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倓虚大师自述:影尘回忆录(下册)C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倓虚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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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辅居士在湛山寺修的药师塔,周志俊居士修藏经楼,周叔迦居士在北京拈花寺建药师坛,拜三期药师忏。四位公子与几位女儿又凑起来几万块钱,替老太太办赈济,施舍济贫,这样办法,比弄吃喝宴亲友好的多,不但不杀生,还要救生。
  藏经楼和药师塔,是周家自己找人绘图包工的,共费三万余元。药师塔起初想建在崂山,因不合适,又在湛山寺建筑。当初恒信营造厂,预备以壹万二千五百元之价包修,带扣瓦。别家公司以九千五百元得标承建,结果修起来仍化壹万多。青岛建筑师,对这种古老建筑有些外行,弄的塔楞上下不齐。窗上石条没垫好,砖往下陷,石条已竟折断。塔的四周,有二十八位石刻护法神像,是掖县工人包刻。因时间来不及,一边送、一边垒。有一天,剩一汽车,一次送来十几尊,正值七七事变。第二天即交通断绝,也是感应!不然塔不易修成。药师塔,藏经楼和大殿,同时竣工。三八年我在湛山寺及湛山精舍讲法华经,三九年筹款铺大殿瓦。四0年,赵仲令居士提倡油漆大殿。四一年我去北京一次,买妥醇亲王坟地阳宅木料一批,共费三万一千五百元,此款全由崔岱东居士布施。四一年冬天买妥,第二年春天张杰臣居士去北京压运,共装七火车,经靳总理(云鹏)交涉,免费运青岛。
  (己)第四期工程—天王殿新东院
  四二年,计划修天王殿,只有木料,没有砖瓦和工钱。时张伯祥居士初信佛,与之谈佛法很契机,后来对佛法信的很恳切,乃出款将天王殿修起。共费三万余元,都是张居士一个人的力量。那时他在市里有几处大买卖—祥瑞行印制厂,青济橡胶厂—设备在青岛占第一位。因时局不好,买卖受影响,张居士脑筋受打击!晚年专门潜心佛学。以后他看王金钰居士修起大殿后,又在东院修一居士寮,念佛静养,于是他也跟王居士学,把市内自己住房拍卖,在湛山寺东院,新修一座房子。可是房子修起来之后,他始终也没来住过,只来看看。他二太太张能静居士在这里住著,清修念佛。关于这两所房子,当时也有订的条件,庙里给王居士修的那所房称旧东院,作为男居士念佛堂;张伯祥居士自己修的那所房子称新东院,作为女居士念佛堂,各住一处,不得男女混杂。同时为防范将来出毛病起见,凡是他们在这里住的人,只许一辈子,以后房产权无条件归庙里所有,其后人不得争执。平素宜清修念佛诵经,遵照念佛堂规矩,不许像私家住宅一样,作社交宴会,以免来往麻烦!庙里所有住的僧俗人等,不得随便去念佛堂,如有客人欲来参加念佛时,不经原建房人同意,不得许可其来。这是大概意思,另外有写的一张详细规章。
  张伯祥居士以后对三宝事很尽心。前殿修起之后,又花一万八千元买一部印刷机,舍在庙里;又捐好多纸,因此湛山寺在藏经楼下面,成立一印经处,专门印刷佛经。另外又在市里舍给庙里一所房子,一分股票。房子被耶稣教占住,每月也收不到好多房租钱,还常闹吵子。股票是一家胶厂的,买卖范围很大,因为是在伪时期成立起来的,还没交涉好,到现在也没见钱。这是张居士预备将来补助湛山寺佛教学校经费的,如果时局太平,把胶厂的股东手续办好,每年或许能得一些补助!
  以后张居士常闹病,住本寺男居士念佛堂内,穿出家人衣服,我已为说沙弥戒。对世间事,虽然没全放下;然而受佛法的熏陶,已竟放下一大半。病症危险时期,自己已晓得不能久于人世,预先打好一个龛。四三年在庙里往生,诸位师傅给助念,临终坐化,征兆很好。殁后按出家人规矩,任何俗家仪式没举动,装龛埋在湛山寺普通塔院。临发龛方丈和尚给说法。事后,庙里为答谢施主厚德,念七七四十九天经,给回向往生西方。
  人生一辈子,几十年光景,南跑北颠,争名夺利,弄下多少房产物业,临死什么也带不去;只有所造的‘业’跟随著自己。生前做好事的有善业随身,将来受善报;做坏事的有恶业随身,将来受恶报。因果相逐,定不可移。如张伯祥居士,在世间挣扎一辈子,万贯家财,临死什么也带不去,只有晚年学佛,为三宝事,做些功德,能够善业随身,功德庄严,这是一件极可庆幸的事。又加庙里诸位师傅,给他念经回向,死后按出家人规矩埋葬,这总算他宿世有善根,不然想学他这样,还学不上呢!这是兴建天王殿有关的事,附带一说。
  (庚)第五期工程——山门台阶
  一九四四年,由林耕宇居士提倡修前山门,和院内台阶。一九三四年时,经叶恭绰老居士介绍,得识林耕宇居士,一见如故。他原籍是台湾人,对佛法信仰很诚恳,对办三宝事很热心,像给自己办事一样。我们相识之后,对他那些幕僚朋友,竭力给庙里介绍让他信佛,护持三宝。有一天,请我到他公馆去吃茶。茶后,出其十六尊者画像让我看,画得很古雅有神,当时他发愿,将来湛山寺大殿落成之后,将十六尊者像,布施庙内,挂在大殿两壁,永作纪念。一九三七年四月,湛山寺大殿落成,林居士又花很多钱,把十六尊者像,装以玻璃花框,加以装璜,悬在大殿两壁,在悬挂开光那天,林居士特请我上堂说法。
  四四年春,林居士看到湛山寺前后殿都已修起,独有山门尚缺,乃极力提倡募款修起。他自己捐了一大部分,加他在各处所募,共十六万余元,就寺内原有砖瓦木石,把山门修起。
  一九四五年林居士又自捐并外募款,共四十万元,装修后殿台阶,共四重,及荡平院内面积。又募款油漆后殿,与两边耳房。接著又砌垒大殿前台阶,建栏□三重,并后殿四重,共成七重,应弥陀经七重栏□之说。
  本来湛山寺地基是一个山麓,院内凸凹不平,前殿东边,一个大深坑,满院是松树。从前山门到后殿,路径崎岖,挺不好走。幸林居士发心,雇工将院内前后垫平,几个大坑填起。后殿和大殿前,就其自然陡坡,砌成七层花坞,植七重行树,建以栏杆,从远一望,不啻是一个西方极乐世界图。有外边人来参观的,益发显得寺内庄严,有壮观瞻。
  从建山门,乃至雇工填院子、砌台阶、油后殿等、共费八十万元之谱。内中大部分是林居士自捐,余者为其在外所募。这都是佛菩萨加被,诸位师傅的感应,得这些热心的护法来拥护三宝。按法华经来说,这都是法会大众,承佛咐嘱而来,各人因果都不可思议。
  四七年,我在长春时,接湛山寺来信,说有王文彬、李又生等、几位居士发起,拟在大殿东侧修地藏殿。到了四八年,我回湛山寺时,石头已竟买起,建筑基金也凑的差不多。终因时局不定,人心恐惶,未敢进行建筑,只好将来等机会。按原来绘图修湛山寺计划,到现在已竟修得差不多。可是里面还缺好些工程,如钟鼓楼、前后走廊、两侧配殿、法堂、(在大殿后)塔院等、都没修。这些工程,等以后时局太平,一定还有大护法来发心建修。
  (辛)佛像
  后殿供三圣像,都是脱纱的。阿弥陀佛像,是梁性宏居士出资所塑;观世音菩萨为陈飞青居士出资所塑;大势至菩萨为何莲云居士出资所塑。大殿佛像、菩萨像、也都是脱纱,是张伯祥居士作功德,何莲云发起,内中有她一部分善款。前殿四天王像,为泥塑,弥勒、韦驮二菩萨为脱纱,陈飞青居士生前发愿,给湛山寺塑一韦驮菩萨像,死后愿未满,他少爷陈开生给满愿装塑;力量不足,由蒋洁珊居士帮助。原先我去过灵岩山,见其佛像很好,问之乃宁波陆启明先生所塑,为使佛像庄严,湛山寺塑像,也请陆启明来。所有湛山寺佛像,都是他包塑的。
  (壬)藏经
  湛山寺藏经楼,共存有七部藏经,还有其他一些流通本经。关于藏经之编纂,开始于印度,在佛灭度未久,即已行之;数百年间,经过四次结集,印度文字之藏经,始渐完备。当时记经文者,有两种文字,一为巴利文(Pali)一为梵文亦曰散斯克文(Samskrit)。巴利文藏经,盛传于南方:如今之锡兰、缅甸、暹逻、安南、等地;梵文藏经,盛传于北方:如今之泥泊尔、西藏、中国、并蒙古、朝鲜、日本、等地。其后经各地辗转翻译,藏经文字,除已有巴利文梵文外,尚有锡兰土语、暹逻文、西藏文、汉文、蒙古文、满洲文、西夏文、日本文、之藏经。现在最应用之藏经,除梵文已散佚外,而文献最足征者,莫如巴利文、西藏文、与汉文之三种;尤以汉文藏经弘传最盛!现在根据现有藏经;及其他有关藏经考据的几篇记载,摄取其意思,为大家说一说;因为出家人是传持佛陀法藏的,对于藏经的演变与系统,也应该知道的。
