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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两宗的对峙 中南阳神会、慧中参拜六祖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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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磨的禅法,传到四祖道信、五祖弘忍时,已经逐渐兴盛,形成所谓的“东山法门”。在敦煌卷子《楞伽师资记》中记载着:五祖弘忍圆寂前,曾经向弟子玄赜说道,以后传他禅法的有十人。但历经岁月的流逝,大部分的传承不明,只有慧能和神秀两系最为清楚。从此以后,禅宗分为南北两大系统,所谓“南顿北渐”、“南能北秀”,就是指慧能在岭南提倡顿悟法门,神秀在北方长安、洛阳一带主张循序渐修,形成南北两宗的对峙。
  慧能初晤弘忍时,弘忍故意说“岭南人无佛性”,慧能反驳道:“就算人有南北的差别,难道佛性也有南北之分吗?”后来南宗禅所主张“心性本觉”的中心思想,在此已经隐约可见。当弘忍自觉到传衣付法的时机已经成熟时,他告诉一寺大众,可以各自随意说出一偈,如果语意与佛法大意冥合,就是衣钵传人。这时,学通内外,众望所归的神秀上座随顺众意,在殿外长廊的墙壁上写了一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弘忍见这首偈子,便知是出自神秀之手,赞叹道:“后代依此修行,也可以证得胜果。”并要弟子们谨记于心,随时诵念。
  过几天,慧能听见寺中的一位童子诵念此偈,深思后说:“此偈美则美矣,了则未了。”于是,慧能请童子带领他来到殿外的长廊下,请童子为他在神秀的偈子旁写下:“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首偈子表达了与神秀完全不同的境界,也说明了慧能与神秀之间分歧的所在:神秀认为佛性人人本具,但被烦恼所覆,所以要透过时时的修习,拂尘除垢,才能成佛,这就是北宗禅法重视“息妄修心”,强调渐修的原因。慧能则认为心性本净,本来是佛,识心见性,不必经由累积的修习,一旦顿悟,当下就可成佛。
  慧能接受五祖弘忍密传衣法,连夜南下,等待时机,弘法度化。当他回到广州后,又到四会、怀集两县之间,隐遁在猎人群中,长达十五年。一直到仪凤元年(六七六),在法性寺的“风幡之议”时,慧能语惊四座,印宗法师因而为他落发,现今光孝寺(原法性寺)中,仍然保有六祖的发塔以及风幡堂的遗迹。慧能再度回到曹溪宝林寺兴造寺院,广收门徒,有“学徒十万”之称,在南方形成一股很大的影响力。
  由慧能所开衍出的南宗禅,在理论与实践方面,都将禅宗具体的中国化。他的四十几位嗣法弟子中,以南岳怀让、青原行思、南阳慧忠、永嘉玄觉及荷泽神会等人最为著名。在发展过程中,南岳之下与青原之下逐渐演变为五家七宗,成为中国禅宗的主流,正应验了当时达磨立下“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的预言;而五家七宗在唐末五代已形成,禅宗因此在中国佛教史上留下一页佳话。五家七宗之外,荷泽神会开出荷泽宗,极力提倡顿悟法门,以“一念不起”为“坐”,“了见本性”为“禅”。
  在慧能盛弘禅法于南方之际,神秀在北方形成更大的势力。神秀的北宗禅,在安史之乱前,曾经盛极一时,有“嵩岳渐门盛行于秦洛”之说,可见影响之大。他一度在荆州玉泉寺传法,武则天亲自前往,中宗也对他礼敬有加,史上称神秀为“两京法主,三帝国师”,可知他在当时佛教界备受推崇。
  《景德传灯录》列神秀的得法弟子有十九人,如普寂、义福等人,在当时都享有盛名。安史之乱后,北宗法脉虽然又延续了一百多年,但毕竟已逐渐衰微,到会昌法难后,北宗禅更是一蹶不振。
  曹溪法脉的传承
  慧能的南宗禅,分出南岳怀让、青原行思、荷泽神会等三巨匠,传承如下:
  南岳下
  临济宗 南岳怀让传马祖道一、百丈怀海、黄檗希运,到临济义玄,大振禅道,开衍出临济宗。
  黄龙派
  杨岐派 临济义玄传兴化存奖、南院慧顒、风穴延沼、首山省念、汾阳善昭、石霜楚圆,楚圆传黄龙慧南与杨岐方会,分衍出黄龙派与杨岐派。
  沩仰宗 百丈怀海下有沩山灵佑,沩山灵佑传仰山慧寂,开衍出沩仰宗。
  青原下
  云门宗 青原行思传石头希迁、天皇道悟、药山惟俨,再经龙潭崇信、德山宣鉴、雪峰义存,到云门文偃,开衍出云门宗。
  法眼宗 雪峰之下,经玄沙师备、罗汉桂琛,到法眼文益,开衍出法眼宗。
  曹洞宗 药山惟俨传云岩昙晟、洞山良价,到曹山本寂,开衍出曹洞宗。
  荷泽下
  荷泽宗 荷泽神会开衍出荷泽宗,神会传法如、惟忠、道圆,到圭峰宗密。
  五家七宗的开展
  参禅一定要打坐吗?所谓老僧入定,要眼观鼻,鼻观心,才叫坐禅入定。但六祖大师的思想教育则不是如此。
  有位官员薛简曾问六祖:“现在京城的参禅大德都说,觉悟要坐禅习定。请问大师:您有何高见?”六祖回答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六祖的意思是,禅不能光从坐卧之相去决定,举凡行住坐卧、搬柴挑水,乃至扬眉瞬目、一举一动,都可以顿悟,都可以见性,参禅求道,重在觉悟真心本性。
  六祖初见五祖时,弘忍大师第一句话问他:“你从那里来?”
  “我从岭南来。”六祖回答。
  “岭南是獦獠住的地方,獦獠没有佛性啊!”
  “人有南北的差别,难道佛性也有南北的不同?”
  就因为这一段重要的对话,六祖受到五祖弘忍的器重。以后,六祖也以同样的问话摄受了许多弟子。
  神会前来亲近六祖时,六祖问他:“你从那里来?”
  神会回答说:“我不从那里来。”这回答非常受到六祖的赏识。
  南岳怀让在二十三岁时参访六祖,六祖一样的问他:“你从那里来?”
