  就认识论的立场来讨论“空”的问题,便会发现:心无宗、识含宗、幻化宗可以归并成一组。其中识含宗、幻化宗都主张心识不施授时法色即空,不过幻化宗存神不空神,而识含宗必欲灭去惑识,这又是两宗的不同处。至于这两宗与心无宗来说,前者在空色,后者空心,不过除掉物神二端的旨趣外,却又有些相近。只是心无宗含有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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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的成分,而且还略带有禅定义,识含宗却略去修持上的要旨。
  至于本无异宗,这纯然是就本体论的立场来讨论“空”的问题。然而元康却认为它和本无宗是一家分为两宗,那么彼此之间应该有相当程度的关连。我们看这两宗的理论,固然由于一个著重在对本体的肯定,一个却没有,以致与形上的本无产生不同的解释方法,不过对于先无后有,本性空寂,无复无物的理论,却是两家的通义,我们怎能说他们不相平呢?

     (二)僧肇在“肇论”中所评述的观点

  肇论是僧肇的作品,系集合不真空论,物不迁论、般若无知论、涅槃无名论四论而成。他是鸠摩罗什的弟子,解空第一,起初修学老庄,阅读旧译维摩诘经而传入佛教,通达三藏。其“不真空论”不但阐发空论,便对六家七宗有所批说。其中大部分是引用“中观论”来阐述,例如中观论说:“物从因缘故不有,缘起故不无。”并解释说:“所以然者,夫有若真有,有自常有,岂待缘而后有哉。譬彼真无,无自常无,岂待缘而后无也。”又由于“有坏名为无”,无也是待缘而有。正有如破有一样,对于无也不是真无,也就是说它不是客体意义的无。所以说:“虽无而非无,无者不绝虚……然则有无异称,其致一也。”这里所说的“其致一”者,指的便是不独立存在,待缘而后生。进而更讨论到为何“无”并不是绝虚的事物,他说:“不无者,夫无则湛然不动,可谓之无。万物若无,则不应起,起则非无。以明缘起故不无也。”因为若要讨论到客体意义的有无,到底那个是真有,或真无;如果我们说它不有,就是指真无,如果说它不无,就是指真有,难道还有不无、不有的事物存在于客观的现象界吗?因此,肇论一再强调非有、非无并非真无、真有,只是假无、假有,所以又称为不有、不无,因为般若学并不是在客体界中去论“空”,而是在超越的对象界去立说。
  从这里,我们便可以领会“诸法假号不真,譬如幻化人,非无化他人,幻化人非真人也”。只要我们能了解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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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旨,便可以了解僧肇所具有的卓识高慧。一位真智卓见者,他一定能从变中观常,于无常中见永恒,知道应该如何保持那种清静无为的精神,而且绝对不抛遗人世间。他能投身于现实世间的生死海中,绝无灭顶之忧虞。即使说在趋向于涅槃的途中去证取涅槃,可是也绝不位于涅槃,所谓“生死涅槃两不住”是也。也就是说,唯有证悟般若真智的人才能洞观本体,然后再以方便应机,适时处世,即可入有而不执于有:证空而不滞于空,才能证入精神上大自在的解脱之境,浑然无知,而无所不知。如此诚如业师东美先生所说:“僧肇形成一套原理系统,以阐明智性”(注49)。
  如此可知,僧肇继承其师罗什中观一系,在于宏扬大乘空宗,以“空”为究极实在,空到究竟处,即空掉一切遍计妄执,才能彰显万有事物的本质,而为纯净无染的真如实相。他在透过般若中观的甚深体认后,始列举出对六家七宗的评论要旨。
  在“不真空论”中所破的本无,或以为是本无宗,或以为是本无异宗,其实两者都应该包括在内才对。毕竟,本无、本无异两宗,只是对所空的对象不同:一个主张有生起义,一个主张没有,其他都相同。现在我们看肇论的评斥,虽然未曾讨论到生化的问题,不过所论及的却是两宗的共通点。或许僧肇的本义只是要斥破一家,但是却又兼弃二宗。
  僧肇对本无义的批评说:“本无者,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故非有,有即无;非无,无亦无……”(注50)。这是从各体界的立场来立说,这里所提到的非有非无,其基本精神上去看还是向于无。因此,凡是遇到这种论调的,都以“无”来解说,“非有”是指“无此有”,“非无”是指“无彼无”,这个“无”并不是实在论的“无形”而已,而是指虚妄无物之意。在这种情形之下,不用说万象是“非有”,是“无”,就是所谓的“无”,也不只是“无形”,更是“无物”,难怪僧肇要一再申论“非有”并非“无”,“非无”并“非无物”。因为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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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有、真无,当然不对。若有所谓的“真”,也是执著而来。但是却不能因此连假有、假无也一起抹煞。
  最后的结论便是:“何必非有无此有,非无无彼无。此直好无之谈,岂谓顺通事实,即物之情哉!”(注50)。这里“顺通”是指根据事物的实际情况的理解,绝不依据主观的见解去妄下定论,“即”就是等如或相等。“情”是指情状,事物变化本身的情况。是说要真正理解事物的实在,如果能实际去了解事物的情形,并不是利用一般人的智慧所能做到的,必须要透过般若的真智才能了解缘起性空的道理。