  刊刻汉文藏经的,国内可考的宋及辽金八次,元二次,(元另有蒙文、藏文、西夏文、三种藏经)。明四次,清三次;(清另有满文、藏文、两种藏经)国外可考的高丽三次,日本七次(日本另有圣语本、宫本。)
  汉文大藏经的编纂与刻版,以中国为最早,次为高丽,再次为日本。中国创始于北宋开宝年间(九七一—九八三)宋太祖开国后,敕高品张从信到成都开雕,蜀版开宝藏,就是汉文藏经中第一部印刷的;它给予后来的影响也最大!此后在宋朝继起刻版的,有辽金版契丹藏与金藏;福州版崇宁万寿藏与毗卢藏;(合称闽本)湖洲版,思溪圆觉藏与思溪资福藏(合称浙本。)最后为碛砂藏。契丹藏虽已全佚;但高丽藏曾据丹本校勘过。金藏已久佚,近以影印碛砂藏因缘,在山西赵城发现,(影印碛砂藏中,曾将金藏中宋版所无之本一并编入。)崇宁藏与万寿藏,中国早已失传,在日本宫内省尚存有两本混合的全藏。思溪圆觉藏与资福藏,是日本天海藏的底本,现在中国尚存有资福藏四千卷,即是从日本请来。
  高丽开始刻藏版,比中国晚了四十年。成宗年间,向宋廷求开宝藏,由韩彦恭奉归,于显宗二年(一0一一当宋真宗时)始刻,经德宗、靖宗、至文宗末年,(一0八二)完成,为高丽官刻大藏经的初雕本。文宗第四子出家,法号义天,宣宗三年,(一0八六当宋哲宗时)自宋归国,先后广求佛典于宋辽日本,一总付刊,通称为高丽续藏本。文宗年间,得契丹藏,重勘旧本,高宗二十三年刻为再雕本。在古代汉文大藏中,以此为最精审,这都是以中国开宝藏为根据的。
  日本制藏经版,是在正明天皇宽永十四年(一六三七,当明崇祯十年)在东睿山宽永寺以活字版开印,至光明天皇庆安元年(一六四八)完成,称为天海藏。这比中国开宝藏晚了六六六年;比高丽藏的初雕本,也晚了六二六年。日本天海藏之后,次有黄檗藏;与□字正续藏、(黄檗藏系翻刻径山本,□字藏再依丽本对勘,改用丽藏;□字续藏多收我国久佚之本。)又有弘教藏,依丽宋元明四藏校对,用五号字排印,故称缩刷藏。昭和时重加订正,是为昭和再订缩刷藏。又有大正藏,于丽宋元明外,更参校宫本及圣语藏和其他古本;宫本即崇宁毗卢两藏,亦即福州东禅寺本与开元寺本合成的全藏。圣语藏是古代写本和版本的集合体,其中天平写本很多;天平是日本圣武天皇年号(七二九—七四八)约当唐玄宗开元天宝时代,与我国的敦煌写经,同为极可珍贵的古本。
  中国在元朝时候,元代的国运虽不久长,却也刊印了两种大藏经;即普宁藏与弘法藏,前者存于日本,后者已佚。(元朝另有藏文、蒙文、西夏文、三种藏经,均为元武宗时前后所刻。)明朝刻了四次藏经,明太祖洪武五年(一三七二)在南京刻的,称南藏。宪宗成化;(一四六五—一四八七)及神宗万历(一五七三—一六一九)年间均有刻本,今济南图书馆尚存有全藏。明成祖永乐八年,(一四一0)在北京刻的称北藏。(北京嘉兴寺;及镇江超岸寺等处尚存有全藏。(明世宗嘉靖时,(一五二三—一五六六)在浙江武林刻的称武林藏;(始改梵夹为方册本。)明神宗万历七年(一五七九至康熙三十年一六一九)曾在径山嘉兴等处刻版的,称径山藏或嘉兴藏。径山藏,是会合南北藏本,而以北藏本为主的,日本的黄檗藏,就是径山藏的翻刻本,□字藏是渊源于黄檗藏,可见径山藏给予日本的影响了。明藏因年代较近,国内外尚存有完整的藏本。(惟契丹、弘法、武林、三藏本久佚,至今尚未发现。)
  清代除龙藏、频伽藏、百纳藏本之外,另有康熙二十二年所刊的藏文大藏;及乾隆五十五年所刊的满文大藏,版片和存本,至今都已散佚不全了。
  湛山寺藏经楼,共藏七部藏经,一部丛书集成(缺本),还有其他通典之书甚多。七部藏经中:
  第一部是影印宋碛砂藏,这是一九三四年时,常住化五百元钱请的。碛砂的意思,我在先说过。至于碛砂藏的刊刻年月,据有题记可考者,谓自南宋理宗绍定四年(一二三一),迄元英宗至治二年止(一三二二);一说在宝庆初年创刊,苏州延圣院大藏经局主办。碛砂藏完成在元藏之后,故其后刊部分,有依据元藏处。此藏本来久已失散,近年来朱子桥到陕西去放赈,在陕西开元、卧龙、两寺发现,(存十分之八)回上海后发起影印(五百部)。一九三二年,我从西安回上海时所带藏经版,就是影印碛砂藏的。原藏共五百九十一函,六千三百六十二卷,一千五百三十二部,影印时合订五百九十一册。
  第二部是清龙藏,折本(亦称梵夹本),这是清世宗雍正十三年(一七三五),敕刊于北京,至高宗乾隆三年(一七三八),始完成的。在那篇御制序里说:‘北藏版本讹舛,因重校刊。’据此可知清龙藏是以明北藏为底本的。龙藏共七一八函,七一六八卷,一六六二部。原来按千字文编号始于天,终于机,应是七百二十四函,乾隆年间(?)撤去六函,(何故撤去不详。)现只剩七百十八函。又清德宗时,西太后娘家之父亲故去,请北京某观老道诵经百天,太后赏钜额银两;老道坚拒不收,极请太后下旨,将龙藏中有关僧道斗法老道现丑的事,经版悉数销毁。太后以事关国家先皇帝事,初不允,老道陈词力请,不然历代相传,丑辱永无遗忘。太后乃商之各部大臣,异论纷纷,后诸臣知太后已心许之,不敢违逆,遂将该经版抽出销毁。(若干数目尚待查)所以在龙藏中有关老道丢脸的事,再不多见了。
  第三部是流通本百纳藏(亦称杂藏),这是清同治五年(一八六六),杨仁山于金陵发起刻经时,集合北京、天津、金陵、江北、扬州、毗陵、苏州、杭州、诸刻经处之刻本而成,故称为百纳藏,较龙藏缺经部十八种,论部二十九种,版式大小不一。
  第四部是影印日本□字续藏,一九四二年我在北京请来的。续藏是日本明治三十八年(一九0五)由日本藏经院印行,至大正元年(一九一二)完成。日本另有一部□字正藏,是明治三十五年(一九0二)京都藏经书院,以僧忍澄校订之黄檗藏,用四号活字印行,至明治三十八年完成。忍澄以黄檗本全依径山藏,文义逊于丽藏,乃集名德,以黄檗藏与建仁寺所存高丽藏对校,改从丽藏。互异处以圈为记(对丽藏之题记、音释、皆保存。)惜编次仍依黄檗本,故对丽藏特有典籍多未收入。□字续藏,就是搜罗□字正藏中未收的;并且把中国的嘉兴续藏又续藏的一部分;及其他一切久已散失的单行本,都编在里面,共一五零套,七五零册,一七五六部,七一四四卷。版式每半页分上下栏,每栏十八行,各栏上方,留校记地位,方册本,每行二十字。(一九二三年,上海涵芬楼影印续藏经本,略为缩小。)
  第五部是频伽藏,常住出资,经易如手在济南请来的。频伽藏是依弘教藏本,参以径山藏、龙藏、及单行刻本、删去校)勘记而成的。清宣统元年(一九0九),上海频伽精舍,始用活字版排印,至一九一三年完成。共四十函,四百一十四册,一千九百一十六部,八千四百一十六卷。每半页,二十行,每行四十五字,方册本。
  第六、七、两部是日本大正新修大藏,一部全藏是周家(周志辅、周志俊、周叔迦、)为作功德;和龙藏、百纳藏、一块赠送的。另一部大正藏,(只有显藏没有密藏,算半部,但足够应用。)是日本福田居士赠送的。大正藏是日本大正十一年(一九二二)高楠顺次郎博士等发起,十三年创刊,至昭和七年(一九三一)编印完成。所收异本最富,丽、宋、元、明、四藏之外,并对校圣语藏本、宫本、敦煌本、写本、古佚本、以及各种流通本。后十三函为续编,多收日本著述。共八五函,三0五三部,一一九七零卷,八0六三四页,每页分上中下三栏,每栏二九行,每行约一七字,方册本。在现代藏经中,当以大正藏为最精审,最丰富!
  中国刊印大藏经,创始于北宋开宝时的蜀刻,宋以前的佛经刻本,都是单行本,其他或写在纸上的;或刻在石上的,早就有了。
  清光绪二十六年(一九00),甘肃敦煌县鸣沙石室中,发现大量古代写经。当时被英人斯坦因;和法人伯希和,运走了不少,剩下来的残卷,由北京图书馆保存起来,也有数百种。计写本中,上自西晋元康(二九一—二九九,)下及宋代太平兴国(九七六—九八四)所得历代写本很多。另有河北省房山县,云居石室中的刻经,是隋朝大业年间(六0五—六一七),僧智苑法师发心创立的;为防法灭,凿岩为室,磨壁刻经;又将方石块,各面磨刻,每一室满,以石塞门,熔铁封锢,这种艰巨工作,直到唐贞观十三年,(六三九)智公入寂时,已满七室。智公亲身,勤苦经营,凡三十四载,直到其入灭为止,所谓‘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厥志至足钦佩!此后师资相承,凡历五代,刻完了华严、涅槃、宝积、般若、四大部之一半。辽代时,在王室倡导下,完成了大乘四大部,又续刻其他佛经八十四部;并在云居寺西南,造十一层砖塔,下面也埋藏了无数的石经。古人为防法灭,刻石经埋藏于地下,较诸近代刻木版,乃至活字排印,困难奚止百倍!