  “我从安和尚那里来。”六祖又问:“什么东西把你带来?”怀让禅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在曹溪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三十多岁才开悟。
  青原行思初到曹溪之时,六祖也这样问他:“你做过什么事才来这里?”
  行思回答他说:“圣谛不为。”意思是说成佛做祖我都不要,还要做什么。这句话也大受六祖的器重。
  南阳慧忠初参六祖时,六祖问他:“你从那里来?”
  慧忠回答说:“我从近处来。”
  由于弘忍五祖以“你从那里来”来接引六祖,成为六祖入道的因缘,所以六祖以后见人也常问:“你从那里来?”用这种问话的方法来启发、考验禅僧。
  一、沩仰宗
  沩仰宗是由沩山灵佑、仰山慧寂合名而称,此派形成于晚唐时期,在唐末五代非常兴盛,到了宋代,逐渐绝迹,法脉的传承约有一百五十年,为成立最早,也是最先衰微的一派。沩仰宗的特色在于师徒之间的问答应对,默契十足,《五家宗旨纂要》卷下说:“沩仰宗风,父子一家,师资唱和,语默不露,明暗交驰,体用双彰。”
  沩山灵佑禅师,十五岁出家。在杭州龙兴寺受具足戒,并钻研大小乘的经典。二十三岁,到江西参拜百丈怀海禅师。百丈一见,十分欣赏,于是留他在门下参学。
  一天,灵佑正侍立在百丈怀海身边,百丈对他说:“你去拨拨炉子,看看还有火没有?”灵佑拨了一会儿,就说:“没火了。”百丈亲自起身去拨,拨到深处,拨出一点火星,夹出来给灵佑看,说:“你还说没有火,这是什么?”灵佑豁然大悟。
  第二天,灵佑跟百丈入山。百丈问他:“你带火来了吗?”沩山说:“我带来了。”百丈说:“火在那儿?”灵佑拿起一根木柴,吹了两下,递给百丈。百丈说:“虫子啃木头。”
  不久,有一位姓司马的头陀,从湖南到百丈怀海处。他懂天文、地理、命相、阴阳,对百丈说:“我在潭州(湖南)找到一座山,叫大沩山,这是个一千五百人的大道场。”百丈问他:“老僧能去吗?”头陀说:“你不能去。”百丈问:“为什么?”头陀说:“沩山是肉山,大师是骨人。所以大师若去,门徒不会上千。”百丈又问:“我的弟子中,有没有人能去呢?”头陀说:“我看看就知道了。”
  华林觉是百丈怀海门下首座,百丈唤他来,问头陀:“这人怎么样?”头陀叫华林觉咳嗽一声,再叫他往前走两步,头陀看了看,说:“不行。”百丈又唤灵佑来,灵佑当时是典座,头陀一见就说:“这人正是沩山主人。”
  当夜,百丈怀海把灵佑召到室内,嘱咐说:“沩山是块宝地,你到那里去吧。去了之后,要把禅宗发扬光大,广度众生。”
  华林觉知道了,非常不服气,对百丈说:“我位居上首,为何反让典座去当住持?”百丈就把灵佑找来,对他们说:“你们当中,有谁能说一句出奇制胜的话,就让谁去当住持。”百丈指着净瓶问:“不能叫作净瓶,你们叫他什么?”华林觉说:“不能叫木头。”百丈不以为然。这时灵佑一句话不说,上前一脚踢翻净瓶,便出门走了。百丈怀海大笑,说:“首座输掉沩山了!”灵佑从此去沩山居住。
  沩山是一座荒山野岭,到处悬崖峭壁,不见人烟。灵佑成天与猿猴为伍,摘果充饥,孑然一身,住了六、七年,却不见一人进山来。灵佑心想:“我到这里来,是想利益他人,如今却与世隔绝,独善其身。”便想离开沩山。走到山口,竟被蛇狼虎豹纷纷盘据,阻挡去路。他大声对着野兽说:“如果我跟此山有缘,你们就散开;要是没缘,你们就将我吃掉算了。”不料,野兽真的一一散去。灵佑便又在沩山住了下来。
  不到一年,大安禅师带了数位僧众来沩山协助灵佑。大安说:“我来当典座,直到你有五百个弟子时,我才解职。”从此以后,山下的居民逐渐上山请益,人众渐多,当时相国裴休也曾来参访。从此,沩山禅风大振,参学者日益增多,果真多达一千五百众。灵佑因此被称为沩山禅师、大沩禅师、沩山灵佑禅师。
  沩山灵佑为弟子们开示:“所谓道人之心,应当质朴无伪,无背无面,眼看耳听,自然而然,不用拐弯抹角,也不用闭眼塞耳,好比秋水澄净,清净无为,淡泊无碍,所以叫做道人,也叫做无事人。”
  灵佑是百丈的弟子,深得百丈的机用;慧寂是灵佑的弟子,也深得灵佑的妙用。沩山与仰山两位宗师化众事迹卓著,同曲同心。两人的问答,你来我往,息息相通,一言一字,都令人击节再三。例如:
  有一天,慧寂问沩山灵佑:“什么是祖师西来意?”灵佑指着灯笼说:“好个灯笼!”慧寂又问:“莫非这就是?”灵佑说:“这是什么?”慧寂说:“好个灯笼!”灵佑说:“果然不见。”
  又有一次,灵佑翘起一只脚丫子对着慧寂说:“我每天靠他负载,对他感恩不尽。”慧寂说:“当时在给孤独园中也与此无别。”灵佑说:“还得再说一句才行。”慧寂说:“冷时给他穿袜子,也不算过分。”灵佑说:“你不负我当初,已经透彻了。”
  灵佑老了,一天,他上堂对众人说:“老僧百年之后,到山下做一头水牯牛,在左胁下写着五个字‘沩山僧某甲’。如果叫他沩山僧,他却是水牯牛;如果说他是水牯牛,他又是沩山僧。那么,究竟该叫他什么才好?”这时慧寂出来,礼拜而退。这则“沩山水牯牛”,从此成为禅门参究的有名公案。
  灵佑居沩山四十多年,度人开悟者无数,八十三岁圆寂,塔名“清净”,諡号“大圆禅师”。慧寂迁到仰山之后,大力弘扬沩山的道法,有“仰山小释迦”的美称,七十七岁圆寂,諡号“智通禅师”。
  二、临济宗
