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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学源流略讲(7)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吕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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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文益的法眼宗也是得自青原系传承的。他对青原的基本精神理解得很深刻。石头的《参同契》以明暗来表现事理,是发挥理事贯通的精神的。文益对此很有心得,所以他曾为《参同契》作过注解(注已散失)。在《十规论》中也明白地讲过理事圆融的话。此外,他对《华严》的深义也能运用入化。他所讲的禅,是会通教义来讲,不是凌空而谈。同时他又不滞着于文字,运用《华严》却不露痕迹,故很巧妙。他以“六相”来体会《华严》的法界,也就是用六相(总别、同异、成坏)来体会理事的关系。因此,显然不是从体用上而是从本末结构上来讲理事,以房舍为例,房为本,门窗等部分为末;房为总,门窗等部分为别;总为同,别为异;总为成,别为坏。这些说法都是文益继承青原的基本思想而来。
  总之,南岳与青原的基本不同,即在于一从体用,一从本末作理事圆融的解释。这在以后禅宗的发展中也有很明显的表现,他们的思想影响于宋明理学也与此种区别有关。理学之受《华严》影响这是大家共认的,不过他们是通过禅学特别是所谓华严禅而间接受到的影响,并非是直接研究而得之《华严》的。
  禅对于教应该采取何种态度,这是在禅宗的发展过程中一再被讨论到的。如中唐时期的宗密,他既是贤首宗的大家,又是荷泽系的禅师,在其《禅源诸诠集都序》一文中,就曾主张过禅教统一。到了五代末年,南宗禅分成五家支派,有些人对于教又产生了不大正确的看法,或者根本“不看古教”,只凭自己的理解不要典据,或者“乱有引证”,并不符合原来的教义。清凉文益对教很有研究,注意到五家中人的这些缺点,乃“因僧看经”而引起了他的感慨,写了一颂:“今人看古教,不免心中闹,欲免心中闹,但知看古教”。今人看经,心中烦恼,但要免除烦恼,仍只有认真看经之一途(见《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九)。在《十规论》中第八论,他又针对“不通教典,乱有引证”的现象说:“凡欲举扬宗乘,援引教法”这是可以的,但“须是先明佛意,次契祖心,然后可举而行,校量疏密”。这是对待教的正确态度。由文益所指出的这一基本精神,经其门下天台德韶再传永明(寺)延寿,得到更大发扬,延寿对于禅教的统一,再度作了努力。
  延寿是五代到宋初的人(公元904—975年),出身于浙江余杭王氏,曾作过余杭县的库吏。出家后,开始喜天台禅定,入德韶门下,为德韶所器重,付法与他,以后就去明州雪窦开法,法席很盛。当时明州属吴越管辖,吴越王钱弘椒同南方其他各国一样,很重视禅师的活动,意图对于他的统治有所帮助,特为延寿重建杭州灵隐寺,以后还专门为建永明寺(即净慈寺),延寿就在此传播他的禅法。
  当时一般禅师通行的风气是把“玄学(禅)正格”看成是“一切无着,放旷任缘”,认为以此态度,由“无作无修”而达到“自然会通”。廷寿出自法眼一系,不满于这种一般的看法,以为这样就会流于空疏。如果对教漠不关心,只凭己见,即有成绩也不能超出“守愚”“暗证”的范围,见闻浅陋,未免“贻误后学”。由于延寿当时居于新寺,又得吴越王的信任,有相当的声望,所以他就召集了慈恩、贤首、天台这三家佛教的人,“分居博览,互相质疑”,最后由他的禅家的说法作为评判的标准加以评定:“以心宗之衡准平之”,把诸家之说统一起来。这样,他不仅统一了各家对教不同的说法,而且统一了禅与教,由此所得的结论,构成了《宗镜录》一百卷。
  这里所说作为“准衡”的“心宗”,亦即是禅法,这是统一的中心。当时所说的禅,除禅宗之禅而外,还有其他各派所讲的止观也包括在内,但延寿是以达摩禅为准。又所说的教,当时虽有三家,但他也尊贤首为首,这是法眼宗的门风:“禅尊达摩,教尊贤首”这也就是延寿的禅教统一。这些都没有超出宗密所说的范围,宗密就是把教定于《华严》,禅定于禅宗的。在宗密的《都序》中,讲到《禅源诸诠集》的编篡方法时,说此集有各家的种种异说,总计也有百卷,可见内容与规模都和《宗镜录》差不多。
  关于《宗镜录》的体裁,根据他的自序来看:“今详祖佛大意,经论正宗,削去繁文,唯搜要旨,假申问答,广引证之’。那就是三个步骤:先搞通宗旨之所在,次假设问答把道理说透,最后广泛引据证成。为什么叫做《宗镜录》呢?“举一心为宗,照万物如镜”,心即是宗,能照为镜,二者联系起来叫做“宗镜”。以此作为整个线索,“遍联古制之深义,摄略宝藏之圆诠,同此显扬,称之曰录”。这就是把经论的主要思想贯穿起来,掌握圆满的解释,加以宣扬。此书的分量是“分为百卷,大约三章,先立正宗(标宗),以为归趋;次申回答,用去疑情;后引真诠(引证),成其圆信”。这就是《宗镜录》结构三章的内容。
  由延寿的《自序》可见,他写作的目的就在于使禅教统一。他所说的“一心为宗”的心就是自性清净心,并由编篡经论语录予以证明。
  从所搜集的资料看,有关问答、辨别,共分三百四十段——本来祖佛所说都不出唯心的范围,搜集这方面的材料并不困难。全书引证的资料,约有三百种,属于经的百二十部,属于语录的亦百二十部,其他论著六十部,总起来数量不算太多,但在当时(五代末年)义学不甚发达的情况下,还能搜集到这样多的典籍也就算很难的了。
  《宗镜录》编成后,吴越王就收藏起来未予流通,直到延寿死后近百年,于宋仁宗元丰年间(公元1078—1085年)才有木刻本流行。以后还出现新刻的改订本,就不免芜杂紊乱,后来还是收入到大藏经里。到了明末刻“方册藏”,智旭(藕益)发现改订不妥当,便加以删订,略为清晰,到清末还一再有节本出现。
  就佛家义学方面来看,贤首、天台、慈恩等宗经过会昌破佛以后,即显得十分微弱,只能抱残守缺,到五代,就更为衰落,其中尤以天台为严重。例如,当时吴越王曾见到永嘉玄觉(他是禅师而通台宗)的《永嘉集》(后人代编)中引证有关天台判教的说法,不得其解,询问德韶(南唐清凉文益的法嗣),答以须问台家,其时台宗大家为螺溪义寂,经其指出,引文出于《妙玄》(即《法华玄义》,为台宗三大部之一),但当时中国已无此书,只流传海外(高丽、日本),必须从海外访求原本,方得彻解。因此吴越王使人带着重礼去访求,直到宋初才由高丽的谛观送回写本。这说明其时天台宗的好多著述都已散失,讲说也就不能彻底了。贤首与慈恩两家情况稍好一些,但典籍也不完善。因此,在延寿主持下,三家学者所商讨到的不同议论,其水平是不够理想的,不过在当时已是难能可贵的了。由此编成的《宗镜录》虽受到限制,仍能够保存一些材料下来,特别是关于法相、唯识一方面的。因为慈恩宗一开始即未得着发展,幸而通过《宗镜录》的流传,直到明末,义学见解已很浅陋了,但还能大谈相宗,这就全靠《宗镜录》中保存的材料。此录对后世的影响,于此也可见一斑。
  延寿关于禅教统一的思想来自宗密,因而他就从“顿悟”“圆修”上立论。顿为南宗所特别提倡,圆则指《华严》教而言,以南宗的顿悟和《华严》的圆修结合起来,就成了延寿全部议论的基础。延寿自己说,“凡称知识,法尔须明佛语,印可自心。若不与了义一乘相应,设证圣果,亦非究竟”。他所以要引证佛语,就是要用来印证自己所说所想的是否正确。这也就是他崇拜《华严》的原因,因为就教言,《华严》是了义的,一乘的,可谓最究竟了。同时,他还引用历代祖师语录来证明自己的看法,特别引用了他所重视的南阳慧忠的话:“禅宗法者,应依佛语一乘了义,契取本原心地,转相授受,与佛道通”。只要以教来发明心地,自然就会与佛道相通。继之,他还说:“……纵依师匠,领受宗旨,若与了义教相应,即可依行,若不了义教,互不相许”。这就是说,师徒授受也是以教为标准的。若与教不符,师徒可以互不承认。由此证明,他是把教放在头等重要位置的。这样说法也可上溯到宗密。宗密力主顿悟,但不废渐修。由宗密这样的解释,自然会有慧忠那样的结论。因为宗密所说的顿悟并不是指证悟而只是解悟,证悟还需要修习。慧忠所讲的悟(契教心地)重在解悟,所以要教的印可,亦即看看解的对不对。
  但是,由于延寿过于重视禅教的统一,所以比宗密的议论更进了一层,以至把教中的一些界限也弄模糊了。例如,他对法相唯识部分作了特别详细的引用,但分不清其间的区别,夹杂了好些似是而非的议论。他把《起信论》也拿来作为法相唯识学说的骨子,这还情有可原,至于把非常明显的伪书《释摩诃衍论》(说是龙树对《起信论》的注解)也与法相唯识一般看待,就将教弄糊涂了。对待禅宗各家也有类似的情形,对北宗他还划了一个界限,对南宗各家,则加以无原则的调和,无所区别。早在宗密时,即已指出南宗有荷泽、洪州、牛头三大家,且作了高下之分;到延寿时更有了二系五派,他们之间是有分歧的,而延寿却持混沌一体的看法。因此,他不但对教不清楚,对宗也模糊。在《宗镜录》最后引证的一章中,引用各家祖师之说,几乎辨别不出有何不同之点。这种作法可说是他有意识地在进行调和。这样,就使得作为青原一系的后继者,未能很好地保持这一系的精神,而法眼宗本身也没有传几代就趋向衰竭了,以后倒还是由云门、曹洞两派继承青原系的精神传承下去的。
