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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铁塔今古录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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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铁塔今古录
  无名僧开创佛门名刹
  铁塔在河南省开封城太显眼了,从西元一○四九年到今天,它一直是这座古城最高的建筑之一。金代之後开封城屡遭水灾,洪水带来的沙泥使得开封成了名副其实的「城摞城」--始建於唐代的州桥湮没於开封市中山路南段地下四.三米深处,宋大内皇宫、明周王府长眠於龙亭两湖的碧波之下..千年以来,多少著名建筑了无踪影,独独铁塔、繁塔凭著一份执著,兀自守望著开封城。
  ·铁塔起於夷山之上
  从北宋东京城地图来看,铁塔位於城市的东北区域,在里城之外、外城之内。明清之後,开封里城向北挪了一箭之远,把铁塔圈在里城内。
  铁塔起於夷山之上,那夷山并不突出。「开封三山不显,其中之一便指夷山。『夷』在《辞海》中的注解是『平坦、平易』的意思。夷山不过是高於平地的土岗子而已。」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先生说。
  战国时期,魏国都城大梁(即今开封)的东门不叫东门,称为夷门,夷门就是因夷山得名的。魏国隐士侯嬴使得夷门名气大增。「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司马迁在《史记·魏公子列传》中满怀敬意地描摹过开封人侯嬴。一个白髯飘胸上了年岁的大梁城看门小官,却是一个了不起的隐士。偏偏魏国公子信陵君又是一位喜欢结交天下贤士的人物,他与侯嬴终成忘年交。信陵君采用侯嬴的办法,盗得魏王的兵符。西元前二五七年,魏公子带著兵符北上抗秦救赵,侯嬴相送时说∶「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
  侯嬴老人践约自刎,以死激励信陵君北上救赵。这就是老开封人的秉性。新开封人「白纸黑字」一路讴歌传诵这种秉性,现今关於开封铁塔的书,无不把铁塔的历史追溯到西元前二五七年的「窃符救赵」。外乡人读罢《魏公子列传》,可能对「大梁夷门」没什麽概念。而开封人不然,他们会说,「大梁夷门」就在铁塔公园,还会精确地告知你∶「魏公子无忌的宅院就在今天的相国寺。」
  二○○四年六月初,一连数天我频繁地前往铁塔公园,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眺望、张望、凝视那铁色的琉璃塔。当在铁塔公园做讲解员十八年之久的王志新女士给我吟咏马杰的诗作《铁塔,我心中的市徽》时,她那无法掩饰的对铁塔的亲切感,让我遗憾自己和铁塔缘分的浅淡。开封人有句老话∶「到河南不到开封,就不算到河南;到开封不到铁塔,就不算到开封。」在这次采访之前,我曾经两次到过铁塔,也算是到过开封了。
  铁塔牌火柴一直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那火柴用草纸做盒,正面是「铁塔行云」的图案。很多年里,铁塔牌火柴一直在中原五省的店铺中畅销。我曾经从那些已经消失的商店中买过它无数次,至今还留恋它的手感、质地..我对开封铁塔的最初印象,就来自铁塔牌火柴无形的启蒙。
  二○○四年六月六日,淅沥细雨中,我在开封一家糖烟酒店里指名要买开封的铁塔牌火柴,店主嘿嘿一笑说我落伍,竟不知火柴厂已倒闭多年。无奈我要了一盒安阳「工农兵」牌火柴,它的材质、模样酷似那铁塔牌火柴,只是上面没有塔的图样,火柴盒正面赫然是八个字∶「质量第一,用户至上。」怏怏地出了小店,我在雨中擦燃一根火柴,但感觉已不像从前。
  一个人影稀疏的黄昏,我独坐在铁塔下的石条凳上,仰望那五十五点零三米高的铁色塔身。或许是近距离仰望吧,铁色的琉璃壁面分明还透著绿色、黄色、红色..从颜色看,这座塔仿佛铁质,故得了个俗名铁塔。後来,铁塔的名头越来越响,它的原名「开宝寺塔」反而被人遗忘了。我久久地张望著铁塔,一阵风过来,一个挑角龙头下的风铃摇摆起来,「丁丁当当」好生悦耳,颇有「铃风遥带野风飘」意趣。这当儿,一苹无名倦鸟栖息在塔檐上,和著风铃的乐声摇头摆尾。那一刻,突然有一种历史感扑面袭来,我叹了句∶大东京铁塔风韵尚在呀!
  西元前二二五年,秦将王贲久攻大梁城不下,乃决水灌城。於是,繁华的魏都大梁城毁於洪水。西汉司马迁在写作《魏公子列传》前,曾独自漫步大梁夷门。看著残破的魏都遗址,司马迁长叹∶大梁之墟呀!