  临济宗是继沩仰宗之后兴起的宗派。开宗祖师义玄,因在河北镇州临济院举扬宗风,后世便称其宗为临济宗。临济宗是禅宗里最发达、流播最广远的宗派,是我国禅宗的主流,法脉至今不绝。今日的禅门弟子大都属临济的法脉,所以临济宗特别受到后世注重。
  义玄落发为僧后,特别仰慕禅宗,归投在黄檗希运禅师的门下。有一天,睦州首座问义玄:“你到这里有多久了?”义玄说:“三年了。”睦州又问:“问过什么问题?”义玄说:“没有,不知道要问什么问题。”睦州对他说:“你就问住持和尚:‘什么是佛法大意?’”于是义玄便去找黄檗希运。义玄的话未问完,黄檗便打他。义玄回来见睦州,睦州问:“你问了没有?”义玄说:“我的语音未落,住持和尚就打我,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睦州说:“你没弄清楚,还得去问。”
  义玄又跑到黄檗那里去问,黄檗又打他。如此,他问了三遍,被黄檗打了三次。义玄心灰意冷,对睦州说:“多谢您鼓励,我也感谢住持和尚不吝赐教,但是我太愚钝了,无法理解其中深意,只好离开此地。”
  睦州说:“如果你要走,也该向住持和尚告假辞行。”义玄闷闷不乐的告退。睦州先到黄檗处对黄檗说:“义玄三次向您请问佛法,都不得其门而入,感到很挫折。他虽然年轻,却非一般常人。他要来向您辞别,请您给他指点方向,多给他关照,日后他必定前途无量。”
  第二天,义玄来向黄檗辞行。黄檗对他说:“你离开我这里,什么地方也别去,直接前往高安滩头参拜大愚禅师,他一定会指点你。”义玄听从黄檗的指点,直接去找大愚。大愚见到义玄就问:“你从什么地方来?”义玄答:“从黄檗处来。”大愚问:“黄檗有什么话说?”义玄答:“我三次请问佛法大意,三次被打,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过错?”大愚说:“黄檗真是老婆心切,为了让你彻悟,居然叫你来问我有没有过错。”义玄听了,豁然大悟,于是说:“原来黄檗佛法不多啊!”大愚听义玄如此说,便一把揪住义玄说:“你这尿床鬼子!刚才还问有无过错,这下又说黄檗佛法不多。你知道什么道理?快说!”义玄不说话,却在大愚胁下打了三拳,大愚推开他说:“你师父是黄檗,不关我的事。”
  于是,义玄辞别大愚,又回到黄檗处。黄檗一见到义玄便说:“你这家伙,来来去去,有完没完?”义玄答:“只因为老婆心切。”说完在一旁侍立。黄檗问他:“从什么地方回来?”义玄答:“承蒙您指点,去参拜了大愚。”黄檗问:“大愚说了什么吗?”义玄将大愚的话说了一遍。黄檗便说:“大愚饶舌,待来,痛打他一顿。”义玄说:“说什么待来,现在就打。”于是便打黄檗一掌。黄檗说:“你这疯和尚,敢在虎口里拔牙!”义玄便大喝。黄檗唤来侍者说:“带这个疯和尚参堂去!”就这样,义玄受到了黄檗希运的印可。
  在唐宣宗大中八年(八五四),义玄到河北临济院弘法,世人称他为临济义玄禅师。他常用喝叱的方式接引徒众,以“机锋峻烈”著称当世。在禅林,惯用喝叫声点化门徒的禅师中,以云门文偃与临济义玄最为杰出,享誉盛名,云门以“关”闻名,临济以“喝”晓喻天下。临济将“喝”区分为四种:一、如金刚宝王剑;二、如蹲地金黄毛狮子;三、如诱饵的树枝、芒草;四、一喝不当一喝用。
  临济宗的禅师代代相承,发扬此宗风,因此自古有“临济将军”之称,也就是有如指挥百万大军的将军。他们接引禅僧之时,犹如铁锤击石,火光闪闪,凡有学僧问话,当即被震声喝破,或者擒住,或者拓开,或者击胸,或者飞掌,这种接引手法的激烈辛辣,在禅门五宗之内,为他家所罕见。在同时代,另有德山宣鉴禅师以“棒打”来接引僧众,因而“临济喝”与“德山棒”形成有趣的对比,在当时禅林,一南一北,一棒一喝,震天撼地。尤其是临济家风,可谓单刀直入,机锋锐利,独树一格。
  一次,临济义玄问弟子元安:“一个人用棍子,另一人用喝,你想谁更接近真理?”元安答:“二者都不接近真理。”“那么,最接近真理的是什么?”“喝!”元安叫,临济便用棍子打他。
  临济宗在接引学人时,有所谓三玄(三种原则)、三要(三种要点)、四料简(四种简别)等方法。有关这些,在《人天眼目》的临济门庭中有详尽的论述。
  黄龙慧南与杨岐方会,都是临济门下石霜楚圆的门徒。黄龙慧南在隆兴(江西)的黄龙山举扬宗风,开衍成为临济宗的黄龙派;杨岐方会在江西杨岐山大扬禅法,开衍成杨岐派。
  三、杨岐派
  杨岐方会是临济宗石霜楚圆的弟子,开悟后,住筠州九峰山,后栖止在江西袁州杨岐山的普通禅院,举扬宗风,接引学人,门庭繁茂,蔚成一派,后世称为杨岐派。杨岐宗风不衰,后世临济弟子大多出于杨岐门下,所以杨岐宗又被视为临济正宗。《续传灯录》说,杨岐方会兼具临济和云门两家的风格。当时禅林也盛传,杨岐方会兼有百丈怀海、黄檗希运的特长,又得马祖道一的大机大用,比喻他的宗风如“虎”;与他同门的黄龙慧南,则被比喻为“龙”。慧南开衍出黄龙派,这龙虎二派,同时并立。
  方会自幼机警聪颖,在湖南潭州道吾山出家,潜心阅读经典,有过目不忘的美誉。他追随慈明禅师石霜楚圆时,担任监院之职,虽然长达十年,但一直未能开悟。每次请益,慈明禅师总是回答:“你的工作繁重,以后再说吧。”有一天,他又去参问,慈明说:“监院以后的儿孙会满布天下,你现在急急于悟道,到底忙些什么呢?”又有一天,慈明外出,忽然下雨,方会在路上遇到他,拉住说:“师父!今天你必须说个明白,你若不说,就不让你回家。”慈明说:“监院!你如果知道这回事,一切便休。”刹那之间,方会豁然彻悟,拜倒在泥地上,一时,汗水、泪水、雨水交纵满脸满身,说:“至今一切便休!至今一切便休!”