  延寿本人在提倡禅法的同时,还注意净土的实践。这倒表现出他与南岳系禅师的作风截然不同。南岳系提倡无着、无作、无修,放任自然,即此为修道,不再专修何种法门。延寿则作种种修习,据传记说,他对自己主张的净土,躬行实践,非常严格,订出日课,丝毫不苟。他还说:“华严圆教宗旨,理行齐敷(即相并安排),悲智交济,不废善行(见所著《万善同归集》)。”特别发挥了此种主张。这就可以看出,他把禅宗各家看成一样,但在实行上又提倡以净土为主,完全是与南岳的放任自然,对于好事和坏事都置之不问相对立的。这就显得禅宗各家在实行上还是有差别,至少两大系是不同的。
  延寿的这些思想对宋代禅师的影响很大,他们一方面打破南岳与青原的界限,将其理论看成一样,另方面又以禅与净土作为共同的实践。这样做使禅宗扩大在群众中的影响倒是很有利的。因为单纯讲禅比较奥妙,一般群众不易理解,现在和净土一结合,肯定万善同归,这就便于群众接受了。
  在禅师的思想方面,尽管延寿持调和会通的态度难于看出各家的特殊成就,但也由于会通却使许多问题自然地被提了出来,暴露出来。例如,对于“以心传心”的心的议论就是如此。宗密认为,禅宗是“以心传心”的,但在荷泽神会之前,都是“默传密付”,所指之心,就不免各有领会。这种传法很模糊,还有误入歧途的危险。而神会不惜眉毛(禅家以为泄露秘密就会得麻疯病脱落眉毛),指出此心“以知为体”,犹如水以湿为体,这就使心体异常明白了。因此,从宗密看来,这是神会了不起的贡献。延寿仍采取这种解释,并且十分强调,将各家的议论拼凑起来为之证明。但是,这样一来这方面的问题就都提出来了。如以唯识说,万法不离心,一方面固然会发生石头也在心内等问题(见上),同时也提出墙壁木石等无情物也是心之一体,心既以知为性,种种无知之物是否也有知呢?有知即有佛性,无情之物是否也有佛性?以后甚至还提出无情之物也说法等一连串问题。——这些问题原来是分见于各别著作语录之中的,如湛然认为一切无情也有佛性,慧忠认为无情也在说法(有人问他,为何听不到?他答,我也听不到,因为无情说法只有无情得闻),但是问题是分散的,现在集中在一起,就又成为问题了。再后,还把佛性联系到善恶行为上,认为若善恶行为同出一心,应同一性,就应有本性善、本性恶,由此有“性恶”之说。阐提无佛性,但有性善为什么不会成佛?那是因为他们无修善;佛有性恶仍然是佛,这是因为佛无修恶,由是又提出一阐提是否性善或性恶的议论。最后,还发生善恶行为是否可以同样地做佛事的问题。总之,延寿采取荷泽知为心体之说,同时又集中了各家的议论,遂把问题暴露出来。他本人虽只主调和而未能解决,但由此重新引起人们的注意,对以后禅家的思想来说还是有相当影响的。
  禅宗五家后来的发展极不平衡。沩仰宗衰微最早,仰山四传之后,到宋初系统就不明白了。法眼宗的法脉也不很长,延寿算是一大家,但他门下只两传也就无闻了。临济宗原来流传于北方,创宗者义玄就因住在镇州(今河北正定)临济院而得名。他门下知名的有魏府(大名)兴化存奖(公元830—883年),五传到湖南潭州(湖南长沙)的慈明楚圆(公元986一1039年)。他门下有二人都在江西,一为宁州(江西南昌)黄龙(山)慧南(公元1002一1069年),一为袁州(江西宜春)杨歧(山)方会(公元992一1049年),由此又分成两小派:黄龙宗和杨歧宗。一般把它们同原来五大家并称五家七宗。但黄龙后来无何发展,唯杨歧独盛。这样,原来流行北方的临济,此时却由杨歧为代表而成为南方的一大宗了。云门恰恰相反,它原流传广东,宋初汴京恢复两街制度(都城中有大道,分出左右两大街,各有寺院,管理寺院的僧官即随之分左右),所列寺院有律、慈恩、贤首等宗,仁宗时还设立了“十方净因禅院”,最初是请临济宗僧主持,由云门禅师育王怀琏(公元1009—1090年)主持。到神宗时,又增设了大相国寺,规模很大,有六十四院,内设二禅院,由云门宗净慈寺宗本主持,还有黄龙系常聪等禅师参加。因此,云门禅师在北方的势力强大起来,与临济宗对峙。云门一系人才较多,三传为雪窦重显(公元980-1051年),本有中兴云门的声望,来到北方,更加得势,此宗传承较长,直到南宋才渐衰微。另外,曹洞宗本由洞山曹山两代建立的,但曹山直接传下来的只有四代,后来传承乃由洞山的另一系担当,即从云居道膺(?——公元902年)下传,到南宋时势力乃渐盛。由此,最后五家七宗只剩下济曹两家,而曹洞宗的势力始终不能和临济宗相比。
  禅家思想到赵宋一代,有了较大的变化,和唐代开始时的情况有显着不同。如关于禅教统一的思想,特别是贯彻贤首的理事圆融的思想,中经延寿的努力阐扬,已为他宗所接受。其后能继续存在的几派,都是依赖统治者的支持的,当时著名的禅师经常与官僚等周旋,接触上层人物,这就使原来禅宗居住山林常同平民接触而形成的朴素作风丧失殆尽(本来从五代以来已经丧失不少),其基本思想亦积极向主观唯心论方面发展,最后还归结为“一切现成”这句话的实际意义,即彻底肯定现实,不需任何改变。又提倡性恶,不别善恶,无作无修等等。不管这些说法原来意味着什么,但在此时都变成了作恶者的护身符,甚至认为佛亦是性恶云云,此种思想可说是和统治者的需要契合无间的。由此,禅家思想的发展有两种显着变化:
  第一,文字禅。尽管后来禅宗相当重视教,但真正取为的典据的,还是“古德”的语句,即以“公案”(相当现在的档案)而被保存下来的“机缘”语句为主。既用之来作判断当前是非的准则,以构成“现成公案”,同时又可作为资料(公案)去探讨古人的领会,以及所说的道理。但由于一般所传的公案都比较简略,语带玄昧,意义很费揣摩,因而作为教学之用,往往发生困难。并且与文入学士往还,也要求在文字上作更进一步的解说。但此种解说,禅师们还是坚持了一种原则,避免道破语中真意,反对直截了当的解释,于是不能不用曲折的办法,乃产生了所谓“绕路说禅”的方法。这已从不能说到了绕路说了。这样,他们就专在文字技巧上用功夫,走向了浮华、文藻的道路,采用了偈颂、诗歌等文人学士所喜爱的体裁。
  开创这种风气的一般推汾阳善昭(公元947—1024年)。他是临济宗存奖一系的第四传。他集了古人的语句一百条,每条各用偈颂来陈述,称为“颂古”,实际即是公案的颂。它虽然还不是直截地说明古德原意,仍是绕弯来讲,但比原来的公案好懂多了。这种体裁就是文字禅。由于此种作法受到欢迎,继之,云门宗的雪窦重显也作了“颂古”一百条,但是以云门本宗为主而组织的。此风一开,便走上从文字上追求禅意的路子。雪窦死后,临济杨歧派的圆悟克勤(公元1069一1135年)采用雪窦的材料为基础(自黄龙分出后,他们就兼取云门的说法),在颂前加了“垂示”(总纲),在颂文中加了“着语”(夹注),同时还再加发挥叫做“评唱”。这样编成了《碧岩录》(碧岩是夹山的别名)。此书一出,使禅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般有文化的禅师纷纷走上了这一道路。
  克勤的门下大慧宗杲(公元1089—1163年)对此甚为担心,认为这对于老实人是极其危险的事,也和禅宗的精神背道而驰,但也无何善策;便将所藏《碧岩录》的刻板毁掉了。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跟着又另有刻本流行了。除《碧岩录》外,到了元代,曹洞宗禅师投子义青等也有“颂古”,林泉从伦加以“评唱”,成为《空谷集》(空谷传音之意)。曹洞另一大家天童正觉也有“颂古”,元初万松行秀为之作“评唱”,叫做《从容(庵)录》。这类著作十分流行,构成了文字禅的主流。实际上这些著作的文字都写得相当好。
  现在举一个例子来看,他们是如何将公案放到颂古中来表达的:“百丈侍马祖,游山次;见野鸭飞过。祖曰:是什么?师曰:野鸭子。曰:什么处去也?师曰:飞过去了。祖搊师鼻头,师负痛失声曰:阿耶耶!阿耶耶!祖曰:又道飞过去也。师于此契悟”。这是一则“公案”,问题在于如何理会。“颂古”就来为人开一方便法门,代作解释。首先是汾阳的颂:“野鸭飞空却问僧,要传祖印付心灯,应机虽对无移动,才搊纲宗道可增”。颂文并不太好,但说明了问题。野鸭、飞空,都是平常的事,但祖师却要发问,而且问得不简单,要在这一问中传灯与百丈。百丈虽然对答了,但如何才算正确呢?——野鸭飞空的发问属于现量,因此对答是正确的。再问飞向何处,却不是指野鸭而言,而是问心到何处去了。百丈那样回答就错了,他的心随着野鸭远飞了。所以马祖就挡他的鼻子,这是说他的方向错了,应该扭转过来。原来他们主张顿悟之悟属于解悟,这就要解得真切,随便遇到什么问题要能作出正确的解释,这就是所谓“常惺惺”。使此心常在,碰到即是,念念是道。从前二程批评禅客说,天下之人唯是禅客最忙,念念是道。这倒是实在的。也有人为禅客辨护说,孔子也讲“无终食之间违仁”不也是念念是道吗?这也是常惺惺,镇日提心吊胆,处于警觉之中。因此,马祖问百丈语句实是一种考验。这就是汾阳对这一公案所作的指点。雪窦继之,重新作颂说:“野鸭子,知何许?马祖见来相共语。话尽山云海月情,依前不会还飞去,却把住。”意思更明显,文字也更好。野鸭飞空的问题本身很简单,问答的目的也不在于把握这一具体事实的来龙去脉,而含有高深的情味在内。要通过此事传付心灯,意义重大,但百丈还不理解,所以马祖给他扭转方向。象这种方式就会使禅学走向文字一途,固然也有助于理解,但如此下去,就会产生舞文弄墨的流弊了。