  ·从独居寺到开宝寺
  讲开封铁塔的历史,要从西元五五九年讲起。
  北齐天保十年(西元五五九年),一个僧人在开封城东北的夷山找到了理想的「阿兰若」。「阿兰若」在佛教的意思是「空闲的地方」。这位在史料中无从查找其真实姓名的僧人,大约是在远离尘嚣的野外随便搭建了一处避雨遮阳的茅草屋,躲开凡尘的甘扰,专注於打坐念佛。他给自己的「阿兰若」起了一个儒雅的名号--独居寺。
  独居寺那位僧人不曾料想,他在夷山荒丘之上不经意搭建的寒舍陋屋後来地位显赫。
  西元七二九年,即独居寺香火延续一百七十年後,独居寺迎来了一个重大事件。那一年,自认为功成名就的唐玄宗效仿秦始皇、汉武帝去泰山封禅。从泰山返回路经汴州时,唐玄宗一行停下来稍作歇息。歇息之时,唐玄宗漫不经心地在附近闲游,一脚迈入了独居寺。可能是对独居寺过於寒酸的状况比较同情吧,玄宗下诏重修该寺。为了纪念东巡泰山封禅的活动,唐玄宗又将独居寺赐名为「封禅寺」。从此,夷山独居寺那份清静,被皇家之气生生夺了去。
  宋朝初年,封禅寺又一次被皇家眷顾。宋太祖赵匡胤与他的前朝恩主周世宗柴荣对待佛教的态度不同。周世宗柴荣在显德二年实行「限佛」政策,削减了後周境内三万零三百三十六座寺院,迫使六万僧尼还俗。故而柴荣在佛教史上落了一个「恶人」的名声,与另外三个「毁佛」的皇帝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并称「三武一宗」。柴荣抑制佛教主要是为了发展经济,增强国家实力。柴荣是五代十国五十馀位帝王中最不糊涂的一位,他在位不过五六年(西元九五四~九五九年),却给赵宋王朝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家底。
  赵匡胤在把柴荣七岁的儿子柴宗训赶下皇位後,一度将其送到後周国寺天清寺内小祝这天清寺便是繁塔所在的寺院,繁塔原名为天清寺塔。明代李濂的《汴京遗迹志》中记载∶「天清寺於周世宗显德二年中创建。世宗初度之日曰『天清节』,故名其寺亦曰天清。」天清节,就是周世宗的生日。帝王将其生日定为某某节这种做法,始於唐而盛於宋。
  显德二年正是柴荣发布命令抑制佛教之时,但他竟容许开封城内的天清寺大兴土木,也算一件奇事。天清寺又「赶巧」在柴荣生日那天竣工,成了一个向皇帝讨好的「献礼工程」。赵匡胤倒是重视佛教,不过,也许是因为天清寺与柴荣关系密切,在开封城中诸多的寺院中,赵匡胤独独冷落了天清寺。
  赵匡胤冷落了天清寺,但对封禅寺却很关照。西元九七○年(开宝三年),赵匡胤下诏,改封禅寺为开宝寺。用自家年号给封禅寺命名,可见赵匡胤对这座寺院的重视。赵匡胤下令,直接从国库拨出款项,在开宝寺「重建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当时的开宝寺有多大规模?河南大学教授程民生说∶「铁塔以南到今天的河大,当时都是开宝寺的地盘。」
  宋太祖在佛教史上落了个好名声。早在建隆元年(西元九六○年),太祖一登上皇位就下诏说∶「诸路州府寺院,经显德二年停废者勿复置,当废未毁者存之。」这就是说,赵匡胤停止了前朝柴荣抑制佛教发展的做法。
  宋太祖赵匡胤对佛教的重视程度从以下两件事就可以看出来∶西元九六○年,沧州僧人道圆由西域返回中土,太宗亲自接见道圆不说,还赠以紫色袈裟和金币;又过了两年,一百五十七名僧人集体请求出游西域,太祖又是给以鼓励又是送盘缠(每人铜钱三万)。左右大臣害怕太祖崇佛过度,反误了朝廷大事。只有太祖的老弟赵光义(即後来的宋太宗)比别人鬼,他看透了老哥的心思。赵光义对宰相赵普说∶「浮屠氏之教,有俾政治,达者自悟渊微,愚者妄生诬谤,朕於此道,微究宗旨。」好一个厉害的赵光义,如此政治嗅觉,如此看人的眼力,岂有不接大宋皇位的道理?继太祖削平荆湖、南汉、南唐之後,赵光义又平定了吴越和北汉,完成了北宋真正一统天下的大业。
  吴越亡国後,其财物也被赵宋任意掠夺。赵宋王朝从吴越国掠夺来的财物中,有一件是佛祖舍利。开封铁塔的出现,就和这舍利有关。
  後周的皇帝柴荣不喜佛,同时期的吴越国王却崇信佛教。当时吴越国境内的宁波四明山阿育王寺舍利塔内安奉著佛祖舍利,西元九一六年,吴越国王派人前往四明山阿育王寺,硬是把佛祖舍利索要过来放到杭州的罗汉寺供奉。
  北宋赵氏君临天下後,吴越国国号虽存,而实则已非独立之国。吴越王钱倜「王不王,臣不臣」的,对北宋非常恭谨。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西元九七八年),钱倜再度到东京朝拜,遂被留居。钱倜一看形势不对,立即自动向太宗光义上表,表示愿意把吴越国的土地献给大宋。吴越国将吏听说这个消息後,无不痛哭。宋太宗赵光义动用了一千零一十四艘船,把钱倜的亲属、官吏及吴越之地的财物悉数征入京城。在这次行动中,一位名叫赵熔的北宋供奉官任务特殊,他受赵光义的指派,特意迎奉杭州罗汉寺的佛祖舍利。佛祖舍利抵达东京後,宋太宗起初将其供奉在紫禁城内的滋福殿中。
  太平兴国七年(西元九八二年),宋太宗决定在开宝寺福胜院内建一座木塔,以安放舍利。就这样,开封铁塔的母体--灵感木塔走上了历史舞台。
  名匠喻浩建造灵感塔
  一九九四年,国家发行了一套四枚古塔邮票,分别是西安慈恩寺大雁塔、泉州开元寺镇国塔、杭州开化寺六和塔和开封国寺塔。国寺塔是明代时铁塔的正名。十年过去了,如今,这套邮票在铁塔公园博雅斋柜台还有销售,标价十五元。
  四枚邮票中的杭州六和塔,是吴越国最後的君主钱倜所建,时间在西元九七○年,正巧是北宋第一个皇帝赵匡胤把封禅寺改名为开宝寺的那一年。
