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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仁波切著:杰仁波切读圣经——用善意打开沟通的大门(2)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杰仁波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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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楔子
  期盼和谐
  在伦敦北部米得塞司大学里的演讲厅,本身并不怎么雄伟:看起来既窄小、又挤满了木制的座椅,一排一排地向高处摆去,只要谁随便动了一下就会嘎嘎作响。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英国天空,窗户之间的墙壁上则补缀着标明若望?缅因神父讲座的大型活动海报。在前方临时搭建的平台上,孤伶伶地点缀着几张椅子、小片地毯、一束花卉,显得不怎么平稳。整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前一晚才把东西临时拼凑在一块儿,一点儿也不像要举办重要活动的场所。
  而演讲厅里的听众,由于有所期待而显得局促不安。其中除了来自英国、加拿大和美国的一般民众之外,还有佛教的僧众与尼众。坐在前几排的则是圣本笃修会的修士与修女,有些身着黑袍,而属于橄榄山教会的人则为一袭白袍。摄影机与麦克风早已架设调整妥当。在座的人清了清喉咙。没有弹奏风琴,也没有吹奏管号。一小群人们从边门爬上了平台。杰仁波切法王便是其中之一,他穿着便鞋,全身上下裹在深红与黄色的袈裟里,一边儿点头微笑,一边儿稍稍羞涩而又愉快地挥手致意。
  他毫不刻意地出现。没有什么前奏或行进的方式。的确,他的莅临便是佛教式的“无行进”。前一刻,他还没来;后一刻,他就到了。而且就在这里。
  接下来有不少人前来致词欢迎,包括恩费尔得的市长,她形容这是个“种族多元、文化多元、宗教多元”的小城市,此处位于伦敦北部近郊,有强烈的意愿维护多元之间的和谐,对于这两大宗派传统的研讨会来说,实为最佳的聚众地点。
  在市长致词之后,劳伦斯神父便起身欢迎法王的来到。身为“世界基督宗教团体”的精神导师与讲师,劳伦斯神父不分教界地邀请了杰仁波切,并担任这场研讨会的主办者。翩翩风度而又声色柔和,劳伦斯神父也传达出了一种智性与灵性的能量,让与会宾众皆可清楚感到他的舒坦性情与特殊魅力。在研讨会的进行当中,这两位出家人之间所建立的默契与情感也更加明显。当劳伦斯神父谈话时,法王便凝神专注地看着他,就像他对所有致词的人一般。
  而劳伦斯神父一开始所谈到的重点,听起来便是这次研讨会的主要特色——也就是这次活动本身的互利互助性。
  能够在此欢迎法王您的到来,实为我的一大荣幸。您曾经告诉过我,您想向我们学习,而我们在这里也要向您学习。对我们来说,您将以您所选的主题“良善之心”来主持这次研讨会,并且无私而大方地接受了我们的邀请,针对基督宗教的《福音》来做评述,真是极为特别的恩典。
  在基督宗教的传统里,我们将《福音》称之为《圣典》,是因为我们相信即使单单阅读文字,其中也有着基督的存在。由于这是以人类的字眼所撰写,当然也会受制于阅读者的理解力与是否误解。这些文字必须经由心的解读,才能从心底了解它的真义。我们晓得法王代表一种丰富而美妙的佛教传统,对于真理的观点与心性的指示都相当精湛。因此我们很想经由您的心来读我们的圣典,并与您一起用崭新的方式看待它。
  我们确信基督徒必能从中获益,同时我们也希望所有与您同行的佛教徒、以及在座各宗教信仰的人士,也都会有所充实。我们都知道,对于心灵领会的探求,不能仅止于智性上的理解,还要于真实的“观修”上有所深究,也就是对于神圣字义的亲身体验。多玛斯?亚奎纳这位天主教神学大师便说过,我们不应将自己的信心放在这些主张上,而是要放在这些文字所指的真理上。真正重要的是要有所体验,而非只是观念想法而已。我们晓得,我们与法王在这次研讨会中将要分享的静坐冥想方式,将会是大家都能用来体验超越文字状态的合一方式。
  若望?缅因神父便了解到这种静默所能引领我们超越话语的合一力量。这也是何以在这次的研讨会里,我们所共同相处中的最重要时光,或许便是静默的片刻。杰仁波切将在每一段演讲之后,带领我们静坐一段时间。而于每一段的静坐之中,我们便能超越话语,进入真相核心的真理。在许多方面,静坐都可以使我们更加充实。其中之一便是静坐的力量将使我们更加聪慧,更有觉知地阅读世界的圣典,而这是我们平常所做不到的。
  我们非常感谢法王您的来到,这对我们来说实为一种恩赐。如果我们能对于身历其境的真理有所开放——我们在圣典中将会体验到的身历其境,以及当您对我们开放心胸时,我们所体验到的身历其境——也让我们在和平与友谊的精神中成长。
  谨代表我们在世界各地的分支团体向您确认,我们会将西藏人民放在心上。我们感受到他们今日也与您同在。基督的十字架与复活在基督徒的信仰中心。或许在西藏的历史以及您个人过去的经验中,我们也能看到十字架与复活乃是一种普世的人类真理,而非专属某个宗教。我们看到西藏智慧与法教的复活,尤其是透过法王您所带来的,更是上天对整个世界的恩赐。
  我们对于真理的神秘,有着开放的态度,我们希望、也祈愿,在冥想的静默中、以及在您所引导的言语中,我们将会进入意识与光明的全然性里。
  在劳伦斯神父讲完致词以后,灯光聚集在杰仁波切的身上,听众也热烈地鼓掌,显示这份欢迎词清楚地传达大家对法王的温情欢迎之意。接着法王便以英文演说,而当他觉得需要澄清某个观点时,便时而交替地使用藏文。
  诸位心灵之交兄弟姐妹,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有这个机会参加这场对话的盛会,并且为此次的“良善之心”若望?缅因研讨会来做开场。谨在此对促成并帮助本活动的所有伙伴,致上我深深的感谢。
  我同时要谢谢市长温情的欢迎致词。她刚才提到,这个地区具有文化多元、种族多元、宗教多元的特色,而在不同社区团体与宗教传统之间,都有着对于彼此和谐与互相了解的意愿,这让我感到相当鼓舞。对此我想表达我的谢意。
  几年前,我在加拿大第一次见到目前已过世的若望神父。他虽然身为基督徒,却如此重视静坐冥想,并视之为灵修的一部分,令我印象深刻。今日,在本研讨会开始时,我认为我们应该共同追忆他。
  我也很开心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并且有机会在这里遇到新朋友与老朋友。
  尽管我们这个星球上,在物质上已经有长足的进展,但人类还是面临许多问题,其中有些其实是我们自己造成的。而其中大部分便来自我们的心态,我们对于生命与世界的看法,这正是影响未来的主要因素——无论是人类的未来、世界的未来、还是环境的未来。许多事情端看我们的心态,不管是个人还是公众领域。我们自己或是家庭生活愉快与否,大多数的因素都在我们自己身上。当然,物质条件的确是生活幸福快乐的因素之一,但一个人的心态却是具有等同甚至更大的威力。
  此时我们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宗教传统比起过去以来更加显得举足轻重。然而和从前一样,以不同宗教之名的冲突与危机仍不断生起。这是极不幸的事实,我们必须加以克服。在我的个人经验中,我发现能克服这些冲突的最有效方法,便是建立起不同信仰之间的亲近接触与交流分享,但这并非只是在知识的层面上,还要进一步开拓深层的心灵体验。其中相当有力的作法,便是建立双方的了解与尊重。经由这样的交流,真诚的和谐才会有坚固的基础。
  因此,能来参与这类的宗教对话,我向来是极为欢喜的。我特别高兴的是能在这几天中与大家聊聊,同时练练我的破英文!当我在印度达兰沙拉的住处闭关几个礼拜之后,我发现我的破英文更差了,所以在这些交流的日子里,将使我有机会补强我早该做的语言练习。
  由于我深信,不同宗教传统之间的和谐相处,是极为重要且极为必要的,因此我想在此建议一些可以推广的作法。首先建议大家可以鼓励不同宗教背景的学者,讨论这些传统的异同,以促成彼此的同理心,也增进对彼此宗教的认识。其次,我建议我们可以鼓励来自不同宗教传统,且都有深层灵修体验的人士碰面。这些人不必是学者,只要是真实的修行者即可,而他们的相聚,是为了分享宗教灵修体验所得的观照与洞见。根据我个人的经验,这种方式能够强力有效地启发彼此,进入更深奥与更直接的境界。
  在座的某些人可能已经听我谈过上述的想法,我在拜访西班牙蒙瑟瑞四十五大修道院时曾经说过这些话,而我在那里遇到一位本笃会的修士。他特别来看我,而且他的英文比我的还破,所以我觉得比较敢跟他说话。我们在共进午餐之后,便面对面地独处一阵子。我知道他曾经好几年独自待在修道院的后山,便问他几年的独修时光是以默想什么来做修为。他的回答十分简单:“爱、爱、爱。”多美妙啊!我想他有时也会睡觉。但是在那些年之中,他就只专注地默想着爱,而且并非仅只于字面上的默想。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深层灵性与大爱的明证——就像我几次与多玛斯?摩顿共处时所看到的一样。
  经过与上述两位人物的相会经验之后,让我对于基督宗教,与它能使人们变得如此良善的事实,生起了诚挚的尊崇。我相信,世界各大宗教传统的目的,并非在于建筑外在的宏大庙宇,而是要在我们心中建立起内在良善与慈悲的庙宇。每一种主要宗教都有这种创造力。对其他宗教传统的价值与效益了解越多,我们对其他宗教便会更加尊重与尊崇,也有助于促成世界各宗教间的真诚博爱与和谐。
