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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尘化境(3)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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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僧人诗文
  唐代能诗能文的僧人虽多,但要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士大夫化了的僧人,一种是民间的诗(文)僧。士大夫化了的诗(文)僧多是高级职位的僧人,他们在寺院中据有高级职位,如方丈、长老、维那、监寺……等,另外是士大夫宦途失意,中途出家,极少量是从小剃度,学问明敏,因而得到了文学上的创作技巧;另一种是民间诗僧,长期在寺院中工作,听法,参加佛事,积久生慧,因此也能诗能文。他们的诗言语质朴,语出天籁,不为士大夫所重,他们的地位低,无法与士大夫上层交往,因此他们多被埋没,姓名不彰,有的有了名,但时代也不详,如寒山,拾得,以及王梵志可以为其代表。
  士大夫化了的僧人,有的由于地位高,有的由于原来就是士大夫,他们的诗文一般说也做得好,做的与士大夫气味相投,士大夫也正要交结一二方外朋友,好附庸风雅,而僧人也要借重士大夫的地位作护法,因此他们与士大夫的来往较密,经常以诗相唱和,如皎然、灵一。当然也还有一部分想研讨佛典,借以建立自己的哲学体系,因为孔子的《论语》中谈心谈性的话极少,如李翱,但能与李翱对谈且能使其感受的则是药山。这部分僧人他们在参与中华文化的建设上起了积极的重要作用,因此谈到这部分文学创作仍不能不把他们当成重点,所以我们仍然得要以这部分士大夫化了的僧人谈起。唐代能诗能文的僧人多,我们只能择重要且有影响的谈。
  道宣(596—697)俗姓钱,吴兴(今浙江湖州市)人。二十岁在大禅定寺依智首受具足戒,并向他学律学。后来移住终南山,在山十余年,撰成《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以及一系列有关律学的书,奠定了他在佛教律学中的地位,成为我国南山宗的创始人。
  在佛教史传文学上,他的贡献很大。他于贞观十九年(645)撰成《续高僧传》,永徽元年(651)撰成《释迦方志》。前者是继慧皎的《高僧传》而续作,后者则记释迦一代游化及与佛灭后的教法兴亡,并于麟德元年又成《广弘明集》三十卷。他在《续高僧传序》上说:
  今余所撰,恐坠接前绪,故不获己而陈之,或博路先达,或取讯行人,或即目舒之,或讨雠集传,南北国史,附见徽音,郊郭碑竭,旌其懿德, 皆撮其志行,举其器略,言约繁简,事通野素,足使绍风前良,允师后听。始距梁之初运,终贞观十有九 年,一百四十四载,包括岳渎,历访华夷,正传三百三十;人,附见一百六十人。
  大意是:这部由我所撰的《续高僧传》担心是不能接着慧皎的大著的,我怕他传下来的绪统自此失坠,所以我不得已而勉强地承担了这项任务,我到处访问先达,对于一般人只要他有所知,我都要去路询,有时我个人流览,有时大家一起校勘讨论,南方北方的官修国史,只要有僧人的记载,在附郭和郊外,遇见有立的碑碣,我都要把它收集起来,表彰他们的清高德行,对他们的志行作简要的记录,把他们的见识和方略录下来,概括精炼,删繁就简,记事朴质,这样才能继承先贤,可以作后入学习的资料。时间从南北朝的梁朝开始,直到贞观十九年,共历了一百四十四年,地域包括了五岳四渎,访问的人遍及华夏各族,共计收正传三百三十一人,附见于正传的一百六十人。
  从这段不难看出他收的态度严谨与范围的广阔,而他的文笔风采,我们也于此可略见一二。
  玄奘,这是无人不知的圣僧,俗姓陈,名伟,洛州缑氏人,生于隋开皇二十年(600)。大业末年他来成都,并于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在成都受具足戒,贞观三年(629)开始西行求法,于贞观七年(633)到印度佛学的最高学府那烂陀寺学习,前后在彼五年,通晓了梵语与多种语言及各种学派理论,沟通了当时大乘“瑜珈”“中观”的争论,著《会宗论》三干颂,备受戒贤三藏和寺院里知名学者的赞许。经过了干辛万苦,于贞观十九年(645)返回长安。
  他一生的事业在于沟通中印文化,译了经论七十三部,总数为一千三百三十卷。又于贞观二十三年(649)撰成世界名著《大唐西域记》。由于他住大慈思寺较久,因此由他建立的佛学宗派——唯识宗,也叫慈恩宗。圆寂于高宗麟德元年(664)