  除了六和塔外,吴越王钱倜还建造了另一座名塔--雷峰塔。雷峰塔原名黄妃塔(又名西关砖塔),是钱倜为庆祝爱妃黄氏喜得贵子而建。後来,黄妃塔的原名逐渐被人淡忘了,但广为流传的《白蛇传》让人们记住了雷峰塔。一九二四年八月,雷峰塔突然倒掉了。塔倒之後,人们清理残迹时,在砖孔内发现了《宝箧印经》。这本《宝箧印经》的卷首写著∶「天下兵马大元帅吴越王钱弘倜(钱倜原名钱弘倜,後来为避赵匡胤父亲赵弘殷的讳,改为钱倜)造。此经八万四千卷,舍入西关砖塔,永充供奉,乙亥八月。」乙亥年乃北宋开宝八年(西元九七五年),其时吴越国已经快要灭亡了。到了将要亡国的时候,钱倜还不忘造塔,可见吴越国对佛教的重视。
  杭州现存的许多古代寺塔和开封铁塔地宫安置的佛祖舍利,都是可怜的亡国之君钱倜的遗物。从这一点来说,杭州的六和塔和开封铁塔还是有点间接关系的。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先後参观过泉州镇国塔、西安大雁塔,拐回头再看开封铁塔,就有了一种比较。那用石头建成的镇国塔曾经给过我一丝苦涩,然後是一份亲切。镇国塔是因战乱南迁到泉州的汉人沿袭中原建筑风格建造的,最初是一座木塔。木塔後来被火焚毁,人们换用石材,承袭旧制又造了一座石塔。泉州人说,镇国塔和洛阳桥一样,寄托著南迁汉人思念故土的情感。六和塔也一样,它和我所居住的故土中原有某种历史的牵连和瓜葛。
  ·木塔八年建成
  开宝七年冬,赵匡胤发兵讨伐江南李煜,令吴越出兵助战。吴越王钱倜亲自率兵五万,攻陷南唐之常州。当时李煜致书钱倜道∶「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两年後,大宋灭了南唐,钱倜无限惶恐,乃上书表示,愿做大宋的普通百姓。钱倜在东京城心惊胆战地生活了十年,最终,宋太宗还是毒死了钱倜。一向小心谨慎地讨好赵氏兄弟的钱倜,竟和一向郁闷怀旧的南唐後主李煜落得个一样的下场。
  宋太宗赵光义不喜欢吴越王钱倜,却喜欢吴越国罗汉寺的佛祖舍利,他下令专门建塔,以供奉佛祖舍利。开封人相信佛祖舍利至今还在铁塔地宫之中,未被盗走。对於这一点,我存疑。多年前,开封人曾把繁塔的地宫打开,落了个空无一物的失望。好在有另一个发现∶碎裂成两半的地宫石板塔铭,告诉後人繁塔始建於宋太祖开宝年间。印度人习惯於把舍利存於塔内,中国人沿袭墓穴的概念把舍利藏於塔的地宫。铁塔塔基之下的地宫内,藏著未知的神秘。
  宋太宗最终选定吴越国木工喻浩来建造开宝寺塔。喻浩是杭州人,出身於木匠世家,自幼便酷爱木工手艺。在吴越国时期,喻浩曾任杭州都料匠,史书称其「有巧思,超绝流辈」,著有《木经》三卷。
  吴越王钱倜曾在凤凰山麓梵天寺营建一座木塔。塔建到两三层时,钱倜亲临施工现场并攀登木塔。站在塔上,钱倜觉得塔身微微晃动,便叱责工匠。工匠们以为塔身尚未布瓦,所以容易摇晃。谁知布瓦之後依然如故,工匠们只好去请教喻浩。喻浩建议在每一层铺上木板,弄结实了,让上下成为一体,人登上去,压力均匀分布於四壁,整座塔便稳固了。大家依了喻浩所言,果然有效。
  据《後山丛谈》记载,喻浩自杭州到东京後,把京师街巷走了个遍。每次走到相国寺唐代门楼,他便仰脸凝望,站累了就坐下看,坐累了就躺下看。有人问其故,他说,这相国寺门楼其他的部位我都能仿效,只是对於卷檐架构不解其意。相国寺圣容殿前东西两旁有古井,後来喻浩负责为古井建造了井亭,果然「极其工巧」,成为相国寺十绝之一。
  今天的开封人说∶「当时朝廷遍寻京城匠师,最终找到了喻浩。」吴越国亡国後,喻浩流落到了北方。为新主人造塔时,喻浩如在吴越时一样一丝不苟。想必这是手艺人的禀性。喻浩或许只想造塔不问政治,开封人说他信佛,对造塔有瘾。塔本自印度来,是用来珍藏佛祖舍利的建筑物。自东汉时期传入中土後,塔把许多中国的楼阁建筑元素融入其中,逐渐成为佛家的一种标识性建筑。
  东汉以後,战国至西汉时期一直盛行的高台建筑逐渐为木结构高楼所替代,无论宫廷、地主庄园还是城门楼,都以木结构为尊贵。到西元九八二年,宋太宗依旧用木料在开宝寺建塔以安奉舍利。木质构件具有易损、易燃的先天缺陷,五十六年後,木塔遭雷击焚毁。为重建此塔,宋仁宗颇费了一番周折。
  中国古建筑中,鲜有留下建筑设计师尊姓大名的,灵感木塔是个例外,喻浩可算是一个幸运的工匠。灵感木塔焚毁後,宋仁宗於庆历四年(西元一○四四年)建起的琉璃塔就没有留下工匠的名字。後人猜测∶琉璃塔应是仿木塔而建。
  灵感木塔早已燃成灰烬,但它的设计者喻浩的蜡像陈列在铁塔北侧的文物馆中供人瞻仰。我曾经听到一外地游客在喻浩蜡像前低语∶「噫,原来铁塔是一个杭州人设计的呀!」木塔已经消失了,但它的设计者留在了历史上;铁塔耸立至今,但其设计者却消失在历史深处。
  千年前喻浩造木塔的情形,後人只能从前人记述中略知一二。据说这个杭州木匠颇有点现代人建筑施工时的做派,塔体外用帷幕遮掩,外面只闻斧凿锤击之声,不见其形。喻浩天天都在施工现场待著,每遇上下榫不照应的时候,他就上去敲上几锤,「即皆牢整」。
  历时八年,西元九八九年,木塔落成。塔八角十三层,高三百六十尺。时隔多年之後,欧阳修在《归田录》中记述∶「塔初成,望之不正而势倾西北,人怪而问之。浩曰『京师地平无山而多西北风,吹之百年,当正也』。」欧阳修生於西元一○○七年,卒於西元一○七二年,开宝寺的木质、琉璃两塔他都见过。不过,木塔只存在了五十六年就焚毁了,远远不到百年,所以他也无法验证喻浩所说的「吹之百年,当正也」。采访中,在开封人的提示下,我远望铁塔,觉得塔身还是偏西北倾斜,难道建造琉璃塔,还是故意建了个斜塔?