  有一日,慈明禅师上堂说法,方会出众问:“幽鸟语喃喃,辞云入峰乱时如何?”慈明说:“我行芳草里,汝又入深村。”方会又道:“官不容针,更借一问。”慈明便喝,方会赞叹道:“好喝!”慈明又喝,方会也喝。慈明连续喝了三喝,方会便顶礼三拜。方会礼拜后,恭谨诚恳的说:“老师!这个事,必须是个人才能承担。”慈明禅师听后拂袖而去,从远处传来一句:“这个事,必须是个人才能承担。”
  方会作了一首偈子形容他的悟境:
  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
  随处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方会门下十三人,以白云守端、保宁仁勇为上足。守端之下有五祖法演,法演门下俊秀辈出,有佛眼清远、太平慧懃、天目齐、圜悟克勤等人,其中,清远、慧懃、克勤三人被时人称为“演门三佛”或“二勤一远”。
  清远三传至蒙庵元聪,日僧俊曾在他门下受学,返国后,开衍出日本杨岐禅的法脉,日本禅宗二十四流中,有二十流源自俊的法系。
  克勤编有《碧岩录》,闻名于世,法嗣七十五人中,以大慧宗杲、虎丘绍隆最为著名。宗杲大倡“看话禅”,与曹洞宗的“默照禅”并立于世。
  在宋代以后,杨岐派的门徒几乎囊括了临济宗的全部道场。本派的宗风以拈提先人古则,拂拳棒喝,勘辨公案为悟入的机要。
  四、黄龙派
  黄龙慧南是临济宗第七世,石霜楚圆的门下,于宋景佑三年(一○三六)住在江西隆兴黄龙山举扬宗风,盛弘教化,久之衍成黄龙派。
  慧南是信州玉山人,从童年开始不吃荤,不嬉戏。曾经依止泐潭怀澄禅师学禅,得到印证后,奉命分座说法,接引徒众,名振诸方。又先后参访栖贤澄諟、云峰文悦、石霜楚圆等诸尊宿,深受器重。后来在同安院开堂说法,四众纷纷归投门下。不久,移住归宗寺,由于堂宇突遭火灾,全寺尽毁,因而蒙冤坐狱,吏者百般刁难,而慧南始终怡然自得,不以为意。后来被赦,退居黄檗山,在溪上筑建积翠庵,四方僧侣闻名而来,受请至黄龙山崇恩院,大振宗风,遍及湖南、湖北、江西、闽粤等地。
  在禅门,黄龙慧南特别以他的“黄龙三关”驰名远近。他在接化禅僧时,首先就问:“人人都有生缘,上座的生缘在何处?”当被问的人正要答话时,他却又伸手问:“我手何似佛手?”随后又垂下一脚,问:“我脚何似驴脚?”三十多年来,他用这三问勘验无数的学人,能够契入玄旨的却寥寥无几,世人称为“黄龙三关”。他曾作一首偈颂:“生缘断处伸驴脚,驴脚伸时佛手开,为报五湖参学者,三关一一透将来。”
  他的宗风严峻,禅林比喻为虎。遗有《黄龙禅师语录》行世,嗣法弟子有八十三人,其中,黄龙祖心、宝峰克文、东林常总等人,与文人、士大夫颇有交往。宋版大藏经的成立,黄龙派出力甚多。日僧荣西至中国习禅时,就是在黄龙派下受学的,归国后,开衍出日本临济宗建仁寺一派,成为日本禅宗二十四流中的黄龙派。黄龙派从兴起到衰微,只传了一百多年而已。
  五、曹洞宗
  曹洞宗的宗祖是洞山良价与曹山本寂二人,良价为师,本寂为徒,其宗风以细心教诲为著名。
  良价少时聪颖,有一次,他随师父诵念《心经》,当念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时,忽然摸着自己的脸,问:“我有眼耳鼻舌,为什么经中说没有?”师父大觉惊骇,自觉无法教导这小孩,便指点他去参谒名师。二十一岁时,良价前往嵩山受具足戒。
  从此,良价四处游方,拜谒高僧南泉普愿。良价到达时,南泉正在为马祖道一的忌辰准备斋饭。南泉对众僧说:“明天为马祖设斋饭,不知马祖还来不来?”大众听了,个个目瞪口呆,答不出话来。这时,良价竟然脱口就说:“马祖有伴就会来。”南泉道:“这僧看来年轻,大可雕琢。”良价回说:“师父可不要蹧蹋我。”
  后来,良价又参访沩山灵佑禅师,他对沩山说:“我早听说南阳慧忠禅师的‘无情说法’,但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如何。”“你记得事情的经过吗?”“记得。”良价随即对沩山重述一遍南阳慧忠的原话。
  沩山便举起拂尘问:“懂吗?”良价说:“不懂,请您慈悲开示。”沩山说:“父母所生的这张口,终究还是不敢随便为你道破。”
  良价知道自己在沩山这里已经无法得到什么,于是就请沩山指点迷津,再去拜访名师高僧,沩山叫他去找云岩昙晟禅师。
  良价一到云岩处,仍然问“无情说法”的大意,云岩就问他:“无情说法,什么人能听到?”云岩随即自己回答:“无情能听到。”良价问:“师父听得到吗?”云岩说:“我要是能听得到,你就听不到我说法了。”良价问:“我为什么听不到呢?”云岩竖起手中的拂尘说:“听得到吗?”良价答:“听不到。”云岩说:“我说法,你都听不到,你就更听不到无情说法啦。”良价又问:“无情说法,那部经说过?