  玄奘量然文才卓越,但在《全唐诗》里没有他的诗,估计是他专心佛学,严守戒律,不愿搞世俗应酬。兹节录《报印度智光法师书》一段棗他听说承正法师死了,追忆以前在天竺学习时的情景,写得十分悲痛,缠绵悱侧:
  玄奘昔因闻道得预参承,并荷指诲,虽曰庸愚,颇亦蓬依麻直。及辞还本邑,嘱累尤深。殷勤之言,今犹在耳。方冀保安眉寿,式赞玄风,岂谓一朝奄归万古,追惟永往,弥不可任,伏惟法师凤承雅训,早升堂室,攀恋之情,当难可处,奈何!奈何!有为法尔,当可奈何!愿自裁抑,昔大觉潜晖,迦叶绍宣洪业,商那迁化,毱多阐其嘉猷。今法将归其,法师次任其事。唯愿清词妙辩,共四海而恒流,福智庄严,与五山而永久。
  大意是:我以前曾参学承正法师,并蒙他的指示和教诲,我的资质虽然庸愚,在他的关怀之下,我就好像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一样成长起来。以后我返国弘教,向他辞行,他多次叮嘱我宣护大法,这种殷切教诲,还萦绕在我的耳边。我正希望他长寿能久赞佛理,谁想到一旦千古。追想以前他给我的教导,压抑不了我的哀痛,我想到你法师很久以前接受过他的雅训,在佛学研究上,已深入他的堂奥。在他入葬时一定攀着丧车痛哭,留恋不舍,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这是世间上的有为法啊,怎么办啊,希望你节制哀痛,以前释迦涅磐,把大法授与迦叶,要迎叶担当继承佛统的重任,商那和修(阿难弟子,传宗的第三祖)死了,由他的弟子优毱多继承,把他的宣教护法的大业更加发扬光大,现在传法的巨人已死,按照次序你要接受重任,但愿你的清雅的言词和玄妙的辩解像四海那样长流,你的福德智慧像天竺五山一样的庄严长存。
  弘忍是禅宗的五祖,俗姓周,湖北黄梅人。他从四祖道信出家,道信住锡黄梅双峰山,道信声誉日广,信徒来的很多,多至五百多人,双峰住不下,他便在双峰山的东面冯茂山另建寺庙;名东山寺,当时便称他的禅学为“东山法门”。
  龙朔元年(661)弘忍想传法于弟子,但不知道谁有根基与缘法,就令弟子们来做偈子,神秀做了一个偈子: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弘忍见了,说依此修行,当然会有好处,但尚未能明心见性。这时慧能正在春磨的房间里,听大众说此偈,他又不识字,问了一个究竟,便请能写字的僧人为他代写,他作的偏于如下: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见解比神秀高,它更符合于佛家一切皆空的哲理,而且更直指本源明心见性。神秀要教人常常勤拂拭,才免得染上尘埃,因此要经常学习,逐渐接近解脱,形成以后的北宗。因为主渐进,所以又叫“渐门”。
  慧能的思想主张顿悟,所以叫做“顿门”。因为盛行于南方,又叫“南宗”。北宗传几代后便衰落,而南宗久传不衰。临济、曹溪都是南宗,临济一直传到近代。在敦煌词曲里南宗的词特多。禅宗分南北是中国佛教的特色。神秀、慧能在文艺作品上数量不多,但这两首诗偈,说理清晰,声调铿锵,一直为佛教文学界人所传诵。它用词简明,没有生僻字,琅琅上口,在佛教文学上应该说是上品。慧能的著作有《擅经》,他在文人中的影响极大,王维、刘禹锡都为他写了碑文,刘禹锡还为他接受了弘忍传给他的衣服写了《佛衣铭》。
  义净,俗姓张,名文明,唐齐州(今山东济南市)人。他从慧智禅师受具足戒,以后到洛阳、长安去求学。平时深仰法显、玄类的高风,立志西行求法,于高宗咸亨二年(671)到达印度。在印度三十余国参学,并在那烂陀住了十一载,携得梵本经书近四百部,于证圣元年(695)回到洛阳。久视元年(700)以后,他开始组织译场,他所译的书,经、律、论三藏均有,极其丰富,但主要攻习的是律部。他译的《根本说一切有毗奈耶》里有许多故事,均富文学情味,为各种佛教故事选之类所选载。他还撰了《南海寄归传》,记他在印度看到的僧规,对唐代的中土僧徒实践失当之处提出批评。他的文学作品,在《全唐诗》保留了一些,诗格不高,有首《西域寺》还比较可诵:
  众美仍罗列,群英已古今。
  也知生死分,那得不伤心。
  义净在印度曾创了一种诗体,即宝塔诗。他居住在纯是佛教环境的国度里,最常见的莫过于宝塔,《法华经》中有、《宝塔品》。塔的建筑非常庄严,底层最宽,然后逐层缩小,僧人最有可能将这种形式转移到诗歌的创作里去,特别是中国文字是单音字,极适于做成这种一三五七九言诗。