  第二,看话禅。在宋代,除了文字禅以外,由宗呆开始还把对公案的运用转到另外的一途。原来一般是把公案看作正面文章来理解的,但宗杲认为,直接从公案上并不能看到祖师的真面貌,应该提出公案中某些语句作为“话头”(即题目)来参究。其目的在于作“杜塞思量分别之用”,“扫荡知解,参究无意味语”。例如,临济赵州一家,曾有人问他:“狗子有无佛性?”赵州答曰:“无。”这是赵州公案。现在不管这一公案是否与当前有关,也不是完全参究这一公案的内容,而是把这一“无”字取出来,始终作为参究之用。这种作法可说是对文字禅的矫枉过正,从而使之倾向于非理性主义方面,认为不是从文字中来求得理解,而会自发地产生一种聪明。因此,他们常说:“有解可参之言乃是死句,无解之语去参才是活句”。这就叫做“看话头”,或曰“看话禅”。
  与此同时,正觉(宏智)却提出另一种禅法,叫做“默照禅”,即主张静坐看心。这与看话禅相反,因而两家彼此非难,互不相下。但大慧与正觉二人的交谊还是很不错的。正觉生前曾帮助大慧解决过资粮问题,及其死后,大慧则为之主持丧事,并为其遗像作赞。只是在学说上,二人却是对立的。从此之后,禅学思想就逐渐停滞了。
  从五代到南宋,禅宗的思想个别地方虽有某些发展,但就总体而言,则无特别之处,也无具有组织体系的著作。象《宗镜录》规模虽大,但只是做的材料机械地编纂工作,没有什么学术思想的体系。至于个别方面的发展,概言之,即是禅学与从前玄学的关系又越来越密切了。不妨可以这样看,佛学传来中国,原是在玄学基础上接受并发展起来的,以后双方分了开来;到了禅学的后期,却又重新归到与玄学结合的方面。
  中国的儒道传统思想本来是由玄学沟通的,禅学趋向于玄学,因而它也有沟通会儒道的意义。唐人讲的玄学内容仍不出于三玄,而且分开来讲是,称《易经》为“真玄”,《老子》为“虚玄”,《庄子》为“谈玄”。禅学后期显然受着玄学这些影响而和从前有所不同。以他们与“真玄”的关系来看,曹洞示自曹山之后,即传授洞山五位与宝镜三昧。在宝镜三昧中说五位,就是用《易经》的思想来作解释的。五位中偏正回互就是联系《易经》而说:“如离六爻,偏下回互,叠而为三,变尽成五”。五位的变化与离卦的变化道理一样,卦是六爻,而只能有五位。其后慧洪还对此专门作了解释,如下:略
  另外,祥师们讲《华严》也往往用《易经》来解释,特别是唐代李通玄(长者)作《华严经论》,就是用《易经》的思想做注解的。宋人与禅师有关的都喜欢这部书。因此,讲《华严》时常牵涉到《易经》。如程伊川就说过:“看华严经,不如看一艮卦”。他以为只要看到艮卦的卦辞,就可以掌握《华严》的思想。为什么呢?“彖曰,三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艮其止,止其所也”。这种说法,把“止”字解释得非常明确。禅师理解的《华严》着重于性起,即顺性而起,故曰“起而不起”,是本性即如此。以海印三昧来讲,看森罗万象的事物都是自然地显现。这同艮卦的卦辞相类似,而禅家讲《华严》也就与《易经》这些说法作比较,但宋人觉得艮卦讲得更为清楚,高于《华严》。由禅家和《易经》的联系上看,大概如此。
  其次,关于虚玄,看话禅的思想则与之相通。《老子》关于“无”的说法,禅师们所看的“话头”中也有“无”字,有所谓“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有“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有“旷劫无名”等等,这些问题本是禅家探讨的,现在作为话头参究,就通于《老子》“有生于无”的思想了。虽然内容不尽相同,而思想方法上则是《老子》观点的运用。
  最后,他们还采用《庄子》谈玄的说法。《庄子•天下篇》中叙述他自己的学说,曾表明他讲话的特点是:“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意谓和一般人讲的大道理,认为是累于形名,不可能得到理解的。他把所用的语言分为三类:“以巵言(侧言)为曼衍,以重言(古人之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由此可见,在语言中也有玄。本来禅家就讲究语言的“机锋”,但还没有这样明确,以后得到《庄子》的启发,一般讲话中都讲三句,看成是三关,用以试人,教人。总之,不把语言说得那么直截了当,而要含有玄意。临济自己就说过:“一句须具三玄门,一玄门须具三要,有权,有用”。他没有指出具体的内容来,但总是要人讲话讲得活一些,使它有多方面的含意,让听的人自己去理解。但后人却把三玄三要讲死了,认为三玄即是“言中玄”、“意中玄”、“体中玄”。这样解释不定符合临济原来的思想。所谓三要,则是以照用的关系来讲,如先照后用,先用后照,照用同时。这就是把语言看成有多方面的含义,要人尽可能使之玄妙,实际上是受着谈玄的影响而然,不过以后更变成多种格式罢了。
  总之,禅学后来又走上了玄学的道路,这种玄学的回归,当然和原来的玄学不同,可谓之新玄学。他们虽没有什么体系,却具有上述这样一些特征。
  本讲参考材料
  〔一〕赞宁:《宋高僧传》卷八——十三。 
  〔二〕宗密:《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下。 
  〔三〕延寿:《宗镜录》卷一、九十七、九十八。 
  〔四〕宇井伯寿:《禅宗史研究·附录,北宗残简》。 
  〔五〕吕澄:《禅宗》(见附录)。 
  〔六〕蒋维乔:《中国佛教史》中册,第十四章之四;下册,第十六章之四。  
  〔七〕 《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上,第四章,第四节。
  中国佛学源流略讲\余论
  作者:吕澄
  ——宋明佛家义学的变化与归趣
  讲授提纲
  宋代天台贤首两宗思想的交涉——天台宗山家山外之争——贤首宗同教所诠之别——明代的义学余辉及性相融通的归趣
  最后,简略地说明唐代以后佛学的变化与归趣。
  中国佛家义学到了唐代贤首的融通,又经过清凉圭峰两家的推阐,已算达到了顶峰,此后就没有什么大的进步;同时由于武宗会昌的灭佛措施,使各宗著述典籍散失很多,继之而兴的是不立语言文字的禅宗,更使义学处于停滞不前的景况。但是,到了宋代,已经散失了的台贤二家著述,陆续由海外返流回来,从而重新刺激了大家搜集和研究的兴趣,使学说思想上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宋代佛家义学总的趋势是:在唐代所达到的最高成就,即讲究融通的范围内,适应赵宋统治者关于高度中央集权的新形势,更将融通的方向稳定了下来。在这一总的趋势下,一方面各家相互取长补短,另方面也都保持各自的独立性,门户还是森严的,所以思想上既有求同,也有立异。再加上各宗学者对于求同立异的态度有的进取一些,有的保守一些,因而必然要使各宗内部学说产生变化,各宗之间也有了若干分歧,但总的方向则不会有变动。
  各宗的互相取长补短,主要是以台贤两家为中心,他们发生关系,是以对《起信》的体系即贤首所倡导的如来藏缘起说为基础。应当指出,天台本来是不重视《起信》的,在智顗活动的时期,主要以他的《法华玄义》《法华文句》和《摩诃止观》三大部为学说的核心, 在三大部里完全没有引到《起信》之说就是证明。虽然在《小止观》有一处引用了《起信•修行信心分》中的文句,但此书通常认为有问题,有人说是昙迁所著,又有人说是净辨所作,究竟是谁作的还无定论。一般认为是智顗根据昙迁、净辨等人的著作改编而成,并不是智顗本人之说。另外,有《大乘止观法门》一书,其中完全为《起信》的思想,题为南岳思禅师所传,好象在智顗前的慧思就已重视《起信》了。事实上,此书更有问题,不但在现存的唐代天台著述中未提到它,而且宋代从海外取回天台散失的著述以后,天台宗一些知名人物都未注意此书,如知礼对此书还表示怀疑。直到知礼再传弟子了然才对《止观法门》作了注解,始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此书不能视为真正的天台著述。
  天台宗对《起信》的研究是从荆溪湛然开始的。《起信》原为贤首宗所尊崇,湛然为了重兴天台,与贤首宗清凉竞争,因而参考到它,特别是“真如不变随缘”的观点,在他的著述中占有重要地位。由此开端,天台宗才用《起信》的说法。实则湛然引用的基本精神还是和贤首不同的。因此,天台的后代为了弄清本宗思想的发展及其与《起信》的关系,出现了许多异说。
  贤首宗倒是始终尊崇《起信》的,而且重视的程度与时并进。贤首本人对此论的推崇可从其判教上看出,他把《起信》基本上判为终教,因为它是大乘,所以也是顿教,但并非一乘。到了清凉、圭峰则把它提高了一步,判为终、顿兼圆。他们一方面在讲《华严》的圆融,另方面又讲如来藏心,遂把《起信》看成华严学说的另一个组成方面。《华严》是圆融无尽,而圆融无尽的根本,就是如来藏真心。
  在讲到一乘时,贤首宗把天台判为同教一乘,对本宗则判为别教一乘,也就是在《起信》思想上比较高下优劣。当天台宗后来吸收《起信》的思想,又不得不重新讨论同教与别教的分别,这也都和《起信》有关。到了宋代以后,贤台两家的关系就集中在《起信》上,自宗之内的分歧,也集中在《起信)上。