  ”云岩道:“你难道不知《弥陀经》中说,水鸟树木都念佛念法念僧。”良价听这话,有所省悟,于是口诵一偈:
  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
  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声方得知。
  一日,良价向云岩辞行,云岩问他:“你要到那里去?”良价说:“我还没有想过要到那里。”云岩说:“莫非去湖南吗?”良价说不去。云岩又问:“莫不是回你家乡?”良价说不是。
  云岩对良价说:“早晚你得回来。”良价道:“等师父有了住处,我就回来。”云岩说:“从此一别,以后难得再相见。”良价说:“难得不相见。”云岩默然,良久说:“就这样。”良价听了以后,站在那里沈吟,云岩立即郑重的说:“你承担这件事,必须特别仔细。”良价当时并不明白云岩这番话的意旨。后来他离开了云岩,有一次过河,看到水中身影,豁然大悟,作了一首偈语: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
  唐宣宗大中年末,良价来到新丰山,不久又到江西的洞山。他广收门徒,其中,曹山本寂更是深得妙旨,将洞山禅风发扬光大,因此世人把良价所住的洞山、本寂所住的曹山,合并而称本宗为曹洞宗。
  有一天,本寂向洞山良价辞行,洞山对他千叮万嘱。洞山讲到他从云岩处得悟,如今再传给本寂,要本寂继续弘扬大法。临行之际,洞山又为本寂讲说修行者所易陷入的三种弊害:一、见渗漏,抛不开世俗常情的知见,必然不见真实。二、情渗漏,为情感所滞,取此舍彼,必定止步不前。三、语渗漏,滞碍于文字语句,不知文字只是了悟真理的工具,徒然用心于文字、语言的解说。本寂将师父的叮咛深铭于心,随即告辞而去。
  良价将圆寂时,僧问良价:“连师父都会生病,还有不病的吗?”良价说:“有。”僧又说:“那个不生病的会看师父吗?”良价说:“只有我看他的份。”僧问:“不知师父如何看他?”良价说:“我看时,没见到有病。”良价接着又问弟子:“离开这身空壳子,到什么地方与我见面?”徒弟回答不了。洞山就作了一首偈子:
  学者恒沙无一悟,错在寻人舌头路。
  要想忘形埋踪迹,努力殷勤空里步。
  当钟声响起时,洞山便端坐而逝。众僧见宗师已灭,都忍不住号啕大哭,这时,洞山忽然睁开眼睛说:“出家人的心识不附在外境上,才算是真修行。这个空壳子,生的时候劳顿不已,死亡关头一到,便得大休歇,这有什么好悲伤的呢?”说完,良价吩咐众僧备办愚痴斋,但众人对良价仍是恋恋不舍。又过了七天,良价最后一次与众僧用斋饭时,对众僧说:“僧家无事,在临行之际,请诸位不要喧动。”良价回到方丈中,端坐而逝。那时是唐懿宗咸通十年。諡号“悟本禅师”,塔名为“慧觉”。
  曹洞宗在接化禅徒时,施设了各种“五位”的说法,来提示证悟过程中各种修行阶段的感悟。最早的创唱者是洞山良价,他提出“偏正五位”说,在禅林广为诵习,称为“洞山五位”,就是:正中偏、偏中正、正中来、偏中至、兼中到。在(洞山大师五位颂)中,洞山良价有这样的偈颂:
  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旧日妍。
  偏中正,失晓老婆逢古镜,分明觌面别无真,休更迷头犹认影。
  正中来,无中有路隔尘埃,但能不触当今讳,也胜前朝断舌才。
  偏中至,两刃交锋不须避,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
  兼中到,不落有无谁敢和?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
  “洞山五位”,可以看作是接引不同根性禅僧的方便之法,也可作为勘验禅僧悟境的施设。洞山另外还提出“功勋五位”的说法,与原来的“偏正五位”互为补充。后来,曹山本寂绍继洞山的五位说,提出“君臣五位”说,藉着君臣相对之谊,来说明“洞山五位”的妙旨。这类的“五位”说法,不但予以曹洞宗僧很大的启迪,在禅林其他宗派也引起广泛的回响,例如临济宗的汾阳善昭、石霜楚圆等诸尊宿,也都仿照洞山的五位,另行提出名称、顺序略为不同的五位说来教导派下的子弟。另外如青原行思第四世法嗣石霜庆诸,也提出“王子五位”,藉着“王子”的出生、素质等,寓意佛种性的根机,以表示修行阶段的种种差异。可以说,洞山良价首创的五位说,一直到后世,对于禅门的学习者仍有着一定程度的影响。
  药山惟岩禅师,是比洞山良价还早两代的祖师。一天,药山惟俨静坐一边,有个学僧趋前问他:“师父在这里思量什么?”药山惟俨说:“思量那个不思量的。”那僧说:“不思量的又怎么去思量呢?”药山惟俨说:“不思量。”这一问答,日后经常被洞山良价拈来开示大众,久之成为曹洞宗徒参禅时的重要“话头”。
  宋代曹洞宗的宏智正觉禅师作《默照铭》和《坐禅箴》,说明既非思量,又非不思量的灵明默照之禅妙。从参禅形式来说,曹洞宗特别重视这种灵明静观的“默照禅”,临济宗则特别重视参古则公案的“看话禅”。
  曹洞宗在五家之中仍绵绵不绝,与临济宗成为禅门仅存的两支法脉,因此,千年以来,曹洞宗与临济宗并行于世。曹洞的宗风绵密殷实,妙用亲切,接引学人时,就像田地上精耕细作的农夫;临济的宗风峻烈辛辣,一派阳刚气概,好像叱风云的大将军,因此禅林向来有“临济将军,曹洞土民”的说法。
  六、云门宗
  文偃禅师是浙江嘉兴人,天资聪颖,曾到各处参学,在雪峰义存门下受印可。后唐庄宗同光元年(九二三),文偃往韶州云门山(广东乳源县)创建光泰禅院,弘法度众,自成一派,通称云门宗。文偃的禅机以直接险峻、犀利快捷的方法,截断学人的迷障,直指心性。
  文偃的思想渊源,可上推到青原行思、石头希迁两位禅门的祖师,然而他受到睦州道明、雪峰义存两位当代尊宿的影响更大。文偃在参访游学的生涯中,曾先后参谒睦州道明、雪峰义存两人。道明的宗风峻峭,不容拟议;雪峰的宗风温密,可探玄奥。文偃得到两人的特长,发挥独妙的宗致,因此机辩险绝,语句简要,如电光石火,又如雷霆万钧。
  文偃早年在陈操尚书处住三年,陈操不但是位居高官,也是当时知名的雅士。他曾在睦州道明的座下参禅学佛,很有一些独到的悟境,常常以“圆相”或禅林语句来勘验前来参学的禅僧。
  文偃初到时,陈操以为文偃是凡僧,就问:“不问你儒书,也不问你三藏十二分教的事,我只问你一句,如何是禅僧行脚事?”文偃说:“且问尚书:你这句话问过多少人?”陈操说:“现在第一次问上座。”文偃说:“好吧,现在这个问句就暂且搁置一边,我先请问你:如何是佛陀教法的大意?”陈操回答:“通通记载在黄卷赤轴的经文上。”文偃说:“那只是文字语言而已,究竟如何是佛陀的教意?”陈操说:“口欲言说,却忘失言句;心欲攀缘,却泯绝思虑。”陈操用这句话来表示自己的境界是非凡的,不是一般语言文字所可以表达的。文偃却紧逼不放,“想要言说,相对就表示有言语辞句,还说什么忘失辞句?想要攀缘,相对就表示妄想丛生,还说什么泯绝思虑?请你直接说,如何是佛陀的教意?”陈操默然,文偃于是说:“大凡师僧家抛却三经五论而入丛林,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历练,也还自认为对于开悟证道仍是无可如何的。现在,尚书只看了一卷二卷经论,就自以为得道,实在偏失大道太远了!”陈操句句听来,心惊胆跳,即刻向文偃礼拜说:“某甲真是罪过!”
