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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早期“宗派”问题研究的相关探讨

       

发布时间:2010年09月06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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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早期“宗派”问题研究的相关探讨
------ 以吉藏及其三论教学为中心 ------


王俊中

《谛观杂志》第八十一期1995,4

页107-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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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一、“宗派”问题的由来与相关研究之检讨
二、南北朝佛教风气的发展----以南朝为主
三、“众”在教史中的出现
四、师资、附嘱与渐兴的法统意识
五、余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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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宗派”问题的由来与相关研究之检讨

研究中国佛教史的中外学者咸一致认为:佛教自南北朝发
展至隋唐,在教义研究、僧众组织等内外形态上,皆产生明显
的转变。 不论学者们以“解析期”与“建设期”(注 1 );
或“同化期”与“独立发展期”(注 2 )等分期法来区分这
两个时代,其中共同的关键点之一乃在于:天台宗、华严宗、
禅宗等具有独立派别意识的教团,是在隋唐之际所形成的,适
可为佛教史上这两个时代作出区隔。因这些教团之名皆以“宗
”字为尾,学者们多以“宗派”来称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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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注]
注01:中村元引道端良秀:《概说支那佛教史》中的分期说,
见《中国佛教发展史》(上), p.5,台北,天华出版
社,1984,5。
注02:Authur F.Wright 的原文分别是 "The Period of
Domestication" 与 "The Period of Independent
Growth", 见氏著, Buddhism in Chinese Society,
Standford University Press,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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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但对于中国佛教宗派的研究,却是学术界最为
纷歧,最有争议性的论题之一。学者自教义的角度、教史的角
度,在各自研究下之中国佛教宗派的数目,自七宗,八宗,乃
至有九、十、十四宗之说,极不统一。 (注 3 )所以如此,
其原因有下:
(一)中国佛教各宗缺乏明确且综合的资料记载,迟迟
至南宋,天台宗人宗鉴撰《释门正统》、志磐撰
《佛祖统纪》,才简略地提出有七宗之说(注 4
),在此之后,各宗的历史又付之阙如。
(二)日本遣唐僧使回国时,将中国佛教各家论疏传入
日本,但因未分明教派的性质,往往迳将各个经
论系统冠以“宗”名;或以后期日本宗派的发展
来揣度早期中国的情形,凝然在《三国佛法流通
缘起》(撰于 1311 年, 元武宗至大 4 年)载
有日本八宗, 中国部分则有十三宗(注 5 ),
便是著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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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3:颜尚文在《隋唐佛教宗派研究》 p.3 的图表中, 引用
宗鉴、汤用彤、岑仲勉、凝然、宇井伯寿、高楠顺次郎
、陈观胜等人的研究,有此诸说。师大史研所专刊(九
),1980,12。
注04:宗鉴《释门正统》中有〈载记〉一篇,举天台之外还有
禅宗、贤首、慈恩、律、密等五宗;志磐:《佛祖统纪
》里有〈法运通塞志〉十五卷,可视为中国佛教的编年
通史。唯二书皆带有浓厚的天台本宗意识,且时间已在
十三世纪,去唐世已远,只能说反映出南宋僧人的宗派
意识。
注05:计有毗昙宗、成实宗、律宗、三论宗、涅槃宗、地论宗
、净土宗、禅宗、摄论宗、天台宗、华严宗、法相宗、
真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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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南北朝时中国一度盛弘的经论家,隋唐之后或不
再流传,久之,其论疏在国内亡佚,却保存在日
本专宗的寺院。清末民初,国人赴日甚伙,不少
汉籍回流中国,三论、唯识等论典在当时佛教徒
的眼下,无不视为奇珍,凝然等人关于中国“宗
派”之说,因此一度流行国内学界。(注 6 )
但是,凝然的十三宗毕竟是以日本佛教的特有历史形态,
辅以某些揣测而成(注 7 ), 初传入中国时即受到学者质疑
,而改采十宗之说(注 8 )。 其后,汤用彤运用历史考证的
方法,证明在《续高僧传》等史传部的典籍中,凝然称为“涅
槃宗”、“摄论宗”、“地论宗”、“成实宗”的字眼并未出
现,当时著重研究传讲的各个“学派”,与隋唐以后,有始祖
、传承、教规、徒众的各个“宗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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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6:举例而言,黄忏华《佛教各宗大义》,岑仲勉《隋唐史
》中举出十宗;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方立天:《
中国佛教与传统文化》则列述九宗;吕澄《中国佛学思
想概论》举有五宗。上述五书,从黄忏华( 1947 )到
方立天( 1988 )前后有四十年之久。我认为,造成分
宗数目差异的因由不全是在“教义”与“教史”的研究
切入点不同,而是对“宗”这个字学者们并未有精详而
共同的使用规范。
注07:汤用彤经多方对照,认为“凝然之说出于自造”,〈论
中国佛教无十宗〉,收于张曼涛主编《现代佛教学术丛
刊》( 31 ) P.233,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78,5