  因建於开宝寺福胜院内,所以木塔最初命名为福胜塔。西元一○一三年,宋真宗驾临福胜塔前,忽见塔顶的宝珠发光,所以将其改名为灵感塔。如今,铁塔北侧新建了一座反映灵感木塔那段历史的灵感院;南侧有一亭也是新筑,名叫「喻浩纪念亭」。
  ·仁宗重建遇阻
  灵感木塔被焚毁後,宋仁宗赵祯派人将塔基掩埋的佛祖舍利掘出,迎入宫中供奉。当时,京城王公贵族竞相前往瞻仰舍利,以此为荣。传说佛祖舍利在宫中发光显灵,使得仁宗产生了重建灵感塔的想法。
  宋太宗建灵感木塔时,因耗钱百万而遭到大臣的抱怨,当时侍御史田锡曾上书言∶「众以为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这一次,宋仁宗刚提出想重建灵感塔,立马有大臣表示反对。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造塔的是主持谏院的北宋著名书法家蔡襄。他说,舍利在宫中发光,有人说是佛祖显灵。舍利既然有神通,怎麽连自己的灵感塔都不能佑护呢?天火袭来,一夜之间就把灵感塔烧掉了,这算什麽灵验?当年蔡襄不知道舍利发光原因,所以他解释舍利发光时说∶「枯久之物,灰烬之馀,或有光怪,多亦妖僧之所谓也。」他最後表示,建塔可以,但最好「不费於官,不扰於民」,所需资金由皇家自理。
  为了建塔的事,左正言(官职名,属於谏官)于靖还与仁宗大吵了一常据《孔氏谈苑》记载,于靖是一个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谏官。时至盛夏,天气酷热,于靖一身臭汗上朝,面见仁宗劝谏。话不投机,于靖便不顾君臣礼仪,凑到仁宗跟前吹胡子瞪眼睛。仁宗抱怨说∶「这厮一身臭汗差点儿把我熏死!」一群大臣唾沫星四溅地追著仁宗争论,仁宗没办法,只得暂时息事宁人,不再提及建塔之事。
  琉璃塔彰显帝王意志
  由於诸多大臣的反对,宋仁宗赵祯将重建开宝寺塔的计划搁置了四年。皇佑元年(西元一○四九年),他下诏重建开宝寺塔,以安置佛祖舍利。
  宋仁宗并没有理睬蔡襄按旧制复建木塔的建议,对於不顺耳的话,他也会采取高高挂起的态度。仁宗虽然总体上是个好皇帝,但他当政期间也有不良记录。比如,他曾经下令禁止群臣越职言事;再比如,对於于靖这种爱发表意见又敢用臭汗熏他的谏官,仁宗也会采取点措施--把他贬到远离京师的地方去。西元一○四九年,宋仁宗再次公布建塔决定的时候,也许是慑於天子的威严,没有多少人再对此发表反对意见了。
  ·一意孤行 重建宝塔
  仁宗赵祯是宋代皇帝中在位时间最长的,长达四十二年。决定造塔那年,仁宗三十九岁,十四年後他在京师病死。据《宋人轶事汇编》记载,仁宗去世的消息传到西京洛阳後,军民人等早晚面朝汴京方向号哭不止,焚纸产生的烟雾飘满了天空。京师开封的市民索性罢市休业,哭祭仁宗。仁宗的永昭陵在今天的巩义市,一个无名的宋代诗人曾在永昭陵寝宫墙壁上写道∶「农桑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更不能。四十二年如梦觉,春风吹泪过昭陵。」
  仁宗确实是北宋皇帝中比较英明的一位,他不崇佛,也不像他的老爸真宗赵恒那样迷恋道教。他重视儒学,范仲淹、欧阳修、苏东坡、曾巩等许多光芒万丈的大儒文豪都出在仁宗年间。
  无论在史书上,还是在民间,仁宗的名声都非常好。据史料记载,仁宗十分节俭,「四时衣夹衣,冬不御炉,夏不挥扇,禀天地冲和之气故也」。这些记载也许是事实,但同时,真实的仁宗也有花钱如流水的一面。
  因为实行「文治」政策,北宋的经济发展较快。在宋太宗时代,京城开封已表现出大都市的风范。北宋的东京比汉唐的长安、洛阳繁华富丽得多,市井商业也更为活跃。以至於当时有人慨叹∶「栋宇密接,略无容隙,纵得价钱,何处买地?」河南大学教授程民生说∶「东京城下水道十分宽敞,能住人能行走,可见北宋的东京城下水道系统档次之高。」当时的东京城,「甲第星罗,比屋鳞次,坊无光巷,市不通骑」。
  民间尚如此奢华,赵家皇室哪里能耐得装恭俭的寂寞。中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在他的《中国建筑史》中说∶「国初太祖朝建设未尝求奢,而多豪壮,或因周庙之制,宋初视为当然,故每有建置,动辄数百间。」梁思成列举了开宝寺重建的例子和为安置吴越亡国之君钱倜、蜀主孟昶而建造豪宅大院的例子。赵匡胤是开国之君,其时国家尚不富裕,所以大规模的建设还比较少。到了太宗赵光义之时,先是建上清太平宫,又建开宝寺木塔,大手大脚地花钱的势头已经出现。
  赵光义的儿子是宋真宗,梁思成说,真宗「愈崇道教,趋祥异之说,盛礼缛仪,费金最多。仅一个玉清照应宫便调动诸州工匠,耗时七年而成」。据说玉清照应宫的建筑之精,盖过了历朝宫观。真宗对於建造宫观确实有兴趣,建玉清照应宫时,他每天亲自往施工现场颠颠地跑。
  真宗的儿子仁宗运气似乎不太好。仁宗在位期间,西元一○三二年,大内失火,宫中的八座主要殿宇被烧毁。修缮大内的急务交给宰相吕夷简负责。这一工程花钱不少,但事关皇宫,也实在是不得不花,大臣们也都没有说什麽。在此之前,真宗建的玉清照应宫在雷雨中被毁,太后於朝堂上向大臣哭诉。众臣不等太后说出重修的意思,赶紧说∶「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复修葺,则民不堪命。」经过讨价还价,玉清照应宫当时仅修复了两殿,二十五年後再增修两殿,改名为万寿观。