  总之,台贤的互相交涉是围绕着《起信》进行的。虽然其中也关系到慈恩的影响,但由于慈恩的力量较微,现在从略,主要只说台贤二宗的情况。
  天台宗的主要著作在唐末散失严重,因而宗势衰微,只勉强传承下来而已。其时被视为正统代表者为高论清竦。天台原以止观法门为号召,到了清竦高谈阔论,得“高论”之名。后被尊为第十四祖。其门下有螺溪义寂(公元919—987年),即天台第十五祖,传说他极注意搜求古师著述,但在金华一地,于古藏中只得着《净名疏》一种,可见古籍散失之甚。到五代时,吴越王因对《永嘉集》中文句不得其解,展转问到义寂(其事见上),乃知语出《妙玄》而散在海外,这才设法寻觅,由高丽送回。也有传说吴越曾从日本得到完备的天台著述,此不足信。取回日本之籍,事在其后。由于古籍复归,使原来渴求其书的学者掀起研究的热潮,义寂即获睹各书。传说他一生讲天台三大部达二十次之多,自然发生了相当影响。义寂同门慈光(寺)志圆的弟子晤恩(?一公元986年)对诸籍也作了深入的研究,讲了几十次。
  晤恩的思想更接近于贤首宗,特别是对于《起信》,就是照贤首宗的理论来解释的。他对一向为天台宪法规定所重视的《金光明经玄义》(智顗撰)做了注解,叫做《发挥记》。但《玄义》原有广略两种本子,他所注的是略本,其中只详说法性(实相)问题,而没有专门提到“五重玄义”中的“观心”一义。这是什么意思呢?晤恩自己解释,要观法性,直接观之好了,不必通过面心,这是一个突出的论点。晤恩的弟子奉先源清与灵光洪敏都支持其师强调此说。
  但这样一来,引起义寂的再传弟子四明知礼(公元960-1028年)的批评(知礼出于宝云义通(公元927-988年)之门)。四明认为晤恩等强调观性之说是有偏向的,因而作《扶宗记》以注解《玄义》的方式来驳斥它。他以为应用《玄义》的广本为底本,讲五重玄义中之观心。所谓观心,即是把所要观的道理集中在心上来观。要是象略本所说只讲法性,乃是有教无观,这和天台宗一向主张教观并重的宗旨是相违的。
  知礼这个论点一经提出,立即引起新的争辨。源清门下比较出色的人物如孤山智圆(公元976-1022),梵天庆昭(公元963-1017年),都转而反驳知礼,前后经过七年的辩论,往返互问共达十次,以后智圆等未再作答辩。知礼于是将此往返辩论的书信辑成为《十义书》,最后并写了《观心二百问》,这场争论就算结束了。从形式上看,知礼似乎占了上风,因而成了天台宗的正统。他们也自居为“山家”(本宗),而视智圆等为山外,从此天台宗就有了分裂。其后两家对观心问题,仍续有争论。山外并认为,观心虽应该承认,但法性即是心,所以面法性即真观心,而山家离法性以观心,只是妄观心而已。这样,两家始终未能统一。山外之说显然是受着贤首宗的影响。贤首宗说一心二门,以如来藏为真心,这就是真心妄心说的来源。
  此外,义寂的弟子宗昱曾注过荆溪的《十不二门》一书,也提到观心问题,主张真观心。特别是在讲“十不二”中的“性修不二”,主张观性。由此又引起新的争论。源清相继注《十不二门》,支持宗昱之说;知礼也作了注,名《指要钞》,指出他们真观心的思想实出于《起信》。但是就天台的判教来说,《起信》只是四教中的别教,而其解真心不变随缘,也就只是“别教随缘”。——这是天台宗的又一著名论点。在他们看来,《起信》既是别教,所说亦只是别教的性理随缘,乃不究竟之说。因为天台主张,此“理”应该是“性具三千,十界具足”,即是理中应包括一切;而别教所说之理,谈不上性具,较逊一筹,是“缘理断九”一即随缘之理不具十界,只是其中的一界,而扔掉了其余九界。如理现于人界算是随缘了,但只人的一界。由此可见,《起信》所讲随缘完全与天台不同。
  从此争论展开下去,知礼同门仁岳(?——公元1064年)本来支持知礼的论点,但后来不完全同意他,反加批评,与之相对立,构成了另外的一派名“后山外”。
  知礼门下人物很多,特别是广智尚贤,神照本如(公元982—1051年),南屏梵臻等三家,都很得力,能继承师说,使天台继续发展,从而后人就都推四明为天台宗的正统。
  贤首宗本来就不如天台宗盛行,这大概是他们没有止观为号召之故。宋初,此宗的有名人物为长水子璇(?——公元1038年)和他的门下晋水净源(公元1011一1088年)。长水以上的传承不明,但其学风还是从清凉、圭峰传下来的,这也就是一贯的用《圆觉》《起信》来发挥他们的思想,同时又和荷泽禅家会通。当时恰逢高丽出家的皇太子僧统义天(公元1051-1101年)来中国留学,——高丽自元晓以后,《华严》学大行,义天也属于这一系,所以来华后即从净源受业。他在留学期间访求旧有章疏,得着目录,很了解各书存佚的情况,因之回国后,就尽量搜集中国已佚的贤首著述送回中国,为贤首的中兴创造了有利条件。
  此时的著述,现存者不少。从宋哲宗时起,普净(寺)道亭对《一乘教义章》作了注疏,名《义苑疏》,自此《教义章》更加流行。至南宋时,注书竞出,著名的有宗预的《易简记》,观复的《析薪记》,师会的《复古记》,希迪的《集成记》,一时出现了四大家的解说(宗预注不计入)。但是他们的解释互有出入,特别是对于“同教”,意见尤为分歧,因而发生了很多争论。例如,师会不满意《析薪记》特意写了《梵薪记》加以批评。他的弟子善熹也助成其说。此外,师会还作了《同教问答》以假设问答方式来解释同教中的问题,亦名《同教策》(此取当时考试对策之名),重点在批评《易简记》对同教所作的三种解说。《易简记》认为解释同教应三分,即三种说法。只有这样才算完全。观复另著《会解记》提出对同教应有尽有四种说法,师会认为也很支离,一并予以批评。此后,善熹与希迪又注释了《同教策》,使师会之说影响更为扩大。
  同教的内涵本是指“同三乘为一乘”,同即就三乘之同而言,以此和别教相对待。争论的焦点就在这一“同”字上。当清凉、圭峰提出同教一乘的说法时,对“同”字并未解释清楚,所以当时有三四种说法,并非毫无所据,原来即有异解的根源的。师会想把这些纷纭之说统一起来,又说得不能令人信服,因而其时有一不知名的作者,想会通各家异说,特追寻同教说法的来源,了解到最初还是云佛尊者智俨在所著《孔目章·融会一乘义章》中提出“同别”之说的。所以要解释纠纷,非先理会《义章》的说法不可,因为之作注,题名《明宗记》,提出了新的研究方法。
  《明宗记》先释《义章》,后批评各家之说。但他看到各说并非毫无所据,也意识到清凉、圭峰已经改变了贤首原说,所以《明宗记》也含有复古的意味。他进一步把同教问题联系到别个一乘(《法华》的会三归一),认为此说涉及天台宗,所以清凉、圭峰对于台贤的圆教意义,二者界限已很模糊。其原因还是在于以《起信》为根据有关系,因此拿《起信》来讲圆融,就会把同别的意义冲淡。即冲淡《华严》一乘的特殊意义,而沟通了与台宗一乘的关系。加上天台又有意接近贤首,更使它们有相同之处,使得同教别教不是原来的高下之分了,而变成一个问题的两面。从前说,先有同教,进一层才有别教,而《明宗记》则说,同教指有同的一面,别教指有异的一面,并无高低可言。因此,《明宗记》带有复古的倾向,也反映两家的交涉,由于通过《起信》而接近起来。这当然带有进步的和保守的两面性质。
  事实上,同教之争意味着这两家基本上还是相同的,只是对《起信》的关系各有看法,或比较进取,或比较保守而已。
  由于他们的著作大都流于支离,现在很难为之详细归纳,只能说他们的最后主张大致如下:同教之同乃是总的说法。五教的内容,有的相同,有的不同。所谓同教,是说前四教的内容与最后一教(园教)的内容有相同之处,即说为同。因此不能明显地指哪一教是同教,或哪些教合起来即为同教。“同”是概括的说法,这在清凉的著述里即已有之。如说,“同教者同顿(顿教)同实(终教)”,后来又说,顿终二教合为同教一乘。但并不能全照字面理会,因为这只是一个空名字,并非实有这样的一乘。清凉之说,只就它们在顿,实上有一乘的意义,有相同之点,并非指他们合起来而为一乘。至于说到《法华》的会三归一,其意义也是如此。
  元明两代,台贤二宗的传承不能详细知道了,但还是有人传习的,虽然零落,但大体仍可衔接。从台宗方面说,比较著名的就有湛堂性澄(公元1265-1342年),虎溪怀则,都有著作流传。在贤首方面则有文才(公元1241-1322年),普瑞等。到了明代,特别是明末,又有四大家,这就是云栖袾宏(公元1535-1615年),紫柏真可(公元1543-1603年),憨山德清(公元1546-1623年),以及较晚的蕅益智旭(公元1595-1655年)。他们都熟悉台贤学说,且进一步发展了融会各家的风气。其中的德清、智旭,尢为出色。由台贤所代表的中国佛家义学在此时期又来了个回光返照。
  德清是学禅的,也是台贤学者。他不但主张禅教统一,还指出了性相会通的新方向。总的说来,中国佛学始终不出台、贤、慈恩的范围。慈恩的传承,在智周之后虽已不可详考,但其学说却始终为中国佛学的理论基础,凡是解释名相,分析事象,都不能不取材于慈恩。例如,因明,六离合释等方法,也要运用慈恩已有之说。因此,实际还是在那里传习的,不过无慈恩宗名称而已。德清所说的“相”,即是指此而言,也即所谓“法相”。台贤二宗着重于理,即所谓“法相”。由于性相二宗,同时并存,因而在有些方面所说就觉格格不入。例如,“法相”说真如、如来藏凝然不动,不能受熏,而“法性”则说不为变而随缘,可以受熏,由此两说相背。德清对此加以会通,认为只要真实了解《起信》所说的一心二门,性相未尝不可以得到统一。因此,他注解了《百法明门论》又解释了相传为玄奘所作的《八识规矩颂》(此作分八识为八、七、六、前五四类,各有三颂在解说),他就合此两种注释为《性相通说》,具体指出了以一心二门沟通性相的途径。