  至于对本无异宗说无能生有,如果从本体论的观点去看,那就差得更远了。如此若就本无这一家来说,虽然具有要空本性的趋向,但是它却不能掌握“有无无二致”的因缘观念来说空,也不能达到“即有即空,空有不二,体用一如”的般若学的真旨。
  僧肇在批评即色宗是从两方面来著眼:
  第一、“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这个命题是指出:它是“此直语色不自色,未领色之非色也”。也就是说,肯定了他对概念名称的了解,即色并非色自身所构成的,对于这种理解是对的,但是他不了解色正是因为它的假有性质才成其为不实在的,即成其为非色的。换句话说,僧肇所著重要批判它的是:把对“色空”的理解当作是“非有”的那一边,而不去理解它还有“非无”的一边。
  第二、“夫言色者,但当色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哉!”(注50)。这个命题是指出色本身就是色,并不是由于我们的认识才成其为色的;对于事物间的差别是由事物本身所造成的,并不是由于有了各种概念才出现各种东西的。因此,色与非色是不同的,色的本身与非色之间是具有区别的,它们各有它们自己的自相,只要我们能够认识这种自相,也自然就会认识事物,我们不必要再另外去找一种相来加到某一事物上,然后说它为某色。由此,所谓“色即是空”,就是指色本身是空,不要在“色即非色”上去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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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僧肇在批评“即色宗”时,认为它具有两种错误:一个是把色当做是概念化的结果,单纯的从认识论的观点去理解空性;另外一种是不了解所谓“非色”,或“色空”,也就是不了解假有的涵义;没有假有,也就无所谓“空”。这是由于当时的般若理论已经普遍获得全面的介绍,便能认识到“缘生性空”的道理;诸法既是因缘和合而起,是假有的,同时也就是空(自性空),不实在;绝不可以在缘起、假有之外,或概念化之后,才有所谓“空”。
  不过僧肇在批评“即色宗”是以支遁的即色义为主,如果就关内意义来说,它只是空他性,而不空自性,如此就不会产生上面的毛病。支遁虽然知道本性空寂,但是他却主张不空假名,反而要说:“色复异空”,“当色即色”,不需等待其他条件来成形,这又是执著于实在说的观点来说“空”,自然与中观学的思想不合。其实这种“空色性不空色形”的片面解说,就是关内的即色义也是如此。不过关内的即色义只空粗性,而不空细性,更是远离中观思想的本旨。
  僧肇在批评心无义时说:“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注50)。其实般若所要解决的中心问题在于怎样才能达到“心空及第归”的真空妙境。可是此地“心无宗”却认为我们在透过观察万物(色)为空,只要心中无物就行了;至于对于万物本身是空或非空,却未尝加以理会。换句话说,他们所说的“空”,只是从“无心”的角度去讲,不是从万物本身去理解。也就是空心而不空境色。接著僧肇就说到“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也可说它在主观智慧方面是空寂了,这当然是正确的;但是如果由此便认为物体是虚无,这是因为它没有看到假有的一面,自然就错了。因此,就必须要把握“真谛”,同时以“不真”与“空”相结合起来才行,这才是他“不真空论”的本旨。
  有关心无宗会在学说上产生“空心而不空境色”的缺陷,一方面是由于他的研究方法,还没有完全脱离“格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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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影响,另一方面是他受到玄学的约束,才会把心物截然分立,又不给它一个归宿,虽然心神可以由此而净静,可是物象也就虚摇了。所以僧肇而一再强调需“即万物之自虚”,不能以“涤除万物,杜塞视听”为空;唯有如此,才可以称为是圣人的神明。
  缘会宗是从因缘的聚散离合来说“空”,似乎是跟中观学相同,其实不然。僧肇引中观论说:“物从因缘故不有,缘起故不无,寻理即其然矣。所以然者,夫有若真有,有常常有,岂待缘而后有哉!譬彼真无,无自常无,岂待缘而后无也。若有不自有,侍缘而后有者,故知有非真有,虽有不可谓之有矣。不无者,夫无则湛然不动,可谓之无,万物若无,则不应起,起则非无,以明夫缘起故不无也”(注51)。由于对于本性如何是空,并没有细心注意到,当然就只能定执在缘上,而达不到主体的最高境界了。
  至于识含、幻化雨宗,由于都是从认识论的立场来说“空”,更不得体。对于法性、因缘等问题,又全然不提,让人更没有法子去了解般若学的真正涵义了。所以僧肇说:“譬如幻化人,非无幻化人,幻受人非真人也。夫以名求物,物无当名之实,以物求名,名无得物之功。物无当名之实,非物也,名无得物之功,非名也。是以名不当实,实不当名,名实无当,万物安在。故中观云:物无彼此,而人以此为此,以彼为彼;彼亦以此为彼,以彼为此,此彼莫定乎一名,而惑者怀必然之志”(注51)。