  开宝寺塔也属於毁於天灾後再行重建的专案。仁宗时期京城连年发生火灾,亟待修复的建筑实在太多,所以蔡襄、于靖很激动地谏阻仁宗重建开宝寺塔。为了阻止仁宗大兴土木,欧阳修专门写了《上仁宗论京师土木劳费》一文。他在文章中说,开先殿仅仅是两根柱子损坏,已经花费了一万七千多钱。他还说,纵使肥沃的土地不生他物,唯产木材,也不能满足本朝土木建筑所需。既然开宝、兴国两寺塔和其他寺观、宫阙皆焚毁荡尽,足见上天厌恶过度奢华,所以希望陛下吝惜国财民力..。
  欧阳修的文章虽然写得好,但还是没有说动仁宗。仁宗一意孤行,决心重建开宝寺塔。重建後的开宝寺塔共有一百六十八级台阶,这个数位碰巧和北宋的寿命相同。
  ·大宋文豪冷落铁塔
  吸取木塔被焚的教训,重建开宝寺塔时改用耐火绝缘、能抗雷击的琉璃砖瓦建造。塔址也从开宝寺的福胜院移到夷山之上的上方院。上方院又称为上方寺,所以新塔又被称为上方寺塔。
  喻浩所造灵感木塔高三百六十尺(当时的一尺比现在的一尺短),换算过後大约是八十七米。新塔要比灵感木塔矮一截,但後来的开封人还是把它誉为「擎天巨柱」。那天,我在铁塔上下一个来回,第二天大腿肌肉又酸又疼。得知我的情况,开封的一位计程车司机说∶「爬它干啥?上一回腿疼得三天缓不过来劲。」
  仁宗该知足了,北宋存在了不过一百六十八年,但他力排众议建造的琉璃塔,却像铁一样结实,历经电闪雷鸣、冰雹暴雨甚至洪水冲刷,铁塔都没有折断;来自北方的金戈铁马把开封城践踏了几遍,铁塔屹立如故。虽然今天的铁塔已经丧失原来的宗教意义,但它毕竟还耸立在那里。
  今天的我们即使手握《东京梦华录》、《汴京遗迹志》在开封城东奔西跑,也找不到哪里是大内和御街,哪里是矾楼和瓦市。因为历经沧海桑田,真实的宋城已经埋在地下。今天开封的古建筑中,除了铁塔、繁塔,若有哪个人告诉你说某座建筑是宋代的,都该是假货。
  今天的铁塔地位显赫,拥有专家和平民的一致尊敬。但在宋代,在铁塔刚刚建成的日子里,情况远不是这样。当时的文人墨客普遍不买铁塔的账。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送给我一册关於铁塔的资料,上面收录了不少描写铁塔的诗句,却没有一首宋代大家的诗作。我觉得纳闷,便向张玉发先生请教。他当时没有言语,两天後唤我过去,拿出欧阳修的《归田录》和《于靖直谏》的合订本给我看,算是对我所提疑问的一个交代。欧阳修和于靖两人在文中只提到了木塔和动议中的新塔,而随後建起的铁色琉璃塔似乎已不值得他们眷顾,甚至连「花椒」的文字也没有留下。
  除了欧阳修之外,仁宗年间的其他文学大家如苏洵、苏轼、苏辙、曾巩等,也没有留下有关铁塔的文字。面对东京城内最辉煌、最高的塔,大宋的顶级文人们竟都无动於衷。这种情形与唐代文人对於龙门石窟的态度十分相似--龙门石窟是完成於唐代的伟大作品,但唐代诗人没有一个写过关於龙门石窟的诗。白居易在龙门长期居住,也没有留下关於龙门石窟的文字。唐代文人认为龙门石窟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东西,对开凿龙门石窟有意见。但龙门石窟又是皇家开凿的,文人们也不好说什麽,於是,大家选择了沈默。同样,宋代文人从忧国忧民的立场出发,认为铁塔是一座过度奢华又没有实用途的建筑,白白耗费了大量民脂民膏。但铁塔又是皇帝建的,不能随便议论,所以他们对铁塔保持了集体沈默。
  到了明代,「前七子」之一的李梦阳为铁塔赋诗一首∶「铁塔峙城隅,川平愈觉孤。登天盘内磴,落日影东湖。」这位文人还在问∶「何年藏舍利?光彩射虚无。」《汴京遗迹志》的作者、地道的明代开封人李濂也有「宝塔凭虚起,登游但几重」的遗墨。
  自古以来,凡称得上名胜的建筑都离不开文人墨客「白纸黑字」的追捧。在「庆历新政」变法失败後,范仲淹被宋仁宗贬出京城。庆历六年,范跑到岳州(今湖南岳阳城)找同年进士、岳州知州滕子京「散心」,触景生情,遂写下千古名文《岳阳楼记》。岳阳楼因此成名,引得今日游客纷纷登临。此外,欧阳修被贬安徽滁州知州时作了《醉翁亭记》、《丰乐亭记》,苏东坡在陕西凤翔府时作了《喜雨亭记》、《 虚台记》。
  开封铁塔的前世今生是大宋天子强行给予的,它不是能让文人心存依靠的东西,也无法强求文人们作文以记之。不过,天子们在乎这座塔,不断地对它所在的寺院进行修缮并改名。
  明代英宗(朱祁镇)天顺年间,开宝寺在修缮後,英宗下诏改名为相国寺。既然赵匡胤可以更改李隆基的封号,人家朱祁镇当然也能改变赵匡胤的。西元一七五一年,乾隆帝命徐化成修葺相国寺後,又赐名为大延寿甘露寺。这是天子的无聊,後朝不认前朝的账。而民间又不买皇帝老子的账,如今,所有皇家给予铁塔的正名都被老百姓淡忘了,大家只记得「铁塔」这个俗名了。
  风雨数百年铁塔与古都同在
  西元一九五二年十月三十日,毛泽东主席站在开封铁塔的北面,久久地仰望著塔身。主席身边的河南省省委书记吴芝圃好像意识到点什麽,赶忙上前说∶「塔上的大窟窿是一九三八年日寇攻占开封时,用大炮打的。」