注08:于清末推动将日本所藏中国祖师大德之著疏重现中国的
杨文会居士,曾改凝然之作,重撰《十宗略说》,其后
黄忏华、岑仲勉皆从十宗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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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汤先生亦使用“教派”,二词似无明显的分别)在性质上有
很大的差别(注 9 )。 汤先生认为国人宜以宗鉴、志磐的“
七宗说”为研究中国佛教宗派的主要根据,后来在北大授课时
,他又提出了九宗的说法(注 10 )。
汤用彤的研究开始为字义模糊的“宗”字区分出在各个时
代不同的涵义,也以“学派”和“宗派”之名分别用来指称隋
唐前后佛教的发展, 显然较前人的研究向前跨了一步(注 11
);颜尚文接续这个问题意识,并对“宗派”拟了一个定义,
其要如下:
(一)构成宗派最基本的因素是宗义与师承,在此种关
系发展下产生专宗寺院、组织、制度等要素。派
别意识由隐而显地贯串在宗派教团发展的过程中
,产生宗祖、道统等强烈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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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9:同注7,PP.215-226。
注10: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PP.134-273。其中较宗鉴
等多出的两宗是三论宗与三阶教,台北,木铎出版社,
1983,9。
注11:早期开启研究中国佛教宗派风气的多是日本学者,如山
崎宏《支那中世佛教?展开》(昭和 22, 西元 1947
),书中依地理区域的分布将隋唐佛教分为:北支那干
线、太行山麓线、五台汾河线、中支那干线、江南地方
群、北中支那连络线、四川地方群、广东地方群等八区
,并对宗派问题略作分析;真野正顺:《宗观念于佛教
之成立》(昭和 39, 西元 1964 )则自“判教”、“
经宗”和“众”三个角度探讨“宗观念”,其结论是“
宗观念”作为“宗”的特别立场在中国是没有的,直到
传入日本方才成立;汤用彤的研究显然有别于山崎宏,
且似开启了真野正顺以下学者的视野,平井俊荣讨论宗
派的部分,几半承袭汤说,详见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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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各宗派有发展程度之不同,可区分为两种形式:

Ⅰ、学派式宗派:仅有宗义与师承关系,及微弱
之派别意识的教义体系。
Ⅱ、教派式宗派:包含宗义、师承体系、专宗寺
院、组织制度与强烈的派别、宗祖、道统意
识等因素的教团。(注 12 )
颜书依此定义,将“学派”和“教派”都收拢在传统习用
的“宗”字底下,讨论包括毗昙、俱舍、涅槃、三阶等十五个
“宗派”,研究方法是检索摘出僧传中凡对某经某论曾有修习
、传讲、著疏的法师,依师资关系的亲疏,划分为主系、次系
、独家三类,统计成数字表,从中看出各“宗派”势力的消长
。当然,颜书中“宗派”的定义是历来研究成果的综合集成,
但似仍有可讨论的余地。首先,若宗义、师承是构成学派式宗
派的不可缺乏的条件,则依汤用彤的研究,南北朝弘法最盛的
经论诸师,多半尚未有统一的宗义和明确的师承(注 13 ),
则成实等作为“宗”的定位便成问题;其次,追溯宗祖,具强
烈的道统意识,似只限天台、华严、禅等“宗派”,且时代到
中唐以后才趋浓烈,是在比较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如此
,所谓“教派式宗派”与“学派式宗派”的中间,即产生相当
分明的断层;其三,汤用彤尝试自“宗”字底下析理出其杂多
纷歧的历史面貌,但颜书的分类类型却又把这多元的历史面貌
予以概念化与简约化了。性质极不相同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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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2:颜尚文:《隋唐佛教宗派研究》,p.4。
注13:同注7所引文,pp.22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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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和“教派”全部统合在“宗派”的概念底下,皆冠“宗”
名,造成同名而异指,似不如汤用彤先在名称上予以区分来得
恰当。
虽如此,用汤先生“学派”与“宗派”的划分来说明南北
朝至隋唐的佛教类型,亦会遭遇到研究上的难题。理由是在这
一段四百多年的长时间内,中国佛教的发展形态非此二类型所
能说明完全。现今留存下来各个专宗的史料,在祖师相承、道
统维护等内容上,皆是该宗后传的宗徒所追记的,以之来理解
数百年前该宗早期的历史情况,实已失真甚多,且多少有夸张
歪曲之处。另外,“学派”和“宗派”的讨论,在汤、颜两书
的论说中,其间有一种进化式的发展关系,这仍然带有部分后
设的立场。在历史之两者虽各有典型(如涅槃等论师属于学派
,天台宗等属于宗派),也有相对的定义,但是基于此种定义
所作的研究判分中,某些佛教教团,学者们便容易产生判分的
困难。举例来说,吉藏的三论学传承(注 14 )便是在学派宗
派二分底下令人感到困扰的一支教团,在早期提出的十三宗、
十宗的观念里,“三论宗”皆列居其一,在汤用彤用史实考察
的研究里,三论宗“已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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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4:自民初以来,学者多以“三论宗”来指称这支自僧朗至
吉藏摄山一系的三论学传承,此说在中国宋代以来对宗
派记载的典籍中并未出现,显系受日人的影响。本文以
下多以括号将此词限定化,是因不欲在一般“宗”字底
下学派与教派二分法的意涵上理解这支传承,因在笔者
认为,“三论宗”就史实而言不符合两者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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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教派,但传世甚短。”(注 15 )吕澄亦指出,“三论宗”
是隋唐宗派的五宗之一。(注 16 )但此种看法时至晚近,已
有所修正,蓝吉富以宋代各宗为宗派的依据,认为吉藏并未为
三论立派,且吉藏本人亦缺乏宗派意识。(注 17 ),专门研
究吉藏学承的日本学者平井俊荣更进一步指出:中国三论宗是
“历史性的虚构”,但他亦承认,“三论宗”的性格特殊,既
与成实等学派同列,在某意义上又与(天台等)宗派同质。(
注 18 )在我个人的理解中,学者对“三论宗”的“属性”产
生的歧异,并不是“三论宗”在隋代、唐初,与同时代各教团
比较之下显得特殊,但因其传世不长,恰恰只反映出其所处的
时代中国佛教面临转型期的历史性格,所以就易被以宏观角度
研究教史的学者们所忽略,而难以定位了。
本文的目的并非意图讨论“三论宗”的教义、师承与兴衰
,而主要关怀的论题乃是:在过去学者惯以宗派的兴起思考隋
唐以后中国佛教发展的研究模式底下,是否忽视了这段历史转
变的某些事实真相?本文以下的部分将进行这方面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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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5:同注 (7),p.233。
注16:吕澄:《中国佛学思想概论》,p.175,台北, 天华出
版社,1991,5。
注17:蓝吉富:《隋代佛教史述论》,pp.198-9,台湾商务印
书馆,1974,5。
注18:平井俊荣:《中国般若思想史研究 -- 吉藏?三论学派
-- 》,p.53,春秋社,19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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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南北朝佛教风气的发展----以南朝为主