  除了安排学者以及有经验的修行者聚会以外,同样重要的,尤其是以大众的眼光来看,则是不同宗教传统的领袖也能经常会面并共同祈愿,就像一九八六年于阿西西所举行的大会。这也是能提升彼此包容与了解的简单而有效的方式之一。
  第四种促进世界宗教和谐的方法,则是不同宗教传统的人们可以一同朝圣,拜访彼此的圣地。几年前我在印度的时候便开始这么做了。自此之后,我朝圣过的地方还包括法国著名的圣地露德以及耶路撒冷。在这些地方,我与不同宗教背景的人一同祈愿,有时则是静坐默想。在这般的祈愿与禅修中,我真实在感受到心灵的体验。我希望这能做为一种示范先例,让往后大家将这种共同朝访彼此的圣地、并分享不同宗教经验的方式,视为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最后,我想回到我们的冥想主题,并与日常生活中修为静坐的基督教兄弟姊妹们谈谈。我相信这个修为相当重要。传统上在印度的各个宗教里,便有所谓的“三摩地”静坐法,意思“使心静止”,不论是印度教、佛教或耆那教,皆有这样的修为。在许多这类的传统中,也都有所谓的“毗婆奢那”静坐法,意思是“观察分析式的冥想”。诸位或许会问,何以“止”的修为在所有印度的主要宗教传统中,都被视为灵修的必修课,因为它能疏通行者一切的心智能量,并使自心专注于某个特定的对境上。
  我个人相信,若我们能将祈愿、冥想、与思维——后者较为偏重推理论与分析——都当作日常修为的一部分,将更能开拓修行者的心性与心地。以个人而言,宗教灵修的主要目标与目的之一,便是内在的转化,从一个漫无规矩、不受管束、不专一的状态,转变为具有规范、服从指令而平衡的心。一个具有专注能力的人,更容易达到这个目标。当静坐成为心灵生活重要的一部分时,你就能更有效地促成这种内在的转化。
  一旦达成这种转化,当你在遵循灵修的传统时,将会自然而然地生起谦逊之心,让你更能与不同宗教传统与文化背景的人沟通。因为你已经看到自己宗教里的价值,因此更能欣赏其他传统的价值与珍贵。人们通常会在自己的宗教信仰中感受到一种排他性,以为自己的道路才是唯一的真理之道,对于接触其他信仰感到不安。我相信克服这种感觉的最好方法,便是透过冥想来体验自己的宗教价值,便能看见其他宗教传统的价值与珍贵。
  为了能以稳固的知识基础来建立真诚的和谐精神,我相信重点在于认清各个宗教传统的根本差异,同时也可以认识每个宗教传统的价值与潜力,建立一种平衡而和谐的认知。有些人相信,想要达到宗教之间的和谐,并且解决彼此不能相容的问题,最合理的方式便是创立一种每个人都合用的统一宗教。然而,我总觉得因为人类的心智状态各有不同,所以应该有不同的宗教传统,否则根本无法满足这么多不同人的需求。如果我们试图把世界上的各种信仰合为一种,那就失去了每个传统的独特性与丰富性。因此,尽管有许多以宗教为名的争论,我仍然认为维护宗教传统的多样性比较好。虽然,多样性的宗教传统比较符合人类多样的心智状态,然而不幸地,这种多样性本身就具有冲突与争议的可能。因此每一种宗教传统的人都必须加倍努力超越不相容与误解,寻求和谐的境界。
  我想,在研讨会的一开始,先与大家谈谈这些想法是有益的。现在,我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挑战,也就是探究我所不熟悉的经典与观点。诸位赋予我的重责大任,我将尽力达成各位的愿望。我真的觉得十分荣幸与特别,有人要我针对基督宗教圣典的选定段落予以讲评——我必须承认,我的确很不熟悉这部经典。我还必须承认,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么做。至于是成是败,我可真的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而为。现在,先让我吟诵几段吉祥愿文,之后则请大家跟我一起静坐。
  一如他的微笑,他的谦逊也是真诚的。当听众笑的时候,似乎有一部分是来自惊讶于这位人物的不强调自我,一部分则是做为一种友善的鼓舞。就是一开始所建立的这份默契,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引导出一种分享感受与想法的高峰点,并沉浸于尊重与爱的情境中。
  整个厅堂的灯光已然熄灭,只有微微的光线从窗户外面透进来,随着杰仁波切闭上眼睛、唱颂着古西藏的祈愿文,听众也跟着沉静下来。
  卓越而殊胜,犹如黄金山,
  三界之怙主,离于三染污,
  乃是诸佛陀,双眼如莲绽,
  是为此世界,第一吉祥福。
  诸佛所传法,无比而坚定,
  三界所闻名,天人共称显。
  圣法赐和平、予有情众生;
  是为此世界,第二吉祥福。
  圣僧之团体,饱学而多闻,
  天、人、阿修罗,尽皆称颂之。
  无上而谦逊,然为荣耀处;
  是为此世界,第三吉祥福。
  佛陀吾导师,已然来此界;
  法教恒照耀,犹如太阳光;
  僧伽如手足,和谐而融洽,
  愿有吉祥福,让圣法常住。
  歌:“愿一切皆善。愿一切皆善。愿一切事物所为皆善。”
  在三十分钟的静坐之后,劳伦斯神父起身而言:
  第一节的演讲到此告一段落,我们请法王在这象征合一的蜡烛摆设中,点燃其中的一根,代表其他宗教传统的受邀发言人,也请点燃面前的蜡烛。这些蜡烛将在本次研讨会中逐一点燃,象征不同信仰之间的合一与友谊。
  第三部分、讲读圣经
  ——圣本笃修会邀请杰仁波切讲评八段圣经章节
  要爱你的敌人(玛宝福音五:38~48)
  这日的早晨,杰仁波切准时到达会场,简短致词之后随即展开对《玛宝福音》节选段落的评述。在整场研讨会中,他不断强调,他的目的并非是要在座的基督徒都成为佛教徒,而是想提出一位佛教出家人对于福音章节的看法。
  由于这次的对话是由“世界基督宗教冥想团体”主办,而且大多数的现场听众都是实修的基督徒,对自己的修为与信仰十分虔诚,因此我的演说将会以这些听众为主。因而,我会尝试着尽量以浅显的佛教哲学解释佛法相关的技巧与方式,以便基督宗教的修行者也可以采用。若有一些双方之间较深层、形而上的差异,我们可以留在座谈的时段讨论。
  我的主要考量是,要如何帮助或服务基督宗教的实修者呢?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在诸位的心中种下疑惑与怀疑的种子。我深信今日世界上宗教传统的多样化,有其价值、也很恰当。根据我的个人经验,所有世界上的主要宗教传统都提供了一种通用的语言和讯息,让我们能够建立一种真诚的了解。
  一般而言,我比较赞同一个人应该持续遵循自己所属文化与传统里的宗教。当然如果有人发现对于他的心灵需求来说,某个新的宗教更加有效或适合于他时,每个人都有权利去改变。然而,一般来说,比较好的方式,还是去体验自己所属宗教传统的价值。接着我要举的例子,便是在改变宗教信仰时所可能出现的困难。在一九六零年代,某个西藏家庭里的父亲过世不久,母亲便来找我。她告诉我,以这辈子来说,她都是个基督徒,但是下辈子,她则毫无选择地必须当佛教徒。这可真是复杂啊!如果你是个基督徒,最好是在你的宗教里继续发展自己的灵性,并做个真诚而良善的基督徒。要是你是个佛教徒,那就做个真实的佛教徒。而不要什么都一半一半!这样只会在你的心中造成困惑而已。
  以讲述这些经典之前,我想先谈谈静坐冥想。藏文中有关静坐的字是贡,意思是对于特定的修行或对境产生持续的熟悉性。而“熟悉化”的过程便是关键所在,因为在对于所选定对境的熟悉性增长之后,便会出现心的提升或开展。因而,也唯有不断地运用冥想的技巧与修心的方式,才可能达成内在的转化或心中的规范。一般来说,在西藏的传统里,有两种静坐的形态。一个使用了某种程度的分析与理解,称之为“观修”、思维性或分析式的禅修。另一种则比较为专注性而焦点式的,称之为“止修”、专注一性或定位式的禅修。
  让我们以基督宗教的观点来看爱与博爱的禅修。在分析式的禅修方面,我们会去思维某些特定的意义,例如我们若真的要爱上帝,就必须透过诚心诚意爱全人类的行动,来表示我们的爱,包括要爱你的敌人。你也可以思维耶酥基督的生命、与他以自身所做的榜范,他一生如何地有所作为、他如何努力地饶益其他有情众生、又如何行动示范一种博爱的生活方式。这种思维的过程,便是对于博爱慈悲的分析式禅修。相似的方式也可以用来禅修忍辱与包容。
  这样的省思,可以帮助我们信服慈悲与包容的重要与价值。一旦你全然信服慈悲与包容的珍贵与必要,便会体验到自心被感动、内在被转化的感觉。此时,你应该全心专一地安住于这种信服感,不要再作进一步的分析。你的心应该专一地维持这种平衡状态;这便是对于慈悲博爱的专一性或定位式的禅修。如此,在一座禅修里,这两种方式都被运用到了。
  何以运用这种禅修技巧,不但可以使我们生起慈悲、还可以使之开展呢?因为,慈悲乃是一种具有开展潜能的情绪。一般我们可以将情绪分为两种。一种比较本能,没有理性基础。另一种情绪——例如慈悲或包容——则是不怎么本能、并且是以理性与体验来做为称固的基础或根基。当你看清它们各种可能的开展基础时,也开始信服它们的益处,这些情绪便会有所增长。我们在此所看到的,是一种知识与心境的结合。慈悲代表着我们所说的情绪或心境,分析式的禅修方法则运用了知识。
  当你检视这些禅修状态的本质时,也会看到这些状态中有不同的要素。例如,或许你会以分析式的想法来看,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造物者所创造,因此大家都是真正的兄弟姊妹。如此一来,你便是将你的心专注于某个特定的对境上。也就是说,你所进行分析式禅修的对境或客体,即是专注于你所分析的想法或概念。然而,一旦你到达了专一的境界——当你体验到内在的转化、内在的慈悲时——便不再有所谓的禅修心、或是一个禅修的对境,而是你的心以慈悲的形式生起了。
