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朴初与成一长老

赵朴初与成一长老
　　范观澜
　　公元2000年5月21日庚辰4月18日17时整，九十又三的著名社会活动家、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带着他那独特慈祥的笑容，留下他那丰厚深遂的智慧驾鹤西去，真正地远行了，消息播出，举世为之震惊，为之痛悼。
　　赵朴初居士，大家都尊称为赵朴老、朴老。他大慈大悲，盛名鼎鼎是海内外广为尊敬的佛教领袖和德高望重的长者，他的超群才华，人格魅力受到众多人的敬仰。笔者曾有机缘受到朴老的接见与宴请，他的嘉言善行，音容笑貌随着这不尽的哀潮常常浮现在脑海之中。一天清晨，海峡那边传来电话，是成一长老询问祖庭泰州光孝寺有没有举行法会悼念赵会长，继而老法师滔滔不绝地给我叙述了他与赵老长达六十年的故事，特别是海峡两岸隔绝时交往的情况。老法师缅怀赵朴老情深谊长，尽管我举话机听筒的手，己从右手到左手，再从左手到右手，轮换了几个来回。从聆听电话的声音中，老法师动情的叙述可见成一长老对朴老的情感是如此之深，而他们共同的事业是使当代佛教能够在中国大地上重新复兴，让复兴后的佛教走问世界，努力建设“人间净土”。
　　成一长老，当代著名高僧，江苏泰州东乡人氏，生于1914年2月，15岁因病感悟人生多苦而出家，后在泰州光孝寺佛学院求学，继而在律宗第一山——南京宝华山受具足戒。后任泰州光孝寺佛学院监学兼讲师，1942年考取上海中医学院，毕业后在上海玉佛寺创办佛教施诊所，悬壶济世，后弘化台岛，业绩斐然，在海外创建了三处道场，主编多种佛学、医学等刊物。创办佛学院、研究所。连任台湾智光商工职校及华严莲社董事长。曾任台湾中国文化大学佛学研究所副所长，多次出度国际佛学、医学、哲学会议，倡立世界宗教徒协会，并任副会长，荣获美国东方大学名誉哲学博士学位，并有10多种佛学医学著作传世。成一长老作为泰州光孝寺第17代传人，多年来为完成先师祖——当代名僧南亭和尚的遗愿，将祖庭泰州光孝寺修复，现已然初具规模模。近年又投巨资修复出家之祖庭海安观音禅寺。
　　成一长老与赵朴老之间的交往要追溯到20世纪的30年代。赵朴老时任上海佛教会秘书，上梅佛教会就设在上海静安寺。静安寺为蜚声中外的上海千年古刹，相传创建于三国吴赤乌（公元238—251）年间。30年代以后，上海几乎成了当时中国佛教的复兴中心，集聚了一批当代佛教的领袖人物，如太虚、常惺、圆瑛、应慈、南亭以及著名居士高鹤年、赵朴初等。江浙佛教联合会、上海佛教会、中国拂教会以及众多的佛学院都设在此。而佛教界的领袖人物他们都与泰州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因缘，所以泰州到上海过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僧。成一长老就是这样来到上海，开始在静安寺佛学院读书，后来考入上海中医学院，那时结识了赵朴初居士。赵朴老当时从苏州东吴大学毕业后，在佛教会任秘书，常惺法师系泰州光孝寺的住持时任中国佛教协会秘书长，由于诸多因缘关系，赵朴老与成一长老在上海期间就有了一些交往，那时朴老风度翩翩，举止高雅，令人敬仰，成一长老的勤奋学习、苦心修行朴老也历历在目。
　　20世纪40年代末，成一长老弘法参访去了台湾，哪知从此两岸隔绝。物换星移，时过境迁，他们多么想再次重逢，多次透过多种渠道想得到对方的一些情况，几十年后，成一长老已成为台湾沸教界的领袖人物，华严宗弘传海外的掌门人。赵朴老已是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声誉远扬国际敬重的伟人。1986年12月在佛陀的故乡尼泊尔王国的首都加德满都，召开世界佛教徒联谊会第十五届大会，赵朴老与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第十世班禅大师共同率团参加会议。而成一长老也率团参加了本届大会。当时，由于台湾还尚未开放探亲，两岸之间还未能沟通，代表团之间也未能联络。正巧会议期间，尼泊尔国王的弟弟亲王在御花园举行招待茶会。在这宽松的氛围中，两岸佛教领袖在隔绝了近40载后于异国他乡相聚，彼此间心情都非同一般，但成一长老与赵朴老之间毕竟在上海还有一段难忘的旧情，在御花园中两岸佛教领袖几十年间的老友，话题一打开，除各自问候外。