  德清的思想影响于后人,原来学禅的智旭,即对他深怀仰慕。但德清住在广东原来六祖慧能的道场,智旭不能远去从学,就在他门下雪岭处出家。智旭后来泛览各家著述,最后归宿于天台。关于这一宗,智旭受到当时大家幽溪传灯(公元1554一1627年)的启发很大。天台宗原以“性具”为其基本思想,所谓念念三千,本来有性等。但性具要从理事上都得到体现。后人讲性具,多偏于理,而谓性即是理。但事上是否具足,此应考究。因事不但具理,也具足相,犹如贤首所说事事无碍,重重无尽——这样性具的思想自然由具性而发展到具相,从而接受贤首家之说了。智旭这种思想即是在德清的影响下所得的,他即以此解释《起信》,又以《起信》融通性相,并批评了贤首的《起信论疏》。
  智旭用性具说特别是具相观点来注解《起信》,名为《裂网疏》,其中会通性相,以为两者如同波水关系,相是波而性是水,如波之不离水,相亦不离性,但两者不是并列,而应会相归性,台贤不善讲说,却将二者分裂了。此不一定是立宗者之错,而是后人传错了的。他批评台宗与慈恩各有缺点,台家只讲性具而不懂唯识法相,法相家讲法相而又不懂圆理,由是议论纷纭性相不通。他主张要具体理解台宗所说的三千境界之说,应依于法相,他同德清一样,认为具体的事是不离百法的,这是即性入相,反之,相亦应归于性。因此,他说:“欲透唯识玄关,须善台衡宗旨;欲得台衡心髓,须从唯识入门”。这样,此二门就具有相成之用,而能会相入性了。由此可见,智旭以天台为主而会通性相,所用的最后根据,仍为《起信》,并以德清之说为指针。不过,德清主要以《华严》为性宗,智旭则更范围广阔,不限于此。他一方面统一了教,同时还同一了禅。在他所作的《宗论》中就提出了全面通达佛家义学的问题。
  怎样来理解通达佛家主学的问题呢?他说:“悉教纲幽致,莫善〔于〕《玄义》,而《释籤》辅之;阐圆理真修,莫善〔于〕《止观》而《辅行》成之。”这是天台的教典。“极性体雄诠,莫善〔于〕《杂华》(《华严》)而《疏钞》《玄谈》悉之;辩法相差别,莫善〔于〕《唯识》而《相宗八要》佐之”。这是指贤首和法相(慈恩)。如此有教有观,有性有相,都被提出来了,而做到这“悉性”“真修”“极性”“辨相”后,还要“然后融于宗镜(禅),变极诸宗(并非混而一之),并会归于净土”。这种说法,可看成是当时大规模的融会贯通的突出典型,也算是佛学在中国的最后返照。
  象智旭这样的思想,也是有其来源的,这就是延寿的《宗镜录》,不过那时佛学还没有这样多的变化罢了。据说智旭曾阅过《宗镜录》四遍,并加以改订,于中发现有后人添加部分,都剔出来。但他并不完全同意《宗镜》之说。如荷泽禅的“知为心体”说,他就批评为“知不单为众妙之门,也是众祸之门”。智旭思想对后世影响很大,在近代佛学思想未曾变化之前,大抵都是依照他来讲说的
  本讲参考材料
  一 蒋维乔:《中国佛教史》下册,第十六章之二、五。
  二 吕澄:《宋代佛教》(见附录)。
  三 志磐:《佛祖统记》卷十,“高论傍出世家”。
  中国佛学源流略讲\四十二章经抄出的年代
  作者:吕澄
  佛教在汉明帝永平八年(公元65年)以前就已传入我国内地。但其初曾否翻译经典,现在却很难稽考了。西晋以来,由汉明求法故事的发展而有了最初译出《四十二章经》的传说,流行至今,虽屡经学者考证它的虚构,而一般人仍然信以为真。因此,这一有关中国佛教历史的《四十二章经》年代的问题仍有深入探讨的必要。在这里,且来简单地说一说我们对此问题的看法。
  预先要说清楚的,在梁代之前出现的《四十二章经》始终只有一本,即是僧佑《出三藏记集》(卷二)著录的一本,也就是现存各种宋版藏经所收的一本。这对后来屡经改窜的各本而言,可以称为“原本”。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五)记载有支谦重译的《四十二章经》,说是见于《别录》,又说它和摩腾所译的小异,这些都是长房玩弄的玄虚。不用讲《别录》里所有支谦译本都已被僧佑收入《出三藏记集》更无遗漏,而且在长房当时明明只存所谓支谦译的一本(见《历代三宝记》卷十四《小乘经入藏目》),又何从作此比较?这正同长房也说支谦所译《赖吒和罗经》是第二出,和支曜译本小异,而根本就没有支译一样的凭空结撰,不可置信。
  从原本《四十二章经》的体裁上看,它的确是种经抄。它所从出的大部又是何经呢?这看它各段都只短短的几句,称之为“章”,又各段开头常常加上“佛言”字样,则和支谦译本《法句经》以颂为章且说是“撰集佛言”的形式十分相似,就很容易明白那大部应该是《法句经》的一类。我们再用《法句经》的各种汉译本来对照,又发现《四十二章经》整整三分之二都同于《法句》(参照文末附录的对照表),就称它为“法句经抄”也决不会有多大的错误。
  明白了《四十二章经》的性质以后,它的年代问题就比较容易解决。先从它依据的《法句经》梵本说起。《法句》梵本原有略中广三类,这相当于支谦《法句经序》所说的五百偈、七百偈、九百偈(后来更发展为一千偈以至一千五百偈)。五百偈是原型,其余则经过法救改订而为各部派采用之后多多少少加以变化了的。法救改订本的特征最显著的是补充内容而增加了品目(原有26品,改订后加到33品乃至39品),其次则“录其本起,集而为解”(僧叡《出曜经序》语)成了“譬喻”的体裁。现在从对照表上看,《四十二章经》所据的《法句》就具备这些特征(如表中一、二、四、一三、一七、二五、二六各项都出于增加的新品,一七、二一两项更属于本起之类),足见其为法救的改订本无疑。法救和迦腻色迦王同时,活动于公元第二世纪中叶,经他改订过的《法句》传来汉土,至早也应在汉灵帝的末年了。
  《四十二章经》之为经抄,并非印度现成的结构,而是从一种汉译《法句经》随意抄了出来,所以显得那样凌乱、疏漏,毫无印度著述所常有的精严风格(这象《瑜伽师地论》卷十八、十九所收《法句经》二十八颂节本,便是结构整然,迥不相同)。从前有那一种《法句》的译本存在,可以由《法句经序》所说而知。序说“近世葛氏传七百偈,偈文致深,译人出之,颇使其浑漫”。这表明了距离维祗难译出五百偈本不远的汉末,曾经有过改订本《法句经》的翻译,而它的译文浑漫正是通过《四十二章经》所能见到的面目。象它用散文改译颂句,使人迷离莫辨,又随处敷衍解释,这非浑漫而何?至于葛氏其人,名字虽不见经传,但很可能就是昙果。这不仅“葛”“果”两字声音相近,并且昙果为汉末唯一传来法藏部经本的人(他所传《修行本起经》即是法藏部本),而从《四十二章经》上见得那部《法句经》所有的部派特征(如第八章所表现的“布施依施者得清净”,又第九章所表现的“施佛果大”等),恰恰证明它正是法藏部的传本。
  至于从汉译《法句经》抄出《四十二章经》的年代,这可在经录上找到线索。僧佑《出三藏记集》卷二说《四十二章经》最初见于“旧录”。此录在《出三藏记集》中引用极多,而又对道安经录特称旧录,应该是安录以前最流行的一种。再看它记载的译籍只到晋成帝末所抄集的《譬喻经》为止,又特别着录竺叔兰的译经《首楞严》二卷,这和《高僧传》卷四所说支敏度于晋成帝时着译经录流行于世,以及兰译《首楞严》仅见于支敏度《合首楞严经记》等事实相符合,可以断言旧录即是支敏度的《经论都录》。由此限定《四十二章经》抄出的最低年代不得迟于支录着成之年,即成帝末年(公元342年)。又关于汉明求法故事的最初记载,现在见得到的是晋惠帝时王浮《老子化胡经》中间所引的一段,但是它并没有提到《四十二章经》,经抄当在后出,所以它最上的年限不能超过惠帝末年(公元306年)。就在这短短三十几年中间(公元306—342年),有法炬等《法句譬喻经》的新译,它也带着抄译的性质。此时会有《四十二章经》的抄出,无疑的是受到它的启发。至于经抄作为汉明求得的第一部经典,这大概是从《法句经序》所说“其在天竺,始进业者不学法句谓之越序,此乃始进者之鸿渐,深入者之奥藏”这样的认识来的吧。当然,这中间也有矫正《化胡经》中“写经六十万五千言”那种夸大其辞难以取信的用意。
  旧录记载《四十二章经》特别加上“孝明皇帝”四个字,这说明经抄初出就有了声明来历的那篇经序(见《出三藏记集》卷五)。但序文开头说“昔汉孝明皇帝”着了一个“汉”字,也无意间告诉人抄出时代之晚。旧录在《四十二章经》之外还记载有《五十二章经》,这也是旧译《法句经》的一部分,梁代虽说缺本(见《出三藏记集》卷四),但现今却在《处处经》里面发现了它。用来和《四十二章经》一比较,可见经抄当时就已做了一些修辞的工夫,所以使人读了会有“辞句可观”不似汉译的感觉。