  这是对于禅修的一些前言解说。现在,让我开始讲读福音。
  你们一向听说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却对你们说:不要抵抗恶人;而且,若有人掌击你的右暇,你把另一面也转给他。那愿意与你争讼,拿你的内衣的,你连外衣也让给他。若有人强迫你走一千步,你就同他走两千步。求你的,就给他:愿向你借贷的,你不要拒绝。(玛窦福音五:38-42)
  在这些章节中所宣导的包容与忍辱,与佛教对于修持包容与忍辱的一般性教诲极为相似。尤其大乘佛教的菩萨道更是如此:菩萨道鼓励行者,在面对各种伤害时,要以非暴力与慈悲的方式回应。事实上,我们几乎可以将这些章节纳入佛经,而且根本不会有人认出那是传统基督宗教的经典。
  你们一向听说过:“你应爱你的近人,恨你的仇人!”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当爱你们的仇人,当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好使你们成为你们在天之父的子女,因为他使太阳上升,光照恶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只爱那爱你们的人,你们还有什么赏报呢?税吏不是也这样做吗?你们若只问候你们的弟兄,你们做了什么特别的呢?外邦人不是也这样做吗?所以你们应当是成全的,如同你们的天父是成全的一样。(玛窦福音五:43-48)
  上述的段落,让我想到在《学处要集》这部大乘经典中,寂天菩萨问道:“你若不以你的敌人为对象来修持慈悲,还能以谁为对象呢?”这意味着,即使动物也会对自己的所爱表现出爱、慈悲、一同理心。既然我们自称灵性与灵修道的修行者,就应该可以比动物做得更好。
  这些福音段落也让我想起另一部大乘经典,也就是《入菩萨行论》,寂天菩萨在其中提到,对于自己的敌人生起正确的态度相当重要。如果培养了正确的态度,你的敌人将成为你最好的修道之师,因为有了他们的出现,你才有机会提升并生起包容、忍辱、以及了解,然后才比较容易开展你的慈悲潜能,并生起利他之心。所以,即使你要修行心灵之道,也要有敌人的存在才行。这里在福音中所用的比喻“太阳毫不分别地照耀各处”,是非常重要的。太阳照耀在所有的事物上而毫不分别。这个比喻对于慈悲来说,真是个妙语,让我们感受到它公平无私与拥抱一切的本质。
  当我阅读这些段落时,觉得这段福音特别强调包容所有造物的修为、与不分彼此的感受。我认为,为了生起自己对于一切众生的包容力、特别是对于敌人,事前所必备的便是一种对于众生的平等心。如果有人说你应该不敌视你的敌人或爱你的敌人,仅仅是这样的说词并不能让你有所改变。我们很自然会对伤害我们的人生起敌意,也会对所爱的人生起贪着。这是人类的自然感觉之一,所以我们必须有更有效的技巧,才能帮助自己从与生俱来的偏颇成见、转变成广大平等心的状态。
  要生起这种平等对待一切有情的感觉,是有特别方法的。举例来说,佛教徒可以用转世投胎的概念,帮助自己修为平等心的生起。不过,若换成基督徒,或许引用造物者的观念更有效,也就是:因为一切生物皆为同一个上帝所创造出来的,所以他们都是平等的。以此信仰为基础,便可生起一种平等心。就在我们早上这一节讲说之前,我与劳伦斯神父简短地讨论了一下。他提到在基督宗教的神学里,人们相信全人类皆是以上帝的形象所造的——也就是我们都有着共同的神性。我发现这个观念与佛教所说的佛性十分接近。由于全人类都有着共同的神性,我们更有一个十分坚固的基础、及有力的理由,相信我们都有办法对一切众生生起真诚的平等心。
  然而,我们不应将平等心视为终止目标,也不应觉得这么做是为了追求一种完全无关痛痒的状态,对于自己的敌人、或是所爱与友人,都没有感觉或起伏的情绪。这并非我们所想要达到的状态。我们所想望的,首先是去建立基础,开恳一片乾净的心田,以便能植入不同的想法。平等心即是事先铺好的一块平地。以此为基础,接下来我们应该思辨以包容、忍辱、爱、与慈悲来对待一切众生的善德。我们也应该思量,自我中心的想法、对友人与敌人的情绪波动、对其他众生的偏颇成见等,所产生的不利与坏处。
  关键在于你如何运用这种基本的平等心。我们必须专心思辨愤怒与嗔恨的坏处,这些是我们无法增长慈悲与包容的主要障碍。我们也应该省思增长包容心与忍辱心的善德与功德。这并不需要有任何转世投胎的想法,便能运用于基督宗教的修为中。例如,当你思辨包容与忍辱的善德与功德时,你可以想到如下的内涵:上帝创造了你这个个体,并让你能自由地以符合上帝旨意的方式行事——以合乎伦理、合乎常情的行为,过着有规范、负责任的生活。经由感受与修为对造物同胞的包容与忍辱,你更能达到取悦造物主的心愿。从某方面来说,这正是你所能献给这位神圣造物主的最好礼物、以及最佳供养。
  佛教有一种个称为“以修行为供养”的观点:在一切你所能献给某个你所崇敬的人之供养中——比如物质供养、赞美的唱颂、或是其他的礼物——你所能做的最佳供养,便是以这个人的准则生活。基督徒基于包容与忍辱而过着有所规范的生活,从某方面来说,正是你献给造物主的最美妙礼物。这比起单纯地祷告更有效。如果你只是形式上祷告,生活上却不遵循这个祷告的内容来做,根本不会有什么好处。
  藏传佛教有一位伟大的大瑜伽士密勒日巴尊者,曾经在他的证道歌中说道:“若说到物品供养,吾人乃极为贫瘠;我无所可为供养。然我能满满献上自己的实修为礼。”我们可以看到,一般来说,一个具有无量忍辱与包容潜力的人,在生活中都有某种程度的宁静与镇定。这种人不但快乐、情绪也比较平稳,身体似乎也比较康健。这样的人意志坚强、胃口良好,也睡得心安理得。这是日常生活中包容与忍辱的好处。
  我深信,人类的基本自性倾向慈悲与情感。基本的人性是柔和的,而非侵犯或暴力。这与劳伦斯神父所说,一切人类皆共同具有同样的神性并行不悖。我还想说,当我们检视心识与身的关系时,我们看到,那些有益身心的态度、情绪、与心的状态,像是慈悲、包容、与原谅,都能够增强身体的健康与自在,然而负面的、或不益的态度与情绪,比如愤怒、嗔恨、与烦恼,则会降低身体的健康。我认为这种关联显示,基本人性比较接近这种有益的态度与情绪。
  当你思维了包容与忍辱的善德、也深信有必要开展并增长这些特质时,接着应该了解忍辱与包容的不同形式与层次。例如佛经中描述了三种不同的包容与忍辱。首先是坚决漠视的状态——意思是这个人有办法忍受苦痛或痛苦,不受它们的威吓。第二个状态则是,他不仅有办法忍受痛苦,必要时还随时愿意担负各种修行道上所遇到的艰困、苦难、与痛苦。这是一种基于较高目标而自愿承受难苦的状态。第三种忍辱与包容,来自对于实相自性的深信。以基督徒而言,这种修为乃是基于坚定相信创世纪的神秘。尽管这三种不同的包容出自于佛经,不过也能用在基督宗教的修为中。尤其是第二种的包容与忍辱——慎重地担负灵修道上的种种艰困与苦痛——更是如此,而这似乎与下一段章节有关,也就是《玛窦福音》里的真福八端。
  耶酥登山宝训:真福八端(玛窦福音五:1-10)
  耶酥一见群众,就上了山,坐下:他的门徒上他跟前来,他遂开口教训他们说:“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痛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安慰。温良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承受土地。饥渴慕义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得饱饫。怜悯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怜悯。心里洁净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看见天主。缔造和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称为天主的子女。为义而受迫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玛窦福音五:1-10)
  当我读到这段(真福八端)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段文字似乎指出一个简单的事实,就是那些愿意投身修行、并接纳其中艰困、痛苦、与磨难的事实时,不应误以为这些修行的法教认为痛苦是美丽且必须追寻的。我本人也不采纳这种观点。我相信人存在的目的,乃在于追求快乐、一种满足感与完整感。然而,由于我们的确受到艰困、痛苦、与磨难,所以必须生起一种能让我们真实对待这些问题的见解,以便从这些生活的试炼中得到一些好处。
  我们检视痛苦的本质时会发现,有某些不同形态的痛苦,各有其对应的解决方法,因此是可以被克服的。一旦有此领悟,就应该寻找解决的方法,以便克服这些痛苦。但是,也有其他形态的痛苦,是不可避免而无法超越的。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做好心理建设,让你实际面对并处理这些痛苦,或许就有办法接纳各种困苦的情况。这种态度可以保护你,坦然面对身体苦痛的事实,并进一步超越那些无谓的心理煎熬。
  处理痛苦的最有效方法之一,便是《入菩萨行论》里所说的,如果问题是可以处理、也能够解决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但是,如果问题是无法处理、或不能解决的,那也没必要去担心!