  云门文偃每次上堂时,都先“顾”视大众,良久不语,然后突然说:“鉴!”一旦有人要出来对答,他就长叹一声:“咦!”这种玄妙的机法,常令禅僧摸不着边,盛传为“一字禅”,而普遍认为,顾、鉴、咦三字是云门宗徒必须亲切参究,才能体会的妙法。
  云门文偃另外有“云门三句”享誉禅林,这三句话,可以概括本宗的基本教义。
  云门有一次上堂问:“函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万缘时该怎么承当?”他见无人回答,就自己说:“一箭破三关。”
  这次上堂所说的“函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万缘”三句话,被云门宗徒视为接引弟子的重要语句,这就是“云门三句”。后来,文偃的弟子德山缘密把这三句话改为“函盖乾坤”、“截断众流”、“随波逐浪”三句,不但把“云门三句”的意义包含在内,更加扩大适用,表现三种层次的修行体证,与接引徒众的不同机法,被称为“德山三句”。以下列出师徒二人的“三句”,配合云门文偃的偈颂,来了解这著名的三句话:
  一、函盖乾坤句:文偃说:“乾坤并万象,地狱及天堂,物物皆真现,头头总不伤。”意思是说,上自天堂,下至地狱,所有森罗万象都是由真如所变现。
  二、目机铢两句(德山截断众流句):《人天眼目》:“堆山积岳,一尽尘埃,拟论玄妙,冰消瓦解。”“本非解会,排叠将来,不消一字,万机顿息。”意思是说,堆积山岳的宇宙万有都不是真正认识的对象,只要论及玄妙的真如本体,这些世间众法就立即万机顿息,冰消瓦解。
  三、不涉万缘句(德山随波逐浪句):文偃偈颂说:“辩口利舌间,高低总不亏,还如应病药,诊候在临时。”意思是说,为针对不同根机的对象,采取不同的教学方法。
  云门宗禅僧将三句比喻作“云门剑”、“吹毛剑”,表示该剑极为锋利,能迅速斩断文字语言,乃至思虑迷执的闲葛藤。此外,除了上文所说的“一字禅”,云门文偃还经常任意使用一个字来回答禅僧的问话,被称为“云门一字关”。例如:
  问:“如何是云门剑?”答:“祖。”
  问:“如何是禅?”答:“亲。”
  问:“如何是云门一路?”答:“亲。”
  问:“如何是正法眼?”答:“普。”
  云门以“一字关”为作答的风格,在禅林也引起很大的震撼。他认为,参破一字,便破万字,甚至万事万物亦在其中。可见云门的风格,既简捷明快,又孤危险峻,不用多语饶舌,只在只字片语之间,便使超脱宇宙,截断众流,毫不留情。
  最后,云门宗的“云门八要”,也是接引学人的特异机法:
  玄:表示接引学人的方式,是玄妙而非言语思量所能测知的。
  从:指接引之时,必从学人的根机素质来着手。
  真要:处处立足于佛道宗旨来提拈、阐扬。
  夺:在接引过程,丝毫不容学人疑议,在刹那之间,截断其烦恼性。
  或:宗师家不受言词所拘,任用自在,接引学人。
  过:表示云门的宗风严峻,不容许学人躲闪回避。
  丧:务必让学人泯绝己见。
  出:接引自由,给予学人阔然自在的契悟机会。
  云门文偃的门庭非常兴盛,法席常有一千多人,嗣法弟子有二十五人,其中,以白云子祥、双泉师宽等人为最著名。本宗勃兴于五代,北宋时最为鼎盛,尤其在上层社会,广受归投,在当时,与临济宗同为禅宗的主流。入南宋以后,宗风渐衰,然而法脉持续仍绵延至元代,计传两三百年。
  七、法眼宗
  法眼宗由文益在五代时期所创,是禅门五家中最后兴起的一门宗派。因开宗祖师清凉文益圆寂后,南唐中主李璟諡其号为“大法眼禅师”,所以得此宗名。本宗禅风融和云门宗的简明及曹洞宗的细密,应机施教,寓藏机锋于文字之中,以显明佛子之心。
  清凉文益是罗汉桂琛的弟子,罗汉桂琛之师是玄沙师备。玄沙师备与云门文偃都是雪峰义存的弟子,因此法眼宗与云门宗不但在法脉上有较近的关系,同时法眼宗也因而兼具了云门宗的风格。
  有一天,文益结伴去桂琛处参学,桂琛问他:“到什么地方去?”他回答说:“行脚。”桂琛又问:“行脚做什么?”他答:“不知。”桂琛称赞他说:“不知最亲切!”