  主席明白了,然後给身边陪同的同志说∶「这个铁塔名不虚传,代表著我们中国人民是打不倒的。他们把它打不倒,我们把它修起来。」
  主席发话了,开封市政府随即把修葺铁塔的报告上呈中央。一九五四年,文化部拨付专款二十一万元以修葺铁塔。一九五七年六月十一日,施工队进入现场,脚手架搭了起来。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说∶「修复铁塔的工程是由开封一建公司承接的,总工程师是开封市建设局的田延寿。田公若活到今天,该是百岁老人了。」
  铁塔公园文物陈列馆内有几张当时施工现场的照片,十分珍贵。从北面仰望塔壁,看到琉璃砖缝间有明显的白灰痕迹,讲解员王志新说∶「你一看就能知道哪块儿是後来修补上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曾爬上铁塔,看到那个被日寇炮弹打出的窟窿有一人多高。」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先生如此描述。後来我专门去了趟开封市博物馆,我猜想那里一定会有对铁塔历史的记录。果然,在开封市博物馆,一幅民国时期的铁塔照片进入了我的视线。那幅照片是摄影者从塔的北面拍摄的,照片上铁塔的塔壁满目疮痍。
  「我们把它修起来」,毛泽东五十二年前在开封铁塔下说的话掷地有声。铁塔似乎具有与生俱来的幸运。据说毛泽东当年是到开封视察黄河,顺便去看了看铁塔。
  ·历代开封人不忘修铁塔
  开封人有怀旧的情结。西元一五二六年,一个在山西为官的祥符(开封)人「坐忤权贵」而免官。他是西元一五一三年河南乡试的第一名,一年後在北京考中进士。免官归汴後,他杜门谢客,以著书自娱。此人就是《汴京遗迹志》的作者李濂。
  李濂「少负俊才」,他仰慕魏公子无忌与侯嬴的侠义风骨,常与同伴骑马出城打猎,效仿古人慷慨悲歌。他在外做官十一年,最後「以才致谤」,依然性格不变。
  丢官之後,李濂有了闲暇时间,便在开封辑录旧闻、寻访古迹。在铁塔建成约五百年後,李濂记述了开宝寺的状况∶「漆胎菩萨五百尊并转轮藏黑风洞,洞前有白玉佛。後殿内有铜铸文殊、普贤二菩萨骑狮象,莲座,前有海眼井,世谓七绝。元末毁於兵,海眼井亦久失其处。国朝洪武十六年,僧祖全募缘重建。」在李濂生活的时代过去将近五百年之後,再读这样的文字已很难有具体的概念,只能依稀看出明代开宝寺所存的前朝遗迹比现在「阔气」得多。李濂记述汴京遗迹的目的,在於备忘。李濂知道古迹不能长存不废,不能复制重生,他在重游相国寺後,如此凄然地写道∶「余少时,尝读书相国寺僧舍中,见大殿前有古碑二十馀,多可观者。今四十馀年矣,昨偶至寺游览,止见三二碑,剥落漫漶,皆不可诵,余不知所在。徘徊其下久之,重为之怃然。」
  怃,在词典中有两层意思∶一是爱怜;二是失意。我觉得李濂当时这两种心情都有。一个「世居大梁」、熟悉开封一砖一瓦的文人,若是面对古迹损毁的现实不「怃然」,那才叫说不过去呢。
  一九五七年六月,在修复铁塔时,人们在铁塔的顶部发现了记录清康熙七年(西元一六六八年)修葺铁塔之事的石刻。关於明清对铁塔的修葺的记录多来自石刻和笔录,这些记录大都很简要,没什麽故事,读来乏味。据记载,明洪武二十九年(西元一三九六年)对铁塔的那次整修是历次整修中最重要的一次。当时,朱元璋的儿子、周王朱橚在铁塔内嵌置了四十八尊黄琉璃阿弥陀佛像。我在登塔时留意过这些佛像,还数次用手抚摸过那些佛像慈祥的脸蛋儿。
  在铁塔上向西南远眺,可以看到龙亭公园的潘家湖,那一带曾经是周王府所在的地方。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橚被封为周王,建藩开封。这位周王好学,喜欢吟诗作赋,作《元宫词》百章。他还爱研究草类,著成《救荒本草》一书。周王朱橚在北宋皇宫的旧址上大兴土木,营建自己的府郏据说宋代皇宫周长五里,周王的王府周长扩展到九里十三步,比宋代皇宫还要大气。周王一心想恢复「废都」的元气,他整肃市容,加固城池,增修寺观。在整修铁塔的同时,他还一并修缮了繁塔。
  据民间传说,繁塔的残缺是朱元璋到开封「铲王气」所致。繁塔的史料很少,塔体又半残,这就给後人留下了很大的联想空间。在开封采访时,我看到了两本书,一本是介绍铁塔的,一本是介绍繁塔的。这两本书的作者在书中都把两塔进行了比较,比较中隐隐地透露出开封文人对繁塔无法修复的遗憾。
  比铁塔还要古老的繁塔运气一直不如铁塔,据说它现在所能招徕的游客也屈指可数。我曾经在古吹台上眺望过繁塔,但始终没能亲近过它,触摸过它。我曾经在开封博物馆的展示柜里,近距离地欣赏过繁塔上的佛像砖,它的色泽更接近唐代西安大雁塔的色泽。繁塔受委屈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它都没有像同城的铁塔那样得到足够的重视。「铁塔高,铁塔高,铁塔只搭繁塔腰。」民谣中饱含著开封人对曾经伟岸的繁塔的怀念。繁塔曾经高过,就像开封城曾经阔过一样,太辉煌的往昔让开封人回味不已,也让开封人难以释怀。