  这篇福音内容,似乎也指出了因果的法则。尽管圣经不使用梵文的“业力”字眼,但是,此处似乎意指着在业力背后的因果通则。这段文字隐含的意义是,如果你用特定方法行事,便会得到特定的经验;若不以这些方式来做,就不必承受这些后果。因此这个教导清楚地呈现出因果法则。
  虽然世界各主要心灵传统,并不一定会以生死轮回的方式来说明因果,但是所有传统的中心思想,似乎都根植于因果法则,也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根本的道德讯息,似乎普遍存在所有主要的心灵传统中。
  顺带一提的是,在基督宗教与佛教经典的写作风格上,有某种令人惊讶的相似性,十分有意思。在这篇福音的前言中提到,当耶酥见到群众时,他便走上山丘,并且坐下……等等。这与某些佛经的开头很类似。这些佛经一开始都会写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某处,与众多弟子数人俱,尔时佛陀跏趺而坐,说法度众。这便是这些经典的开场白中,有意思的相似点。
  在这里,尤其对佛教徒来说,最难理解的概念之一,便是有一位天主、也就是上帝的概念。当然,我们可以用某种无可言喻、超越语言与概念的方式,解释这样的概念。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在理论的层次上,上帝的概念与创世纪的说法,在佛教与基督宗教之间,是个很大的分歧点。不过我相信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念,在两大宗教中必然是由某些共通的论证法所导出的结果。
  举例来说,如果我们检视一切自然现象的本质,常识便会告诉我们,必然有特定的缘、配合特定的因,而产生某个事件。这不仅适用于个人的生活与存在,同样可推及整个宇宙。以常识来说,我们无法接受有某个东西——无论是宇宙还是个人——之所以存在是没有原因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我们的存在必然是有原因的——甚至整个宇宙也必然是有起因的——那么这个起因又从何而来呢?要是我们继续追究的话,那么那个原因也必然有个起因,这回归的过程就没完没了啦。
  为了克服这个无限回归的问题,我们就假定有个开端、也就是造物者,并接受关于这位造物者本质的特定真理:独立自主、自我创造、全能大力、并且不需要任何其他的起因。这样的假定是有益处的。一种解决无限回归问题的方式,便是接受有一个如此的开端。
  若我们定论了一位造物者,并且检视从大爆炸至今的演化过程,以及整个宇宙的神秘现象,似乎便可相当合理地赋予这位造物者一种全能的特质。此外,如果你检视这个宇宙的本质,将会看见它并非完全混乱或是全然随机动作。里头似乎有个生而具有的秩序,一种固有存在的因果法则在运作。经由这番检视,又可再次赋予这位造物者一种全知的特质,仿佛这整个过程与程序都在计划中。因此某方面来说,一切生物都是这种天神力量的显现。我们可以说,这个造物者是绝对研究的,而所造之物是相对互依、为期短暂的。如此一来,这位造物者便是绝对而究竟的真理。但是我不晓得基督宗教的神学家对此会有什么想法!
  我个人在思索创世纪的概念以及对于一位真神造物者的信仰时,觉得这种信仰的主要作用,是在于给大家一种动机——督促个别的修行者誓愿要成为行为良善的人类、道德规范的个人。当你有了这样的概念或信仰,也会使你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着某种目标。这对于发展道德法则很有帮助。
  以上是我个人对于基督宗教神学的理解!
  座谈:有关福音内容的讨论
  劳伦斯神父:法王陛下,非常诚挚地感谢您今天早上的教导,我谨代表自己和在座的所有人表达,身为基督徒、有幸听到您以非常纯真而深义的见解讲读耶稣的话语,真的很令人感动。在第一场座谈讨论开始前,我先为您介绍在场的发言人。他们是此次专题讨论小组的成员,这位是罗伯特?凯利,他为本团体奉献良多,也是哈佛大学的文学教授;这位是伊沙贝尔?葛罗夫同样是我们团体、以及本笃会的成员,也是位梵文老师。这个座谈讨论的目的,是希望我们能更深入探讨今天早上所听到的、令我们感动的圣言。这个座谈并非为了找寻彼此之间的差异点,单纯只是为了尽可能以开放宽大的心胸思维,我们在信仰上的相似性及相异点。现在请罗伯特?凯利做一段简短的开场介绍,然后开始讨论。
  罗伯特?凯利:法王陛下,在劳伦斯神父的致词之后,我想再次谢谢您今天早上的评论及讲读基督徒的圣经。对于您的生平故事、以及贵国人民在二十世纪的历史,我略知一二,因此当您读到(真福八端)中“哀痛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以及“为义而受迫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的”时,我特别感动。我们基督徒相信,当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在读圣经时,圣经的生命就再次活在我们眼前。对我和在座的许多人来说,聆听您所读的圣言,确实给我们这种感觉。
  我想稍微谈论一件事情,希望能得到您的回应,就是有关犹太人和基督徒对于绝对性的上帝,进入了历史、时间、与空间的相对性中。当基督徒听到您今天所读的圣言、或是一些耶稣的教训时,那些教诲的背景,至少是由三个故事所组成。其中一个故事使是耶稣的生平。没有哪位基督徒在听到耶稣的教训时,不会想起耶稣曾被迫害,然后被定罪而处死在十字架上,并且在死后而复活。我想以基督徒所听到您读的圣言来说,这是最重要的部分。
  第二,当我们在听福音时都很清楚,我们从犹太人历史而来的付承、以及犹太人的故事,皆是圣典的一部分。这段历史是犹太人在埃及时被奴役、被束缚的,而在梅瑟的领导之下被解放,他随后制定律法,最终传遍了全世界。第三个故事,便是我们自己的生活故事。所以当我们想到耶稣的圣言时,便是透过历史上所曾发生的故事形式——无论是个人的、国家的、还是神学的,来让我们知道耶稣他自己的生活。不知您是否可以回应,以一位佛教出家人的观点,来看基督宗教的世俗层面,是否有任何与佛相应或相似的地方。
  杰仁波切:当我们比较两个久远的心灵传统、例如佛教与基督宗教时,会看到两者在对于创教祖师的叙述方面,有着令人惊讶的相似性:以基督宗教来说,是耶稣基督;以佛教来说,则是佛陀。我看到有个相当重要的并行之处,也就是,在这些祖师、大师的个人生活中,都示现出他们所传法教的精髓。举例来说,在佛陀的一生中,他所传法教的精髓便总集于“四圣谛”的“苦、集、灭、道”:分别是众生有所痛苦的真谛、痛苦有所根源的真谛、痛苦可被灭止的真谛、以及有此道可灭的真谛。这四圣谛的道理非常清楚明确地由祖师佛陀以他的一生来做示范。我觉得基督的一生也是如此。如果仔细观察耶稣的一生,就会发现基督宗教的所有主要修为与教诲,也都以他的一生来作示范。另一个我所看到的相似性,则是耶稣基督和释迦牟尼佛的生活,都是唯有经过艰困地考验、虔诚地投入、以及生起了誓愿、并且坚定地维护所守的准则之后,才能于灵性上有所增长、进而达到解脱或解放。这似乎是一个共通的中心讯息。
  伊沙贝尔?葛罗夫:法王陛下,您刚才提到“转世重生”。早期的天主教教堂中也有许多符号,代表这个信念是被采纳的,只不过目前基督徒已不再接纳这种想法了。可否请您对此多谈一些您的看法?转世重生和因果业报在教义上的重要性为何?
  杰仁波切:我也曾听过这件事,就是早期教堂的传教内容里,对于圣经中特定内容的含义,可以被诠释为:在基督宗教的信仰中,转世重生的信念并非绝对不相容。也因为如此,我更冒昧地请教一些基督宗教的牧师与领袖,当然,我还没机会直接请教若望?保禄二世。他们全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转世的信念在基督宗教的教义中是不被接受的,不过都没有特别的说明,为何博大精深的基督宗教信仰与修为之中容不下转世的概念。然而,大约两年前,当我最后一次在澳洲与贝得?葛瑞夫司神父碰面时(我与他已经多次相会、并且私下交谈过),我又问了他相同的问题。他说,以天主教的观点来看,转世的信念可能会损害一个人在信仰上与修为上的力量。当一个人能同意,他此生、他的个人存在,乃是直接被创造的、像是造物主的直接礼物一般,这会让人产生一种个人与造物主之间相当特殊的连结感。这样直接的个人连结,会让人对于自己的造物主有一种亲近感与亲密感。而转世重生的信念,则会减弱这种与造物主之间的特殊关系。我发现这个解释让人十分信服。
  劳伦斯神父:法王陛下,我看到罗伯特和伊沙贝尔所提到的问题,是有相关性的,也就是时间和永恒之间的关系,亦即绝对性和相对性的关系。基督徒所赋予上帝的名字之一,便是真理。而所有的人都知道,对于这个真理的体验,是有阶段性的、需要被发掘的。真理是被显露的;它是依着个人生命的不同阶段而来的——无论它是一段生命、或是几段生命。我们同样看到,宗教也有其历史上的发展。佛教的教义和耶稣教义都有个绝对的核心,但是它们的真理则是透过历史、透过省思而有所显露。若非如此,举办这类研讨会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而对于真理的发掘,一直是没有尽头的,对于上述认为真理不仅具有此时而此刻的当下完整性,也具有阶段而渐进的必须体验性,您是否可以加以阐释?
  杰仁波切:在佛陀的法教中,也探讨了何以这个究竟真理会有阶段性的显现、历史上的演变,以及它如何同时又是绝对或究竟的问题。在佛典《三藏》的经藏之一,也就是诸位称为《圆满智慧经集》的《般若波罗蜜多经》里,有一段是特别针对这个概念来说的。在这段经文里提到,无论过去佛会否来世、未来佛会否来世、现在佛会否来世,情器世间的究竟法,恒常不增亦不减。真理是恒常呈现的;它向来都存在。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一切众生都能自然而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共享这样的真理,达到解脱的境地,因为个体必须透过阶段性的经验来体认真理。因此,我们必须清楚分辨,一边是真理的真实存在、另一边是对于真理的体认。唯有如此,我们方能了解在真理的历史性与绝对性之间,是有相关点的。
  您刚才提到一个有趣的观点。何以一个像神圣造物主那般的绝对法则,会以基督这样的历史人物来显现呢?到底两者之间的关系本质是什么呢?一个是不具有时间的绝对性、另一个是受限于时间性的历史人物,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要用什么机转来解释?以佛教的观点来看,这个情况可视为所谓的“三身”法则,也就是,一位证悟者有三种化现:法身、报身、化身。在这样的架构里,证悟者在身体上、历史上的化现(化身),某方面来说,被认为是他超越时间、究竟状态的真实身法身之自然显现。
  罗伯特?凯利: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特别是在日常的修为和礼拜这部分,来思考基督徒所给耶稣、和佛教徒所给佛陀的尊称或名号。在基督宗教里,似乎存在一个矛盾,就是我们称耶稣为我们的兄长及救世主,或是我们的兄长及救赎者。就个人的观点来说,这可以意指着我们是被召唤去爱耶稣、如同爱人一般,亦即如同爱一位兄弟或自己的配偶一般。同时我们也相信,他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救赎者,因此我们以上帝来崇敬他。这个名称提醒了我们,耶稣赋予我们能力以两种方式去爱他,也将他的神性带入我们心中。这和佛徒心中的佛陀,与他们所给佛陀的尊称,不否一致呢?