成一长老更是牵挂着祖庭泰州光孝寺的精况，因为受先师祖南亭老和尚的嘱托，要为修复租庭而不遗余力，但祖庭到底是什么样子却也心中无数。碰上赵朴老这可是难得的机遇，他与赵会长说:“当年常惺老法师及南亭老和尚住持过的泰州光孝寺，据传说被毁了，要请您老帮忙申请恢复啊！赵朴老过去对江淮名刹泰州光孝寺是较为熟悉的，因为他与常惺、南亭等一代高僧之间过从甚密，也知道泰州光孝寺佛学院培养了一批批杰出人才。可是时值 1986年，大陆也还刚刚落实宗教政策不久，何况他也是才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一职的。偌大的大陆寺庙林林丛丛，他当时也确实不十分清楚光孝寺的现状。但是赵朴老毫不犹豫，当即表态：“好！我知道，我回去要去看看，我会尽力的，成一长老得到赵朴老这一回复，喜欢得几乎掉下眼泪!次日清晨，赵朴老又派秘书来询问成一长老，如联系到泰州光孝寺情况怎样与其联络，因为当时两岸的信件、电话都未能通达。成一长老请求如有情况，请通过美国佛教联合会会长浩霖法师进行中转联络，浩霖法师也是泰州东乡人氏。由于赵朴老的加持，泰州光孝寺就有了新生的希望。成一长老等一批批光孝寺海外法子，与广大信众就开始了艰难的“十年祖庭修复之路”。
　　1987年元旦过后，赵朴老就派中佛协办公室主任、副秘书长崇明来泰州详细了解光孝寺情况，那时的泰州光孝寺确实是大雄宝殿(最吉祥殿)天王殿都已无影无踪，千华戒台殿也只仅存丁戒台石:但又移做该市的泰山公园垒起了露天音乐台之用，山门殿已改为了工厂的食堂，依稀可见原嵌于大门之上的"古光孝寺"石匾还幸存，其余的碧云丈室、小休楼、西板堂、法堂等都改为宿舍之用，偌大的苏北之唯一律宗丛林，素有“梵宫花雨”之称泰州光孝寺已成为一所工厂所在地，佛、法、僧竟荡然无存。成一长老曾委托洁霖法师从美国来泰州了解光孝寺情况。几十年的变迁，竟然把浩霖法师在泰州搞糊涂了，他到泰州后坐着黄包车找到了肇源老和尚(肇源老和尚当时住在寺外的居民之中），肇老把他带去看了北山寺现存的大雄宝殿，他还以为是光孝寺的最吉祥殿，这样搞得成一长老在海外将信将疑，不知情形确否。
　　1988年，两岸开放探亲，这样联络渠道都已开通，伴随着泰州光孝寺的修复历程，两位老人联系得更紧密了。而赵朴老身为国家领导人的要职，而对光孝寺对苏北的一个小城市泰州又是那样特别的关心。他担任了泰州光孝寺修复委员会名誉主任委员；他多次接见泰州地万的党政要员以及光孝寺的法师，听取汇报，并多次敦促、鼓励加快修复光孝寺的步伐，他亲手为光孝寺题写了天王殿、最吉祥殿、藏经楼的匾额，在最吉祥殿中还专门为光孝寺书写了楹联：“慈光照三界庄严，化导芸芸，实相是禅、行是道；大孝报四恩深厚，护持恳恳，虚空无尽、愿无穷。”赵朴老关心光孝寺可说是无微不至，在一次全国性的文史会上他讲道：“全国重点寺庙第二批要搞，如南京毗卢寺、泰州光孝寺。”还有赵朴老专门交待金陵刻经处：以后凡有国外赠送佛教经典著作时，可要增加泰州光孝寺一份。可见朴老的用心是多么良苦。
　　1993年元宵佳节之际，赵朴老已届87岁高龄，冒着春寒，风尘仆仆，偕夫人陈邦织及秘书专程到泰州视察，敦促光孝寺修复。朴老来泰州前先与成一长老通报了行程，成一长老获得消息后特向时任光孝寺住持的松林法师打来电话，嘱咐代表他表示欢迎和感谢。朴老在泰约见泰州首要时，一见面就直言相告，此番是专为光孝寺修复工作而来，因为光孝寺历史悠久，是苏北平原上第一座律宗从林，应及早恢复，十分需要地方领导大力支持，抓住时机，加快进程，完成大业。朴老还说道，他与光孝寺常（惺）公共事有年，私交很好，他又与南（亭）老以及成一长老都非常好，支持光孝寺早日修复，与公与私，义不容辞。朴老在寺中看到了成一长老等历尽沧桑回归的宝物后，慧眼识珠，赞叹不已，对成一长老等海外法师之功德与智慧颇为感佩。朴老又是中国著名的大词家、书法大师。在泰州还专门作调寄《踏莎行》词一首：“州建南唐，文昌北宋。名城名宦交相重。月华如练旧亭台，清词范晏人争诵。朗润明珠，翩仙彩凤，梅郎合受千秋供。重光殿宇古招提，放翁大笔今堪用。”词末后两句，可见朴老对古光孝寺内涵的深刻提示，同时对故人常惺、南亭二老的怀念，以及与成一长老的共同愿望由衷发出的感慨之情。朴老自己并慷慨解囊捐赠人民币15000元。朴老的泰州之行，犹如给光孝寺的修复注人了一支兴奋剂，光孝寺的修复也犹如步入了快车道。
