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照寺双记

普照寺双记
　　来源：云南政协报
　　作者：刘文孝
　　灵泉记清
　　第一次听到“普照寺”三字，是由于卤腐。
　　在小妹家吃饭，桌上有一碟卤腐，鲜嫩的黄。一打听，说是普照寺的。一尝，真是昆明人所赞赏的“化”：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而香气馥郁，余韵悠长。从此就有些向往普照寺。
　　阴历七月十五，友人宋娘娘做东，邀约去普照寺吃斋饭。当然要去。车行约一个多小时，到了晋宁县城昆阳，出城西行二三里，折进一座小山，郁郁葱葱的，不久就见到一座山门，那就是普照寺了。门卫来收停车费。他一边接过钱，一边就声明：“今天斋饭免费！今天是十五，主持请大家！”少说点儿，近半个世纪了吧，没听说出家人免费请香客吃饭的。今天是破天荒第一次！但除了寺里免费赠送的斋饭外，我们还是要了预定的饭菜。这是佛教善男信女共同的心理。斋饭很清爽，尤其那卤腐和淹苤蓝块，非常爽口！
　　饭前饭后，宋娘娘都拿出家藏的普洱茶请大家喝。这茶，以前在别的地方喝过，似乎没有多特殊。今天在普照寺一喝，却大不一样。二道以后，进口有些苦涩，便知今天喝到好茶了。果然，苦涩之味一退，便是淡淡的回甘，满颊生津，而且深至咽下，余味之长，前所未有。不禁赞道：“今天的茶，回味真长！”宋娘娘满意甚至得意地说：“你会喝茶！不过这全靠普照寺的水！别的地方的水泡不出这个味儿来！”大家也说：“普照寺的卤腐好吃，也全靠这里水好！”近几十年，天下无处不污染，早已忘了好水是何物。光武中兴，“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我也该说：“不图今日复见好水！”
　　这水从哪儿来的？据说山后有泉。稍事休息后，即和小妹以及几个友人一起，到寺侧的长松山里去寻源。出了观音殿右转，便见一放生池，池水黄浊。池中砌了一座莲台，莲台上有一尊汉白玉观音，手中倒执净瓶，一股水从中涓涓而出，由一根竹竿接了，淌入池中。心想，这大概是可以喝的吧，但看看那略显霉黑的竹竿和黄浊的池水，便不敢试了。从放生池转入一个山谷，峰回路转，沿小路转了个把小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平地，几丈见方，林木蓊郁，中间一池清水，不过一丈见方，但暑意顿消，直是一个清凉世界！水上有座桥，三五步长而已，桥栏刻着“鹊桥”二字，倒也令人解颐。由池右望，便见一间小室，大概是由山洞改建的，上书“普照灵泉”四个大字，壁上雕了一个龙头，一股清莹的泉水，就由龙口中涓涓而出。龙口下面也是一泓小小的清池，在林间漏进的阳光下，清得沁人心脾！普照寺的泉水之源，原来就在这里！据说长松山本来无泉，元代大休禅师倡建普照寺时，祈佛祖降福，山中便涌出这么一股泉水。传说虚实，原不必认真，只是这传说道出了这股泉水在民众心中的圣洁与纯净，道出了民众对这股泉水的珍惜。
　　长松山不大，连昆明西山的二十之一也不够，若与洱海苍山十九峰相较，更微不足道！但前些日子去大理，苍山十八溪似已名存实亡；昆明西山的所谓“泉水”，更不过是山沟腐叶之中渗出的地面水而已！但小小的长松山中、普照寺旁，居然还保存了这么一线清泉，令人于这浊世之中，还存一线希望！灵泉之清，大概就清在此吧！
　　大寺记静
　　普照寺给我的印象，似乎不大，尽管她曾经叫做“大寺”（与号称“小寺”的凤凰寺相对而言），而且这里的大雄宝殿是全云南省最大的，但我依然觉得普照寺不大。不用跟圆通寺比，就是跟昆明西山太华寺比，也显得小，小如一声梵呗。但我很喜欢她，因为她静。在我所参拜过的云南的寺庙中，她应该是最静的。
　　大雄宝殿前虽有一口复制的神钟，据说当年曾镇住滇池中的八条喜欢兴风作浪的懒龙，但并没敲响。有僧尼，但并没诵经的喧哗。前些日子爬西山，听见华亭寺中高音喇叭传出的唱经声，一男一女，终日不断，很佩服他们那种不嫌聒噪的定力，只是觉得离佛心远了些，跟流行歌手们的哼哼差不多。而在普照寺，虽然除了观音殿、大雄宝殿，还有地藏殿、药师殿、财神殿等几个殿堂，但一点儿聒噪之声都没有。就连几位友人请妙音师父给她们的挂件开光时，妙音师父也只是在默诵经咒而已。念诵经咒尚且如此，寺中其他活动当然更安静了。除了俗家几位管事在他们房间里说话稍稍声闻于外，其余人的一切活动都静静的，因而也是安详的，庄严的。连清扫落叶的那位信女，每下一帚也是轻轻的，认真的。影响所及，香客们吃斋饭时，也是静静的。香客们当然会向主厨的斋奶们要这要那，但没有一个人大呼小叫，声音都很轻，很虔敬。
　　人如此，周围的自然也如此。普照寺坐落在长松山中，但周围没有喧哗的松涛。王藉诗云，“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确实不错。但如果连蝉也不噪，鸟也不鸣呢？那岂非真正的静？我们去那天，甚至连风声也没有，满山的树叶都似乎没有一片颤动的。那是一种不会使人分心的、真正的静！但在炎炎的阳光下，这静却显得庄严，显得热烈，像净界中蓝色火焰一般的静与烈！
　　普照寺为什么会这样的静？我不知道。是否因为普照寺入门便是睡佛殿（其中供奉着从缅甸请来的白玉睡佛）？睡佛也者，世尊涅槃之庄严宝相是也；而涅槃也者，寂灭是也。世尊寂灭，我辈浊世中人岂可不以静示敬，岂可不在这静中而有所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