  民谣所述或许是实情,但今天的铁塔和繁塔相比,开封人形象地说,一个是英俊魁梧的武松,一个是矮小短粗的武大郎。面对运气远胜於己的「同城兄弟」,繁塔也许只能永远满怀一腔惆怅。
  ·接引佛铜像长伴孤塔旁
  虽然铁塔远比繁塔帅气,铁塔的运气也比繁塔好,但在数百年的岁月中,铁塔也曾经饱受凄凉。清人侯朴诗云∶「佛座凄凉饥鼠卧,禅房寂厉旧僧无。」自唐李隆基改独居寺为封禅寺以後,夷山寺院建了毁,毁了建,最後唯馀接引佛铜像和寂寞的铁塔相依为命。
  那重达十二吨、高五点四米的铜铸接引佛为北宋所铸,明代置於铁塔所在的国寺大殿之中。明末,一次大水冲来,国寺大殿的顶被掀了,墙被冲倒了,铜像从此饱受日晒雨淋。直到清乾隆十六年(西元一七五一年)再次整修寺院时,接引佛才重入殿堂之中。道光二十一年(西元一八四一年),开封被洪水围困长达八个月。其时,为了阻挡洪水,开封的五个城门全用土给封严了,开封城成了洪波浩淼之中的孤岛,随时都面临著洪水灌城的灾难。无奈,官方在开封城东、西、北三门设立临时应急的机构--砖局,每日收购民间的砖木石头用以防洪。危急时刻,有人拆了铁塔旁的佛殿,把砖木运到城墙上抗洪去了。
  那次水灾过後,只有铁塔和接引佛兀立在夷山不毛之地,寂寞无主。
  一九三○年,开封城改造南土街,时任河南省民政厅厅长的张钫将街面拆下的木料砖瓦收集起来,在铁塔南修筑了一座八角亭以供奉接引佛铜像。这座八角亭起名「知止亭」,其用意在於训诫做官的要为国为民「知止有定」,按照规章办事,该办的事要办,并要办好,不该办的事则坚决不办。有了八角亭的庇护,接引佛总算不再露宿野外了。当年,堂堂的厅长张钫竟也拿不出几许银两,建一个体面的殿堂以安铜佛,最终还是仰仗民间的残砖馀木,才建了一个八角亭。狭窄的八角亭虽然有些委屈了接引佛,但值得庆幸的是,一九三八年六月,日军在开封北城外谢庄架起五六门大炮轰击铁塔时,炮弹嗖嗖地从八角亭边擦过,八角亭竟毫发无损,安然无虞。
  张玉发先生对接引佛铜像知道得最清楚。二十年前,当力大无比的机械手拦腰抱起十二吨铜佛向西挪动时,作为开封园林处官员张玉发就在现场。在张玉发的私人相册里,珍藏著一张接引佛铜像站立在塔南的照片,那赤足站在莲花座上的接引佛模样慈祥,慈祥之中依稀又有种欲言又止的心思。
  我曾先後两次到一九八六年建成的接引大殿里参观,今天的接引佛已经身披袈裟,遍饰金粉,它看起来已经不像照片上那般素面朝天了。接引佛的模样虽依旧慈祥,只是目光呆滞,紧闭双唇,仿佛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按照佛教净土宗寺庙旧制,接引佛殿多建在中轴线上,坐北朝南,至少也该退而求其次坐西面东。「铁塔公园南边因河南大学用了,公园只能坐东朝西,大门开在西边。旧制不必恢复,今天的人还要生活,河大比一个门继续朝南开的旧制重要多了。」张玉发如是说。有开封人开玩笑说∶「大殿向西也好嘛,过去都是接引佛接人去西天享福,人活得滋润後,引渡神自己还想去极乐世界哩。」
  「可神职压肩呀,佛岂能一走了之?」我久久地仰视著这尊北宋铜佛,不由得发起了呆。从神游之中回过味来,我蓦然回首般转了一个身,但见大殿内只有一个值班员独守著一桌一椅,倦意无限。
  高塔之下的高僧身影
  每天下午两三点钟,七八个老人各自拎著一个小板凳步履蹒跚地走来,陆续聚集在开封铁塔公园大门外的一棵老楝树下,扎堆聊天。老人们聚在一起坐坐,说说话。显然,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我一一询问老人的年纪,结果发现都已年过古稀,有的甚至已是耄耋之年。一个老人说,他们中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这几天腿脚不便,没来。
  每每在古代建筑前见到老人,我总有一种亲切感,仿佛老人便是过去,便是历史现场的追诉者。
  聚在铁塔前的这些老人们保存的记忆零星破碎,但依然让我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一九三八年阴历五月,老日(老百姓对日本侵略者的俗称)用迫击炮打铁塔。後来老日就进了开封城,司令部就在河大设著。」一位自称有七十八岁的老人说。
  「我小时候,这铁塔周围就没什麽了,有人在这一片放羊。」另一个老人说。
  「民国时期,铁塔附近的穷苦孩子没钱上正规学校。铁塔的和尚行善,就教孩子们读书。当时分大小两个班,一共四五十个学生,老师是释净严法师。」家居开封北门大街、七十六岁的张书堂老人的敍述,把话题转入了与铁塔关系密切的一个人群--僧人。
  ·一前一後两高僧
  铁塔旁边有一个湖,名曰铁塔湖。湖的西北岸,有一座和尚墓葬塔。这座塔由青色大理石雕砌而成,或许因为没经历过风刀霜剑的磨砺吧,它显得有点粗糙。塔铭行文刻录在塔刹,那些字迹我仰视也无法看清。这种形制的青色大理石灵塔,我曾经在少林寺塔林中见过,它该属於高僧的灵骨安存处。
  关於铁塔历史的资料,记录的大都是皇室和铁塔所在的这个寺院的来往,还有寺院不断被易名、被增修的故事。而堂堂北宋皇家寺院的和尚们的故事,却没有被记述。是夷山寺院的众僧一向平庸,不值得记述,还是人们故意忽略了他们?