     (三)唯有龙树中观学才可解决这些问题

  六家七宗的理论,到此可以确定都不是属于中观的本旨,如果我们要推究它的原因,固然是由于当时有关的重要论著,像中论、大智度论等,尚未传来,对于般若的理论是片面的理解,到了罗什来华之后才传来龙树中观思想,才算得到真意。龙树以“中”解“空”的扼要叙述,就是中论偈语:“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又称为“三是偈”。这就是说,一方面是“非有”(即空,一般作无讲),同时也是“非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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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假,一般作有讲),把这两方面综合起来才构成空义。这两方面的同时并存,这是从二谛的角度来说的;如果从世俗谛来说是“非无”(即有),如果从胜义谛的立场来说是“非有”(即空)。总之,龙树中观学是强调“空”与“假有”的统一。
  由此看来,六家七宗固然并不是毫不相关,只是因为各家所执的立场并不一致,才会造成对象、底蕴的分歧,而造成各立宗派的区别,这种纷异,深受当时格义佛学的影响,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自然也是由于对般若学所产生的曲解。不过言些对于佛学中国化,以及增广它在中国士大夫间的流传作用上却非常大。也可以说这是非常值得后人在学术的研究上有所借镜,当然我们更不可以由此而抹煞它的价值。

注释:


(注 1):晋书(上海,四部丛刊本,商务印书馆一九三四年
出版),卷四十三,页八。

(注 2):何晏,字平叔,为三国时代魏国南阳宛人,系东
汉大将军何进孙子,可谓为三国时代思想界的领袖
,其父亲早亡,幼年随母尹氏归于曹操,因其天资
聪慧,料事若神。在曹爽执政时被命为吏部尚书,
凡是有名望者均为座上客,时谈盈坐,王弼未弱冠
,亦为宾客之一。魏略记晏浮华之习说:“晏性自
喜,动静粉帛不去乎,行动顾影。”人称其为传粉
何郎,其实修饰容貌为名士风尚,晏无法免俗,性
喜老庄,曾注老子。著作有道德论,诸文赋数十篇
,均失传,传于世者有论语集解。

(注 3):参看,张湛,引何晏列子注(浙江书局,一八七六
年版),卷一,页四-五;卷四,第四章,页四-
五。

(注 4):何晏把绝礼弃学的老子,说得同孔子一样,提高
老子的地位与孔子平等,到后来,老庄的地位巩固
了,再把孔子一脚踢倒,孔子踢倒之时,也正是经
学最衰微,礼法破坏最厉害,道学风靡天下之时。

(注 5):参看,出三藏记集第二、第七、第十三,高僧传
第一历代三宝记第二、第四。支谶所译般若道行品
经,即大般若第四分内之三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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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6):参看,历代三宝记,认为当时号称天下最为博知
,不出三支。