　　成一长老在两岸开放探亲以后，就以先师祖南亭老人的嘱托全权肩负祖庭修复中兴使命。他曾说这也许是南老常寂光中之感应吧！1988年9月成一长老与妙然法师（妙然法师曾任光孝寺监院，1964年春南亭老和尚在台为其与成一受予记苡，与成一长老问为光孝寺第 17代传人）回到了离别将 40年的祖庭泰州光孝寺。并在上海找回当年存放在中国银行保险柜中的光孝寺一批镇山之宝。从此他与朴老之间的联系就更多了。常常鸿雁传书，得知朴老创办了《法音》杂志，他慷概解囊捐资相助。1991年底，赵朴老因病住院治疗，成一长老得知消息后，从台湾赶来与松林、祥根两位法师 （松林时任光孝寺住持，祥根时任光孝寺监院）专程赴京拜望赵朴老。朴老得知成一长老的到来，专门从医院请假至中国佛教协会所在地会见成一长老一行，与其叙旧，交谈泰州光孝寺修复情况，并专门宴请了成一长老一行，赠送了礼品。成一长老诚邀朴老来泰州推动光孝寺修复工作，用成一长老的话说，“我是北奔上京，求赐鼎助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艰难的泰州光孝寺十年修复之路终于过来了。藏经楼、天王殿、山门殿、最吉祥殿（大雄宝殿）均修复完成，梵宫重光，法相庄严，所有殿宇较之过去更加壮丽，辉煌。1996年11月2日，泰州光孝寺大雄宝殿落成，成一长老率团返乡道贺并主持沸像开光。赵朴老本来就答应等光孝寺大雄宝殿落成时，一定再次来泰州，这话在不同的场合讲了好几次，可是毕竟是耄耋高龄、久卧病榻，身不由己，但赵朴老委托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刀述仁居士代表自己参加光孝寺庆典，并专门写了一幅字由刀副会长在庆典会上赠送给成一长老，所写唐代诗人王维的五言绝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探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朴老书法，娟秀而不失之纤弱，萧洒而不失之放诞，享誉海内外。现在还有人称朴老的书法敢数书史第五家，因为在中国书法史上，有四位伟大的佛门书法家。第一位是安道壹，第二位是智永，第三位是怀素，第四位是弘一。四家以后就应是朴老了。成一长老得到惠赐手书，如获至宝。
　　2000年4月，成一长老又一次率团来大陆，这一次他专门带着他的一批弟子以及信徒沿着他当年在大陆所走过的路，从故里海安至祖庭光孝寺，行扬州大明、高旻，上镇江金焦二山、南京栖霞、句容宝华到上海静安、玉佛，一路寻根觅源。最后一站北上京师，答谢赵朴老为修复祖庭光孝寺所作之贡献。成一长老一行去京是4月16日，而5月21日朴老就撒手西归了，当时朴老住在医院里，可能病情确实危在旦夕了，否则说什么朴老也一定会会见成一长老的，哪伯是在医院病房里，但是这一次是不可能了，可想而知朴老的病情之重了。就这佯，朴老听说成一长老率团到京，还千叮咛万嘱咐，委托他身边的使者，代表他去看望成一长老，并给其捎去礼品。成一长老一行心想本要专程赴京报恩的，此次不能如愿，期盼着下次来京时朴老身体会好一点，或许能够允许我们再看望他，届时再面谢朴老。但回台湾后没有几天、竟然得到的是“朴老走了”这一噩耗。成一长老在电话中对笔者说到：“为了完成先师祖的遗愿，修复光孝寺，我知朴老的恩，感朴老的恩，但我还投有来得及报恩于朴老，他却离开了我们。所以总觉内心还是不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心中除了哀思外，并布置了所属的道场为赵会长举行法会，万众同声，万人同念，南无阿弥陀佛，祈愿他早日乘愿再来。”笔者也觉得赵朴老大德也确实会花落还开，水流不断的。赵朴初与成一长老为复兴中国佛教作了不遗余力的努力，对当代中国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建设和发展呕心沥血，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成一长老现在所推崇的”佛教第五大名山的弥勒精神”正是赵朴老所重视发扬的“人问佛教”精神理念的延伸。中国佛教正处在龙象辈出的时代，中国佛教一定会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