  我们对于《四十二章经》年代问题的推究即到此为止,另外,连带着两个问题还须略加解释:其一,汉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襄楷上疏里有“浮屠不三宿桑下”、“天神遗以好女”两段,和《四十二章经》第二章,第二十四章很相象,似乎经抄早就有了,但事实却不然。襄疏的两段的意义并不完全和经抄相符,只是异常类似,而从此类似上也只见到它们有同出一源的关系而已。《法句经》的素材主要取自《增一阿含》,襄疏那两段也出于《增一阿含》(参照秦译本卷六、卷四十一)。在襄楷上疏时安世高就已有了《增一阿含百六十章》的译本,所以疏文可以别有出处,而不必依赖《四十二章经》。其二,自序称汉末所著的《牟子理惑论》就已提到《四十二章经》,似乎经抄早应有了,但事实也不然。《牟子》一书的年代问题虽尚有讨论的余地,我们却很赞同一些学者已有的比较公平的看法。这就是,从《牟子》的自序里一些叙事(象交州牧弟的被杀等)和它文字上一些特征(象引《老子》而不及《庄子》,又避汉明帝讳称庄公为严公等)诚然可以使人相信它是汉代的作品,然而这些也是有意作伪者所能做作出来,甚至必须如此做作出来的。至于它的内容取材于佛典译本的地方,则因为头绪纷繁照顾不周,就往往露出了马脚而不易掩饰。这象须大拏故事等,三国时代始见译传,而它就已引用了。尤堪注意的,象说佛“以二月十五日泥洹而去”,又说“佛道以酒肉为上戒”,这些乃是晋凉两译《涅槃经》陆续流行以后才有的资料,而它也引用到了,可见它的制作至早也应在审宋初年(公元422-)。它提到《四十二章经》之处,只是抄袭经序,这对推论经抄的年代说来,关系就更加浅薄了。
  中国佛学源流略讲\安 世 高
  作者:吕澄
  安世高,可说是佛经汉译的创始人。他本名清,是安息国的太子,博学多识,特别信仰佛教,持戒精严。当轮到他即位的时候,他就让位给叔父,出家修道。他精研了阿毗昙,修习了禅定,通达之后,游化西域各地;于汉桓帝建和初年(公元147年)展转来到中国洛阳,不久即通晓华语。那时佛教传入我国内地已有一相当时期,在宫廷内和社会上都有一些信徒。他们虽主要地是奉行祭祀,祈求福德,但也有切实修行的要求,安世高就为他们译出有关止观法门的种种经论。译事大概到灵帝建宁中(公元170年左右)为止。随后,他游历了江南的豫章、浔阳、会稽等地(现在江西、浙江省),晚年的踪迹不详,在华活动前后约三十年。
  安世高译出的书,因为当时没有记载,确实部数已不可考。晋代道安编纂众经目录,才加以着录,列举所见过的安世高译本,共有三十五部,四十一卷。其后历经散失,现存二十二部,二十六卷,名目如下:
  一、《五十校计经》二卷。二、《五阴譬喻经》一卷。三、《七处三观绎》一卷。四、《转法轮经》一卷。五、《积骨经》一卷。六、《八正道经》一卷。七、《一切流摄守因经》一卷。八、《四谛经》一卷。九、《本相猗致经》一卷。一0、《是法非法经》一卷。一一、《人本欲生经》一卷。一二、《漏分布经》一卷。一三、《长阿含十报法经》二卷。一四、《杂经四十四篇》二卷。一五、《普法义经》一卷。一六、《法受尘经》一卷。一七、《大安般守意经》一卷。一八、《禅行法想经》一卷。一九、《九横经》一卷。二0、《阿毗昙五法经》一卷。二一、《阴持入经》一卷。二二、《道地经》二卷。
  在这些译笈里面,《七处三观经》大概在道安(公元312—385年)以后就成为两卷本,而误收《积骨经》和杂经四十四篇于内,未加区别;现经今人考订,特将那两种分列出来。另外,从翻译用语等对勘,《五阴譬喻经》《转法轮经》《法受尘经》《禅行法想经》四部是否世高所译,尚有问题。又《四谛经》一种,道安也说它好象是世高所撰,但现勘是译本。
  安世高的翻译,有时用口述解释,由他人笔记成书,这属于讲义体裁,在道安目录里着录了《阿含口解》(《十二因缘经》)一卷,便是这一类。此书在别的经录也称为“安侯口解”。这因世高原来是王族出身,西域来华的人都口他安侯,所以经录就沿用了。还有现在魏吴代(公元220—280年)失译本单卷《杂阿含经》,共收27经,《七处三观经》《积骨经》也在其内,译文和世高余译很接近,唐代智升《开元释教录》就说它象是世高所翻,但未见旧录记载,还不能确定。
  此外,道安目录所载安世高的译本现已失传的有:《小安般经》、《百六十品经》、《大十二门经》、《小十二门经》、《道意发行经》、《七法经》、《五法经》、《义决律》、《思惟经》、《十二因缘经》、《十四意经》、《阿毗昙九十八结经》、《难提迦罗越经》一共十三部,十三卷。其中《十四意》和《九十八结》道安都说象是世高的撰述。又《小安般经》一种,《开元录》说它就是现存本《大安般守意经》除去注解所余的部分。
  关于安世高的翻译,历来各种经录的记载互有出入。到了隋代费长房《历代三宝记》,漫无拣别地罗列名目达到176种之多。其中好些都没有确实的出处,只推测是世高在河西和江南旅途中随顺因缘从大部译出。后来《开元录》加以删除,还剩95部,而缺本几乎占一半,是非辨别,自然很难说。现在仍以道安目录所记载的为最可信。
  安世高的汉译佛典,可算是种创作,在内容和形式方面都有它的特色。就内容说,他很纯粹地译述出他所专精的一切。譬如,译籍的范围始终不出声闻乘,而又有目的地从大部阿含经中选译一些经典。就现存本看,出于《杂阿含》的五种(上文所列名目中2—6),出于《中阿含》的六种(上目7一12),出于《长阿含》的一种(上目13),出于《增一阿含》的一种(上目14),这些都是和止观法门有联系的。至于译文形式,因为安世高通晓华语,能将原本意义比较正确地传达出来,所以僧佑称赞他说理明白,措辞恰当,不铺张,不粗俗,正到好处。但总的说来,究竟偏于直译。有些地方顺从原本结构,不免重复、颠倒,而术语的创作也有些意义不够清楚(如“受”译为“痛”,“正命”译为“直业治”等)。因此道安说世高的翻译力求保存原来面目,不喜修饰,骤然看到还有难了解的地方。
  从安世高的译籍见到的学说思想,完全是属于部派佛教上座系统的。他重点地译传了定慧两方面的学说,联系到实际便是止观法门。定学即禅法,慧学即数法(这是从阿毗昙的增一分别法门得名),所以道安说世高擅长于阐明禅数,而他所译的也是对于禅数最为完备。
  关于禅法,安世高是依禅师僧伽罗刹的传承,用四念住贯穿五门(即五仃心)而修习。他从罗刹大本《修行地道经》抄译37章,着重在身念住,破除人我执。念息一门另译大小《安般经》,其中说十六特胜也和四念住相联系。所以从这些上见到世高所传禅法是如何地符合上座部佛教系统(特别是化地一派)用念住统摄道支的精神。念息法门因为和当时道家“食气”“导气”“守一”等说法有些类似,传习比较普遍,学人著名的就有南阳(今河南)韩林,颖川(今河南)皮业,会稽(今绍兴)陈慧等。东吴(今江苏)康僧会从陈慧受学,帮助他注解了《安般经》。僧会更依他的心得,在所集《六度经》的禅度里,对止观有要目式的叙述。其后,晋代道安见到了僧伽罗刹《修行地道经》的全译本(竺法护译),又从大部《阿含经》的翻译上理会声闻乘实践的体系,因而对于安世高所译禅法和有关各书了解得更为深刻。他注解了这些译本,并各各做了序文,现在知道的有《大地道经注》等七种。
  关于数法,安世高谨守毗昙家的规模,用《增一》《集异门》等标准,选择了《五法经》、《七法经》、《十二因缘经》、《十四意经》、《阿毗昙五法经》、《阿毗昙九十八结经》等经论。他并还在译文里带着解释,所以道安说《十四意经》《九十八结经》好象是撰述。当时严佛调受到启发,就“沙弥十慧”引经解说,作成章句。跟着康僧会辑《六度集经》,也有这样用意。后来道安得着新译《毗昙》的帮助,对安世高在数法方面翻译的业绩,认识更清楚,因而注释了《九十八结经》,以为是毗昙要义所在。他还模仿《十慧章句》等,从各经中抄集十法,加以解说,成为《十法句义经》。由这些事实,可见安世高译传的部派佛教学说在当时是发生了相当影响,而到后世也还是得到发展的。
  参考资料:
  梁僧佑:《出三藏记集》卷二、卷五、卷六、卷十、卷十三。
  梁慧晈:《高僧传》卷一。
  唐智升:《开元释教录》卷一、卷十三。  内学院编:《精刻大藏经目录》(1945年,江津)。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四、五、六各章。
  林屋友次郎:《经录研究》前编第三部,第一章(1941年,东京)。
  中国佛学源流略讲\支娄迦谶
  作者:吕澄
  支娄迦谶简称支谶,是后汉桓帝末年(公元167年顷)从月氏来到洛阳的译师。他通晓汉语,除了独自翻译而外,有时还和早来的竺朔佛(一称竺佛朔)合作。他译经的年代是在灵帝光和、中平年间(公元178—189年),比安世高稍迟;译籍基本上属于大乘,而又是多方面的;可见他的学问广博,思致幽微。后来竟不知所终。
  支谶所译的佛经究竟有几种,因当时未曾记载,很难确定。在晋代道安著述经录时,据他所见写本,年代可考的只三种:
  一、《般若道行经》十卷(光和二年即公元179年译)。
  二、《般舟三昧经》二卷(现存本三卷,译年同上)。
  三、《首楞严经》二卷(中平二年即公元185年译)。
  此中《首楞严》一种,现在缺佚。另外,从译文体裁上比较,道安认为象是支谶所译的有九种:四、《阿阇世王经》二卷。五、《宝积经》(一名《摩尼宝经》)一卷。六、《问署经》一卷。七、《兜沙经》一卷。八、《阿閦佛国经》一卷。九、《内藏百宝经》二卷。一0《方等部古品日遗日说般若经》一卷。一一、《胡般泥洹经》一卷。一二、《孛本经》二卷。此中后三种现在都缺佚。又支敏度《合首楞严记》里提到而为道安所未见的,还有:一三、《屯真陀罗所问如来三昧经》一卷。综计起来,支谶译籍现存九种,缺本四种。僧佑《出三藏记集》依据《别录》加了《光明三昧经》一卷,这是支曜译本的误记。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又依各杂录加了《大集经》等八种,也都出于附会,不可信。