(注 7):参看晋书卷四十三,王戎传,其徒弟王衍部分。

(注 8):参看,张湛,列子卷一天瑞篇注,引何晏的道论
,页四-五。

(注 9):王弼在注易“言不尽意”及“立象尽意”时,采
取庄子外物篇里的“得意忘言”的说法来加以引申
,而提出“得意忘象”,“得象忘言”的命题。其
实在他是认为具体的形象是为了帮助我们理解道理
的,当我们获得道理之后,形象就没有必要了;语
言是为了说明形象的,当我们得到了形象之后,语
言也可以舍弃。不过王弼的这种思想与经及庄子的
原有思想都有不同,他特别提出了忘象来,这就是
一种新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受了般若“无相”的启
发。不过,关于这一点上,何、王的著作中并没有
明确提到,因为当时对于外来的学说抱著排斥的态
度,所谓“严夷夏之防”,自然就不会说出自己是
受到佛家的影响。

(注 10):参看,世说新语卷五,任诞第二十三,系六朝宋
刘义庆著。

(注 11):参看,晋书卷四十三,王戎传后从弟王衍:“囗
不论事,唯雅咏玄虚而已。……倾动当世,妙善玄
言,唯谈老、庄为事。……累居显职,后进之士,
莫不景慕仿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
,逐成风俗焉。”

(注 12):参看大藏经第八册,四七八页下。

(注 13):参看大藏经第二四册,鼻奈耶序,第八五一页上

(注 14):参看大藏经第五二册,第十六页中。

(注 15):参看大藏经第五二册,第十七页上。

(注 16):参看大藏经第五二册,第十九页下。

(注 17):参看“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注 18):参看“颜氏家训”卷五,归心篇。

(注 19):参看“汉书艺文志”,六艺略的末文说:“六艺
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
。礼以明体,明者著见,故无训

247页

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
。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故易为之原。”

(注 20):参看“高僧传”卷四、竺法雅传,即大藏经第五
十册,三四七页上。

(注 21):参看大藏经第五十册,第三四八页中,“高僧传
”卷四,支遁传。

(注 22):参看“世说新语”卷二,文学篇。

(注 23):参看大藏经第五五册,出三藏记集卷第八,大小
品对比要抄序,页五十五。

(注 24):参看“高僧传”卷四-卷九,“义解”各传。大
藏经第五十册,三四七-三五八页。

(注 25):参看道安法师“安般经注序”。大藏经第五十五
册,页四十三,出三藏记集卷六。

(注 26):参看道安法师“道行经序”。大藏经第五十五册
,页四十七,出三藏记集卷七。

(注 27):参看“佛学研究十八篇”(台北,民国四五中华版
)所收“佛教教理在中国之发展”页三。

(注 28):参看大藏经第五十册,三五八页上,“高僧传”
卷六,慧远传。

(注 29):参看大藏经第五十册,三六○页上。

(注 30):参看大藏经第五十二册,三一页上,“弘明集”
卷五。

(注 31):参看大藏经第五十二册,三四页下,“弘明集”
卷五。

(注 32):参看大藏经第五十册,三五八页上。

(注 33):参看大藏经第五十五册,五九页上,出三藏记集
卷八。

(注 34):参看大藏经第四十五册,一六三页上,肇论疏卷
上。

(注 35):参看大藏经第五十五册,五五页,出三藏记集卷
八。

(注 36):参看大藏经第五十五册,五五页中。

(注 37):参看大藏经第五十册,三五五页上。

248页


(注 38):参看大藏经第四十二册,二九页上。“中论疏”
卷二。

(注 39):参看大藏经第五十五册,五十三页上,出三藏记
集卷八。

(注 40):同右卷八,五九页上。

(注 41):参看大藏经第四十五册,一六二页中,肇论疏序

(注 42):参看劳思光“中国佛学哲学”二五五页,引“名
僧传抄,昙济传”。

(注 43):参看汤钖予著「魏晋玄学论稿”五一页(民国六十
一年台北庐山出版社)。

(注 44):参看大藏经第四十二册,二九页上,“中观论疏
”卷二。

(注 45):参看大正续经六十五卷,二十页,安澄“中论疏
记”卷三。

(注 46):参看大藏经第四十五册,一七二页下,“肇论疏
”卷上。

(注 47):参看大藏经第五十册,三五五页上,“高僧传”
卷上。

(注 48):参看汤钖予撰“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页二
七○。

(注 49):参看方东美撰“生生之德”中“中国形上学中之
宇宙与个人”章,页三○九。

(注 50):参看大藏经第四十五册,一五二页上。

(注 51):参看大藏经第四十五册,一五二页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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