  杰仁波切:即便是在佛教的传统中,都存在着各种差异,因此我们不应以为,世间只存在单一的传统、一条明确限定的道路。以我个人而言,我比较喜欢把佛陀当成一位具有鲜明人格特质的历史人物,某位圆满悟达人性本质、进而全然证悟的人。然而,某些佛教思想派别认为,佛陀不仅是一位历史人物,还超越时间、无限无量的层面。在这种情况下,尽管佛陀是一位历史人物,但释迦牟尼佛曾经来世的史实,便被视为佛陀从他圆满、无时的真实身法身所显现慈悲愿行的善巧示现。而在历史上出现的这位释迦牟尼佛,则被称为化身,意思是化现出来的身体,乃是为了符合特定时空条件的众生习性与需要而所化现的。这个化身的化现,是由前一个化现、亦即圆满福报状态的报身而来,而后者这种又被称为乐受身的化现,则是由那法身的无限时空宽广性所生起的。不过,要是我们现在要逐一理清这些无限因果,很可能会大感头痛与困惑!
  将释迦牟尼视为一位历史人物是最简单的方法,因为对佛教徒来说——尤其对那些以修道为生活的人而言——佛陀便是佛教修道传统的创造者,也是佛教修道传承的源头。在这个传承中受具足戒的比丘,必须全然持守他们对于戒律的誓言。而要成为一位受具足戒的佛教男性出家人“比丘”,或是受具足戒的佛教女性出家人“比丘尼”,就必须身为人类。因此,若是你认为佛陀乃是一位受具足戒的僧人,就表示你将他视为一位历史上存在的人物。
  伊沙贝尔?.葛罗夫:法王陛下,我想请教您,有关您经常提到的用语“检视某某的本质”。我想多数的人都不是这么习惯性地去检视事物的本质。请您谈谈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检视缺乏博爱慈悲的本质呢?
  杰仁波切:为了方便起见,当我们要了解一个特定的主题时,典型的佛教方式,便是以不同的等级与类别加以细分。举例来说,心智的现象可以被分类为不同的等级:概念性与非概念性的、受扭曲与未受扭曲的……等等。也因而在佛教的典籍里,你会发现对于心性的各种不同作用所详列出的种种形态层面。再用另一个例子来说,当你检视慈悲的本质时,首先会试着去定义它,并了解慈悲的确切意义。接着,你可以问问自己该如何再加以细分。在人类的状态里,一切可能有关慈悲的体验,会有哪些类别与现象呢?这种情绪状态,是由哪些因、缘所生的呢?当一个人体认到慈悲时,会有哪些典型的情绪反应呢?我们以慈悲对待他人,会有哪些作用呢?诸如此类的问题,经由这些分析,你便开始对于慈悲也许为何、或者是什么样子,有些初步的了解。
  当你进一步探究佛教的典籍时,会发现针对不同形态的慈悲,也有一些讨论。举例来说,在某种慈悲里,不仅对于慈悲的对象产生同理心,还升起为对方解除痛苦的责任感。这种慈悲的同理心更有力。而不同程度的慈悲,是和自己当时的心灵状态相对应的。举例而言,在佛教的观点里,如果你对于生命的过渡本质,有深刻而丰富的了解,那么你的慈悲也会因着这份智慧而更有力量。同样地,当你的自我执着明显地减少时,慈悲当然也会再度增长。
  为了能仔细分辨,首先你得具备体察事物细微层面的能力。同时,当你检视一种现象,例如慈悲时,不应该假设它只是单一主体。这正如我们的心一般,即使是在单一状态下也有多元的面向。就拿慈悲来做比方吧,这是个情绪的状态,便具有意识的本质。它并非一个物质性的物体;乃是个情感的状态。因此,它便是在经验的本质之中,并与一切情绪状态共享着同样的自性。再让我们来检视一个人的身份吧。当你一开始评断时,就能领略这个人的复杂性。这个人的身份,有一个层面是由他的文化背景而来,他可能是欧洲人、或是美国人。而根据性别,这个人便被认定是男性、或是女性。而我们也可以依照所属的国藉、或是所属的宗教,来认定这个身份。因此,各位可以看到,即使是在一个人的身份之中,也有许多不同的层面。这就是如何检视各种事物本质的方法。
  劳伦斯神父:佛教徒的训练和修为似乎十分强调理性的分析,法王陛下您也曾说过,人类生而具有的伟大天份便是我们的心。然而,一个不聪明的人也可以展现慈悲博爱的特质。您是否可以帮我理清这点呢?我们是否得够聪明,并拥有一个训练有素、受教良好、以及精准精确的心,才有可能证悟呢?
  杰仁波切:不,当然不是!所有的事物只要过于极端必然是错的。在佛经里描述了根据三种人的不同习性的修持方法,并标示出哪些人,在深奥修行道中适合修持哪些法门,才能获最大的益处。虽然我现在一时想不起它的确实字句,不过内容大约是这样子的:理想上来说,最适合修行的人,不仅要具有聪慧的才能、还要具有专一的信仰、虔诚、以及智慧。这些人是心灵修持的最佳人选,称之为上士。第二类的人,虽然没有第一类那么高度聪慧,不过有坚定如石的信仰基础,称之为中士。比较不幸的是属于第三类的人,称之为下士。虽然他们可能非常聪明,却总是受到怀疑与疑惑所苦恼。此等聪明之士老是犹豫、怀疑,也从未能真正安顿下来,所以被列入最不受教的人等。
  当我们谈到聪明才智的不同程度时,其实所指的是一种相对的现象。一个人可以比某些人聪明,但又比另一些人不聪明。一般来说,在个人的心灵修持领域,只要是透过推理过程所得的信仰或信念是相当稳固的。这种信仰之所以坚定,乃是因为你对于你所建立信仰的观念、其作用或是效用已经有所信服。因此这样的信念是促使你付诸行动的强大动力。这也是为何从佛教的观点而言,聪明才智被视为一个人在修行道上的重要物质。在这个传统中,你会发现,聪明才智与我们的心境、情绪是相互合作的。也就是,当信仰与慈悲——这些比较属于情绪状态本质的特质——是以反省思维与探究所得到的强烈信念为基础时,就会实在而坚定。反之,若非基于如此深入理解所得的信仰或慈悲,就不太稳固,较易流于情绪及本能反射,因此碰上某些状况与情境时,也比较容易受到减损与动摇。在藏文中,甚至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的信仰,若非以理解为基础,便如一方流水,可被导向任何地方。”
  罗伯特.凯利:当我们谈到情绪的影响和动机时,我想知道,法王陛下,您是否可以跟我们一起思考,仪式在宗教上的角色地位。几世纪以来,教会的仪式一直是各基督徒之间的争议根源。有些人相信这些不同的仪式,包括吟唱、焚香、燃烛、彩色的长袍和某些特定的形式等,具有正面的意义。某些人则认为,这些东西是礼拜的障碍。您是否可以告诉我们,宗教仪式在您的传统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呢?
  杰仁波切:当我们思考仪式在个人修持中所扮演的角色与地位时,重点在于检视人类如何受到环境的影响。例如,像仪式这类的形式,的确有助于创造一种气氛,使得我们的心灵最容易达到所渴望成就的那种状态,在那种情况下,仪式的确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举例来说,某人可能只是单纯地希望达成某个愿望,但另一个人则曾经对于这种愿望发下正式的誓言,相较之下,后者的动机显然较强,当然实践的可能性就提高了。同样地,当你透过仪式和形式创造出某种内心所追求的心灵空间或气氛,那么这个过程将会对我们的体验产生强大的影响力。当你缺乏这种渴望精神体验的内在层面时,仪式就会变得仅止于形式、不过是外在的铺陈而已。显然那样的仪式便失去了意义,成为不必要的风俗习惯——只不过是个刹时间的好藉口而已。伟大的西藏瑜伽士密勒日巴尊者,向来不苟同钻研的形式与仪式,并在著作里不断讽刺随处可见的仪式与形式!