  中国历代所刻的藏经,到现在为止,只有龙藏版片尚存(在北京柏林寺),其余都损坏不见了。藏经的印本,除明之南北藏、嘉兴藏、与清之龙藏外,其他也都残缺不全了。自清龙藏刊布后,百纳藏,不过是各处流通本的大杂会;频伽藏只是依弘教藏而删去校勘记的。入民国以来,虽已三十几年,但还没有一部新修的像样的大藏经,仅做了点影印现成的工作—如影印□字续藏和碛砂藏,—虽然有民国增修大藏经会的成立,(会址上海吉安路法藏寺内)可是限于三方面的缺乏:一者能修的人才;二者所修的法材;三者所需的资财;尤其感于后者一方面的缺乏!没有热诚的外护,延迟到现在,还没有见出什么成效来,这是国人应深引以为憾的!一般人的错误心理,以为世局不太平,哪还有闲工夫来过问修藏经的事,其实不然,如果人们对历代国势安危和佛教的关系,稍一留意的话,就知道佛法对世道人心的潜在力量是如何重要了!例如印度,在阿育王时代,佛法最兴盛,而国运亦最强盛!到了近代,印度佛法衰微到了极点,出家人没有了,国运也随著完了。日本人素来都很信佛,佛法兴隆之际,也就是国势鼎盛之时;高丽曾先后两次受契丹与蒙古侵袭,藉显宗、高宗、先后发愿刻藏的感应,而国祚得以保全。以后高丽人都不信佛了,国运亦慢慢趋于灭亡了。其他如东南亚各佛教国家,只要有佛教存在的,人民很少遭到大的灾劫;佛法兴盛,而国运亦随著兴盛。拿我们中国来说,唐朝的译业兴隆,佛法兴盛,是中国佛教的黄金时代;可是唐朝的国势人文亦最强,也是中华民族的鼎盛时代!自唐以后,历代国势的盛衰;几与佛教的盛衰成了正比例;如唐武宗破佛,不久唐朝即灭;周世宗再灭法,五代之局遂终;宋太祖极尊法宝,国家元气渐复;元、明、诸帝,多知维护佛法,国运亦尚可观;清初推崇佛法,国威颇盛,这是历史上刻藏保国最显明的例子。佛教盛,则天下治,佛教衰,则天下乱,我国自唐宋以来,无不皆然,推之国外,亦莫不然。
  有些人批评,过去所刻的藏经版,都是梵夹本,印出之后,置之高阁,没人去看;可是这并不是不许人去看,而是没有人肯发心去看。我们现在之所以有藏经看,未尝不是因历代有翻刻的梵夹本藏经,流传到现在;不然的话,恐想阅藏经,亦不能十全了。刊刻大藏经,是历代缁素—包括当政者—应有的任务,现代之所以有藏经,是因古代有藏经,刻版、刻石、印刷、抄写、才能流传到现在。将来能不能流传久远?能不能有藏经?就要看现代人对刻藏事业之办理如何了;例如现有经版之保存;已佚经本之搜集;现有藏经之编纂、印刷、等;凡此种种,都是今人所必需应办的事!不然就上无以对古人;下无以对来者了。
  大家知道,凡一件事情,或一件东西,都有一个中心:例如世界,也有一个中心。什么是世界的中心?人心就是世界的中心,人心好,世界就好;人心坏,世界就坏。可是人心也有一个中心,什么是人心的中心?佛教就是人心的中心。自古政教一致,政以齐民,教以化民;政齐其已然,教化其未然。佛教可以辅政治之不足,助教育之不及,使人们各各明白因果,心有所敬畏;有所敬,则对在上者,尊重赞叹,承事供养;有所畏,则在做事时,举心动念,循规蹈矩,不敢有一丝胡作妄为。所以欲想世界的中心不坏,必先改正人心;欲想改正人心,必须提倡佛教;欲提倡佛教,必须普遍的宏扬佛法。什么是佛法?凡佛所说之言教,都是佛法。简单来说,佛者觉也,就是人们的知觉;也就是觉悟,也可以说是明白。法以‘自体任持,轨生物解’为义,简单来说,就是方法、法则、样子;什么是佛教?教就是教化、教导、统起来说,就是以先知知后知,以先觉觉后觉;用一种极明白的方法,极明白的道理,来教导人心;教化人心,让每一个人(包括九法界众生)都觉悟明了,恢复原有的本知、本觉、本能;也明白自己的本明。(现在人都在所知、所觉、所明、上做活计,有所必有能,能所对待,故有争执。)这种道理,并不是只限于佛具足,我们不具足;也并不是佛以封建制度,以在上而统制在下立出这么些条文来,让我们遵照去行,而是人人本具,个个不无的。不过因佛是一个先觉者,他明白了这种道理之后,把这些理论有系统有次第的述说出来,(就是三藏十二部经,)让我们未开悟的众生,也遵照这种本具原理去行,使人人都知道本知;觉悟本觉;明白本明。所以提倡佛法,往远大一点说,可以超出三界,成圣果,证法身;往浅近一点说,可以摄心不坏,使国家安泰,世界和平。例如佛教里最基本的几件事:
  第一:不让人有惨忍的好杀心,(乃至一切杀因、杀缘、杀法、杀业。)第二:不让人有不与取的偷盗心,(乃至一切盗因、盗缘、盗法、盗业。)第三:不让人有非礼的邪淫心,(乃至一切淫因、淫缘、淫法、淫业。)杀、盗、淫、是身三业,世界为了这三件事,不知有多少人辱名丧节;也不知有多少人为此而作奸犯科。由小而大,可以移易社会风俗;可以影响社会治安。所以佛法劝人,首先用种种方法,让人戒除杀、盗、淫、身三业。次戒除口四恶业,不两舌调唆是非;不恶口骂人伤人;不妄言说谎话失信用;不绮语说刻薄俏皮话。再让人戒除意三业贪、嗔、痴、宁死不贪分外无义的财物,不怀嗔恨怨憎心,立意与人斗殴打架;不办一切不合理的愚痴事。假使全世界人能时时检点身口意,念念息灭贪嗔痴,彻始彻终,把这十件事做到,相信世界,会不教而民化;不言而民治,再也没那些杀人放火,奸盗邪淫的事了;再也没那些是非斗争,以强淩弱,以众暴寡的事了。佛法是漫漫长夜的明灯,无幽不照;是茫茫大海的救艇,无人不载;是焰焰火宅的淋雨,无热不息。只要你信的话,可以让每一个人离热恼而得清凉;可以让每一个人离苦海而达彼岸;可以让每一个人出幽暗而至于光明。
  佛说之法称之为经,传持佛法的称之为僧;可是现在一般人,看到出家人,穿的坏色衣,破衣烂衫,从心里就瞧不起(佛在几千年前即已说过:“法欲灭时,女人精进,恒作功德,男子懈慢,不用法修,眼见沙门,如视粪土,无有信心”——法灭尽经。)佛说:勿以牛羊眼,观视众生。殊不知凡夫境界,不可思议!佛法之所以能久住世,也就由这些穿坏色衣服的出家人传持下来的,不然的话,现代人想闻佛法也闻不到了。例如印度、高丽、现在都没有出家人了,佛法也随著灭亡了,国运也随著衰败下去了。佛在世时,印度各地出家人很多,天天分班到村镇城市去化斋,如果某一地方忽然出家人四散他去,不再来此化斋,当地人即大感恐怖!原因是比丘不来此化斋,显见这一方人孽大福减了。出家人住不求华美,食不求美味,衣仅求遮体,种种行持威仪,这样在人群中,人们看到出家人,不但不应当藐视他,反而应生恭敬心,欢喜心,赞叹心;因为这正是出家人代表佛,以身业说法,来教化人,感化人,让人们住的时候,不要求过分的考校;穿的时候,不要太过分的奢侈;吃的时候,不要求过分的享受;举心动念,应人接物,不要有任何越规犯矩的事。同时看到出家人的时候,还知道出家人是佛弟子,替佛宣化的。知道出家人是劝人行好的,做善的,无形中把人们的佛种子善种子,从心底的最深处泛起来,这就是出家人无形中给在家人种福了,所以出家人称为福田僧。
  因为出家人,是负担如来家业;以宏法为家务;以利生为事业的。出家人存在,佛法即能存在;出家人多的地方,就是佛法兴盛的地方;也就是人们善业聚集的地方。佛法维系著每一个人的人心,像一根细长的灯芯子,人心似一个添满了慧油的灯盏,燃起了人心灯中的灯芯子,放出无尽的光明,照耀著整个世界;(乃至无边的世界。)可是如果把灯芯子抽去不要,灯就立时息灭不亮了。换句话说,如果使人心中失去了佛法的教化,抽掉了因果理的维系,人心也就肆无忌惮败坏到不可收拾了。从此可知佛法与世界人心之如何重要了!
  说到这里,生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太惭愧了,佛法自汉朝入中国,迄今已有近二千年历史,中间历代大德、祖师、有取经的、译经的、写经的、注经的、刻石版经的、刻木版经的、开凿石窟保存的、苦心孤诣,期望利益未来,法道久传。到了宋朝,索兴分门别类,开始有系统的编印三藏十二部大藏经。从宋朝到现在,历代为传持佛法,对刻藏经的事,官私两面,已有十六七次了。入民国以来,已三十几年,印刷业、活字版、纸型、比前便利了多少百倍;可是在这个大时代里,国人不但没编印过一部大藏经,反而有拆庙逐僧毁佛像的事,还订出什么条文来,硬逼庙产兴学,僧人当兵,脱却袈裟换戎袍,参加实际战斗。这等于说把法灯遍照的灯芯子抽掉了,人们的心灯快要息灭不亮了;也等于是把世界的大轴动摇了,世界会从此动荡不安了。佛在世时,不但不许出家人打仗斗争,佛还亲自给打仗的人,和平调处,(为汉僧服兵役事,湛山寺曾通电各方呼吁制止无效。)这例子实开历代之未开,此一不幸的事实,将来在历史上会写著怎样的一页;留下怎样的论断,那是历史家的事,我们姑不妄予月旦。现在我们只有面对著当前这个时代,叹一口气说:唉!这真是末法时代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光按:大师此篇叙述,凡有关考据者,系根据湛山寺现有之七部藏经;及其他藏经残本,清稿时,大光又参以黄幼希汉文大藏经略说;叶恭绰历代藏经考略;李圆净历代汉文大藏经概述;佛学讲义,及其他短篇散文零星记述,所有藏经图片均采自叶恭绰历代藏经考略。材料弥足珍贵!诸同道得阅藏机会者甚少,对藏经之演变与系统,尤甚少知,读此!对汉文藏经当可约略得一概念,知其轮廓。大师并于述说藏经之渊源与来历后,感慨万端,为国、为教、为民、至足发人深省!)