  支谶译籍里比较重要的《般若道行经》和《般舟三昧经》,原本都由竺朔佛传来,而支谶为之口译。以支谶学问之博,这两种也应该是他所熟悉的,因而译功专归于他,并无不可;但从僧佑以来,经录家都说竺朔佛也有这两种的翻译,就未免重复了。那时候的翻译,因有安世高为之先导,遣词造句上都已取得一些经验,译文比较顺畅,令人读来有“审得本旨”之感。不过翻译的总方针依然是“敬顺圣言,了不加饰”,要求尽量保全原本的面目;就是在译文结构上做了一些“因本顺旨,转音如己”的工夫,也是极有限制的。所以后人辨别他的译文,仍用“辞质多胡音(即多用音译)”为一种标准。
  支谶译籍的种类恰恰和当时安世高所译的相反,几乎全属于大乘,可说是大乘典籍在汉土翻译的创始。并且,龙树以前印度大乘经典流行的实况,也就在支谶翻译上看到它的反映。例如,他译的《宝积经》、《阿閦佛国经》、《般舟三昧经》都是构成大部《宝积》的基层部分,《道行经》是大部《般若》的骨干,而《兜沙经》又属于大部《华严》的序品,可见印度的大乘经典开始就是向境、行、果各方面平均发展的。还有支谶译出的《阿阇世王经》(异译本题名《文殊普超三昧经》,道安经录说出于《长阿含》,不确。),《问署经》(也作《文殊问菩萨署经》),《内藏百宝经》,《首楞严三昧经》,都以文殊为中心而发挥“文殊般若”的法界平等思想,从这些方面暗示出文殊对于大乘传播的重要关系,也属很可宝贵的资料。
  但是对于以后义学发生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道行经》。这因为大乘学说本来以般若的缘起性空思想为基础,由这部经的译出便有了趋入大乘的途径。又因为当时思想界里有道家道常无名,为天地始等一类说法,恰好做了接受般若理论的准备,也就是通过这类思想使般若理论更快地传播开来(如在支谶的译文里译“波罗密多”为“道行”,译“如性”,为“本无”等,都是借用道家思想来传播般若的)。从此《道行》成为研究佛家学说特别是般若理论的入门之籍。只因它译文过于简略,好多义理难得彻底了解,引起了朱士行的西行求法,而后和《道行》同源异流的《大品般若》(但在魏晋的义学家都将《大品般若》看作《道行》的母本)陆续有各种异本的译传,愈加丰富了般若学说的内容,但是《道行》始终被重视着。
  就在支谶从事译经的年代中,有一批月氏的侨民数百人归籍了汉朝(见《出三藏记集》卷十三《支谦传》),他们依照原来的习俗,仍旧立寺斋僧,举行各种宗教的活动。其中有支亮(号纪明)受业于支谶,后更传之支谦,发扬了支谶的学风。大乘佛学的初传虽然依附了道家,使它外观混同于方术,可是在已归籍的月氏民族中有它传统的讲习,仍旧保持其纯粹性。这对后来佛学传布逐渐纠正接近真相,是起了相当的启发作用的。
  参考资料
  梁僧佑:《出三藏记集》卷二、七、十三。
  梁慧皎:《高僧传》卷一。
  唐智升:《开元释教录》卷一。
  内学院编:《精刻大藏经目录》。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四章。
  中国佛学源流略讲\支 谦
  作者:吕澄
  支谦一名越,号恭明。他出生在后汉灵帝时归籍汉朝的月氏民族的家庭中,从小就染习汉化,深通文学,后又兼学梵书。他尝受业于同族学者支亮,通达大乘佛教的理论,因而对于从前那些过分朴质以致隐晦了义理的译本很不满意。汉献帝末年,洛阳一带发生兵事,他随族人避乱南渡到东吴。在那里他得着从事翻译的机会,从吴代黄武元年到建兴中(公元223—252年),约三十年间,搜集了各种原本和译本,未译的补译,已译的订正。特别是对于支谶的重要译本如《道行》《首楞严》等,用意加以重翻。同时他又帮助从印度来华的维只难和竺将炎翻译。传说他到东吴后曾得到吴王的信任,叫他辅导太子登,后来太子死了,他就去穹隆山过着隐居生活,以六十岁卒于山中。
  支谦的译述比较丰富,晋道安的经录里就着录了三十部,梁僧佑又据《别录》补充了六部。慧皎《高僧传》说有四十九部,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旁搜杂录增广到百二十九部,其中很多是大部的别生或传抄的异本,不足为据。现经考订有译本的只有下列二十九部:
  一、《阿弥陀经》(一称《无量寿经》)二卷。二、《须赖经》一卷。三、《维摩诘经》二卷。四、《私诃未经》一卷。五、《差摩竭经》一卷。六、《月明童子经》一卷。七、《龙施女经》一卷。八、《七女经》一卷。九、《了本生死经》一卷。一0、《大明度无极经》四卷。一一、《慧印三昧经》一卷。一二、《无量门微密持经》一卷。一三、《菩萨本业经》一卷。一四、《释摩男经》一卷。一五、《赖吒和罗经》一卷。一六、《梵摩渝经》一卷。一七、《斋经》一卷。一八、《大般泥洹经》二卷。一九、《义足经》二卷。二0、《法句经》二卷。二一、《佛医经》一卷。二二、《四愿经》一卷。二三、《阿难四事经》一卷。二四、《八师经》一卷。二五、《孛经抄》一卷。二六、《瑞应本起经》二卷。二七、《菩萨本愿经》四卷。二八、《老女人经》一卷。二九、《搜集百缘经》七卷。
  在这些经里面,《了本生死经》一种,据道安的《经注序》说原来是汉末译出而支谦加以注解,或即因此经过他的修改,道安的经录便又将它列在支谦译本之内。又支谦在黄武三年(公元224年)曾请竺将炎译出维祇难传来的略本《法句经》(五百偈本),后来又请他根据中本(七百偈本)加以补订,其间自然也有支谦参加的意见,所以可说是支谦和竺将炎的共同译本。其次的《佛医经》一种,性质与此相同。另外,《历代三宝记》载有支谦所译《四十二章经》一卷,并加注说,“第二出,与摩腾译者小异,文义允正,辞句可观,见别录”。这里的别录,大概泛指另外的一种记录,决不会是刘宋时代的《别录》,因为僧佑著作《出三藏记集》时曾见过《别录》,并将其中所载的支谦译本都收在《记集》里了,却没有提到这样一种《四十二章经》。实际《四十二章经》并非直接从梵本译出,而是旧译《法句譬喻经》的摘钞,出现于两晋之际,和支谦的翻译无关。最后,《菩萨本缘经》(始见于《历代三宝记》)和《撰集百缘经》(始见于《大唐内典录》),虽然原始的记录出处不明,但从译文体裁上无妨视为支谦所译。
  支谦在翻译而外,还做了合译和译注的功夫。他曾将所译有关大乘佛教陀罗尼门实践的要籍《无量门微密持经》和两种旧译(《阿难陀目佉尼呵离陀邻尼经》、《无端底总持经》,都是失译)对勘,区别本(母)末(子),分章断句,上下排列,首创了“会译”的体裁(后来支敏度的合《维摩》、合《首楞严》,道安的合《放光·光赞》,都取法于此)。支谦另外于自译的经也偶尔加以自注,象《大明度无极经》首卷,就是一例。这种办法足以济翻译之穷,而使原本的意义能够洞然明白,实在是很好的。
  支谦又深谙音律,留意经文中赞颂的歌唱。他曾依据《无量寿经》、《中本起经》创作了《赞菩萨连句梵呗》三契,可惜在梁代以前早就失传了,后来连可看作它的绪余的《共议》一章梵呗也绝响了,现在只能想象那三契或者即是《无量寿经》里法藏比丘赞佛的一段和《瑞应本起经》里天乐般遮之歌及梵天劝请的两段而已。但他这一创作对于赞呗艺术的发展是有相当的影响的。被称为始制梵呗的陈思王曹植,可能是受了般遮瑞响的启发而有了《瑞应本起》四十二契的巨构,成为学者之所宗。
  支谦翻译的风格,在从古译到旧译的一阶段上也起了不少作用。他首先反对译文尚质的偏向,主张和时好尚文尚约应该调和。这当然是为了更好地畅达经意使人易解的缘故,在深知翻译甘苦的人象后来的支敏度就很能了解他。支敏度给予他的翻译文体的批评是,“属辞析理,文而不越,约而义显,真可谓深入者也
  ”。假使他不能深刻地明了原文本意,当然文辞上就难做到那样恰到好处的表现。现在看他所改译的《大明度无极经》,对于般若“冥未解悬”的宗旨是比较支谦《道行》更能阐发的。象他用“得法意而为证”等译语,虽也借用了道家“得意忘言”的说法,但是般若“不坏假名而说实相”的基本精神,他是已经掌握到了的(因此,他的自注说“由言证已,当还本无”,本无即指的实相)。又他创翻的《维摩诘经》,也充分表白了大乘佛教善权方便以统万行的精神。后来罗什门下虽对他的翻译还嫌有“理滞于文”的不够处(见僧肇的经序),可是仔细将罗什重翻的《维摩经》相对照,不少地方都述而不改,足见支谦译风已是远为罗什的先驱了。不过,在拘泥形式的学人看到支谦尽量地删除梵本的繁复而务取省便,又竭力减少音译到最低程度,以至有时连应存原音的陀罗尼也意译了,不免有些反感。象后来道安就说他是“新凿之巧者”,又以为“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矣”。这自是另一角度的看法。要是从佛典翻译发展的全过程而说,由质趋文,乃是必然的趋势。支谦得风气之先,是不能否认的。
  另外,支谦的译文风格也很适合于佛传文学的翻译,因而他继承了汉末康孟祥译《修行本起经》那样“奕奕流便,足腾玄趣”的传统,更翻出了《瑞应本起经》。这一翻译不但丰富了佛传文学的内容,而且通过赞呗的运用影响到后来偈颂译文的改进,也是值得提及的。
  参考资料
  梁僧佑:《出三藏记集》卷六、七、八、十三。
  梁慧皎:《高僧传》卷一、十三。
  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五。