  劳伦斯神父:法王陛下,我想请教您有关我们讨论到,仪式乃为信仰在肢体上的表达,也是一种透过我们的身体、以我们的五官展现信仰的方式。在过去,西方的基督宗教是非常二元化的。我们曾经假设身体和心灵是相互冲突,而身体必须由心灵控制与支配。如今我们看到已经有基督徒开始重新获知,基督宗教对此的最初概念是和谐的,也就是身体和心灵是互相友好、不相冲突的。我们无法分离生命里的身、心、灵,也因此,它们必然是互相友好的。您是否可以用佛教的观点,帮助我们了解身心两者之间的关系。我可能是错的,不过有时我觉得,比起基督宗教,佛教似乎更认为身心是对立的。
  杰仁波切:这一点你说对了。在某些佛经中,佛陀的某些陈述,会让人觉得是身心对立的二元观点。他在某部佛经中谈到,五蕴犹如负荷或重担,而人则是这个重担的背负者。因此,佛陀的确曾表示出一种个人与心身蕴集体之间的二元看法。但这并非表示这就是佛教的主张。传统上,佛教徒对于这段经文的诠释,乃认为它真实地说出了某个具有哲学倾向的人,如何谈一个“自我”具有永恒长存灵魂主体的信念。不过,佛陀针对身心关系的本质、与相对于一个人主体的看法,则是“无我”的教义。这个法则所说的是,在这个身心蕴集体、或构成这个身体的五蕴之外,并没有所谓分离的、自主的、恒存的灵魂主体。这在佛教的各派中,都是共同而统一的教义。
  虽然这是各派统一的教导,但佛教徒之间还是对此产生不同的哲理观点,对于自我、或是个人的自性究竟为何,各方的意见还是有所差异。有些佛教宗派认为,一个人的主体,要不就是这个“心——身蕴集”(身心和合)中的心识、要不就是所有五蕴的总集等等,但是其他的思想学派,则采用一种比较“有名无实”的立场,主张这个人或自我不过是一种指称。
  劳伦斯神父:此刻可能是暂停一下并进入冥想的好时机。请法王点燃蜡烛,让大家一同起立,接着开始进行冥想。
  平等(玛尔谷福音三:31-35)
  耶稣的母亲和他的兄弟们来了,站在外边,派到他跟前去叫他。那时,群众正围着他坐着,有人给他说:“看,你的母亲和你的兄弟在外边找你。”耶稣回答他们说:“谁是我的母亲和我的兄弟?”遂环视他周围坐着的人说:“看,我的母亲和我的兄弟!因为谁奉行天主的旨意,他就是我的兄弟、姊妹和母亲。”(玛尔谷福音三:31-35)
  当我读到《玛尔谷福音》这一段内容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不仅说明了慈悲博爱的意义,也描述了生起慈悲心的意识之阶段性开展。举例来说,这段内容显示了耶稣基督对于自己的母亲、兄弟、与姊妹,有着某种不重视的态度。以我看来,这告诉我们,真正而真诚的慈悲,是一种不执着的慈悲、除去个人偏见限制的慈悲。这与佛教所说的慈悲是很接近的,也就是说,我们认为慈悲是不执着的。正如我早先所指出的慈悲本质一般,生起真诚慈悲心的先决条件,便是要平等地对待一切有情众生。
  我们的心,一般来说都是相当具有成见的。对于我们认为不友善、是敌人的人,便要保持距离;而对于我们当作朋友的人,便有着不相称的亲近感或贪恋感。我们可以看到自己对于他人的情绪反应,多么容易起伏而偏颇不全。除非我们能够克服这些偏见,否则便不可能生起真诚的慈悲心。即使我们对于某些人可能会感觉到某种程度的慈悲心,然而只要这分慈悲心并非来自深层的平等心,它便仍是偏颇不全的,因为它受到了偏执的染污。
  当我们检视这个受到偏执染污的慈悲心,无论它多么地强烈而令人动容,我们都了解,这份慈悲心仍是基于你对于想要慈悲以待的对象,所投射出某些正向的特质——不管这个对象是好友、家人、还是其他人。由于你对于这个人的态度是会改变的,你的情绪感受也就会改变。举例而言,在一份朋友的关系里,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从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你原先看到的良好特质,这种新的态度便会立即影响你对此人的感觉。然而,真诚的慈悲心是源自于清楚认知到慈悲对象的痛苦,以及领会到这位众生是值得慈悲相对而温情以待。只要是由这两种体认而生起的慈悲觉受,不管这位慈悲的对象如何回应你,也不会受到动摇。即使此人以非常恶劣的方式回应你,一点儿也不会影响到你的慈悲心。你的慈悲心不仅不被左右、甚至还会更强烈。
  如果详加检视慈悲的本质,就会发现真诚的慈悲甚至能够延伸到心情敌意的人身上。相反地、混杂着偏执的慈悲心,便无法运用于你视为敌人的人。传统上,敌人就是那些会直接伤害或中伤我们的人,或是那些有意或想要伤害我们的人。只要是我们的慈悲是来自我们对于此人的贪恋,那么这种认为某人执意想要伤害我们的想法,便使我们无法对他生起亲近感或同理心。然而只要我们清楚地认知到,这个要伤害我们的人就像我们自己一样,也是受苦之人、也是自然而本能地想要求乐除苦,那么即使我们了解别人想伤害我们,也不会减损我们真诚的慈悲心。在基督宗教的意义中,或许我们可以延伸思考如下的想法:正如我自己一般,这位敌人也有着同样的神性,也是由上帝所创造的。基于如此,这个人便值得我慈悲以待,亲近以对。而这种慈悲心或同理心便是一种不执着的真诚慈悲心。
  在这段福音的最后一句中说道:“谁奉行天主的旨意,他就是我的兄弟、姊妹、和母亲。”由字面来看,它似乎带着分别的意味,基于不同条件而有所差别:唯有那些奉行天主旨意的人,才是我的兄弟、姊妹、和母亲。不过,以基督宗教的意义来说,我想诸位可以用一种延伸意义的方式,来进一步诠释这一段福音的内容。虽然字面上说的是:“谁奉行天主的旨意,他就是我的兄弟、姊妹、和母亲。”这也可能暗示,所有一切同样享有神性、具有遵循天主旨意的能力或潜力者,也都是我的母亲、兄弟和姊妹。这便包纳了全人类,也突显出所有人类的统一性与平等性。
  于此,我想指出在菩萨道中一个特别的修行要素,或许适用于基督徒的修为。佛教中有一个专门的法教与修持类别,称为“娄窘”:意思是转念、或修心。在这个法教的相关著作中,特别指出如何思维一切有情众生——也就是全人类——的慈善。举例来说,对于在我们的生活里以及成长过程中直接接触的人,我们很容易就可以觉知到他的慈善。但是如果我们检视自己这个存在的本质,包括这个色身生存本质时,便会发现所有对我们的存在与福祉有所贡献的因素——包括食物、住家、甚至是名声——都来自于其他人的协力合作。
  这对于住在城里的人特别适用,因为几乎你生活中所有层面都需要仰赖他人。比如,若电工技师罢工,即使只是一天而已,整个城市便会停摆。这种严重需要仰赖他人协力配合的情况是不言自明的。这也适用于你的食物和住家。你需要许多人直接或间接的配合,才能享有所需的一切。即使是像名声这种短暂的现象,也需要别人的配合。如果你住在荒郊野外崇山峻岭中,那么你所能创造出最像名声的东西,大概只有自己的回声吧!如果没有他人配合,根本不可能出名。因此,几乎你生活中的各个面向,都有他人的参与和加入。
  如果各位思维以上这些,便能开始认识到他人对我们的慈善。而如果你是一位灵修者,也会发现世界各大灵修派别都指出利他主义与慈悲博爱的殊胜难得。如果检视利他主义或慈悲博爱的这种珍贵的心灵或情绪时,你会发现即使为了生起这种觉受,也需要有个对象。而这个对象便可以是我们人类同胞。由此观之,慈悲这种珍贵的心智状态,在没有他人存在的情况下是无法生起的。你生活中的每一个层面——宗教修持,心灵成长、甚至基本生存——若没有别人的存在就不可能延续。每当想到这些,就会发现充分的理由对他人产生亲近感,并觉得有必要回报他人的慈善。
  基于上述的信念,我们便不可能认为有谁与我们的生活完全无关,或是我们可以完全漠视别人的存在。没有一个人与我们的生活是毫不相干的。
  在此我想澄清一下“情绪”这个字眼。曾经有人告诉我,情绪经常带有负面的意味——对许多人而言,它代表相当基础的、本能的、甚至是动物性的意思。然而,在多年前的一场科学性的研讨会中,我与一些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共同探讨了情绪的本质与相关的定义。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我们的共识是,情绪可以是正向、负向、或甚至是中性的。以此来看,即使是在佛教的观点中,一位全然证悟的佛陀有情绪也不是什么矛盾之事。而我所使用的情绪字眼,就是这种广义的含意。
  天主的国(玛尔福音四:26-34)
  他又说:“天主的国好比一个人把种子撒在地里,他黑夜白天,或睡或起,那种发芽生长,至于怎样,他却不知道,因为土地自然生长果实;先发苗、后吐穗,最后穗上满了麦粒。当果实成熟的时候,便立刻派人以镰刀收割,因为到了收获的时期。”
  他又说:“我们以什么比拟天主的国呢?或用什么比喻来形容它呢?他好像一粒芥子,种在地里的时候,比地上一切的种子都小;当下种之后,生长起来,比一切蔬菜都大,并且长出大枝,以致天上的飞鸟能栖息在他的荫下。”耶稣用许多这样的比喻,按照他们所能听懂的,给他们讲道。若不用比喻,他就不给他们讲什么,但私下里却给自己的门徒解释一切。(玛尔福音四:26-34)
  最后这句话我联想到,在藏文里有一种讲法,就是“湄嘎佩去”,意思是法教中最深奥的精华部分只保留给少数的弟子。乍看之下,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说话的人不愿意透露秘密,免得让别人知道。而在藏传佛教中,有许多不同的传法方式。其中一种称为“措谢”,属于能在较公开场合讲演、大家都能来听的法教。另外一种则称为“洛谢”,字面的确意思是不是对弟子所讲的法教。这类法教的评述将会更有选择性、直接针对少数特定的人说法,而这些人乃是能够真正领会所传讯息深度与重要性的弟子。
  这一段福音只指上帝的天国概念。在此所引用的比喻为种子、发芽、以及又种子所长出的植物。对我来说,这两者的组合——天国的概念与种子的比喻——指出了先前所说到的共享神性、以及如何经由不同阶段的升华而只至完美的状态有所了解。在这段福音的前一段或下一段中便提到,不同层次的成长乃仰赖许多因素,例如土壤是是否肥沃、种子种于何处等等。在某些地点,可能收成比较多;而在其它地点,或许植物长得比较快。至于某些地点,植物或许的确长得快,但也死得快;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对于像我这样的佛教徒来说,上述段落似乎指出一种与佛教并行的法教论点,也就是有情众生各有差异,不同众生有其不同的容受程度。举例来说,我们深信佛性为众生皆有,而佛陀的慈悲是无私而涵盖一切有情众生的,这与《玛宝福音》中“光照恶人、也照善人”类似。尽管事实如此,个别的有情众生仍有不同的容受程度,因此心灵成长的法教传授也因人而异。
  在佛教的典籍中如此明白强调人性中诸多相异的心灵气质、容受程度、兴趣嗜好、以及心灵性向的观念,相当引人注意。在佛教的经典中,佛教各个思想派别都是依循同一位导师,也就是释迦牟尼佛。不过,来自同一位佛陀的法教,却衍生出如此的差异性——有些看起来甚至似乎是互相抵触的——这正好避免我们落入独断的教条主义。所有这些不同的法教,目的都在于针对不同众生的习性、需求、与性向而教。一旦了解这个真谛,就能延伸运用到其它宗教传统的差异性上,才能够真正欣赏不同宗教传统的丰富内涵与价值。由于佛经中有如此不同的教义内容,因此佛教徒便将某个特定经典的探讨主题、与该位讲者的意图主张加以区分。也就是说,在某部佛经中所读到的陈述,并不一定就与讲者的立场相符。
  而在基督宗教中,似乎也有对上帝这个概念的不同诠释或解释。我稍早与老伦斯神父谈到这一点时,也提到了上帝这个概念,不仅是存在基督宗教中的歧异的观点,其实还有更深层的神秘学解释,也就是比较不将上帝视为个人的神,而是视为究竟的存在基础。不过像博爱等特质也可以视为那种神性的存在基础——便可在佛教的思想与修持中找到某些并行的要素,也能在“数论师”的思想学派与印度教的大梵天概念中找到某些并行的层面。
  我们也要小心,别把所有的东西都简单化为一组共同的名词,免得到最后我们在各自的宗教传统中找不到彼此的差异所在。正如我早先所说的,我认为让世界各大宗教各自保有其独特性、不同的信仰、观念、与修为,是比较有益而有用的方式。举例而言,如果某人硬要在佛教与三位一体的概念之间找到相应之处,那么首先可能出现的便是三身的概念,也就是佛陀的三种化现:法身、报身、化身。尽管我们一定可以找出一些并行与相似之处,但我认为不应过度牵强。挺有趣的是,劳伦斯神父提到在天主教的神学领域,有许多探讨三位一体:圣父、圣子、圣神的案例,将上帝之子等同为天主之国,当时我马上就想到在大乘佛教中的相应之处,也就是三身之一的报身,通常被解释为佛陀的圆满言语。
  不过,在西藏有句话说,一个聪明的人有办法将任何东西都讲得头头是道!所以如果有人老是要找出事物之间的相似性与并行处,就可能会把所有的东西通通混为一谈,而这是相当危险的。正如先前提到,我个人并不宣扬统一教派的作法,并认为那无益于事。如果我们过度追求相应并行之处而忽略了彼此的差异所在,最后就有可能落入那种下场!