  (三)湛山精舍
  一九三四年湛山寺开始修后大殿时,王金钰居士便计划修湛山精舍,用作居士们礼佛诵经之所。因湛山寺建筑在市外,来往听经不便,所以在市里又建筑了一个地方。湛山寺作为出家师傅们熏修之所,湛山精舍作为居士们熏修之所。
  精舍地址,是在鱼山路,十一号公地,现已改为福山支路,面积是十二公亩又十九公厘。在鱼山顶上,四周有很多松柏树,从老远看,非常威风,登楼远眺,可以俯瞰全市。这里原来是德国人的炮台,德国人走后,炮台拆掉,只剩下废垒,在这里盖庙,可以说是化干戈为玉帛,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因此大家选定在这个地方,建上下两层楼,各为九间,于一九三四年十月竣工,共费壹万肆千元。王居士捐壹万元,余四千元由湛山寺建筑项下开支。每月伙食费用等,均由湛山寺供给。
  房子最初盖起来时,是一个平顶洋式的,后沈市长以精舍乃清修庙宇场所,洋式的与在家住宅相同,没有古朴风度,启发不起人的信心来。所以后来又在上面盖了个尖形上盖,成一种老式建筑。青岛的房子全是西式的,红红绿绿的散布在密林阴翳中;独有湛山精舍,在山顶上峙立著一幢中国式的房子,让人一望而知是一个庙宇。
  精舍的房子盖完之后,就把佛学研究社和佛经流通处搬在精舍来;并把佛学研究社改组为青岛佛学会。众推王居士(金钰)为会长,周叔迦、袁道冲、吴伯僧、为副会长。流通处也归青岛佛学会办理。湛山精舍,原名青岛佛学会,房子盖完之后,恐怕人多心不一,以后会出毛病,遂改为湛山精舍,作为湛山寺下院。借与青岛佛学会应用,也算精舍里面附设著一个青岛佛学会。按时由湛山寺派法师来精舍与诸居士讲经,这是经施主和一般筹备同人所共同商定的。
  (四)佛教学校与成章小学
  一九三五年讲堂修起之后,首由沈市长发起,设立佛学专科补习班,选二十名资质优秀的出家人,授以各部经典。以后人愈来愈多,我向来在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以后把专科补习班改为湛山寺佛教学校,分专、正、预、三科,另外一个研究科,到现在已竟毕业三班。平常住八九十位师傅,加居士及伙计等,一百二三十人。这里是个纯粹学校性质,凡上这儿来的人,都抱求学目的,在这里住的,也都是学生。外寮虽住几人,都是给常住发心行苦行;当执事的也都是学生,庙里没一个闲人。凡是专门赶经忏的人,一听说湛山寺的规矩都不来,来到也没法住,因这里所住的人,都是学生。
  从最初开办,直到现在,湛山寺并没置产业,也没一定基金经费。起初因这里办学校,平素住很多人,没经费,蒙沈市长由市政府教育局,按月补给。自一九三四年四月起,每月补助壹佰四十元,以后因人多不够用,又自十一月起,增为每月二百元。铁路局葛委员长(光延)为维护湛山寺学校,也每月补助二百元。三七年事变后,不再补助。以后经费,由各位居士发心捐助。每年四月八,办一次庙会,常住作几次法会,平常也给人应酬佛事,这样维持全寺生活。不过这里应佛事和别处不同,最初湛山寺根本不应佛事,后来因各位护法对庙里有厚德,有时到庙里请几位师傅给超度消灾等,这样盛情难却,不好不应酬,因此有了经忏的开端。可是这里的经忏,与其他地方不同,第一:无论任何人,有念经的要到庙里来念,师傅们不出庙去念,不送殡。第二:不讨价钱,不索衬资,末了由施主随意供养,多少全归常住作香资,没有任何争竞;师傅们的单钱,由常住照例发给。第三:因为湛山寺是学校性质,上午有三堂课,下午有两堂课,无论给谁念经,不能耽误学校课程;规定念经时间,上午念两次,下午念两次,每次约四十分钟左右,时间夹在课程的空当里。这样于学校课程,于常住应酬,利己利人,两不耽误。平素师傅们求学很拮据的,藉此也能得点零钱,作为衣单贴补。因此,这些年来,维持著青岛佛教,一点不复杂。
  以青岛佛教在中国而言,可谓最纯洁,最整齐!(因为新创始故)平素於戏院、饭馆、澡堂、理发厅、……等,诸繁华场合,从不见有僧人踪迹(以平常湛山寺僧人,无故不得外出,洗澡剃头庙里有预备,买东西有专人负责。)即有不良嗜好的出家人,在青岛亦绝难仅见;报纸、刊物、亦从不见有说僧人龃龉犯戒等事。街上有时看见师傅们往来,居士们都知是湛山寺的,必问讯敬礼。因此师傅们在街上一点不敢放逸,深恐有玷湛山名誉。这是从三五年,开始办学校以来的情形。那时我除在学校上课外,有时应外埠之请去讲经:如天津、济南、黄县、龙口、崂山、等地,都去公开讲演过。每一礼拜去湛山精舍,讲两次经,每一月、去李村监狱说两次法;每次带两个人去,分三班讲说。还有青岛感化所,也按时去讲演,让他们明白因果报应,发心忏悔。除此之外,每年在湛山寺要放生,办赈济。
  四五年胜利后,日本僧人,完全回国,青岛市政府,委令湛山寺接收日籍寺庙六处,计划举办各慈善事业。不久由市政府收回五处,仅准留护国寺(原名东本愿寺)一处。湛山寺在这里办了一所学校,定名私立成章小学,(成章系沈市长鸿烈之号,因倡办湛山寺佛教学校;及护持常住为力甚大以资纪念)最初创办,招收学生三百名,至三十七年秋天,将近二年,暑假期间,六年级毕业生,男女共四十一名,考入市立中学四十三名。市中是官费,为想省钱,差不多都想去考。可是考的严格,录取的水准也高,轻易都考不上,成章小学的学生去考,不但都考上,而且还都名列前茅。内有五年级试考生二名,也经录取;当时各报揭露,蜚声岛上。据说:青岛公私立小学,共五十余单位,公认成章小学为冠。负责该校行政的,有本寺善波和尚、张希周、马能荫、金荫钰、闵光予、……各位居士。成章小学的成绩,都是他们对办教育、有经验、有热心;责任心大,教导有方。经过报纸宣传之后,一般人差不多都想把自己的小孩送成章小学去念书,这一来学校容纳不下,以后又建校舍十二间,现已增至学额五百名。最近又拟往外扩展,已觅妥地点办中学,可能时办大学。出家在家,都以人才为重,多办几处学校,培养人才,造福社会,这是出家人应尽的责任。
  (五)共住规约
  出家人同住一起,都是十方来的,谁也问不著谁,谁也管不了谁,只有根据佛的戒律;和常住所订的规矩去行。戒律是出家人根本,如果出家人不守戒律,已失去出家本分,佛法不会久住的。常住规约,是根据佛的戒律,及现时环境,因时制宜而定。十方善人,同来聚会,规约就是人们的管教师,任何人不能出乎规约范围以外。常住的兴旺与否,端视人对于规约的遵行与否。当执事的,不能无故去管人,给谁过不去,只是执行常住规约所赋予的职权。十方常住十方僧,人人有应受的供养,人人也有应遵守规约的义务!
  几年来,仗诸位善士的力量,建立起来几个地方,首先注意的是规矩。湛山寺的规约,有印的单行本,(附录于后)和其他各处的规约大同小异,大家要常看,按照规约去行持。
  我出家三十几年,在极乐寺做住持六年,在湛山寺做住持十年;也经过其他好些地方,没有花过常住公家的钱,不别众食,不单受人供养,一切都随大众。在各地讲经或作法会有供养钱时,除零用外,悉归常住作斋粮费,或大众医药费。有时给学僧买书;或贴补做衣单;或施舍办慈善、赈济、印经、放生、自己手里一个钱不存,全由司房副司师经手。单夹衣服,不过两套,能替换穿即可。
  △附青岛湛山寺共住规约
  第一条、本寺宏扬佛法,以教阐天台;行修净土为宗旨。
  第二条、本寺住持,定为十方选贤,不收剃度徒弟;亦不专传法子。
  第三条、本寺遵依佛制,半月半月诵戒,每星期间讲四分律二次,及菩萨戒一次,以便遵行。
  第四条、本寺为造就宏法人材,得附设佛学专校,依第一条宗旨,为授课标准,其规则另定之。
  第五条、本寺以僧伽为持法,主理内务;以佛学会居士为护法,佐理外务。
  第六条、本寺住持任期三年,连选得连任一次。
  第七条、本寺无退居之待遇,其住持卸任后,欲久住者,须任讲席;或作班首执事,分担职务。与寺有功者,任何职务,有养老待遇,另订之。
  第八条、本寺住持,任期届满,由本寺班首;佛学会干事会,召集本寺各执事;及与本寺有关各山大德,共同组织选举会,择由本寺班首执事中,戒乘俱急者;或十方大德中众望素孚者,推举数人,在佛前拈阉,以拈出三次者为中选。
  第九条、本寺应有工程;及道场募缘事宜,须由佛学会干事会,与住持议妥后实行。
  第十条、本寺僧伽,概不出寺应赴经忏。其有延生荐亡;念佛拜忏者,得就本寺;或下院为之。
  第十一条、本寺护法斋主,来山作道场者,概不受经价及衬钱之名,所有资助,均归布施入公,其经师经单,由本寺照例发给。
  第十二条、本寺每月收支,须作公开报销,俾会寺当务者周知。
  第十三条、本寺住持,及班首执事,须清白乃心,靖恭厥职;以绍隆佛法,护持常住为己任。每就职之初,均须宣誓,以表虔诚。
  第十四条、本寺僧伽,均须遵守佛戒;及本寺各项规约。如有犯根本大戒;及夜不归宿者,出寺。
  第十五条、本寺僧俗,若有私吃荤酒、看戏、吸烟者,出寺。倘有重病,非酒不疗者,不在此限。
  第十六条、本寺僧伽,无公事不准私走檀护家,违者出寺。
  第十七条、本寺僧众,除公事外,不得至各寮任意放逸;或博弈游戏,犯者重罚,不服者出寺。
  第十八条、本寺僧伽,若有三五成群,杂话游戏,造弄是非,侵害常住,搅乱清众者,出寺。
  第十九条、本寺僧伽,如有斗争是非,破口骂詈者,出寺。其有对骂;或交拳相打者,不论曲直,一律出寺。
  第二十条、无论僧俗,若有侵损常住米面财物等;及私自将寺物送人者,如数赔偿已,出寺。
  第二十一条、本寺僧伽,如有轻视耆德,恶闻规劝,妄生诽谤等事者,出寺。
  第二十二条、本寺僧众,不听执事人约束调遣者罚,不服者出寺。
  第二十三条、本寺僧众,出入须到客堂告假销假,违者罚。若在外放逸,执事知而不举者,同罚。
  第二十四条、十方僧俗到寺,如有行踪诡异;言辞闪烁者,即须从细查问,以免匪徒托迹,致酿祸端。若颟顸失察者,知客受罚。
  第二十五条、早晚二时功课;及应供威仪,不整肃者罚。
  第二十六条、斋食时,不得谈笑争座;及未结斋先起,亦不得自携碗入厨取食;及无公事吃二堂饭,违者罚。
  第二十七条、厨房粥饭,属大众共有,须同甘苦,不许别处私食;及私留鲜美自食,违者罚。
  第二十八条、不论大殿钟鼓等法器;及各殿内法器,无故乱打动大众念者罚。
  第二十九条、库房执事,凡交执,须一一对众点明,交付新执,违者罚。
  第三十条、亡僧遗物,应量轻重,重者归常住;轻者依羯磨现前僧,除赏劳已,余者不得误用,宜公卖之,设斋供众念经,与其忏罪,违者罚。
  第三十一条、本寺既无恒产,全赖当地善缘维持,概不许外来诸山长老及居士等住于寺内募缘。本寺僧伽,上自住持,下至清众,亦不许私自募缘,违者重罚,不服者出寺。
  第三十二条、本寺僧伽,若有在外偷行嗜好;或犯清规者;及外来游僧,假借本寺名义,招摇募缘,扰害地面者,由佛学会居士,会同住持,设法禁止,或驱逐出境。
  第三十三条、本规约,未尽事宜,得参酌百丈清规处理之。
  附私立青岛湛山寺佛教学校暂行规则
  ▲第一章 总纲
  第一条、本校为造就宏扬佛法人才起见,招收学僧,讲研经论;及宗教仪轨,定名曰私立青岛湛山寺佛教学校。
  第二条、本校以湛山寺西院讲堂宿舍为校址。
  第三条、本校经费,概由青岛佛学会担任,即以佛学会职员会为本校董事会。
  ▲第二章 组织与编制
  第四条、本校设校长一人,负管理行政之责,由湛山寺住持兼任之;或特请大德专任之,设教务、训育、事务、等员各一人,秉承校长,办理各部事宜,由校长委任之。
  第五条、本校修业期限,定为三年,期满考试成绩及格者,给予毕业证书。
  第六条、本校暂设专科、正科、预科、各一班,俟经费充裕后,再谋增广。
  第七条、各科正额二十名,额外得收附课生,随同听讲。
  第八条、本校学僧,以年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受具足戒者为合格。
  ▲第三章 课程与时间
  第九条、本校课程,定为左列数种:佛经、戒律、论藏、国文、书牍、历史、地理、心理、论理、习字。
  第十条、本校除星期例假,沐浴理发洗濯衣服外,概不放寒暑等假。
  第十一条、本校自春季始业,至冬尽为一学年。
  第十二条、本校定自国历四月一日起,至九月底止,为夏令;自十月一日起,至翌年三月底止,为冬令。