  钦立先生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把这种诗放在《隋诗》卷十里,他根据《古诗类苑》和《诗纪》把作者定为释慧英,生平只字俱无,是不妥当的。现在看这首《在西国怀王舍城》诗吧:
  游,愁
  赤县远,丹思抽,
  鹫岭寒风起,龙河激水流,
  既喜朝闻日复日,不图年颓秋更秋,
  已毕耆山本愿诚难遇,终望持经振锡住神州。
  无论从标题《在西国怀王舍城》上,与内容提到的“终望持经振锡住神州”上看,他都与义净的身份和对祖国怀念之情合。“赤县远,丹思抽”,这是对祖国多么深挚的怀念!与法显到印度看到晋地的扇子,就像看到亲人一样不觉泪下的情感是一致的。讲一切皆空并不能妨碍对祖国的热爱。
  宝塔诗对于整齐的四言、五言、七言来说都是了不起的一种创造。这种体裁,在唐代,白居易创作了一至七言诗;张南史还创作了一组这样的诗,共计六首,是咏雪、月、泉、竹、花、草的。兹录一首《咏竹》,以见此体发展之一斑:
  竹,竹,
  披山,连谷,
  出东南,殊草木,
  叶细枝劲,霜停露宿,
  成林处处去,抽笋年年玉,
  天风乍起争韵,池水相涵更绿,
  却寻庾信小园中,闲对数竿心自足。
  元和中道士苑尧佐把这种体裁引入道教,写了一首《咏书》。唐末五代著名道士杜光庭,也依此体创作了《纪道德》《怀古今》。到了近代,此体仍不衰歇,不过多用于嘲讽。
  义净的创作水平不高,但他为我们创造出了“宝塔体”这样一种诗体,而且此体历久不衰,仍是值得我们称道,而不能让其湮灭不彰的。
  下一个我们将介绍法照,《宋高僧传》中有他的传。他是净土宗的大师,先在湖南衡阳的云峰寺,勤修不懈,以后又到了五台。在唐代敦煌歌词里有他的一些创作,在《全唐诗》里有诗三首,兹录其一,《送无著禅师归新罗》:
  万里归乡路,随缘不算程,寻山百衲弊,过海一杯轻,夜宿依云色,晨斋就水声,何年持贝叶,却 到汉家城。
  大意是:你现在要踏上回乡的征途了,随你方便每天能走多少就走多少,登山崎岖把你的袈裟弄得破破旧旧,从山东渡海到是满轻松的,(这里用的杯渡和尚的故事,杯渡常乘木杯渡水)晚上依着云色你在船上住宿,早上吃斋饭就靠近水边,听得到水声,不知你那年能再持贝叶经,重新到中国来呢?
  宗密,俗姓何,果州西充(今南充市西充县)人。生于德宗建中元年(780),圆寂于会昌元年。青年时期因参加贡举考试,遇遂州(今遂宁市)大云寺道园,言谈相契,便从道园出家。元和五年(810)在襄汉恢觉寺遇澄观弟子灵峰,授他《华严经琉》,很有启悟,因作书与澄观叙弟子之礼。长庆元年(821)住雩县终南山草堂寺,后又入草堂寺南的圭峰寺院里从事佛学研究,所以又叫“圭峰禅师”。声誉鹊起.信众很多,特别是宰相裴休常向他求教。著有《园觉经科文》、《园觉经纂要》、《华严经纶贯》、《华严原人论》。他融合儒释,故士大夫多喜与往还。为人甚有胆识,文宗太和九年甘露之变,中官大杀朝内士大夫,王涯、贾、舒元舆均逃入终南投宗密,独有李训欲求剪发,宗密把他藏起来。宦官仇士良派人捉拿宗密,问他为什么不告发,他从容不迫答复:“释迦教导说,遇苦即救,不借生命,你要杀我,我情愿就死。”因为他名气太大,后来放了。朝中正义之士都为他这种敢以一死救人的高风所感动。
  马戴、刘禹锡、白居易均有诗赠宗密,白居易甚至说:“吾师道与佛相应,念念无为法法能”。但《全唐诗》里却没有他一首诗,他大概跟玄奘一样,谨守戒律、不作世俗应酬文字,所以搁笔不作诗。兹引他的《华严原人论序》:
  然孔、老、释迦皆是至圣,随时应物,设教殊途。内外相资,共利群庶,策勤万行,明因果始终;推究万法,彰生起本末,虽皆圣意,而有实有权,二教惟权,佛兼惟实,策万行,惩恶劝善,同归于法,则三教皆可通行;推万法,穷理尽性,至于本源,则佛教方为决了。
  大意是:但是孔子、老子、释迹都是大圣人,他们随着时事的不同应付社会,但他们在教育问题上走的道路不是一致的。内在的修养与外在的学习相互支持,共同希望能帮助群众,勉策勤修各种善行,探明因果始终,显示人的生起本末,这些都是圣人共同的意图,但要达到这目的,就要有权宜和真实,儒道二教只有权宜不解决最根本问题,佛既讲权宜又要讲真实究竟。通过勤修行,惩恶劝善,共同把社会治好,这是三教都遵行的。但研究一切事物和现象,追寻真理和探索本体,找出宇宙的本源,那只有佛教才说得明了。
  他的文章手法,较之初唐的道宣、玄奘,有明显的差别,骈偶成分减少了,华词丽句堆砌典故的习惯也减少了。这显然与韩愈倡导古文运动有羊。宗密与韩柳同时而稍晚,这说明古人的“文章与世道升降”之论是非常正确的。