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历三国、西晋,到南北朝时,印度
佛教各系统经律论典的翻译和流传,已累积至相当的规模与范
围。诸如大乘空宗的《般若》、《维摩》、《三论》;大乘有
宗的《华严》、《涅槃》、《地论》、《摄论》;小乘论典则
有《俱舍》、《成实》、《沙婆多》等诸论。出典既多,各个
经论在教义的阐释上又非一致,关心“正法”法脉的佛教徒为
求如实理解佛法,乃穷经阐论,或行游访师,讲经说论的风气
于是大盛。汤用彤比较东晋与南朝齐梁之后的佛学,指出前者
崇尚“清通简要”,以能清谈玄理见长;后者则务期兼通众经
,以能讲说经论知名。(注 19 ),如此,在南北朝的佛教界
有两个明显的现象:
(一)众多僧人游方各处,转益多师,不局于一
家一派。
(二)针对某一部佛经的著疏,其卷数较前代有
明显地增加。
据僧传记载,刘宋僧人慧基为求洞解群经,“游历讲肆,
备访众师”,基之弟子慧集亦“遍历众师,融冶众说;三藏方
等,并皆综达。”(注 20 )时惠基的讲坛有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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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9: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pp.248-9。
注20:慧皎《(梁)高僧传》卷八,《大正藏》五○,史传部
二,pp.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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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千余人。在阐解佛经上,慧基和惠集都未意识到经论中大小
空有的异说,亟欲藉著博求广闻,以相辩校。基与集虽身为师
徒,但却各有专擅的经论。
讲习风气的兴盛,使得寻文求义,训解章句日益普遍,乃
有集注产生。梁武帝时敕撰《涅槃集注》,卷数达七十一卷,
内搜集注疏就有十九种,可见在南朝,宣讲《涅槃经》的家数
之多。而在历经一段时期的习讲阐解之后,各部经论的要旨渐
为时人所悉了,在史籍中于是出现一些如“成实师”、“涅槃
师”、“数人”等名词,此外,另有“杂心家”、“毗昙宗”
等字眼。但是,若依照上下文义,这里出现的“宗”字指的是
杂心、毗昙中的学说与义理,时人或许已经察觉每部经论多少
有一些各自核心的观念,但,除此之外,此时的“宗”字丝毫
没有后世佛教宗派所指涉的,具有独立意识的教团之意。类似
的记载,到南北朝末期已在多处史籍中可见。
隋初,晋王杨广曾致书天台智顗大师,指出他对佛教经论
不知从何选择的困惑:
若习毗昙,则滞有情著;若修三论,又入空过甚;成实虽
复兼举,犹带小乘;释论、地持,但通一经之旨。如使次第遍
修,僧家尚难尽备,况居俗而欲兼善?注 21)杨广所指的毗
昙、三论等,都是隋初流行遍及南北的佛教学说,身为皇子的
他,犹有佛学广大,不能尽修之憾,
───────────────────────────
注 21:灌顶《国清百录》,卷五十二,
<王重请义书第五十>《大正藏》四六,p.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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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露出在其时教徒的求法态度上,渐渐酝酿有由广求博涉而趋
专一以深的倾向。早在南朝齐、梁之世,即有专盛《成实论》
的风气,现代的佛教史家如汤用彤等,皆视成实为南朝典型的
学派,至梁代时,且是佛学最大的流派。梁三大师:庄严僧旻
,开善智藏,光宅法云,皆擅长成实而名耀当世。然据吉藏的
记载,三法师虽习“成论”,遍释众经,“但开善以涅槃腾誉
,庄严以十地、胜鬘擅名,光宅法华当时独步。”(注 22 )
三人对大乘经典均另有擅长,对《成实》的教理亦无一致的解
释,亦不见时人有标高《成实》,而区判其他经论的情形。唯
三人皆各领有私家弟子(注 23 ),此乃所谓佛教学派之一般

般若性空之学原是南方佛学主流,后因涅槃、成实的流行
,一度消寂。至南齐时北方僧人辽东僧朗在摄山弘传三论之学
,才复重续学脉。僧朗明显地受到重博综的时风影响,“凡厥
经律,皆能讲说”,除讲三论,亦大弘《华严》。(注 24 )
唯当时南方流行的成实之学,与三论言近而实非,僧朗到南方
后首标非难成实师的大旗,此后摄山一系的师徒,便以喝破成
实为最鲜明的家风。僧朗弟子僧诠讲大品,读三论,不开涅槃
、法华。(注 25 )传学的重心渐
───────────────────────────
注22:吉藏《法华玄论》,《大正藏》三四。
注23:均正《四论玄义》中有谓“开善门徒”、“庄严寺门徒
”等,汤用彤:前引文,p.258.
注24:慧皎《(梁)高僧传》,卷八,〈法度传〉,《大正藏
》五○,p380。
注25:僧诠的事迹见湛然《法华玄义》,卷十九,《大正藏》
三三,p.951; 又道宣:《续高僧传》,卷七,〈法朗
传〉,《大正藏》五○,p.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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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专,但僧朗和僧诠并非南朝义学出身,朗好坐禅,诠的行
教方式也是“顿迹幽林,禅味相得”(注26)。至僧诠弟子法
朗,法朗弟子吉藏时,一反祖风,以南方宣讲经论的方式,在
京师大邑大开法筵,机锋所至,斥外道、批毗昙、排成实、呵
大乘,法席所在,众常千余。在吉藏时,传教标举的已经是“
建立三论,欲申正教”,以三论为大宗、正教,摄论、成实等
为非正教,为小宗。有所专,有所破,这种激烈的教义争执,
已远非齐梁时代的佛学风气所能比拟。
南北朝时因佛教传布日盛,译出经论亦益加庞多,为摄化
经义,乃有讲席,撰著论疏的流行。各种经论的经师、论师,
据史传记载,多于南朝领域内各擅胜场。但是,初起阶段因时
尚博通众经,各经论师间的竞争尚不激烈,家风性格尚不分明
;然而到了南北朝后期,各部经论的宗旨已因长久的阐发,而
渐有论说上的交流与歧见,论师、经师在教理上的诤论转趋激
烈,前面所述吉藏等师标举三论为正法、大宗,呵斥成实等师
的作法,殆为时代学风的转向,标志出某些讯息。