  在铁塔公园采访的感觉,和在少林寺采访的感受迥异。少林寺有浩如烟海的史籍和碑文,让你梳理不出头绪来,让你读得头皮发蒙。我曾经问中国著名佛教考古专家温玉成∶「一本《少林访古》,你写了多少年?」温玉成伸出十指,表示十年成一书。和少林寺的情况不同,夷山寺院的历史资料极少,关於夷山寺院僧人的记载更是难找。
  其实,北宋时的东京,佛教是十分昌盛的。据《宋会要辑稿·道释》记载,北宋时的东京有佛教徒二.四万。河南大学老教授周宝珠在其《宋代东京研究》中,对北宋日益世俗化的僧尼道士生活进行了很不客气的嘲讽挖苦,并称他们是「宋代最大的寄生集团之一」。史料中记载有不少宋朝和尚的荒唐事例∶宋太祖自扬州还京,僧录琼隐等十七人「携妇人酣饮传舍」而不去迎驾,结果遭到惩罚;相国寺星辰院比丘澄晖,公然娶娼妓为妻;僧人惠明在相国寺开了家专做猪肉的餐馆,被人称为「烧猪院」。奇怪的是,连这些荒唐和尚都被「载入史册」,却找不到铁塔所在的夷山寺院僧人的记录。
  千年来,夷山寺院的僧人中,似乎只有一个叫成寻的日本和尚被记录过。据记载,成寻是一位七岁皈依佛门的日本高僧。为探寻日本天台宗的根源,成寻不顾六十二岁的高龄,於宋神宗熙宁五年(西元一○七二年)越海西来华夏。成寻最初在浙江天台山国清寺修习,准备在那里潜心研究佛经。台州地方官上书,把这事告诉了神宗。神宗听说後对成寻很感兴趣,下诏召见。成寻随即北上,於当年十月到达东京。到东京後,成寻就住在铁塔所在的开宝寺院,最後又在此圆寂,也算是和开宝寺缘分不浅。不过,这位日本僧人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住在开宝寺,却写出了具有重要文献资料价值的《参天台五台山记》。
  到了上世纪,这里出了一个名僧,就是净严法师。净严法师曾任河南佛教协会会长,他於一九九一年二月二日在郑州圆寂。净严法师的灵骨被分别安置在开封铁塔公园和山西五台山上。
  净严法师俗名陈天庆,於一八九二年生於河南省唐河县。他剃度出家是在苏州灵岩寺,是一个能行医治病的「和尚医生」。
  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二年间,可怕的天花在开封流行,其时又遇上乾旱无雨、飞蝗遮日的灾年。在饥饿和瘟疫的双重夹击下,开封城民不聊生。好心肠的净严法师和其他佛教界人士北上北京、东至上海,四处化缘求助。在他们的努力下,一箱箱药材、一担担粮食运到了开封,但杯水车薪实在无法普度众生。净严法师情急之下,奔走於开封的医师和商人之间寻觅良策。在医师和商人的帮助下,净严法师用粮食和中药配制出一种药丸,起名为「补饥丸」。两年中,净严法师一共制作出五十万个「补饥丸」发放给开封民众。
  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开封老辈人都还记得这件事,他们说,当时净严法师发放的「补饥丸」个头儿有鸡蛋般大小,净严法师创立的河南佛学院、佛学社当时设在铁塔寺。今天的铁塔东侧,有一座老式青砖房,便是佛学院的旧址。当时那个为穷人家孩子开设的学校叫佛光小学,现在名曰博雅斋,是一个纯粹的工艺品商店。
  净严法师是夷山佛门圣地的最後守望者。在开封沦陷初期,他利用佛教的特殊地位,曾在铁塔、白衣殿、贤人巷、女众林等地建立了五处难民收容所,共收容难民两千馀人。
  关於净严法师的文字,同样缺乏细节的描述。这使得我无法继续描摹这位大善大德的和尚。他似乎更像一个慈善家,一个社会活动家。净严法师的慈悲,既来自他佛门高僧的身份,也来自天性的善良。
  净严法师曾经试图中兴铁塔寺,他的这一次努力和著名的冯玉祥将军有关。冯玉祥人称「基督将军」,对佛寺、道观一点也不客气。他曾一度任河南省政府主席之职。一九二七年十月,冯玉祥下令废除大相国寺、铁塔寺、延庆观等,改大相国寺为中山市场,改万寿宫为中山公园(龙亭公园的前身),延庆观则成为警察驻所。一九三○年,净严法师回到开封後立即与政府交涉,要求归还被没收的寺产,并决心化缘募捐,续燃铁塔寺的香火。净严法师给身居海外的海山法师写信,让他游说华侨予以资助。两年後,净严法师终於在铁塔寺重建了大雄宝殿和十多间僧寮。大雄宝殿落成庆典仪式在一九三二年夏举行,当时有三千多名居士来贺。来自缅甸的华侨赵安澜女士专门捐赠白玉佛像一尊,这是新铁塔寺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一九九六年,那尊白玉佛像被移至新建的灵感院正殿内。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铁塔寺作为佛门寺院历史正式终结。
  今天,那青色的净严法师灵塔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它依然孤单寂寞,没有多少人注意它。即便有人好奇地去塔边看一眼,也可能会忽略塔主人曾经的慈悲和善举。
  ·风尘卷走浮图意
  对於这铁色的琉璃塔,虽然我无法说透它,无法恰当地表述它,可我毕竟试图贴近它、亲近它,因为我相信,它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得多、精彩得多。
  一天,我实在看累了铁塔,便到博雅斋要了一盒包公豆吃。包公豆是花生做的,皮是黑的,极像包装盒上那包公的脸。我送进嘴里一颗包公豆,觉得味道五香,是颗好豆。於是我便想,开封人也真够有韧性的--汴京香烟、铁塔火柴衰落之後,他们又推出包公豆;御街遭市场冷遇之後,他们又推出一个热闹的清明上河园..,这便是城市性格,一个能屡毁屡建的城市,一定有著顽强再生的活力。
  开封是一个市井味十足的城市,是一座能把天上人间、大雅小雅了无痕迹地融入俗世生活的城市。对供奉佛祖舍利的铁塔,开封人甚至也赋予了它世俗赏玩的心态。一个年代、姓氏不详的诗人曾以《铁塔行云》为题,如此描绘过铁塔∶
  浮图千尺十三层,高插云霄客倦登。
  瑞彩氤氲疑锦绣,行人迢递见觚棱。
  半空铁马风摇铎,万朵莲花夜放灯。
  我昔凭高穿七级,此身烟际欲飞腾。
  从汴京人对铁塔这个宗教之地的赞美中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市井之气早已盖过了宗教感。那位诗人没料到的是,这首诗竟成了汴京八景之一「铁塔行云」的代言诗。在开封,「铁塔行云」与「繁台春色」、「延庆晨雾」、「相国霜钟」等齐名,共列汴京八景之中。
  第一次和铁塔公园的职工接触时,他们一致向我推荐一个名叫黄新生的职工,原因是他见过一回「铁塔行云」。黄新生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在二十年前看到的「铁塔行云」,与「铁塔牌」火柴盒上所画的情形一模一样。那是个晴朗的早晨,黄新生和铁塔公园的五六个职工在单位连夜赶制彩灯。一夜忙碌之後,他走出房间稍事休息,擡眼一看,正好望见一朵云由南向北飞来,恰好滞留在铁塔的五六层之间。黄新生说∶「我们几个人一直站在远处看,十多分钟後云才散去。後来拍照片的人来了,可惜没有拍到那景色。」黄新生目睹了一次云绕雾抱的铁塔美景,他当然算是幸运的,因为那种「诗情画意」在今天已很难再遇见。
  从开封人对「铁塔行云」的推重也可以看出,在今天,开封人更多的是把铁塔看做一道美丽的风景,而铁塔作为宗教建筑的本意,反而被大家给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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