  第十三条、本校所定食息工作时间如左:夏令早三点起床盥洗,三点三十分,至四点三十分,上殿讽经祈祷,六点早斋,八点至十一点,上课三小时,十一点三十分午斋,一点至四点上课三小时,四点至五点,上殿讽经,六点休息。(由二十五年春请慈舟法师制律寺僧不非时食)六点三十分,至八点三十分自习,九点就寝。下殿或斋罢之时间,在寺内任各人经行运动;或休息。冬令早三点三十分起床盥洗,余与上同。
  第十四条、星期日,除停止授课外,其讽经斋法一如平日。
  ▲第四章 考试及成绩
  第十五条、本校考试分左列四种:一、入学试验,于入学时行之。二、临时试验,由教员随时行之。三、学期及学年试验,每届学期及学年终了时行之。四、毕业试验,于修业期满时行之。
  第十六条、本校学僧成绩,每届学年终了时,报告董事会审核。
  ▲第五章 待遇及规制
  第十七条、本校职教员,纯为义务制,但酌量情形,得给予津贴。
  第十八条、本校学僧,免收学膳宿各费,以各科正额为限,应讲课本;及纸笔墨砚,校内发给。
  第十九条、本校学僧,除随导师出外演讲佛法;或奉命出外布道;及赴佛学会讽经外,概不得任意外出。
  第二十条、本校学僧,除遵守佛戒外;并须遵守本寺本校一切章则。
  第二十一条、本校学僧,遇有应赴经忏,限于本寺;及佛学会,此外概不前往。上项经忏,得由客堂选派各科学僧,及全寺僧众参加。
  第二十二条、本校讲堂、自修室、宿舍、图书室、规则另定之。
  ▲第六章 附则
  第二十三条、本规则未尽事宜,随时由董事会修正之。
  讲堂规则
  一、按照钟点上课,不得无故缺席或迟到。
  二、各依编定位次就坐,不得淩乱。
  三、上下讲堂,应鱼贯出入,不得拥挤喧哗。
  四、讲师教员未到以前,各宜肃静,不得任意谈笑。
  五、讲师教员上下讲堂时,应起立合掌致敬。
  六、入堂不得在讲师教员之后,出堂不得在讲师教员之先。
  七、讲师教员未辍讲时,不得搀问他事,如有质疑者,应俟下堂后,签条送至寮房,听候开示。
  八、听讲时,应端身正坐,不得昏沉放逸;及交头接耳;或看讲外之书。
  九、听讲时,无论何人来堂参观,概不起立,亦不得回首瞻视,致碍观听。
  十、除应用书籍文具外,凡与功课无关之书籍物件,概不得携入。
  十一、除特备痰盂外,不准任意涕唾。
  十二、书籍器具;及门窗玻璃、墙壁、图画、均应保护爱惜,不得涂抹毁坏。
  十三、每日值日,将桌椅黑板地板等,揩拭洁净,不得污秽。
  自修室规则
  一、每日自修时间,均应入室温习功课。
  二、在室中不得高声谈笑。
  三、休息时,应在本位静坐,不得越席妨碍他人。
  四、书籍文具,应随时整理,不得淩乱无序;及侵占他人位置。
  五、除应用书籍文具外,无关自修之书籍物件,概不得携入。
  寝室规则
  一、每晨四板起床,每晚二板就寝,不得迟延。
  二、就寝后一律息灯,不得私自继烛。
  三、衣服被褥,须整理就序,不得任意淩乱。
  四、衣服被褥,应洗濯者,星期休假,勤加洗洁,不可堆置。
  五、室内轮流洒扫洁净,不得任令污秽。
  图书室规则
  一、所有书籍,由图书馆员,分别门类,编列号码,缮成目录,以备查阅。
  二、凡大部丛书;及精印旧椠;或纸张已腐蚀者,列为参考书,只许在室内借阅,当日缴回,概不准携出。
  三、由馆中置备借书簿二联单,凡借书者,填列书名号数;及借书人姓名,年月日,一联置借去书籍之处;一联为存根,俟原书缴回,将存根盖戳,以便稽考。
  四、借去书籍,均宜爱护,以重公物,如有损坏者,除酌令赔偿外,并得剥夺其借书权。
  五、借出书籍,不得过二星期,缴回时,由图书馆员,检查有无伤损,若无伤损,愿继续借阅者,得另填联单,继续借与之。
  六、图书室,除星期例假休息外,其办公时间,应以不抵触上课时间为标准。
  七、在室内借阅参考书,亦宜护惜,不得污损,如有违者,照第四条办理。
  第二十一章 十年来的湛山回忆
  上来,把修湛山寺的经过,大致都说过去了,因我脑筋不好,对过去的事,想前头忘后头;说后头,忘前头;还有同时而作,搀杂在一块的事,说这条,就把那条略过去了。我一生做事,既不求名闻,也不求利养;无论对什么事,不宣传,也不记载。过去的就过去了,心里不再萦念,也不求留痕迹;未来的还未来,不过分去追求。现在大家让我说过去的经验,称心而谈,随便想到那里,就说到那里,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想不起来的,就算完了。
  在北方修几处庙,都没久住,惟在湛山寺住的日子比较多。别处的事情,多是委人代办,自己在外奔走,对里边细情不很详细。湛山寺的事,都是自己亲身经过的,所以知道的详细一点。可是,事情已竟过去十几年了,不能记得那么完全,且就记忆所及,把湛山寺有关的事,随便说一说。
  (一)致中的梦境与湛山的未来
  本来出家人不讲究看风水,我一向也不信这些事;在佛经里也不许可,曾把堪舆家列在四种邪命食中,谓之为‘维口食。’可是在世俗来说,无论盖房子或修茔地,都想占一个好地方,虽谓人杰地灵,亦可说地灵人杰,境由心生;心因境有,亦未可厚非。
  关于湛山寺这个地基,当初是叶恭绰居士和一般盖庙同人商讨选定的。只是看这个地势风景好,究竟怎样好法,当时也没找堪舆家来看过。一九三三年,湛山寺还没动工时,我在市内甘肃路租房住,有一家大买卖,把北京真空老法师请来看阴阳宅。(他是出家以前所学,现在有人请他,不得不如此应酬,并非指望这个。)真空老法师和我一块住在甘肃路,那时有位好多事的居士,也请真老到修湛山寺的这个地基来,附带给看风水。当然我是主持修庙的人,也希望在一个有发展的地方盖庙,陪同真空老法师前来。据他说:这个地势很好;可是还没到好的时候,必需过十七年以后,地脉过来,有六十年最兴旺的时候;可能有养众一千人时。过六十年后,平平常常,还有二百年好光景。平素还养一二百人,佛法在这里很能宏扬一起。二百年以后,就慢慢有衰败现象。从一九三三年计算,到一九五0年,就是十七年尽头;四十年就交好运,最有发展的时候。我对这些事很外行,究竟这话将来能否实现,不敢断定,现在不过姑妄言之而已。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本寺的老副寺,致中来了。
  致中、东北吉林人,一九二五年跟界虚师出家,是我一个徒侄。出家后,没处去,我让他在长春帮忙修般若寺。因为他没什么大本事,只好干些笨重活,为常住事发心行苦行。般若寺未动工时,我安他在那里看守,以后修般若寺,那些大木料,都是他在老山里伐来的(前已说过)对于修般若寺虽说他没功劳,总算有点苦劳。
  一九三三年,计划修湛山寺时,因为这里没人,我又把他从长春叫到青岛来。
  湛山寺最先所盖的屋子,是藏经楼西边的那间小屋,上边挂红洋瓦,四外用砖砌起来。那时湛山寺的地基,还是一片深山旷野,杳无人迹,四外阴森森的都是松树。在林里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除了山草,就是树木;地方清幽得很!夜间猿啼鹤唳,边声四起,小胆的人,在这里呆著,往往会害怕。致中、他是一个出苦力的人,自幼念书很少;可是他心眼很正直,赋性很耿介!作事心里一点拐弯也没有,老倔强脾气,到任何地方也不害怕。他一来就住在那间小红房里,直到现在,十几年来,还是住那间小屋。修湛山寺,初开地基,运到木料砖瓦,必需有人看守,找别人找不到,因为平素清闲惯了,受不来这分辛苦;而且也胆小害怕。这样只好叫致中来,那时他预备到南方朝山,让我把他留住,十几年来为常住辛苦,庙里庙外,黑天白昼,拿公家事比自己事都要紧。关于湛山寺所用的家具等,差不多都是经他手置办的。
  他平常为人,并没什么大能耐,可以说是个很愚痴的人,对任何人,也不会耍心眼;对任何事也不知偷懒,平常一句话也不多说。虽然脾气挺倔强,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人说他坏的。平常办事很认真,一点不苟且,人给起一个绰号叫黑包公。因他整天在外面跑,给常住办事,脸上晒的挺黑,说他是铁面无私。虽然他脾气是那么耿直,可是为正经事情,给他谈起话来时,他面上也很和霭。
  在出家里面来说,他算是一个苦恼人,对经忏佛事,因晚年出家,什么也不会。五堂功课,直诵的经或咒,还能随大家念,其他什么也不懂。
  按修行人来说,愈是思想单纯的人,愈能修行成功。因为他没有其他乱念,如果一个人,伶利的像猴一样,整天无明烦恼,妄想纷飞,表面上不言不语,内里却是葛藤满腹,这种人虽然修行也能成功,可是到底比那些思想单纯的人费劲!像致中他平常脑筋就很简单,他的功课除上殿过堂外,每天诵地藏经、拜佛、念佛、来回给常住办事;跑街时,念大悲咒,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雨无阻,老是那样。
  古语说:‘至人无梦。’(因至人梦与醒无异,故言无梦。)他虽不是至人,可是他平常睡觉或静坐时,什么梦也不做,这大概是他天天诵地藏经的缘故。在地藏经地神护法品里说:‘未来及现在众生,于所住处,……作地藏形像,烧香供养,瞻礼赞叹,是人居处,即得十种利益,何等为十:一者土地丰穰,二者家宅永安,三者先亡生天,四者现存益寿,五者所求遂意,六者无水火灾,七者虚耗辟除,八者杜绝恶梦,九者出入神护,十者多遇圣因。’
  又在嘱累人天品说:‘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见地藏形像,及闻此经,乃至读诵,香华饮食,衣服珍宝,布施供养,赞叹瞻礼,得二十八种利益:一者天龙护念,……五者衣食丰足,六者疾疫不临,七者离水火灾,八者无盗贼厄,九者人见钦敬,十者鬼神助持,……二十二者夜梦安乐,……二十八者毕竟成佛。’这是念地藏经的好处,大家有愿发心的,可以把地藏经请出,把那些诵经功德,全看看,常诵更好。
  致中虽然他平素不做梦,可是有时候也做梦,都是吉祥梦,而且所做的梦都很灵验。在他做梦时候;和清醒的时候,是一样的,无论什么事心里都能做主,绝不像普通人做梦一样,糊哩糊涂的。一九三六年的修大殿时,预备买木料,在本地买,买不到好木料。杨柳木或普通松柏木都不结实,过不几年就坏,而且也买不到大材料。以后托人到北京去买,正赶北京拆定王府,很多大木料没人要,定王府是明朝时候建筑的,到现在已竟几百年,那些木料,当初都是在老山里面,仗皇上家的力量,伐来的老黄松,质坚料大,过千多年都不会坏的。到现在虽已几百年,木料经日光一晒直流黄油,它所以不坏的原因,就因为它油性大。湛山寺推叶刚久、何午宣、两工程师前往北京选购木料,化四千元买妥一批,并由胶济路局免费运到青岛。当木料运至青岛时,湛山寺人并不知道,有一天早晨,致中到我寮房说:
  ‘昨夜快天亮时做一梦,见来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穿古装,衣服很整齐。前面有一做首领老头,约七八十岁年纪,留挺长胡子,雪白。老头走到我门口很客气的说:“打扰老和尚,我们今天来很多人,要在这里找房子住。”我说:“我们这里没房子住,你是那里来的?”我问他。他说:
  ‘“我们是从北京帝王府来的,我们在这里住,并不占你们的正式房子,也不妨碍你们,随便找一个闲地方;或者在房上面的顶棚上都可以住。原先我们在北京帝王府住,现在帝王府已竟拆掉,我们压木料,跟火车一齐来青岛,昨晚在火车站住一宿,今天一起早到这里来。”
  ‘“房顶上哪能好住。”
  ‘“不要紧,你们不能住我们能住。”
  ‘看样子,老头长的眉清目秀,说话很和气,绝不像一个恶人,无论说什么他也要在这里住,后来没办法我说:
  ‘“这事我作不得主,得去问老法师。”老头说:“好!我们今天特意来麻烦你,让你给老法师说一说,讨一个单,我们在这里不白住,将来给湛山寺做护法。”我说:“好!你先等一会,我给去问一下。”这时我的梦醒了,窗外面正在下四板,我定情想一想梦里的事,所见的人,所说的话,都清清楚楚,像不是做梦一样。’
  致中师把他梦里的经过说完了之后,问我:‘老法师!如何,许不许他住?’