  第二天,文益准备向桂琛辞行,桂琛觉得他是可造之才,但又不便开口挽留,便指着院子一块石头问他:“你懂‘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教义,那么,这个石头是在心里,还是在心外?”文益回答:“在心里。”桂琛便说:“一个行脚的人,心里装着一块石头干什么?”文益无言可对。于是留住一个多月,仍未开悟,桂琛才告诉他:“若论佛法,一切现成。”文益于言下开悟。“一切现成”一语,后来成为法眼宗徒参禅时的重要“话头”。
  一天,文益与李王谈论佛道之后,一起观赏牡丹花。李王敦请文益作首偈子,文益当下便诵出:
  拥绒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
  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李王听后,顿悟禅旨。
  文益文采飞扬,作有许多诗偈,广为禅林传诵。他的(三界唯心颂)说: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唯识唯心,眼声耳色。
  色不到耳,声何触眼?眼色耳声,万法成办。
  万法匪缘,岂观如幻!山河大地,谁坚谁变?
  他又作《宗门十规论》一卷,痛论当时禅家的流弊,并提出“理事不二,贵在圆融”与“不着他求,境由心造”的主张,四方学徒争先前来参学,久之蔚成一派,教化于浙江、福建等地。
  本宗在教学上的最大特征,为强调禅旨与净土思想的融和。此外,本宗的禅师最喜拈弄古则公案,经常在个人著作中附上对古则的着语,如永安道原所编纂的《景德传灯录》三十卷中,就收录不少法眼宗禅师对古则的着语。
  文益先后驻锡临川崇寿院、金陵报恩院、清凉大道场,宗风广被。他朝夕说法不断,随机应化,因此法眼宗在宋初之际,盛极一时,入室弟子多达六十三人。其中,以天台德韶、清凉泰钦、灵隐清耸、归宗义柔、百丈道常、永明道潜、报慈行言等人为最著名,分化各方,震动天下。德韶受吴越忠懿王的归崇,大振禅法;行言弘阐宗义,四方来归者,有二千多人。
  文益禅风繁兴一时,法道布于十方,而以天台德韶的门庭最兴隆。德韶曾为追求禅法,先后追随五十四位知名禅师求法,但始终不能悟道得法。他在心灰意懒之余,仍留一线希望,归投在法眼文益门下。一天,当师父说法时,一僧问:“从曹溪滴下的一滴水是什么?”师父答:“那是从曹溪滴下的一滴水。”德韶怀藏于内心的疑问,当下杳然无踪。
  天台德韶的门下,以永明延寿最有名。延寿最初在天台山国清寺行法华忏,后移驻永明大道场接引徒众,撰有《宗镜录》一百卷、《唯心诀》一卷,彰显佛法要诀,又着《万善同归集》,提倡禅净共修,世人媲美为慈氏下生。高丽国王光宗读了他的《万善同归集》,大受感动,遣使致书,执弟子之礼,并派遣三十六位杰出僧侣到他的座下学习禅法,法眼禅风因而流布到海东。本宗到宋代中叶以后渐衰而至断绝。其间只传三、四代,历时一百多年。
  禅法源自印度,本为一味纯妙之禅,只因众生根机性格的不同,所偏好的修行方式也各有所异,因此有种种不同的宗派成立,但这原本是自然而然的发展,也是佛法的一大方便法门。
  禅门五家七宗传世,除临济和曹洞以外,其余各家,短的只有一百多年,长的也不过两三百年,他们在风格、方法上虽然各有特长,但在本意上并无差别,只是因门庭与宗风上的差异,而有不同的派别。宋人评论说:
  “正宗至大鉴,传既广而学者遂各务其师之说,天下如是异焉,竞自为家,故有沩仰云者,有曹洞云者,有临济云者,有云门云者,有法眼云者,若此不可悉数。而云门、法眼、临济三家之徒于今犹盛,沩仰已息,而曹洞者仅存,绵绵若大旱之引孤泉。然其盛衰者,岂法有强弱也?盖后世相承,得人不得人耳!书不云乎:茍非其人,道不虚行。”
  这正是所谓薪火相传,灯灯相续,灯不在文字,不在言语之中,而在于人人心中原本具足的佛心佛性。
  第十章 奇僧异士举例
  佛教几千年来出现的古德奇事,如同恒河沙数,多得无法计量。今以启发宗教情操为主,从思想、智慧、愿力、悲心、忍辱等角度,来看古圣先贤典范;由人格道德、修行度众等历史事迹,来缅怀古德,效法先贤。
  顽石点头的竺道生大师
  四世纪左右,我国虽处于政治纷扰的时代,但对佛教的传播而言,却是一个成果辉煌的时期。南北方的佛教高僧辈出,在北方,译经大师鸠摩罗什为翻译事业创下空前的伟绩,为佛教培育许多卓越人才;在南方,名僧与名士交流,佛教普遍接引了中国的士大夫,支道林便是清谈名僧的翘楚,慧远大师更是一时硕望,使所居的庐山成为南方佛教的中心。竺道生正是在这种时代背景孕育出来的杰出佛教思想家。
  道生,俗姓魏,河北钜鹿人,寓居彭城(今江苏铜山),家世显赫,祖先世代都是官宦人家。道生从小聪明超群,神悟非凡。八岁出家后,专心道业,研究经句和妙义,能自得胜解。年方十五,便登讲座,宣扬佛法。他析理分明,议论合宜,虽是当代的宿学名士,也不能抗敌。至受具足戒时(二十岁),学养及善说佛法的声誉,早已名闻遐迩了。
  道生认为“入道之要,慧解为本”,因此,他尽心尽力于钻研佛法,并博览诸论,虽万里求法,却不辞辛苦,后与慧严等同游长安,追随鸠摩罗什受业,关中的僧众,只要见过道生的,没有不钦服他的英才秀杰。罗什门下有“四圣十哲”的尊称,道生就荣列其一。
  刘宋少帝景平元年(四二三),道生礼请罽宾律师佛陀什与于阗沙门智胜翻译法显在狮子国所得的梵本《弥沙塞五分律》三十四卷及《比丘戒本》、《羯磨》各一卷,对律法的弘传贡献良多。当代名士王弘、范泰、颜延之等,对道生的才学风范非常景仰,争相前往问道参学。