三,“众”在教史中的出现

汤用彤指出,南北朝学派中所谓的“宗”,与隋唐佛教教
派的“宗”,其指涉有所不同。后者盖为一有创始,
───────────────────────────
注26:见上,〈法朗传〉。


页120

有传授,有信徒,有教义,有教规的宗教团体。(注 27 )独
自的教义,在南北朝末期的成实、三论之诤已现端倪,以下将
就教众和师承二者续作阐说。
承上所说,南北朝末期,教徒们对佛教典籍开始有“一门
深入”的认识,到了隋初,乃具体地以“众”的形态出现。开
皇年间文帝曾敕令设立“五众主”,关于此段历史,由于谨存
片断的资料,至今所知不多。据《续高僧传》所载,五众包括
:十地众、讲律众、大论众、涅槃众、讲论众。众主(首席讲
员)来自四方,受召入京,住长安大兴善寺。(注28)五众主
虽并非各有独立的寺院(注29),但是以专门法师致力专弘一
经一论,在教史上却似是首例,反映其时佛学分门益细的趋势
。尤可留意者,是“众”字。《续高僧传》曾提及文帝所置五
众“各使一人晓夜教习,应领徒三百。”则五众之设,当类同
于汉代朝廷为儒家所设的五经博士,各“众”所领的徒众达三
百人之多。
若言隋文帝时的“五众”乃隋唐宗派的前身,则缺乏可资
连系的明确证据。“五众”制度在隋代维时似乎并不长,且“
五众”的教学,没有一众与日后流行的宗派有直接关连。但是
,隋初此种专门化的经论师,专门化的徒众,不只见于官方的
设置。《续高僧传》卷八〈昙延传〉
─────────────────────────
注27: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p.257。
注28:见道宣《续高僧传》中,慧迁、洪遵、宝袭、童真、智
隐等传,《大正藏》卷五○。
注29:汤用彤在此点上似乎稍有误解,见〈中国佛教无十宗〉
,p.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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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开皇四年下敕,改延众可为延兴寺。”此处的“延众”
,依上下文义,即“延法师众”,是昙延为主持者的僧众团体
。 又《续高僧传》卷十二〈灵干传〉载:“开皇三年.... 有
海玉法师讲华严众,四方追结用兴此典,干即于此众讲释华严
,东夏众首咸共褒美。”则更进一步指出部分“众”的结合,
是依某部佛教经典,未必是依师。从文中所谓“东夏众首”一
词来看,或可推论隋初全国各地的僧众集团已有相当的数目,
且彼此之间会相互品评闻知的情形。
后世尊称为天台宗三祖的智者大师,早在南朝?陈时便有
结“众”的记载:
陈主既降法筵, 百僚尽敬.... 因即下敕,立禅众于灵曜寺
,学徒又结,望众森然。(注 30 )
在南朝义学开法筵席时,吸引众多信徒前来聆法,并非稀
事。吉藏之师法朗于陈都兴皇寺开讲《三论》时,众常千余。
隋代所立、所置于官方或民间的“众”,和在南朝义学讲会的
听经者、北朝大寺院中为数众多的住寺僧人,有什么不同的性
质?资料中并没有进一步的解答,唯一可以比较的是,早期南
朝的学僧(如前章所举慧基等人)均广访众经,听讲综习,僧
人为了广求,往往行脚各寺,僧众之间聚散不定。北朝的情形
与此有所不同,如北朝末期曾居邺京的昙延,善《涅槃》,他
于隋初在延兴所的“延众”,到唐高宗道宣撰《续高僧传》时
,犹“门人见在”(见《续高僧传》卷八),可见“延众”的
存在,
───────────────────────────
注30:道宣《续高僧传》卷十七,〈智顗传〉。