  这时我忖思了半天,记得去年腊月间在北京时,帝王府—皇宫还好好的一点没动,也并没听说有拆除的事,心里很纳闷。我想大概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些草仙,狐黄白柳之类预备到庙里来住,我对致中说:
  ‘他们在这里住也可以,早晚不要胡闹,有惊动,打闲岔。出家人在庙里一天到晚修行,他们仙家到庙里来住也是修行,各人修行各人的,谁也别妨害谁。日后庙里师傅们不扰乱他们,他们也好好护庇常住,如果他们有惊动打闲岔损害常住,也一样按常住规矩迁单。关于住的地方前讲堂顶棚;法师寮顶棚,或其他不妨碍的地方都可以住。’
  我说这话的时候,是清早起来,吃饭后,铁路局送来一纸取货单子,说湛山寺在北京定王府买妥的木料已竟运来。原来致中在梦里所听的帝王府是定王府之误,因他在梦里口音听错了。这些仙家都是压木料跟车而来,在北京已没处住。
  上午、叶刚久、何午宣、两位工程师到湛山寺,问之、所买木料果然为定王府所拆,到现在已竟五百多年,木头一点都没坏,经阳光一晒直流油,当天雇汽车把木料拉到湛山寺。
  当天晚上,致中师正在静坐时又像做梦一样,见那位老头又来,一见面说:‘谢谢你,蒙你费心,已竟在老法师面前给说妥,许可我们在这里住。走吧!没别的敬意,到我们家里随便吃点东西。’一边说一边在头前把致中师领到法师宿舍的顶棚上面。刚一上去,还要弯著腰,抬头一看,屋上面是人字梁,下面蛛网尘封挺脏,看的清清楚楚。致中遂问:‘这里乱七八糟,挺狭窄的,你们如何能住?’接著那位老头用手一指,忽然现出一所房子,高楼大厦,几净窗明,跟原先那个顶棚大不相同。他又领致中在房子里走一圈,看看,回来坐下,致中说:‘光有房子,门在何处?’老头用手一指说:‘这不是吗?门冲北,夜间我们在这房子上住,白天在后山玩。对庙里一点不防碍,有机会我们给湛山寺拉几个大护法,平素在这里护庇常住。’
  本来致中是一个倔强脾气,平素谁请客他也不去,总是随大众吃饭。这一次他们仙家请他,不去不成,硬拉去,他自己也不知怎样就去了。坐下说了一会话,老头说:‘今天也没预备菜;而且我们的菜你也不能吃,没有好敬意,预备点水果请师傅吃点吧!’因为他去的时候是晚上,致中向来是过午不食,那位老头弄一大堆水果让他吃,说什么他也不吃。一个让吃,一个不吃,两下一争竞,他忽然醒来了。在他自己并不以为这是梦,因为他在那里静坐,还没睡著,一瞌眼便入到这种境界里去了。
  还有一个梦是在修湛山寺刚开地基的时候,那时任何殿堂还没修,致中在那间小红房子里住,夜间静坐时,见来一老和尚,背一大布袋,另外拿一小篮子,到了致中跟前,把布袋和小篮子都交给他。致中接过来看时,布袋和篮子里,满是莲子,每一个都像拳头那么大,再大的也有像西瓜一样大的。老和尚把布袋交致中后对他说:
  ‘你把那些莲子在这山坡上种上吧,将来都能开花结果。’
  致中觉得很奇怪,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莲子,回头看看那个老和尚,大高个,长得两耳垂肩,双手过膝,挺有福德的样子。致中把莲子接过来,就往地上种,可是地皮很硬,无论怎么弄也弄不开,还把他急一身汗,老和尚在一旁说:
  ‘你念佛!念佛地就开了!’致中听老和尚的话,一边取莲子,一边口里不停的念佛。果然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挺硬的地,顿时就变为轻松了。于是他就著地势的高洼,随手下一个莲子,用脚一踢就埋上了。把篮子里的莲子种完之后,又在口袋里往外倒,一连倒好几次也没倒净,致中觉得更希奇,仍然一边念佛一边往下种。山顶上下,山前山后都种遍了,满山满谷,无处不是莲子。布袋里的莲子种没了,老和尚对致中拍拍手笑笑不见了。醒来时,身上还累一身汗。
  后来致中把这事告诉我,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
  ‘湛山寺是新兴的道场,将来一定多念佛生西方的人。’古语说:‘愿将东土三千界,尽种西方九品莲。’这里虽然不是整个三千界,也是三千界之一部分,而且所种的都是西方九品莲华,应西方极乐世界,莲华化生之说。希望后来诸位师傅;及男女居士,多念南无阿弥陀佛,早到西方极乐世界,证得莲品上生。
  关于已竟念佛往生的,出家在家到现在已竟有好几位。出家人不必说,在家人之中如董子明居士,临终时现象很好。他原先在外面做过很阔的事,晚年来,摒弃世俗一切,专门念佛,前后十三四年工夫。平素给湛山寺学校改国文,除改文章外,其余工夫都用在念佛上。他的工夫很纯,每天固定要念四万声佛。平常恐怕有人来找他打闲岔,每天在自己寮房,把门倒锁上在屋里念,有人来找时假装没在家。有一次在屋里念佛念得很相应,不知怎的,门并没开,他自己却跑后大殿去念佛去了。当他一注意时,心里很愕然,原来自己在寮房念佛,为什么会跑这儿来呢?连自己也不知所以然。后来叫伙计在别的寮房找一个钥匙给开了门,他自己的钥匙还在他桌上搁著呢。后来他把这事告诉我,当时我对他并没说什么,以后我想:这大概是念佛工夫,念得内外相应,到了业净情空的地步,心里一点执著都没有,外面的环境什么也障碍不住。当他回头一注意时,心里就又分别,而起执著了。其实这事很平常,并不是什么希奇,完全是心的作用。
  董居士在生时发两个愿:一个是愿意在活著的时候,不要闹病;因为自己客居他方,病了没人伺候,怪难过的;第二个愿意有病马上就往生,免得自己受罪,也给人添麻烦。果然有愿必满,他平常念佛什么病也没有,到了临终时,预知时至,心里很清醒的。大众师轮班替他助念,到了夜里四点钟,在床上坐起来,面上很和霭的对大众说了一句:‘到此方知功不唐捐!’说完这话,念著佛就往生了。在他临往生的前两三天,只是觉得身上很疲乏,四肢无力,一切饮食还照常;身上并没什么痛苦。这是念佛的好处,希望大家千万不要忘了这句阿弥陀佛!
  一九三四年,在修湛山寺后大殿以前,致中也做了一个梦。是在夏天,见湛山寺前面广场里,有一棵挺直的菩提树,忽然在西边生出来一个大杈,致中走到树跟前时,这杈子忽然从树上落下来。致中想捡起来扛回庙里去,可是左拿右拿也拿不动。这时谛闲老法师赶到对致中说:
  ‘你拿不动!回去请你师伯来,他能拿的动。’致中到庙里来请我去,到那里扛起那菩提树枝来,往西走去了。这梦的应验,是正在修湛山寺的时候,忽然王金钰居士又发心独自在市内建一所湛山精舍,为大众讲法,也算湛山寺生出来一个枝杈吧!