  我们把律宗、法相宗、禅宗、净土宗、华严宗的具有代表性的僧人诗文都介绍了,但密宗的一行,天台宗的湛然却没有触及。为什么呢?一行是了不起的僧人,在科学上卓有成就,但是《全唐诗》没有一行一首诗,《全唐文》只有两篇文章,一篇《请与星官考校黄道游仪疏》,涉及的太专门,二是《答张燕公书》,再加上他著的《大日经疏》很多部分难以理解,所以我们只有从略;至于湛然在《全唐诗》、《全唐文》里都没有收他的诗文,而他的《全刚》、《止观义例》陈义也比较深,文学价值不大,所以我们也从略。好在以后要讲贯休,这样缺天台宗的问题,可以在那里去弥补。
  以上讲的僧人,有些是开宗创派的人,有的则是一宗一派的大师,他们在佛学上地位是显赫的。关心佛教文学的人都会想看到他们的作品,现在我们就专讲以文学见长的僧人多作。由于他们比较专专作诗,佛教义学对于他们来说已居从属地位,因此他们的诗文已非常接近于有佛教信仰的文人,他们与文人的来往也很频繁,诗歌也比较清新易懂,没有太多的佛教词汇。
  灵澈,俗姓汤,越州(今绍兴市)人。居云门寺,博通群经,特好律学,守律很严,时人把他比作道安与惠远,与皎然是好朋友。由于名声太大,遭到同行的嫉忌,激怒了中贵人,贬徒汀州,元和十一年圆寂。今录他的《东林寺酬韦丹刺史》。
  年老心闲无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
  这首诗是因为韦丹曾寄他棗首诗,露出了想回家的想法,灵澈看出了他的心意。韦丹的原诗《思归寄东林澈上人》:
  王事纷纷无暇日,浮生冉冉只如云,
  已为平于归休计,五老岩前必共闻。(平子是用的向平的故事,向平等儿女婚嫁已毕,处理家事,出游名山大川,不知所终。五老指庐山五老峰,这时灵澈正在庐山东林寺)灵澈诗的后两句一直传诵到近代,它刻画了那些久恋权位,不愿退下,但同时又要高唱退休,附庸风雅的人。
  他还有一首《远公墓》,是怀念慧远的。慧远是晋代高僧,雁门人;住东林寺,死葬庐山:
  古墓石棱棱,寒云晚景凝。空悲虎溪(庐山溪名)月,不见雁门僧。
  传说慧远送客不过虎溪,过了虎溪虎就要叫,但他与陆修静、陶渊明三人谈得很高兴,不知不觉就过了虎溪,虎就大叫起来,三人听了都高兴得大笑。后人还画了《虎溪三笑》图,以示对三位高人的崇敬。“空悲虎溪月,不见雁门僧”,就是借这个故事来表达灵澈对慧远的怀念,虎溪虽然有明月照着,但慧远已圆寂多年了,三位高人和他们的高风都无法再见了。
  无可,贾岛从弟,与岛同出家,居天仙寺,苦读经论,又能刻苦持戒。岛由韩愈诱之返俗举进士,入了仕途,曾劝诱无可也学他一样返俗应试,无可不答。《全唐诗》收了他的诗,并编为两卷。他与姚合关系密切,集中有《金州别姚合》、《晚秋酬姚合见寄》、《酬姚员外见过林下》……等多首。另外与马戴、张籍均有文字关系,兹录《赠圭峰禅师》一首:
  绝壑禅床底,泉分落石层,雾交高顶草,云隐下方灯,朝满倾心客、溪连学道僧,半旬持一食,此事有谁能。
  佛教过午不食,入定之后更可以不食。末两句是歌颂宗密禅功高深,可以入定五日不起。他的爱国心很高,如《送田中丞使西戎》云:
  朝元下赤禅,玉笋使西夷,关陇风回首,河湟雪洒旗,碛沙行几月,戎帐到何时,应尽平生志,高全大国仪。
  从“河湟雪洒旗”一句来看,当指吐善入侵,派使前往。无可勉励田中远要“应尽平生志,高全大国仪”。唐自天宝以后,国威不振,吐蕃多次入侵,外交上常处劣势,故无可叮咛以此相勖勉,也可见到在国难当头,僧人的同仇敌忾之气了。
  皎然,谢灵运十世孙,长城(今浙江长兴县境)人,字清昼,居杭州抒山寺。据说他深通经教,禅观功夫纯熟,善诗,《全唐诗》编为七卷,还编有《内典类聚》,又著《诗式》,为专门研究诗创作之作。《四库全书总目》评其诗“弱于齐己,而雅于贯休”。雅于贯休评论尚可,弱于齐己则未必。
  他与颜真卿、陆长源、陆羽、梁肃、韦应物、李洪均极有关系,集中与他们应酬唱和之作也最多,特别是颜真卿修《韵海》,几乎几次重大的会集,他都写了诗。《大宋高僧传》说他作过《韵海》的顾问,不然为什么修韵海毕(《奉陪颜使君修韵海毕东溪泛舟饯诸文士》)与重校(《奉和颜使君真卿修韵海毕令诸文士东堂重校》)他都有诗呢,另外他还有《春日陪颜使君真卿皇甫曾西亭重会韵海诸生》。《韵海》是部部头很大的书,据《新唐书》全名叫《韵海镜源》三百六十卷。又据皎然注:“鲁公著书,依《切韵》,起东字,脚皆列古篆。”可见是部很大的字书,像《广韵》一样,按照一东,二冬部次序排列。有人推测后面一定列了不少典故(不然不会有那样多的卷数),像宋代阴时夫《韵府群玉》,但《群玉》亦仅二十卷。因此编这样大的书,必然多人参加,极有可能有校然,惜颜书已佚。
  皎然于宗教态度比较随和,集子里他还学道士作了《步虚词》,至于赠道士之作,几乎各卷皆有,如《送顾道士游洞庭山》云:
  见送洞庭无上路,春游乱踏五灵芝,合桃风起花狼藉,正是仙翁棋散时。
  他对于俗人信教亦抱通达的态度,如《南湖春泛有客自北至,说友人岑元和见怀因叙相思之志以寄焉》最后几句:
  我有一字教,坐然遗(遣?)此忧,何烦脱硅组,不用辞王侯,祗在名位中,空门兼可游。
  他的诗常用常见的字词,简练的句法,写出最真实的情感,如《待山月》云:
  夜夜忆故人,长教山月待,今宵故人至,山月知何在。
  几乎用不着翻译,讲解。他还喜欢听音乐,甚至听音乐,忘记了禅,《寺院听胡筋送李殷》:
  一奏胡笳客末停,野僧还欲废禅听,难得此意临江别,无限春风葭菼青。
  葭是芦苇,英是初生之获。当听到了李殷笳鸣,这乐声太好听了,连禅坐也会忘掉,可是它怎么能将我送李殷的情意吹到江边,江边在无限春风的吹拂里,苇与获都长青了吧!他也能作一些世俗的诗歌,如《从军行五首》、
  《陇头水二首》、《塞下曲二首》。《塞下曲二首之二》云:
  都护今年破武威,胡沙万里鸟空飞,族竿瀚海 扫云出,毡骑天山踏雪归。
  从“武威”、“天山”、“胡沙”等字面看,显然是指河湟之间与吐蕃的战争。整个诗的情绪饱满,没有任何哀怨之情,是积极歌颂卫国战争的。
  他还作了《浮云三章》,前有短序:“浮云,刺谗也,予览古史,极观君臣之际,败亡之兆,生于谗慝,遂作是诗。”三首都是仿《诗经》的体裁而作,全部四言。第三首末四句云:
  匪日之夕,浮云之积,嗟我怀人,忧心如。
  大意是:不是天快黑了,而是浮云积厚遮住了太阳,这时我多么怀念那些正直的人啊,我多么为他们的命运担忧。
  三首都没有指出具体的事实,但必定有所见而作,有所为而作。当时卢相当国,从郭子仪起,无不对杞怀恐惧之心。皎然的好朋友颜真卿就是因卢杞之谗,派真卿去安抚反叛的李希烈,因而被李希烈害死的。颜真卿在安史之乱时,河北二十四郡陷落,他独保平原一城;后于至德元年至凤翔谒见肃宗,这时皎然因真卿的安全归来,写了一首《奉贺颜使君真卿二十八郎隔绝自河北远归》,内有“久离惊貌长,多难喜身全”之句,真是饱蘸笔墨,写得深情。那么卢杞当权,颜真卿以耿直出名,必不能见容于卢杞,这是十分明白的。把的权势很大,他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写。我们推测《浮云三章》是针对卢杞写的,或不致大错。
  现在我们要研究皎然的《诗式》。
  《诗式》对于诗歌的创作提出了许多见解,对前人诗的评论,甚至字词辨句都有所论述。全书数字不多,但颇多精当之论,《取境》云:
  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气貌,有似等闲,不思而得,此高手也。
  这跟王国维《人间词话》论“境界”极其相似。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他还提出“诗有二要”,要力全而不苦涩,要气足而不怒张。苦涩可说是无可贾岛等人的通病;怒张,韩愈、刘叉等人的作品犯的不少。如无可的《金州别姚合》第二联“言之离别易,允矣道途难”,即无境界,完全为了做对子,把“言之”与“允矣”生硬结合在一起;韩愈的《答柳柳州食虾蟆》确对当时政局有所讽,但其中的句子如“呜声相呼和,无理只取闹,周公所不堪,洒灰垂典教”,那就不免在粗豪中显得有些怒张了。
  《诗式》还涉及到诗的句法,如《对句不对句》云:“上句偶然孤发,其意未全,文资下句引之方了”。这在《唐音癸谶》中叫做“续句对”,胡震亨曾举多例证实此种现象:“律诗如老杜‘待尔呜乌雀,抛书示,枝间喜不去,原上急曾经”’。可见《诗式》篇幅不多,但涉及诗的创作上则比较全面,我们今天也只能择要介绍一二。
  现在我们要来介绍民间诗僧寒山、拾得与王梵志了。
  寒山在《全唐诗》介绍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知何许人”。可是修《全唐诗》的馆臣又把他们二人(寒山与拾得)提在僧人诗的卷首,似乎他们的时次又很早。近人余嘉锡先生在《四库提要辨证》加以考证,他根据杜光庭的《仙传拾遗》说:寒山子者,不知其名氏,大历中,隐居天台翠屏山。”那么他俩的时代,略早于灵澈。这个推证是比较可信的。
  《全唐诗》收录了寒山的诗三百余首,编为一卷。但这一卷特多,与《全唐诗》八百二十二收的广宣诗仅十七首也列一卷,显得有点不公。大概是广宣的诗除三首外,其余全部是应制诗,而三首中还有《皇太子频赐存问并索唱和新诗因有陈谢》一首,皇太子仅比皇帝低一级,这首也应算应制之作。因此习惯于尊君的编辑,当然就把广宣编为一卷,而平民诗人则不在他们的心上,再多也仅为一卷。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他自己宣传他写诗的观点:
  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不烦郑氏笺, 岂用毛公解,不恨会人稀,只为知音寡,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
  毛公作了《诗毛传》,郑玄笺了《毛诗》,在寒山看来都不是上乘。他的诗明白如话,口语到处都是,因此不须郑玄这类注疏家去解释,不须毛公去作解释。“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说明寒山对自家的创作抱有必传的信心。
  对于儒家他主张要尽孝:
  有乐且须乐,时哉不可失,虽云一百年, 岂满三万日,寄世是须臾,论钱莫啾唧,《孝经》末后章,委曲陈情毕。
  《孝经》末后一章即十八章,讲到“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终矣。”结合诗来看,说人生虽说以百年为大限,但难活三万天,对父母要尽孝,要让父母生前乐一乐。
  对于道教颇多不满之词:
  昨到云霞观,忽见仙尊士,星冠月帔横,尽云居山水,余问神仙术,云道若为此,谓言灵无上,妙药心神秘,死守待鹤来,皆道乘鱼去,余乃返穷之,推寻勿道理,但看箭射空,须央还坠地,饶你得仙人,恰似守尸鬼,心月自精明,万象何能比,欲知仙丹术,莫学黄小公,握愚自守拟。
  对于得仙,斥之为“守尸鬼”,可谓刻薄至矣。对于佛教则宣扬《金刚经》:
  不念《金刚经》,却令菩萨病。
  对于世俗,多劝说行善,并不宣传人人学佛,个个当苦行僧:
  老翁娶少妇,发白妇不耐,老婆嫁少夫,面黄鲁夫不爱,老翁娶老婆,一一无弃背,少妇嫁少夫,两两相怜态。
  对于士大夫光读书,不会劳动,既不能得官职,又种不了田,不免冻馁,也有诗嘲笑:
  雍容美少年,博览诸经诗,尽号日先生,皆称为学士,未能得解职,不解秉未粘,冬披破木衫,盖是书误己。
  拾得,相传丰干禅师游天台山赤城道上,看见一十来岁的童子,可怜他,便把他引回国清寺,交给库院,大了便叫他在食堂打杂,这个人就是拾得。拾得每餐把剩下的食滓放在一个竹筒里,寒山来,便把这个竹筒拿走。寒山的时次既然定在贞元,那么拾得亦当在贞元,因此《全唐诗》介绍拾得“贞观中,与丰干、寒山相次垂迹于国清寺”的贞观很可能是贞元之讹,贞字既然完全相同,“观”“元”又是同部字,音近而误。
  拾得的诗虽然也编为一卷,但只有五十多首,内容也不如寒山所涉及的宽泛,也不如寒山对于诗歌创作有些主张。他对于创作诗提出了:
  我诗也是诗,有人唤作偈,诗偈总一般,读诗须子细,缓缓细披寻,不得生容易,依此学修行,大有可笑事。
  可见他的诗就是偈,他还宣传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思想。
  弥猴尚教得,人何不愤发,前车既落坑,后车须改辙,若也不知此,恐君恶合杀,此来是夜叉,变即成菩萨。


  宋代僧人诗文
  宋代第一个能文的僧人是延寿。他生于唐昭宗天祐元年(904),寂于开宝八年(975)。是禅宗中法眼宗创始人文益的再传弟子,曾主持过永明寺(即西湖净慈寺)。因此也被称为“永明大师”。他有一首偈子,表明他的佛学宗旨:
  欲识永明旨,门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风来波浪起。
  用“门前一湖水”来说明他的禅观和境界是十分贴切的。全偈没有用一个佛学名词,然而把他以心为宗,以悟为则的佛学主张表现得很深刻。没有用典,掉书袋,句法极其自然,比起他的《唯心诀》、《定慧相资歌》,就高明得多了。
  北宋能作词的僧人最早的当推寿涯禅师。他有一首《渔家傲》咏鱼篮观音,但词的风格不高。另一位圆禅师也有一首《渔家傲》比寿涯的要好些,姑录其一,以存梗概。
  本是潇湘一钓客,自东自西自南北,只把孤舟为屋宅,无宽窄,幕天席地人难测。顷闻四海停戈革,金门懒去投书册,时向滩头歌月白,真高格,浮名浮利谁拘得。
  第二个要介绍的是赞宁。他生于梁末帝贞明五年(919),寂于真宗咸平四年。平生专习律部,时人称之为“律虎”。他在文学上的事业是写了一部《宋高僧倍》,承继道宣写的《续高僧传》,上起唐高宗,下迄宋初,凡收入正传者533人,附见130人。他的文章在当时已受到文学家王禹偁的赞赏,《四库全书总目》也说他的“文格亦颇雅赡”。在有些比丘传后,常系以类似史传中的“赞”,最能表达他的观点,如《唐京兆大兴善寺不空传》末有《系》曰:
  传教令轮者,东夏以金刚智为始祖,不空为二祖,慧朗为三祖,己下宗承所损益可知也,自后歧分派别,咸日:“传瑜伽大教者,多则多矣,而少验者何?”亦犹羽嘉生应龙,应龙生凤凰,凤凰已降,生庶鸟矣,欲无变革,其可得乎!