页122

维时已达八十年之久。
南北两朝的佛教,于僧徒求法、僧众组织上的差异,到了
隋唐时代,随著帝国统一,佛教教学、修行、寺院形态等方面
逐渐有交流的趋势之际,较早期出现的“众”组织,是否在一
些方面,成为日后某些佛教师承团体朝向“宗派”形态过渡的
前因?对此问题细致的解答,有待学者们更进一步的研究。

四,师资、付嘱与渐兴的法统意识

次就师承、承命传法和教团间的派别意识再作阐说。“人
能弘道,非道弘人”,佛法必得人力弘倡,才能广为
传播;而徒众也必须藉由法师的开示,才能排难解惑,对佛法
产生坚信。故师徒相承,本是佛教传播最重要的方式,《法华
经?法师品》中偈曰:“若亲近法师,速得菩萨道;随顺是师
学,得见恒沙佛”(注31)。入华之后,教徒倚仗法师的情形
亦是如此。东晋道安晚年颇有怀念其师佛图澄之语:僧睿在<
喻疑论>中也美赞其师道安宣法“不悖性空之旨”(注32);
另一方面,鸠摩罗什对其门下僧肇、僧睿亦曾留下不少赞誉之
词。师徒之间,朝夕相处,耳目交接,感情上的憬慕乃自然流
露,但此种感情未必会发
───────────────────────────
注31:《妙法莲华经》卷第四,《大正藏》九,p.32b。
注32:僧睿〈喻疑论〉言:“附文求旨,义不远宗,言不乖实
,起之于亡师。”此处“亡师”指的便是道安。


页123

展成一种稳固而代代相承的关系。见诸僧传等史料,其前,佛
法传布的情形多是:僧人行脚,游踪四方访师问经,法师在道
场执一经一论讲说,座下聆者逐文研读。若逢对机,便得法会
心;若久不得其门而入,则即继续行脚,再访明师。后期宗派
所标举的“传正法,付正统”的观念,在梁,陈几不曾见及。
成实师是齐梁之际佛教最大的流派,前举梁代三大师的僧
旻、智藏、法云,据智者大师《摩诃止观》卷三指出,三人对
涅槃佛性的理解各异。后人讥曰:“成实师说,自相争斗”(
注33),就是以后期佛教宗派的观点,对早期学派以学问研究
方式探讨佛学的批评。资料中未曾见三大师标榜其师资传承,
三师在梁都所在的寺院,也非成实专宗所属。在这一点上,三
论师吉藏的作法便大不相同。吉藏极重视家学,在其著作里,
不论是述及自家学脉,或破斥他说,多次皆以“师资之有无”
立论。(注34)当他自述师资时,每指出家学是来自“关河旧
说”、“摄岭相承”。摄山一派,僧朗----僧诠----法朗----
吉藏这四代的传承,吾人可以从僧传资料中获得确立,但是僧
朗来自
───────────────────────────
注33:智顗弟子灌顶在《涅槃玄义》卷上所言。
注34:吉藏立说反对真谛为正因佛性,其理由是:“问:真谛
为佛性,何经所出?承袭是谁?无有师资,亦无证句,
故不可用也。”(《大乘玄论》卷三);另时人疑唯识
、《摄论》等经论为不可信,吉藏则举论师世亲在《付
法藏因缘传》中有传,故当可信。(《法华玄论》卷四
)。按《付法藏因缘传》乃记佛法代代相传的典籍,汤
用彤疑此书内容系北魏太武帝毁法时,为证佛教法统,
据旧记编撰而成的。(《隋唐佛教史稿》,p.263 )书
中标举师资一脉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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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其前的师资关系,资料中便较模糊。在吉藏卷数庞大的
论疏中,他将僧朗的得法,归自于关中僧肇的〈不真空论〉,
僧肇是姚秦大翻译师鸠摩罗什的重要弟子,如此,顺理成章地
,南朝摄山三论师资便进而上推至鸠摩罗什了。吉藏在著作里
也屡屡称引鸠摩罗什和其门下僧肇、僧睿的文句,但问题是,
当年鸠摩罗什在长安主持译场,除译出《中论》、《百论》等
论外,也译出《成实论》,吉藏师徒当时列为传法首要教敌的
,正是成实师。对吉藏这种师承推引的安排,我们或可理解为
在当时教团竞争的心态下,吉藏等欲藉自比为关中正学,以俾
打压同源对手的一种方式。
三论师法朗的门下人才济济,其中吉藏则是将三论之学弘
扬到北方隋都长安的第一人,吉藏在长安的讲坛之盛,声誉之
隆,著述之富,法朗门下其他徒众确实无出其右。但是,法朗
和吉藏师弟之间,并没有后世宗派(尤其是禅宗)“传法”、
“传衣钵”的关系。据载,法朗圆寂前,曾有“遗嘱”召命,
但吉藏并非所嘱。《续高僧传》卷十五〈法敏传〉:“朗公将
化,通召门人,言在后事”,因座下明法师“居此席,不移八
载,口无谈述,耳无妄涉”,举明法师继朗主持讲座。日后明
法师领众入茅山,道宣还称他是“兴皇之宗”。《续高僧传》
中其他地方尚有多处记载讲座法师将亡,以“付嘱”、“付麈
尾”传座下英达弟子赓续法筵的例子。(注 35 )后世尊为天
台宗初祖的慧
────────────────────────────
注35: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pp.264-5,引〈道庄传〉〈
智璩传〉、〈法恭传〉的例子。