  因此很重要的是,当宗教导师在传授的时候,应该懂得因材施教。我们不能吃了个东西就说:“因为这对我来说很有营养,所以大家都得吃。”每个人都必须依据自己身体状况,选择最适合个人健康的食物。如果有人只因为某种食物远近驰名或价格最高,而坚持要吃下这种不适合自己或对自己有害的食物,这就太愚蠢了。
  相同地,对于我们的心与灵性而言,宗教便是像一种养分。当我们走入修行,就必须选择最适于自己心智发展、个人气质、与心灵特性的修为方式。每个人都应该追求对于自己特定需求最有益的灵修与信仰。经由如此,才能带来内在的转化,内在的宁静,而让这个人的灵性因而成熟,并成为一位温暖、完整且良善的个体。这是诸位在追寻心灵养分时,必须考量的重点。
  有关创世纪与神格性的信念,并不普遍存在各大宗教传统。虽然有许多宗教的修为与信仰是基于这种中心前提,不过也有不少宗教不是这样。然而,各个宗教的共通点,便是都强调个人应坚定地皈依一种信念,专一地修持灵性。例如,尽管佛教徒是非有神论者,但我们也强调,对于三个皈依对象——佛、法、僧三宝,要生起专一而虔诚的信念,而这是个人修持的根基所在。而为了生起如此的专一信心、以及将心灵自在托付予之觉受,就必须对于皈依的对象有亲近感与连结感。而在有神论的宗教传统里,它们相信一切生物皆是由同一种神力所创,则更有坚固的基础来发展这种连结感、亲密感,并且做为专一信仰与信心的来源,而使追随者能够将自己的心灵自在托付给这个对象。
  座谈:有关福音内容的讨论
  劳伦斯神父:非常谢谢您,法王陛下。当您将我们彼此宗教教义的细微差异解释得越清楚,我就越觉得有一种合一性。我想,这就是合一和差异的奥妙,谢谢您与我们分享您如此明智而人性的想法。
  请容我介绍一个座谈讨论的小组成员,一位是安贾?阿默尔,他是阿玛拉拉地的佛教僧侣,阿玛拉拉地寺庙离这儿不远;另一位是圣若瑟修会的艾琳?欧西修女,她是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心理治疗师。安贾?阿默尔将为我们这一场座谈先做评论。
  安贾?阿默尔:法王陛下,我想先探讨几个之前所讨论到的主题。首先,对于您所提到有关去除执着与慈悲博爱的相对关系,以及耶稣基督与其母亲圣母玛利亚之间所发生的事件、正是真正慈悲博爱的展现,这让我相当印象深刻。身为一位住在西方的佛教出家人,经常会有人问我有关“无执着”的含义,因为大家对此相当关切,以为这是某种冷漠无情或是铁石心肠。您对此的解释相当有助于人们的了解,未来我也想用来向人说明。如果不要用“去除执着”这个字眼,对于这个佛教概念的翻译用词,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来说,就是对于其他人事物的一种非拥有的心。如此人们便能够很快地了解到,拥有原本就是不适当的,同时这种拥有者的感觉有着一种黏腻的特性,将会带来妄念、分别、以及其他的问题。您所描述的这种柔和了慈悲与清明特质的去除执着,便带有这样非拥有的本质。
  您方才说明,去除执着何以实际上便是对于事物如幻层面的无执着、以及对于真理的执着,这对我们来说相当有帮助,因为这代表着真正舍弃了一种局限的观点。我很惊讶这段福音与南传佛教的传统教义之间这么接近。在南传佛教里,当一位行者见到真理,进入了修行道、而见到了法,那么这种看见(见道)、一种态度的改变,就被称为传承的改变。而在这段《马尔谷福音》中也描述了一种态度或传承的改变,也就是耶稣基督不再将自己单单视为玛利亚之子。当耶稣基督说道:“上帝便是我的天父”时,便表示其观点已经从个人的立场、改变为以究竟真理的角度来说话。
  另一点让我惊讶的是,当您在描述全人类都是您的兄弟与姊妹时,您所表达出来的那种理解能力。如果有人不再以自己的角度、而能体验到这种去除执着的境界,便像是一种由于觉醒所引发的态度改变。这期间的相似性让我有相当深刻的感触。而当您谨慎地说到,我们应该让佛教归佛教、基督宗教归基督宗教,而不应把所有东西都混为一谈的时候,这也让我相当感动。不过我必须承认,我发现自己不断告诉自己:“是的,不过说不定它们讲得真的是同一件事情。”我在西方基督宗教的背景下长大,而这些年来则成了佛教徒,所以在我的脑海中,两大系统的影响力是平分秋色的。而我一再地发现——部分是透过观修禅定的基础、而不只是佛经的研读——我越来越认为这些不同的说法,其实所指的是同样的经验。
  不知道您是否能对于这个观点的价值加以评论。例如,您提到了圣父、圣子、圣神,以及法身、报身、化身的对等性。在我所属的宗教传统中,我想我会联想到佛、法、僧。也就是说,法代表着法身、皈依法处、一切存在的基础。佛则像是法的显现。由于佛所说的言语也被称为“法”,因此佛便是法的显现。而佛陀也被称为知者、觉者,并且称咱自己为“法所生”。而从这位知晓并总集法于一身的佛陀、以及他在世间所显现的证悟心,由此而来的便是僧,这也被称为“修行团体”或是“圣僧团”。这代表着一群由不同个体所和谐相处的宗教团体。我曾经讲过,或许我是那种只想把所有事情弄得相合的人。不过起码我现在有机会可以来问问!多年来,我与其他基督徒有过多次讨论,我们所谈的——如果不是相同的事物——似乎也真的是非常相近的现象。因此当某位基督徒引述耶稣基督的话语:“只要是奉行天主旨意的人”时,我们可否把“修持佛法”当作等同于“奉行天主旨意”呢?还是就连这样想,也是不对的呢?我所说的这段前言还真长,不过,总算,我的问题就是这个!
  杰仁波切:一般来说,在精神上的了悟有着许多的层面——在藏传佛教里称之为方便法门——包括慈悲、慈爱、包容、等等——这些在基督宗教与佛教中似乎是相等的。而为了要以佛教的内涵来解析您的问题,就必须使用一种在佛教中各派共通的用语来说。
  所有的佛教思想宗派都会谈到四圣谛,以及两种实相二谛:胜义谛与世俗谛。即使是在古印度非佛教的“数论师”思想学派中,也谈到了究竟与相对的两种真理。然而当我们实际要来阐述四圣谛与二谛时——无论是它们的定义、特性、等等——便会看到各派之间相当分歧的部分。
  举例来说,于佛教“三藏”的“论藏”经书中所描述的阿罗汉果位——也就是所谓涅槃或是心灵解脱的状态——若是我们要以月称菩萨与圣天菩萨对于龙树祖师《中观论颂》所做的诠释来说,亦即依照大乘佛教“中观应成派”的观点来看,它并不被认为是涅槃的完整或究竟状态。根据“中观”的论点,其他宗教对于解脱、涅槃的特性描述——亦即能够指认出根本的无明、误解、以及妄念,以及它们何以是成就阿罗汉果位的障碍——都是不够细致的。因此,如果无法适切地指认出这些障蔽解脱成就的妄念状态,那么佛教所宣说的对峙之道也是不究竟的。如此,所达到的解脱或阿罗汉果位也就不会是究竟的。各位可以看到,即使在佛教的各派之间,尽管大家都使用同样的名词——阿罗汉果位、空性、涅槃、烦恼、与妄念等等——但这些名词不见得都有相同的意义。名词本身是一样的:甚至或许一般的定义也相同。然而,由于人们曾因为这个名词出现在不同佛教宗派的内涵里,而产生相对而个别的认知与解读方式,因而我们所得到的理解也是相当不同的。
  所以简短地说,我认为在这些不同的取向之间,有着重要的差异。我也深信,以十分深层的层次来说,这些不同取向之间的差异性与独特是有其价值的。当我们在阅读佛教大师,例如古印度佛教祖师的深奥著作时,更可以欣赏到这一点。这些上师并非只是埋首于抽象知识探讨的学者;他们是真正而虔诚的佛教徒,并且投身于深刻的禅定修持中。他们不仅获得了深层的了悟与感受,并且对于有情众生抱着极大的慈悲心。因此,我相信他们是基于慈悲心以及觉得必须与他人分享的心情,才写下自己的细致深层的体验与了悟,绝不是为了让我们更加困惑!