  密宗曾盛极一时,到底有多少神通能够得到验证,群众是有看法的,所以他说“欲无变革,其可得乎”?这说明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他还能诗,有一首《居天柱山》,颇清新可诵,一扫他的史传文字之尚堆砌,录于下以资欣赏。
  四野豁家庭,柴门夜不扃,水边成半偈,月下了残经,虽逐诸尘转,终归一念醒,未知斯旨者,万役尽劳形。
  智圆字无外,又号中庸子,生于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寂于真宗乾兴元年(1022)。他深研天台妙旨,同时又好读儒书,因此他也主张儒释调和,强调:“儒释者,言异而理贯也,莫不在民,俾迁善远恶也。”他自述他的“晚年所作,虽以宗儒为本,而申明释氏,加其数倍”,故他是一位“主张融合儒释”的代表人物。在《闲居编自序》里说:“予讲佛经外,好读周孔扬孟书;往往学为古文,以宗其道,又爱吟五七言诗,以乐其性情”,故他于诗文均有相当造诣。他与林通关系不错,有《赠林逋处士》诗:
  深居猿鸟共忘机,苟孟才华鹤氅衣,满砌落花春病起,一湖明月夜渔归,风摇野水青蒲短,雨过闲园’紫蕨肥,尘土满床书万卷,玄纁何日到松扉。
  玄纁是古代用以征聘贤士的币帛。林道一代高士,以爱梅、咏梅著。从未一联看,智圆还深望朝廷有日能到林逋家中,把林逋徵聘出来。因为他认为林逋是“苟孟才华鹤氅衣”,他是位有荀子、孟子那样才华的人,只不过披著鹤氅,暂时隐居罢了。此外他还作了一篇《三笑图赞》,歌颂慧远送陆修静、陶渊明。由于慧远送客向例不过虎溪,过了虎溪,虎便大啸,这次他们三人谈得十分投契,不知不觉便违背了惯例,过了虎溪,虎果然就大啸起来,因此三人便相视而笑。这个故事是后人的附会,因为据考证陆修静于宋文帝元嘉末年才上了庐山,这时慧远已前卒三十多年,陶渊明也已死了二十多年,三人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过去考订此事的人,把始作俑者,最早推到陈舜俞,他自号白牛居士,著有《庐山记》。但是陈是进士,在熙宁中反对王安石新法,责监南康酒税卒。他的时代要比智远晚,因此三笑故事当最先应出于智圆。智圆为了把三教融合的观点作宣传,而把陶渊明归为儒家,也并非完全合适。他为这件故事作了三首赞文;其第一首在前面我们已提过了,兹录其后两首,既以见智圆的思想,又见他的文彩一斑:
  莫逆三交,其惟三公,厥服虽异,厥心惟同。
  见大忘小,过溪有踵,相顾而笑,乐在其中。
  三公,就指慧远、陶渊明、陆修静三人。“厥月匠虽异”是说他们一个穿袈裟当和尚,一个穿道袍当道士,一个是儒生穿儒者的衣服。三人服装不同,所学的道不同,但他们的心是同的;后面一首是歌颂他们三人谈的人生大道理是相同的,便忘掉了他们之间的小差别,不觉便过了虎溪。他们三人心性相得,因此相顾而笑,十分契合。难道还有什么乐趣超过这种相契的乐趣吗?
  我们不知道《三笑图》的作者是谁,很可能是智圆授意,画师画图。这个由智圆杜撰的故事编组得很巧妙,而他的赞文也很富文才,无怪这个故事和图在宋代及以后十分流行。
  其次要介绍契嵩。他生于真宗景德四年(1007)寂于熙宁五年(1072)。广西藤县人,住杭州佛日院最久,故称“佛日禅师”。他在佛教思想史上以针对欧阳修辟的议论,著《辅教篇》,提出了“故治世者,非儒不可也;治出世,非佛亦不可也”的著名论断,他擅长文章并能诗,著有《定祖图》、《嘉祐集》和《治平集》。他在《原教》上说:
  大林中固有不材之木,大亩中固有不实之苗,直之可也,不可以人废道。……然佛吾道也,儒亦窃尝闻之,若老氏则予颇存意,不已而言之。诸教也,亦犹同水以涉,而厉揭有深浅。儒者,圣人之治世者也。佛者,圣人之治出世者也。
  所谓“厉揭”出自《诗经·匏有苦叶》:“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毛传:“以衣涉水为厉,谓由带以上也;揭,褰衣也。”这是一个比喻,三教治世,有深有浅,正如穿衣涉水,水深时淹着带子,水浅时把衣裳捞起来即可。他把本有纷争的三教,用这样一个生活中常见的事例,调和得多么协调。但他为人并不和易,苏东坡曾说“契嵩禅师多嗔,人未尝见其笑”。他的诗有禅味,但不艰深难读,如《寄月禅师》云:
  闻道安禅处,深萝任隔溪,清援定中发,幽鸟座边栖,云影朝哺别。山峰远近齐,不知谁问法,雪夜立江西。
  “雪夜立江西”用的是二祖慧可故事。慧可参达摩时,正值天下大雪,他向道虔诚,虽积雪过膝也没有丝毫移动。达摩觉得他很可怜,问他为什么久立雪中,有什么要求,慧可向达摩哭道:”我只求师父慈悲传我真法。”契嵩用这个故事来描绘月禅师求道的认真。