  唐智升:《开元释教录》卷二。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四章。
  中国佛学源流略讲\朱 士 行
  作者:吕澄
  朱士行是曹魏时代颍川地方的人,少年出家,恰当嘉平中(公元249—253年)昙柯迦罗传来《僧祇戒本》,并创行羯磨受戒,所以他依法成为比丘,和在他以前仅仅以离俗为僧的有别。从这一点上,后人也将他当作汉土真正沙门的第一人。他出家后,专心精研经典,当时译本最流行的是《道行般若》,他在洛阳便常常讲它。但因为《道行》的传译者理解未透,删略颇多,脉络模糊,时有扞格。他慨叹大乘里这样的要典竟译得不彻底,就发誓奋不顾身要向西方去寻找原本来弥补这一缺憾。甘露五年(公元260年)他从长安西行出关,渡过沙漠,展转到了大乘经典集中地的于阗。在那里,他果然得着《放光般若》的梵本,凡九十章,六十余万字(二万余颂)。因受到当地声闻学徒的种种阻挠,未能将经本很快地送出。直到太康三年(公元282年)才由他的弟子弗如檀(意译法饶)送回洛阳。又经过了十年,元康元年(公元291年)才在陈留界内仓垣水南寺由无叉罗和竺叔兰译出。而朱士行本人终身留在西域,以八十岁病死。
  从汉僧西行求法的历史上看,朱士行可说是创始的人。那时去西域的道路十分难走,又没有人引导,士行只凭一片真诚,竟达到了目的;他这种为法热忱是可以和后来的法显、玄奘媲美的。他求得的经典虽只限于《放光般若》一种,译出仍不完全,但对于当时的义学影响却很大,所以翻译之后即风行京华,凡有心讲习的都奉为圭臬。中山的支和上(名字不详)使人到仓垣断绢誊写,取回中山之时,中山王和僧众具备幢幡,出城四十里去迎接,可谓空前盛况。一时学者象帛法祚、支孝龙、竺法蕴、康僧渊、竺法汰、于法开等,或者加以注疏,或者从事讲说,都借着《放光》来弘扬般若学说。
  就因为朱士行求法故事的动人,后人更伪托有《朱士行汉录》的经录著作。此录在隋初即已散失,费长房撰《历代三宝记》从当时所见几种南北朝时代经录里转引了二十五条,可看出它的特征是对于汉代各译家的重要翻译都臆造了译出年代,又有些译家象竺法兰、康巨等也独有它的记载。其后唐代法琳《破邪论》更引用了《朱士行录》说秦始皇时即有印度沙门来华传说。由这些资料看,朱录是有意地表明佛法东传之早,并对几个有问题的早期译家象迦叶摩腾、竺法兰等说得那样斑斑可考,这大概是南北朝时代的佛徒为了和道家校论教兴年代的先后,就伪作了这部经录来做有力的典据。现在对于它的简别还是很关重要的。
  参考资料
  梁僧佑:《出三藏记集》卷二、卷八、卷十三。
  梁慧皎:《高僧传》卷四。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六章(中华版)。
  梶芳光运:《原始般若经的研究》第二篇第二章(东京,1944年)。
  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二、卷四。  林屋友次郎:《经录研究》前编第二部第四章(东京,1941年)。
  中国佛学源流略讲\竺 法 护
  作者:吕澄
  竺法护梵名达磨罗察(察一作刹Dharmarq ksa),是世居敦煌的月支侨民,原来以支为姓,八岁依竺高座出家,以后就从师姓。他博学强记,刻苦践行,深深感觉到当时(曹魏末)佛教徒只重视寺庙图像而忽略了西域大乘经典的传译,实是缺憾,因此发心宏法,随师西游。他通晓了西域各国不同的三十六种语言文字,搜集得大量的经典原本,回到长安。从晋武帝泰始二年到怀帝永嘉二年(公元266—308年),几乎以毕生的时间,译出了一百五十余部经论。武帝末(公元274年顷)他曾一度隐居山中,随后在长安青门外立寺修行,声名远播,各地僧俗来从学的达千余人。他又去各地宏化,并随处译经。如太康五年(公元284年)在敦煌译《修行地道经》七卷,《阿惟越致遮经》三卷,七年(公元286年)在长安译《持心梵天经》四卷,《正法华经》十卷,《光赞般若经》十卷,十年(公元289年)在洛阳译《文殊师利净律经》一卷,元康四年(公元294年)在酒泉译《圣法印经》一卷,七年(公元297年)又在长安译《一切渐备智德经》五卷等。他晚年的行踪不详,据说以七十八岁的高龄去世(僧佑的《法护传》中说,护于晋惠帝西奔时即公元304年,避地东下到渑池病卒。《开元录》就已指出这种说法的不实在)。法护因原居敦煌,化洽各处,时人又称他为敦煌菩萨。后来孙绰作《道贤论》,盛赞他“德居物宗”,并将法护和竹林七贤中的山巨源相比。
  竺法护翻译的经典,据梁僧佑《出三藏记集》的记录,有一百五十九部,三百0九卷,当时存在的写本是九十五部。其后各家目录续有增加,唐代《开元录》刊定法护译本存在的凡九十一部,二百0八卷(现经重新对勘,实系法护翻译的只七十四部,一百七十七卷)。其中很多重要的经典。这除上面所提到的几种以外,还有《密迹金刚力士经》七卷,《宝髻经》二卷,《文殊佛土严净经》二卷,《大哀经》七卷,《阿差末经》四卷,《如来兴显经》四卷,《方等泥洹经》二卷,《贤劫经》七卷,《等集众德三昧经》三卷,《生经》五卷,《普曜经》八卷,《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一卷等。
  此外另有十种法护译本已认为散失了的,现经判明,仍然存在,不过是误题为别人所译而已。这十种是:《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般若三昧经》一卷(上二种旧题支娄迦谶译)、《舍利弗悔过经》一卷、《温室浴洗众僧经》一卷、《迦叶结经》一卷、《("捺"扌改木)女耆域因缘经》一卷、《大六向拜经》一卷(上五种旧题为安世高译)、《舍利弗摩诃目犍连游四衢经》一卷(旧题康孟祥译)、《梵网六十二见经》一卷、《贝多树下思惟十二因缘经》一卷(上二种旧题支谦译)。
  法护的译本有般若经类,有华严经类,有宝积经类,有大集经类,有涅槃、法华经类,有大乘经集类,有大乘律类,有本生经类,又有西方撰述类等,种类繁多,几乎具备了当时西域流行的要籍,这就为大乘佛教在中国打开了广阔的局面,而大大有了发展。道安说:“夫诸方等无生诸三昧经类多此公(法护)所出,真众生之冥梯”(见《渐备经叙》)。僧佑也说:“经法所以广流中华者,护之力也”(见《出三藏记集•法护传》)。这些话是的确的。至于法护的译风,忠实于原本而不厌详尽,一改从前译家随意删略的偏向,所以他的译本形式上是“言准天竺,事不加饰”,而与人以“辞质胜文”的印象。用作对照异译的资料,对于理解经义的帮助是很大的。这如道安称赞他译的《光赞般若》“事事周密”和《放光》译本“互相补益”而“所悟实多”(见《合放光光赞随略解序》)。又说他译的《渐备经》“说事委悉”,《兴显经》“辞叙茂赡”,更出《首楞严》“委于先者”(均见《渐备经序》),也都对义理研求有相互发明的作用。(支敏度曾用法护译本《维摩经》、《首楞严经》分别对照旧译,编成“合本”,便利于学者兼通。)另外,法护译出《正法华经》,为《法华》最初的全译本,经印度沙门竺力和龟兹居士帛元信一再校订,又由法护向一些学徒“口校诂训,讲出深义”,并还在檀施大会中日夜讲说(见《正法华经后记》)。他这样热心宏扬《法华》,对于其后鸠摩罗什的新译流通,创造了很好的条件。法护其他译本有影响于后世的,大都如此。
  在法护的译经工作中,有许多助手为他执笔、详校。其中著名的是聂承远和他的儿子道真,法护的弟子竺法乘、竺法首、张玄伯、孙休达、陈士伦、孙伯虎、虞世雅等。聂承远父子对法护译事帮助最大,他们承旨笔受而外,并还常常参正文句;象法护所译《超日明三昧经》,原稿文句繁重,聂承远即曾加以整理删改。又法护译缺本中有《删维摩诘经》,似乎也是承远所删的。承远的儿子道真通达梵语,并擅长文学,他参加法护的译事,积累了经验,在法护死后独自翻译了一些小部经典。他又将法护的译籍编成目录,即后世所称《聂道真录》(有时也称《竺法护录》)。据长房录转引的资料看,此录记载法护的存缺译本至少有五十三部,都有年月可稽。最早的年代是泰始五年(译《方等泥洹经》),其时或者是道真参加译事之始。
  法护的弟子很多,但行事可考者无几。最著名的要算竺法乘。他少年就依法护为沙弥,富于悟解,尝替法护答应了前来试验法护道德的假意求贷,而使信徒大增。太康年间,他笔受《修行地道经》、《阿维越致遮经》等,后来在敦煌立寺延学,忘身为道,对那一方的教化起了很大作用。此外,他的同学竺法行、竺法存,都以隐居山林,讲究实践而知名于当世。还有竺法首,于元康年间笔受《圣法印经》,其他事迹不详。
  参考资料
  梁僧佑:《出三藏记集》卷二、卷七——九、卷十三。
  梁慧皎:《高僧传》卷二、卷四。
  唐智升:《开元释教录》卷二。
  内学院编:《精刻大藏目录》(1945年,江津)。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七章。
  林屋友次郎:《经录研究》前编第二部,第五章,《竺法护录》《聂道真录》(1941年,东京)。
  宇井伯寿:《释道安研究》附录一《竺法护翻译历》,(1956年,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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