页125

文,其门下最著名的弟子并非天台二祖慧思,而是智瓘。时人
评智瓘为“禅慧两深,帝王师表”(注 36 ),殆一时国师,
但因为后来天台宗人上推智者大师的师资承袭为慧文 ---- 慧
思 ---- 智顗,一度显赫的智璀却由此没无声闻。由此可见在
南北朝、隋代、唐初时,已出现以“遗嘱”、“付嘱”的方式
,命弟子接掌讲座的情形,但这种作法的目的在当时是为使某
部经论的讲席不致中断,当没有后世宗派承继的意味。
当时南北方皆有叙述印度佛教法统的著作流传。北魏时吉
迦夜与昙耀所译的《付法藏因缘传》于太武帝毁法之后流传,
以“代代相传”说明佛法的传播;南方流行关于传法的记载,
则有《萨婆多部相承记》,是律师僧祐采集古今关于十诵律传
授的记载所编辑而成。这二部典籍,后世成为各个宗派援引作
为争执法统的主要依据,吉藏亦倚《付法藏因缘传》为时人究
疑经论解答困惑。(注 37 )这种在佛法中分判“法统”,批
判他宗的风气到南北朝末期转趋激烈,其中斗争气氛最强烈的
例子之一,是梁、陈时的三论师破斥成实。
三论、成实皆言空学,罗什门下多是两论并讲。成实盛时
,三论不彰,盖因《中论》、《十二门论》等论义艰深,难究
其理,且时人不察两者说空之别也。盖自习三论者看来,成实
师虽言人法二空,但以析法解空,不言缘起
───────────────────────────
注36:道宣《续高僧传》卷十八,〈昙迁传〉,《大正藏》五
0,p.572
注37:见注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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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性空,非但住空,且用的是小乘的析法。故自僧朗以至吉藏
,四代师徒,弘法的行径方式虽不相同,或禅隐山林,或讲经
于市肆,但维系师徒法情最大的共通意识,便是破成实师,以
恢复关中僧肇不真空的学脉。到第三、四代法朗、吉藏师徒,
得到帝室贵胄的支持,在国都大邑,以博辩犀利的机锋,“破
邪显正,只破不立”,虽毗昙、地论、摄论,无不究难,然话
锋所指,针对的仍主要是成实师。《陈书》中述及时僧大心法
师斥责“弘三论者”:“雷同诃诋,恣言罪状,历毁诸师,非
斥众学”;法朗弟子傅縡闻言,著《明道论》反驳称佛弟子应
“须掎摭同异.... 忘身而弘道,忤俗以通教。 ”(注 38 )
可见大心法师所指责的,正是摄山三论师。这种论师间的忤抗
与对立,甚至激起佛教徒之间的互害相残。《续高僧传》记载
:武德二年,灵睿法师入蜀讲三论之学,“寺有异学,成实朋
流,嫌此空论,常破吾心,将兴害意”,两度乘夜袭击,欲置
之死地,而终不果。(注 39 )南岳慧思〈立誓愿文〉中,亦
述有恶僧四度毒害而未死之事。《续高僧传》卷十六亦载,后
世尊为禅宗二祖的慧可,在邺都行道时,与当地僧人道恒因对
修禅有不同见解,为恒所陷害,几至于死。可见当时因教义和
利害的冲突,僧众之间倾轧之激烈。
另外,以前述灵睿法师为例,灵睿并非法朗的弟子,但曾
入长安流听诸法,大约见识过当时吉藏在京师的风采。
────────────────────────
注38:《陈书》卷三○,〈傅縡传〉,p.1887上。
注39:道宣:《续高僧传》卷十五, 〈灵睿传〉, 文殊版,
p.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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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睿在四川讲三论,竟也一如摄山三论师的家风,破斥成实,
可见到隋代全国统一,京师成为南北佛学各个流派沟通较量的
中心,摄山三论的家风,不仅自南方北传,风被于长安,旦一
度西传到达四川。由此可见,与齐梁时成实三家学说纷歧的情
形相较起来,到了隋代唐初,一种基本上统一的三论之学已经
成立,且风行一时。