  到了三七年,湛山寺前后殿等、都修起来之后,他又梦见前后殿在大马路上横栏著,来往的人很多,自己觉得很希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后来问我,我说这是好现象,将来佛法要当道—因大殿、讲堂、都当道而盖好—本来湛山寺一开辟时,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经过这十几年的建设,前面从太平角芝泉路口,后面到东镇仲家洼一带,差不多所盖的房了都快连接在一块了。如果时局平静,开展市区,十几年后,前海崖修成轮船码头,湛山寺将由偏僻变成一个极繁华的市街中心区,那时就是佛法当道的时候了。
  湛山寺,每年到七月十五照例办盂兰会,按照水陆仪规,启建水陆道场。四二年弘一律师圆寂后,四五年中国抗战胜利的那一年,寺内做水陆道场时,致中梦见弘一律师来。因为弘老在湛山寺住过一个时期,他们曾经相识,是在刚黑天的时候,致中在单上静坐著,一充盹,看见弘一律师来,到了他门口,并没往屋里去!致中心想:弘老不是听说已竟圆寂了吗?怎么又来啦!于是马上放腿子去迎接,到了门口一见面,弘老说:
  ‘老修行,多年不见了很好吧!’这时致中傻呼呼地,也讲不出什么话来,只说:‘好!你老也很好吧!’接著弘一律师说:‘今天打扰你一件事,因为时局不好,到处有战事,又加各地闹粮荒,兵燹疠疫,水、火、盗、匪、死很多人。中国因受战事影响,粮荒严重,各地已无启建水陆道场的,有的也很马虎。惟湛山寺,在此烽烟满地的时候,还能很安心的年年做一次水陆道场,种种方面都很如法,大家都很虔诚,功德不小,我现在领来很多人,预备在这个法会里超度他们,请你告诉老法师,给设一个位子,免得进坛时,为护法善神所阻。’
  致中醒来时,第二天把这事告诉司房,自此之后,每年湛山寺做水陆时,必给弘老特设一位子。
  因为致中像一个大傻子一样,平常不做梦,偶尔做一个梦,都有应验。我想到这里,随便这么一说,也不是希奇希有的事,按修行人来说,这是最要不得的事。
  俗语说:‘痴人说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人的业识所现,做梦也有好几种,有自己意识所现的梦,有鬼神所托之梦,有佛菩萨所示之梦。按十法界来说:除佛界外,九法界众生都是梦;有人天梦;饿鬼梦;地狱梦;畜生梦;三乘梦,凡未证究竟妙觉的都是迷梦,不过有轻有重,有好有坏。人们只知瞌眼是梦,不知睁眼也是梦。古语说:‘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举世尽从梦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
  (二)慈舟法师在湛山
  说起来真惭愧得很,我出家很晚,在家时虽然对佛经研究过,究竟没彻底。出家后在观宗寺跟谛老法师学几年教,回到北方就忙于盖庙办学,有不得已的时候,也给人讲经,说开示。近三十年来为这些事奔走,因此对于佛的戒律,没得长时间去研究。可是戒律在佛家很重要,佛临入涅槃时,教弟子以戒为师,正法之能否久住,就在乎后人对佛的戒律能否持守,一切都建筑在佛的律仪上。有佛的戒律在,就有正法在,如果出家人不守戒律,正法也就快湮灭了。所以出家人,无论到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不能把佛的戒律忽略过去。尤其对于新开创的地方,奠基伊始,一切规矩法则,更应当遵照佛的戒律,纵然不能完全持守,在可能范围内,也应当按照可行持的去行。
  过去我对律典,虽然也都涉猎过,可是并没深去研究,不敢自称内行。然而对此却很注意,因此在湛山寺修起之后,我给大家请来两位专门持律的法师,一位是慈舟老法师;一位是弘一律师。
  慈舟老法师是湖北随县人,中年失怙,三十四岁时,得母亲同意,夫妇同时出家,这是他的宿根深厚。受戒后,到各地参方听讲,遍师名匠。一九一三年,跟月霞老法师,在华严大学专研究华严经,及大乘起信论。后来自己到各地讲经办学。慈老一生专研贤首五教,兼代持律讲律,他所到的地方,多提倡持律;他所住持的地方,全注重持律。平素悲天悯人心切,每逢在大座讲经,说到一般人放逸犯戒的时候,辄自痛哭流涕!因此感人甚深。
  华严经和起信论是贤首家主要的经论,慈老对此深有研究,且有著述。虽然华严经部头长,不容易从始至终讲完,可是慈老一生讲华严经的时候最多。据我所知道的,他曾经办过四五次法界学院;在北京从头至尾,一连讲了三遍华严经。这些年来,时局不静,灾祸频仍,北京城并没遇到很大的劫难,都能化险为夷,这未尝不是讲华严经的力量!
  说到慈老来湛山的一段因缘,其起因是在一九三四年。那时湛山寺后大殿已竟修起,湛山精舍因工程小,比湛山寺后大殿早落成。湛山精舍落成后,王金钰居士请我讲大乘起信论,因他早年对起信论研究过,也请教过明人,但仍有通不过去的地方,问我可不可以讲。当时我说:
  ‘我是专门研究天台的,天台宗是以法华经大智度论等为主要经论。大乘起信论为马鸣菩萨造,是贤首家所注重的。过去我也搀杂著研究过,不过很潦草的就过去了。现在要讲必先容点工夫,先编讲义;讲义印出之后,按照讲义去讲,这样比较仔细一点。’
  王居士同意这样办法,先编讲义;讲义印出之后,一星期在佛学会讲两次。讲义编完之后,大伙看不错!又重新印两千本,王居士也很满意。原先过不去的地方,现在连听讲,加看讲义,也通过去了。说这话时已是三五年,那时慈老在鼓山办法界学院,讲华严经已竟圆满,拟辞退。他的学生梦参师,欲继续求学,慈老介绍他到湛山寺来,说:‘倓老法师,是北方有名的大德(惭愧!我实在不敢当大德,)可以到那里亲近他。’一九三五年秋,梦参师到湛山寺来,他过去跟慈老听华严经,起信论,自己对起信论也讲过,后来看到我编的讲义说:
  ‘你老编的文义简略,好看,容易明白,慈老所编细致,繁琐。’于是他给慈老寄去两本,一个月后,慈老来信说:
  ‘倓老编的讲义很好!文简义赅,看起来易找线索,容易明白。我所编的文义较广泛,对初学人,不容易找头绪。’并让梦参师再寄二十本去,以便大众参考。钱多少由邮汇上。后来由湛山寺寄去二十本赠送。当时我想:慈老是专门研究起信论的,既然他评价说不错,大概里面不会有很大的疵谬,因此我也放心,自此之后,我和慈老常有信来往,我也屡次去信请他来。以后他应鼓山虚云老和尚请,办法界学院,至三六年圆满;复应圆瑛老法师之邀,去福州城内法海寺,再办法界学院,我乃派梦参师,代表湛山寺去请慈老。
  请慈老的原因,一则是因他为当代大德,南北都去过,饱参饱学,对各地家风规矩都经验过,来湛山后,可以帮同建立一下丛林的规矩;二则因慈老讲教代持律,出家人如果不明白戒律,是一个大缺点。过去我对戒律虽看过,并没深去研究,就是研究过,因整天忙于盖庙,也无暇给大家讲。
  戒是给后人所立家法的总纲,律条是里面的一些细目。考究起来,非常严格!尤其讲律的人,说到哪里要行到哪里,以身作则;不然说的和行的成两回事,不但不能律己,也不能律人,久而久之都马虎下去了。因此把慈老请来,让大家对戒律多加注意。
  是在一九四七年的正月十五以后,梦参师到福州,月底把慈老请来,住后殿东耳房。那时湛山寺正在修后斋堂、宿舍、慈老到湛山后,对于规矩方面改正不少;没有的也添了不少:如持午、诵戒、结夏、安居等、都是慈老在时所立。直到现在,还是按这样规矩去行。
  慈老来后,除在湛山寺讲经讲律外,有时到佛学会去讲。一九三六年秋天,我去长春般若寺传戒,湛山寺的事,全归慈老法师分神代理。他向来是不别众食,不单受人供养,一切随众。
  北京极乐庵,是宝一老和尚的小庙,民国十几年时,有居士拟发心修建,改为十方,宝老不同意,欲因陋就简,修行了事。到了三六年,有护法居士,与宝老在手帕胡同买一旧宅改修为庙,名净莲寺,因宝老多病,净莲寺没人管事,宝老让定西法师回来接庙;可是定西法师在东北担任很大任务,(督理东北整个佛教,应兴应革事宜。)平常我不在东北,事情全由定西法师料理。如果他一走,事情没人办。这时,定西法师曾来湛山看过一次,不久又回东北。秋天我从长春回来,曾到北京,给宝老说妥。我和王金钰居士,介绍慈老到净莲寺来,住持一切。慈老到净莲寺后,因有在福州应圆瑛老法师之请,办的法界学院;这时因南北迢远,不能兼顾,乃于三七年春,把法界学院,迁到北京,继阐华严经。慈老德高望重,持戒谨严,做事一丝不苟。所到之处,影响所及,莫不深为所化。在北京缘法很好,学生也愈去愈多,直到胜利后才离开北京。
  (三)弘一律师在湛山
  弘一律师,是三七年初夏,到湛山来的。
  三六年秋末,慈舟老法师去北京后,湛山寺没人讲律,我对戒律很注意,乃派梦参师到漳州—万石岩—把弘老请来。在他来之前,梦参师来信说:弘老来有三个条件:第一,不为人师;第二,不开欢迎会;第三,不登报吹嘘,这约法三章,我都首肯了。
  平素我常说:我在佛教里是个无能的人,说什么,什么都不成。不过仗佛菩萨加被,借诸位师傅的光明,给大家作一个跑腿的人。我虽然无能耐,如果有有能耐,有修行的大德,我尽量想法给请来,让大家跟著学。这样于湛山寺也增光,于大家也有益。凡属于大家有益的事,只要我力量能办的到,总尽量去办!
  我常愿大家‘坐地参方。’什么叫‘坐地参方?’就是把大德请来,让大家一点劲不费,坐地参学,就叫‘坐地参方。’因为出家人手里没钱,在外面跑腿不容易,平安年月还好,乱世里走路更不容易。还有一些老修行,住到一个地方轻易不愿动;但对一些大德又很羡慕,这样要满他们的愿,最好是请大德来,让他们坐地参方。省得跋山涉水,千里遥远去跑。
  我的意思,把中国(当然外国来的大德也欢迎。)南北方所有大德,都请到这里来,纵然不能久住,也可以住一个短的时期,给大家讲讲开示,以结法缘。因为一位大德有一位大德的境界,禅和子之中,止不定与那一位大德有缘;或者一说话,一举动,就把人的道心激励起来;这都是不可思议的事!
  三七年时,我曾预备把印光老法师,请到湛山来,开一念佛堂,让印老在这里主持净土道场。以后因事变,印老没能到湛山来,这是我最遗憾的地方。
  弘老、也是我最羡慕的一位大德。他原籍是浙江平湖人,先世营鹾业于天津,遂寄籍于此。父、筱楼公,出身进士,做过吏部官,为人乐善好施,风世励俗,表率一方,在天津为有名的李善人家。
  他、在家名李叔同,另外出家在家还有好些名字,我已记不清。降生时,有雀衔松枝降其室,此枝到了他临灭度时,还在身边保存著。自幼颖悟异常,读书过目成诵,有李才子之称。性格外倜傥而内恬醇,凡做事都与人特别。可是他一生的成功,也就在他这个特别性格上。做事很果敢,有决断,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俗言说:‘装模不像,不如不唱。’例如他在家里,专门致力于文学、艺术、音乐、图画……等,就专心致志,让他成功。甚而在少年时代,一些风流韵事,也莫不尽情逸致。像唱戏一样,无论扮演某种角色,都让他合情合理到家。可是话又说回来,在家是那样,出家也是那样,出家后,把在家那套世俗习气完全抛掉,说不干就不干!丝毫也不沾染。对于出家人应行持的,就认真去行持,行持到家,一点不苟且,这才是大丈夫之所为。也是普通人最难能的一件事!