  艾琳修女:法王陛下,能与您共同参与这场盛会,令我倍感荣幸。我主要是想知道,我们彼此在宗教传统上的差异之处。我们对于耶稣这个人的认识与体验的一个方法,便是透过历史上对他的记载。不过基督当时的重责之一,便是要把我们与上帝相连的方式,从敬畏或表面的教义变为一种爱与亲密的关系。身为基督徒,我们相信复活的基督,基督仍活在我们当中。我相信我们可以体验到仍与我们同在的基督,而这样的体验是透过个人的爱和奉献。当我们对于宗教的修为愈彻底,我们对基督的献身也就愈深入。这便是我们许多人都会冥想的原因。这个经验一开始,就和展开任何人与人的关系一样,我们试着去认识这个人。在最初的时候,即使我们对他有所崇敬欣赏,也都很容易把他当作一种对象。然后我们开始从他的外在,逐渐了解到他的内在。最后,我们便被召唤成为一位和基督具有相同意念的合一的人。对基督徒来说,这样的心灵旅程是非常个人而内在的。我想请问,在佛教中是否也有类似的情况呢?
  杰仁波切:在佛教的修持中,当然也有类似的状况。就像我先前所说的,不论是在佛教、还是在基督宗教,都一致认为,一个人的灵修必须要以专一的信心与信仰做为基础,并将自己的心灵自在全然托付予他所皈依或所仰赖的对象。于佛教中,个人修持必须以皈依三宝——佛、法、僧——来做为根基,尤其是对于佛陀的皈依。在这样的关系里,个人不仅将自己的精神自在托付给佛陀的引导——而佛陀则是一位全然证悟、圆满成就的人——同时也渴望自身内在也能达到那样境界。因此以皈依这个行为来看,就包含了许多层面。有时我们也会用到“成就与佛陀无二无别的境界”这样的词汇。这并非是说,个人就失去了自己的主体,或是自己的主体与佛陀的主体合而为一。而是,它所强调的是个人成就了一种境界、犹如佛陀一般,是一位全然证悟的人。因此在这样的关系里,有着一种亲密性。
  劳伦斯神父:法王陛下,尽管我们正在探索深层的整合性,不过对我来说,我们并想建立一种宗教。在整合的同时,我们也各自保有彼此的差异性。例如您刚才说,佛教徒皈依佛陀。而佛陀就是他或她的导师。如同佛教徒一般,基督教徒跟随耶稣,两者皆是献身和奉献于特定的导师。我想,我们的差异点乃是,我们对于佛陀和耶稣的本质,有不同的解读与描述方式。
  然而就实际而论,从心灵信仰的道路、或是成为门徒来看,我们便拥有许多相似点。例如,耶稣告诉我们,我们必须将自我放在身后,去跟随他。而今,我个人在佛教的精深智慧和清晰见解中了解到,将自我放在身后的意义为何,也就是超越自我。我在耶稣教导我们彼此相爱及爱我们的敌人这番话中,也发现了同样的智慧。你今天早上的演讲,便以佛教的观点对于超越自我的方式,做出了精辟而绝妙的探索。
  在昨天观赏的影片中,我们看到了您在达兰沙拉修理手表的样子。有时候对我来说,透过佛教似乎能让我了解到手表的动作方式。但是,佛教徒和基督徒所共同面对的,则是时间的意义。这很难以文字陈述。对于以那个形象来帮助了解不同宗教之间的关系,您的看法如何?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去了解,佛教和基督宗教彼此之间是如何沟通、又如何了解对方。因为对这个世界来说,这两个宗教传统的会面,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杰仁波切:为了让这次的会谈有意义,也能使两种宗教的传统互相提升,我觉得彼此需要建立共识,都清楚地认知到,在全人类之间存在着差异性,世界上的人们各有不同的心智习性、兴趣嗜好、与心灵倾向。比如,对某些人来说,以相信世界具有一位造物主为信仰基础的基督宗教传统,对他的伦理道德生活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也能促使他们的言行举止合于情理。但是这种理念并不适用于每个人。对某些人而言,不强调相信有位造物主的佛教传统或许更有效。佛教所重视是一种个人对自我的责任感,而不将重心放在超越人类世界的神身上。
  另外一点很重要的是,我们也经常认识到,这两种宗教传统拥有相同的目标,亦即要使人类能够全然了悟、心灵成熟、行为良善、心地温暖。一旦我们都能清楚认识到上述两个重点,包括彼此目标的一致性、以及人类习性的差异性,那么我们之间的对话便有了相当稳固的基础。就是基于这些信念,这两天主要前提,才使我不断与其他宗教传统进行对话。
  劳伦斯神父:我认为个人独特的性格条件决定了他心灵旅程的这种概念是绝妙而真切。但若果真如此,问题便来了,任何的宗教传统是否都可以宣称他们的见解才是绝对的真理?对我来说,我们正在探索法王您所曾谈论话题的意涵,这在宗教发展史上,似乎是非常新潮、但又或许是必要的阶段。不过,这和过去各宗教所说的截然不同!
  杰仁波切:如果真要我说,我会说虽然真理不必然只有一个层面,不过我们对于真理的概念可以是多面向的。尤其是“中观派”的哲理见地更是如此,这种哲理认为,即使是真理那个想法也是一种相对的面向。唯有相对于谬误、也唯有相对于其他的认知时,我们才能说某个东西是真确的。但若要主张一种没有所谓参考架构、长存而永恒的真理观念,可就因难重重。
  让我们来看看佛陀所传授的法教,在不同的场合便有相异的内容,有些在表面上看来还是互相抵触的。举例而言,在对于自我具有强列执着的弟子面前,佛陀对于自我的阐述,就与佛法对于无我的基本教义有所矛盾。即使是在无我的教义上——亦即个人是没有所谓灵魂或是自我的——对于在佛教哲理层次属次等的宗派、例如“说一切有部”与“经量部”的弟子等,佛陀所讲授的内容也是另有一套,但这些内容也都应被视为是真确的。这是因为,考量到众弟子在当时所处的时期、环境、与情境里的觉知领悟程度,他当时所说的便是真理。我们必须要以这样的角度来理解佛教中所提到的真理观。而在佛教哲理层次较高宗派,例如“中观派”就认为,上述这种无我的概念是不合理的,所谓无我的这种观点并非全然而究竟的真理。但是“中观派”也不会再进一步说佛陀当时所说的是错误的。他们甚至可能会说,佛陀所讲的内容,由于在当时的情境与状况之下来说是真确的,因此那便是真确的说词。
  不过,或许这些都还是太复杂了些!
  总结我们刚才所讨论的,透过佛教与基督宗教的对话,尤其是在伦理与灵修方面的探讨,例如慈悲、慈爱、禅修、包容的增长等等,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凝聚力、以及彼此提升的潜在力量。我也认为这样的对话能够不断深入,并达到一种深层的了解。然而一旦触及哲学义理或是形而上学的部分,我觉得就必须分站两边。因为整个佛教的世界观,是以“缘起依他性”间的互动结果。这样哲学架构下的世界观,就不太可能会出现所谓的长存、永恒、且绝对的真理。同时,那种世界具有一位神性造物主的概念,也就不可能被纳入。同样地,对于基督徒来说,整个形上学的世界观,乃是以世界来自创世纪以及一位神性造物主的信仰为基础,所以也不可能会认同所有事物与事件的发生只是来自因缘之间的互动而已。因此,在形上学的层面,我们走到开始出现困难的歧异点时,两个宗教就得分道扬镳了。
  不过,我的确认为这样的对话能够增进彼此在伦理道德、行为举止、与纯粹哲学的了解与尊重——换句话说,也就是增进彼此了解双方的歧异面向,也了解彼此诸多类似与相容的特质。特别是在伦理道德与行为举止方面,我们之间更能互相欣赏,因为彼此拥有许多相似性与对应性,所以对话的内容更加丰富,也益发境进彼此的了解与尊重。即使是在纯粹哲学的层面上,彼此存在着根本的差异,透过这样的对话,便有机会清楚体认彼此虽然有差异,却依然能欣赏彼此共同的目标与作用,进而超越彼此的歧异,尽管基督宗教与佛教的哲学观点似乎相差很大,两者却都引领出许多同样良善的人类,他们不仅心灵成熟、行为也合于规范。因此,我们不必因为上述的差异性而划清界线。
  艾琳修女:我们问题非常简单……如果可以安排一次您和耶稣会面,您愿意吗?那在您们会面时,您会想问什么、或讨论什么呢?
  杰仁波切:对于一名佛教徒来说,他主要的皈依对象便是佛陀,而当他亲身接触到一位像耶稣基督那样的人时——他的一生影响了数百万人们的精神生活,并且使这些人们自痛苦中解脱而自在——对于这样的人,他所会生起的感觉便是一种对于全然证悟者或是菩萨的尊崇。
  艾琳修女:您有没有什么特定的问题想问呢?
  杰仁波切:我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可否请您描述天父的特性?”这是因为我们对于天父的确切性缺乏了解,以致产生这么多的困惑!
  艾琳修女:嗯,我们现在认为天父是父性与母性皆有的!
  劳伦斯神父:或许最好加入圣母玛利亚!
  杰仁波切:每当我见到圣母玛利亚的形象时,都觉得她代表着慈爱与慈悲。她像是爱的象征。在佛教的圣像中,度母也有类似的地位。
  安贾?阿默尔:法王陛下,我想斗胆问您一个形上学的问题。但当我们谈到彼此在宗教上的差异性时,我自己身为西方人,一直都觉得很难理解耶稣基督的独特性,不知他何以与世界上其他曾经出现过的人截然不同,而是一个完全独特的人。我不知道您是否对此有些看法,可以提供给我参考,因为这个观念在基督宗教的典籍里经常会出现。您自己如何看待这种认为耶稣具有独特与特殊性的观念?
  杰仁波切:如果您想知道一位实修的基督徒该如何理解耶稣基督的独特性,那么我的答复就是他唯有仰赖过去诸多基督宗教的导师所写的权威典籍,才有可能了解《圣经》当中所描述的那种独特性。但是,如果您想问我个人的意见,那么我先前已经说过了。对于身为佛教徒的我来说,我对于耶稣基督的态度就是将他视为一位全然证悟的人、或是具有高度心灵了悟的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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