  道生跟随罗什游学多年,所以对龙树和僧伽提婆所弘传的中观空义旨要能够深达玄奥,因此体会到语言文字只是诠表真理的工具,不可执着和拘泥。他曾慨叹道:“夫象以尽意,得意则象忘;言以诠理,入理则言息。自经典东流,译人重阻,多守滞文,鲜见圆义。若忘筌取鱼,始可与言道矣!”于是校阅真俗二谛的书籍,研思空有因果的深旨,建立“善不受报”、“顿悟成佛”的理论,又撰写《二谛论》、《佛性当有论》、《法身无色论》、《佛无净土论》、《应有缘论》等多部作品,都能一一厘清旧说,妙得真义,然而却引来拘守文字表象者的嫉妒与排斥,认为他的学说是“珍怪之辞”。
  当北凉译的大本《涅槃经》传到南方以前,东晋安帝义熙十四年(四一八),已在建康译出法显所带回的六卷《泥洹经》,经文中多处宣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将来都有成佛的可能,唯独“一阐提”人是例外的。一阐提,就是断绝善根的极恶众生,没有成佛的菩提种子,就像植物种子已经干焦一样,“虽复时雨百千万劫,不能令生,一阐提辈亦复如是。”道生对于这种说法是不满意的,他仔细分析经文,探讨幽微的妙法,认为一阐提固然极恶,但也是众生,并非草木瓦石,因此主张“一阐提皆得成佛”。这种说法,在当时可谓闻所未闻,全是道生的孤明先发,引起当时拘泥经文的旧学大众的摈斥,一致认为他违背佛经原旨,邪说惑众,而把他逐出僧团。
  孤掌难鸣的道生,在大众的交相指摘下,黯然离开建康,来到虎丘山(位于苏州),传说他曾聚石为徒,讲说《涅槃经》。当他讲解“一阐提”的经句时,就言明“一阐提也有佛性”,并问石头:“如我所说,契合佛心吗?”奇妙的是,一粒粒石头竟然都点头了。这就是流传千载“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佳话。
  宋文帝元嘉七年(四三○),道生再度来到庐山,大本《涅槃》流传到南方建康,其中果然有“一阐提人有佛性”的记载,与当年道生所主张的完全契合,南方的大众才佩服道生的卓越见识。
  道生获得新经,不久便开讲《涅槃经》。宋文帝元嘉十一年(四三四),道生在庐山精舍说法,穷理尽妙,务使听众能领悟,得到法喜。同时,他完成“舍寿之时,据狮子座”的誓愿,在讲座上端坐而逝。
  道生曾从鸠摩罗什和僧伽提婆受学,在涅槃上尤独具慧眼,在大本《涅槃经》尚未南传时,就能暗契佛心,后世推崇他为“涅槃圣”。此外,道生把佛陀一代的教法分为善净**、方便**、真实**、无余**,世称“生公四轮”。道生的四种**,与慧观的“二教五时”,同为后世判教的渊源,贡献颇大。
  达磨祖师西来意
  自从灵山会上,佛陀拈花示众,迦叶尊者破颜一笑,禅宗西天初祖的宝座即属迦叶所有。后来,迦叶传阿难,阿难传商那和修,法灯相续,直到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将正法眼藏及衣钵传给菩提达磨,成为西天二十八祖。菩提达磨秉承般若多罗的遗训,将佛法东传震旦,以绍隆佛种,普利众生。于是,自称“南天竺一乘宗”的达磨,在梁普通年中泛海来华之后,便以四卷《楞伽经》传授弟子,提出一种全新的禅定方法,被尊为禅宗东土的初祖。
  相传梁武帝得知中国来了这么一位有道的梵僧时,便派人迎接达磨到金陵。他们之间的对话,成了历史上有名的一段公案:
  自以为即位以来建寺、写经、度僧无数而广造功德的梁武帝,问达磨:“朕如此的作为,有何功德?”
  达磨答:“了无功德。”梁武帝不解的问其原因。
  达磨开示道:“这只不过是人天有漏果的因罢了,如影子一般,是不实在的。”
  梁武帝又问:“那甚么才是真功德?”
  达磨答:“净智妙圆,体性空寂的功德,不是依世间法而能求得的。”
  梁武帝接着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
  达磨答:“廓然无圣。”
  达磨见机缘不合,便动念北上。当梁武帝将这番问答告知宝志禅师时,宝志称道,达磨是观音菩萨在世间的化身。梁武帝一听,马上派人追赶达磨。这时,行到江边的达磨,见到大批人马穷追于后,顺手攀折芦苇一枝,抛向江中,便飘然过江北了,这便是直至今天仍被广为传颂的美谈——“一苇渡江”。
  达磨北上,来到北魏境内,栖身在嵩山少林寺,修持大乘壁观,长达九年,被当时的人称为“壁观婆罗门”。之后,有慧可禅师,年届四十,遇见游化嵩洛的达磨,礼拜为师。慧可为得大法,宁愿舍弃身命,站立雪中数个昼夜,又自断左臂来表明心志,这种“立雪断臂”的决心,最后终于获得了达磨的“大乘安心”法门。
  在众多门人中,达磨认为道副得到禅法的“皮”,总持尼得到“肉”,道育得到“骨”,唯独慧可得到他的真“髓”,因而将衣钵传给慧可,是为禅宗二祖。达磨把《楞伽经》授给慧可,要他依此经度化世人。
  “二入四行”是达磨学说的中心思想,所谓“二入”,是指“理入”和“行入”。“理入”是藉教悟宗,也就是凭藉着经教中所阐示的种种道法而悟得真理,与道冥符,更是“行入”的理论基础及所证的境界。“行入”是修禅的实践方法,含摄了“报冤行”、“随缘行”、“无所求行”和“称法行”等四行。达磨所传给弟子的一乘之法,其实也就是二入四行的实践。
  传说达磨圆寂后,弟子们将他的遗体葬在河南熊耳山。三年以后,北魏的使者宋云从西域归来,却在葱岭遇到达磨,见他手携只履,翩翩独行,并告诉宋云,他要去西天。后人掘开他的坟墓,见棺内只留有鞋履一只,别无他物,于是“只履西归”的佳话,为达磨祖师传奇的一生划下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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