  弘老、在家时,是一个风流才子,日本留过学,社会上也很出风头的。以他过去的作风,谁也想不到他能够出家,出家后,又能够持戒那么谨严。一九一八年暑假天,他正在杭州两级师范当教师,忽然要出家,谁也留不住。马上把自己的东西完全送人,到杭州虎跑大慈寺,拜了悟老和尚为剃度师,命名演音字弘一。在他临去虎跑时,学校跟去一茶房,名字叫闻玉。这个茶房本是在学校伺候弘老的,对他印象非常好,听说他要出家,心里有些不忍;于是给他带著东西一同到虎跑寺去送他。进庙门之后,弘老马上回过头来称闻玉为居士,很客气的请他坐下,自己扫地擦桌子,汲水泡茶,以宾礼对闻玉。原先闻玉伺候他,到庙里后他马上倒过来伺候闻玉,晚上自己找铺板搭床。闻玉几次要替他弄,他说:
  ‘不敢当,我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现在你送我来出家,我很感激你。这是我们的家,你在这里住一天是我们庙里的居士,我应当好好照应你。’这一来弄得闻玉手足无措,哭笑不得。后来闻玉说:
  ‘你说说算了吧,还当真的就出家吗?’弘老说:‘这还能假了吗?’闻玉苦苦哀求,让他玩几天再回学校;可是他决心出家,说什么也不能更改意志,反以言语来安慰闻玉,让他赶紧回学校。闻玉看实在没办法,在他跟前痛哭一场,很凄凉的自己回学校去了。
  弘老自出家后,就专门研究律,天津徐蔚如居士,对他研究律帮很大的忙。徐居士曾对他这样说过:
  ‘自古至今,出家的法师们,讲经的多,讲律的少;尤其近几百年来,就没有专门研究律的,有也不彻底。你出家后,可以专门研究律,把中国的律宗重振起来。’
  中国出家人,自东汉至曹魏初年,并没有说皈依受五戒的,只是剃发出家而已。至魏嘉平年间,有天竺僧人法时到中国,立羯磨受法,是为中国戒律之始。自那时起,才真正开始传受比丘戒。
  最初传到中国的律典,是十诵律,为姚秦时代鸠摩罗什法师译。六朝时期,此律盛宏于南方。其次是四分律,僧祗律,五分律,有部律。
  在五部律中,最通行的是四分律,这是东晋时代,佛陀耶舍和竺佛念两位法师所译,其弘传讲习则始自元魏时代的法聪律师。其后,有道覆律师,慧光律师,智首律师,各造疏注,大事宏扬。到了唐朝,道宣律师,据大乘义理解释四分律,撰成四分律行事钞三卷,四分律羯磨疏四卷,四分律戒本疏四卷,称为南山三大部。再加上他所撰的拾毗尼义钞三卷,(现存二卷。)比丘尼钞三卷,合称为五大部。自此律学中兴,后人宗仰他,遂成为四分律宗;也称为南山宗。当时有相部法砺律师,东塔怀素律师,各依四分律藏,撰造疏释,与南山道宣律师,并称三宗。到了宋朝元照(灵芝)律师,又作四分律行事钞资持记;四分律羯磨疏济缘记;四分律戒本疏行宗记,专门解释道宣律师的疏注,南山律宗,于是继兴。
  南宋以后,禅宗盛行,律学无人过问,所有唐宋诸家的律学撰述,都散失不存。至明末清初,只余一部随机羯磨,那时有□益、见月两位老人,欲重兴律宗;可是对唐宋古典已遍索不得了。□益大师,虽著有毗尼事义集要;而对弘律方面收效极鲜。见月律师,是中兴律宗的大功臣,对律学著疏颇多。所遗憾的,是他没找到南山的著作,所出撰述,与南山律意,颇多不同之处,如解随机羯磨,就是一个例证。
  此外尚有一部流传最广的传戒正范,意思虽未与南山著述尽相吻合,然厥功至伟!从明末,到现在,传戒之书,唯此一部;各地传戒,亦唯此书为依。明朝以前,各丛林传戒方式,互有不同,且三坛戒法,不得一时俱受,要在三个时期,分期而受。实际上比丘戒太严格,受戒的人,未必尽能受持。与其在狭义范围内,受而不能尽持,倒不如菩萨戒之宽容。因此见月律师乃订定,在五十三天戒期内,三坛戒法递次而受。这一则因受戒日期机会难遇;二则因受比丘戒后,再受菩萨戒范围广大,这样在受戒方面来说,是从容得多了。
  不过这部传戒正范,因未见南山律之全部参考,并不算彻底完美之书。加以近代弘戒法仪,又依此稍有增减,已不是传戒正范之本来面目。如欲恢复古代传戒之法,必有真正持律明律的人,出而订定。
  自宋朝历元明清,计七百余年,中间虽然也有人提倡律学,可是已失去南山真脉。原因是中国弘律的人少,经过多少次变乱,律典已毁于燹火,有原本也都流落在日本。清末、徐蔚如居士,自日本请回,重刊于天津,然错误遗漏特多。弘老出家后,发愿毕生研究戒学,誓护南山律宗,遍考中外律丛,校正五大部,及其他律藏。二十几年来,无日不埋首律藏,探讨精微。到处也以弘律讲律为事,在我个人,也深愿后来多出几位弘律的人。
  在弘老的著述中,最主要的要算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此书将四分律文,制为表解,化赜为晰。所加按语,都是古昔大德警语,经六七年工夫始制成。稿子都是亲笔所写,当时由穆藕初居士捐七百元现钞,委中华书局缩本影印,原稿保存在穆藕初居士处。在稿子后面,弘老还特意写了一段遗嘱,大意是说:我去世之后,不希望给我建塔,也不愿给我做其他功德,只要能募资将此书重印,以广流布,就于愿满了。
  记得弘老来时,是在旧历的四月十一那天,北方天气—尤其是青岛,热得较晚,一般人,还都穿夹衣服。临来那天,我领僧俗二众到大港码头去迎接。他的性格我早已听说,见面后,很简单说几句话,并没叙寒暄。来到庙里,大众师搭衣持具给接驾,他也很客气的还礼,连说不敢当。
  随他来的人有三位—传贯、仁开、圆拙—还有派去请他的梦参法师,一共五个人。别人都带好些东西,条包、箱子、网篮、在客堂门口摆一大堆。弘老只带一破麻袋包,上面用麻绳扎著口,里面一件破海青,破裤褂,两双鞋;一双是半旧不堪的软帮黄鞋,一双是补了又补的草鞋。一把破雨伞,上面缠好些铁条,看样子已用很多年了。另外一个小四方竹提盒,里面有些破报纸,还有几本关于律学的书。听说有少许盘费钱,学生给存著。
  在他未来以前,湛山寺特意在藏经楼东侧盖起来五间房请他住,来到之后,以五间房较偏僻,由他跟来的学生住,弘老则住法师宿舍东间—现在方丈室—因为这里靠讲堂近,比较敞亮一点。
  因他持戒,也没给另备好菜饭,头一次给弄四个菜送寮房里,一点没动;第二次又预备次一点的,还是没动;第三次预备两个菜,还是不吃;末了盛去一碗大众菜,他问端饭的人,是不是大众也吃这个,如果是的话他吃,不是他还是不吃,因此庙里也无法厚待他,只好满愿!
  平素我给他讲话时很少,有事时到他寮房说几句话赶紧出来。因他气力不很好,谈话费劲,说多也打闲岔。
  愈是权贵人物,他愈不见,平常学生去见,谁去谁见,你给他磕一个头,他照样也给你磕一个头。在院子里两下走对头的时候,他很快的躲开,避免和人见面谈话。每天要出山门,经后山,到前海沿,站在水边的礁石上瞭望,碧绿的海水,激起雪白的浪花,倒很有意思。这种地方,轻易没人去,情景显得很孤寂。好静的人;会艺术的人,大概都喜欢找这种地方闲呆著。
  屋子都是他自己收拾,不另外找人伺候。窗子、地板、都弄得很干净。小时候他在天津的一位同学,在青岛市政府做事,听说他到湛山寺来,特意来看他。据他这位同学说:在小时候他的脾气就很怪僻,有名的李怪—其实并不是怪,而是他的行动不同于流俗—因他轻易不接见人,有见的必传报一声,他同学欲与见面时,先由学生告诉他,一说不错,有这么一位旧同学,乃与之接见。
  有董子明居士,蓬莱人,原先跟吴佩孚当顾问,以后不作事,由天津徐蔚如居士介绍来青岛,在湛山寺当教员,学识很渊博。他和弘老很相契,常在一块谈话,那时我每天下午在湛山寺讲法华经,弘老来听,以后他和董子明说:
  ‘倓虚法师,我初次和他见面时,看他像一个老庄稼人一样,见面后他很健谈的,讲起经来很有骨格!发挥一种理时,说得很透辟!’这话后来由董居士告诉我,我知他轻易不对人加评论,这是他间接从闲话中道出。可是我听到这话很惭愧,以后无论在何处讲经,更加细心。
  朱子桥将军,多少年来羡慕弘老的德望,只是没见过面。正赶他有事到青岛,让我介绍欲拜见弘老,一说弘老很乐意。大概他平素也知道朱将军之为人,对办慈善及对三宝事很热心,乃与之接见,并没多谈话;同时还有要见他的人,他不见,让人回答,说已竟睡觉了。
  有一天,沈市长在湛山寺请朱将军吃饭,朱将军说:‘可请弘老一块来,列一知单,让他坐首席,我作配客。’沈市长很同意,把知单写好,让我去给弘老说,我到他寮房里一说,弘老笑笑没言语,我很知他的脾气,没敢再往下勉强。第二天临入席时,又派监院师去请他,带回一个条来上写四句话:
  ‘昨日曾将今日期,短榻危坐静思维,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
  朱将军看到这个条喜的不得了,说这是清高。沈市长脸上却显得很不乐意,按地方官来说,他是一个主人,又加是在一个欢迎贵宾的场合里,当然于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台。我和朱将军看到这里,赶紧拿话来遮盖,朱将军平素有些天真气派,嘻嘻哈哈,把这个涩羞场面给遮掩过去了。
  弘老到湛山不几天,大众就要求讲开示,以后又给学生研究戒律。讲开示的题目,我还记得是‘律己,’主要的是让学律的人先要律己,不要拿戒律去律人,天天只见人家不对,不见自己不对,这是绝对错误的。又说平常‘息谤’之法,在于‘无辩。’越辩谤越深,倒不如不辩为好。譬如一张白纸,忽然染上一滴墨水,如果不去动它,它不会再往四周溅污的,假若立时想要他干净,马上去揩拭,结果污染一大片。末了他对于律己一再叮咛,让大家特别慎重!
  他平素持戒的工夫,就是以律己为要。口里不臧否人物,不说人是非长短。就是他的学生,一天到晚在他跟前,做错了事他也不说。如果有犯戒做错;或不对他心思的事,唯一的方法就是‘律己’不吃饭。不吃饭并不是存心给人呕气,而是在替那做错的人忏悔,恨自己的德性不能去感化他。他的学生;和跟他常在一块的人,知道他的脾气,每逢在他不吃饭时,就知道有做错的事或说错的话,赶紧想法改正。一次两次;一天两天,几时等你把错改正过来之后,他才吃饭,末了你的错处,让你自己去说,他一句也不开口。平素他和人常说:戒律是拿来‘律己的!’不是‘律人的!’有些人不以戒律‘律己’而去‘律人,’这就失去戒律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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