五,余论

以上就讲经、立众、师资、法统观念等项目来讨论中国佛
教自南北朝末期以至隋唐初期的转变。由于立论和篇幅的限制
,取材上笔者主要是运用僧传,以及吉藏等三论师对当世教界
的记载,所以并不能反映这个时期佛教史的全貌。譬如说,为
了统摄当世流传经论的纷杂内容,有所谓“南三北七”的判教
出现,这是中国佛教在本土独立创思,展现中国人接受佛教四
百多年来开始对佛教教义产生系统性、批判性见解的一个重要
显示。汤用彤等教史学者认为:后世天台、华严等宗派立派的
骨干,就是其各自的判教理论。但本文的目的不在研究单一宗
派兴起的条件,而是希望较具体的点明:学者皆认为中国佛教
有新的发展的南北朝到隋、唐期间,其间经历面的转变及其因
由何在?
如同在第一节所述,自汤用彤以降,学者已不再将“宗”
字称谓南北朝所流行的经论师,也开始用定义之后的“学派”
和“宗派”来指涉南北朝与隋?唐佛教各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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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与特色。但是一旦在研究观念上有了界定,就会产生观念
与事实之间是否相符的问题,禅宗所言的“说似一物便不中”
,三论空义中的“究竟无所得之理”便成了值得研究者思索的
哲理。
对“三论宗”的属性,较之其他的佛教流派,学者间有较
大的歧见,便是因为“三论宗”流行的时代恰好是中国早期佛
教团体的型态朝向一个新方向过渡的时段,但是,在此期间,
“三论宗”乍兴暴落,此后吉藏等师的著作又在国内失佚,到
了南宋,宗鉴、志磐等拟为佛教撰通史大纲时,殆已经遗忘了
这支于隋唐之际盛弘一时的教学。 (与“法相宗”相较,这二
支同样短寿的教学为何后者受到国人记忆,而前者受到遗忘,
是个有趣的论题 )。三论在当世的确没有称“宗”,蓝吉富亦
指出,吉藏虽优礼于隋唐帝室,但他并没有宗派意识,且其时
天台智顗等大师同样没有宗派意识(注 40 )。可见宗派观念
之形成,确实是后期教史中发展出来的。而从上文中可知,吉
藏等三论师在教义、师承观念、法统意识上,都绝异于南北朝
的涅槃、成实诸师,日本学者平井俊荣迳称之为“三论学派”
,亦模糊了三论师与“学派”间的异质性格。
由此,不难看出早期学者以分类来作研究的局限。“学派
”与“宗派”的分类概念,在教史的长期发展进程中并不是“
非此即彼”的,直觉地用“宗派兴起”来思考隋唐佛教时,亦
当考虑到,在隋代、唐初的天台、三论尚未有宗派观念的事实
。对于三论这样一个性格特殊的教
────────────────────────
注40:蓝吉富,《隋代佛教史述论》,pp.198 ~ 199。


页129

团,如果强要加以归类,笔者认为或可用“宗派前期(时间)
,抑是“宗派雏型”(教团性格)二词来思考、称谓三论与早
期的天台、禅宗,当是较贴近事实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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