  上面所叙宋代僧人他们诗文兼擅。而以文章为主。宋僧人诗做得好的要算道潜。道潜字参寥,他和苏拭、秦观都很要好。拭被贬南迁,他因同情苏轼,坐诗语讥刺得罪。崇宁末,归老江湖,曾赐号“妙总大师”,有《参寥子集》。他的诗被誉为“雅淡真率”,东坡评他的诗可与“林逋相上下”。最著名之作为《经临平作》:
  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
  东坡看到这首诗,便把它刻在石上。一位善画的曹夫人,还因道潜的诗作了一幅《临平藕花图》。足以见到大家对他这首诗的仰慕和评价了。
  东坡在徐州,参寥从杭州去看他,东坡席上恰有一歌妓,东坡便令她向参寥求诗,参寥立即口占一绝:
  寄语东山窃宪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雷泥絮,不逐春虱上下狂。
  他说他的禅心像柳絮雷上了泥,不会因春风的吹拂上下王飞。东坡虽然狡狯,并没有逼得参寥窘迫难堪,立即口占。也说明了他诗才的敏捷,不失禅僧的身份和旨趣。
  词是宋人的特长,早期寿涯禅师、圆禅师、则禅师以及稍后一点的佛印禅师,他们都有词,但词境不高。宋僧以词著名的要推仲殊。
  《中吴纪闻》说仲殊好作艳词,所以《高僧传合集》里没有他的传。他原是安州进士,后出家住苏州承天寺、杭州吴山宝月寺,所以他的集子名叫《宝月集》。他的词近人赵万里还有辑本。
  他的词内容广泛,咏地方风景的有《南徐好》十首,《望江南·成都好》两首,有咏春情的《诉衷情》,有伤春的《夏云峰》,有题画的《减字木兰花,李公麟山阴图》、《借双双·墨梅》。他的《诉衷情·宝月山作》云:
  清波门外掩轻衣,扬花相送飞,西湖又还春晚,水树乱萤啼。闲院宇,小廉帏晚初归,钟声已过, 篆香才点,月到门时。
  全词淡淡着笔,有似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喜作艳词的本性难改,他的另一首《诉衷情,春情》云:
  楚江南岸小青楼,楼前人舣舟,别来后庭花晚,花上梦悠悠。山不断、水空流,漫凝眸,建康宫殿,燕子来时,多少闲悠。
  他的诗也很清丽,如《润州)云:
  北国楼前一笛风,断云飞出建康宫,‘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滢、濛濛细雨中。
  另一位值得介绍的是祖可。他是苏伯固的儿子,因有恶疾,人号“癞可”。诗词均佳。他有首《小重山》写得很清丽,与晏殊的词格十分相合:
  谁向江头遣恨浓,碧波流不断,楚山重,柳烟和雨隔疏钟,黄昏后,罗幕更朦胧。桃李小国空,阿谁犹笑语,拾残红。珠帘卷尽落花风,人不见,春在绿芜中。
  他的诗入江西诗派。《宋诗纪事》曾收录他《绝句》一首:
  坐见茅斋一叶秋,小山丛桂鸟声幽,不知叠嶂夜来雨,清晓石楠花乱流。
  刘后村评他“煞读书,诗料多无蔬笋气,僧中一角麟也”,真非虚言。
  惠洪,北宋末江西筠州(今高安市)人。因往来张天觉、郭天信之门,政和元年(1111)张、郭得罪,他发配到朱崖(今海南岛)。著有《石门文字碑》、《筠溪集》、《天厨禁脔》、《冷斋夜话》。他撰有《上元宿岳麓寺诗》,内有“十分春瘦缘何事,一掬乡心未到家”。王荆公的女儿,即蔡卞的夫人看了也说“此浪子和尚耳”。他在《陈莹中(即陈瑶)移家庐山》诗中,头两句便说“与公灵鸾曾听法,游戏人间知几生。”可见他虽然出家,对待世事并不太严肃。
  在词的创作上,他撰有《述大德遗事作<渔父词>八首》,对万回、丹霞、宝公、香严、药山、亮公、灵云、船子八个著名的僧人作赞颂,倒是一本正经地谈佛学。可是他有一首《西江月》:
  十指嫩抽春笋,纤纤玉软红柔,人间欲强娇羞,微露云衣霓袖。最勿洞天春晚,黄庭卷罢清幽,凡心无计奈闲愁,试拈花枝频嗅。
  词里提到“云衣霓袖”“洞天春晚”“黄庭卷罢”,调笑的当是女冠。他还有另一首《青玉案》云:
  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丁宁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泪洒萧湘雨。
  如果把“凡心无计奈闲愁”,“十分春瘦缘何事”和上面《青玉案》的“暗忆丁宁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综合起来考察,“浪子和尚”一号真有点名不虚传。
  南宋以后,憎徒诗与词均有显著退化,不但“风情旖旎”的诗词不见了,就连清新可诵的诗词也不多见。这可能是理学发达,思辨功夫深就削弱了形象思维;另一可能是宋诗在南宋除了范、尤、陆、杨四大家,都走上了以纤巧、瘦怪为诗的魔道。整个诗坛如此,宗教界的诗也不能例外。其中可数的仅有克勤、宗呆、晓莹、绍隆、永颐、居简、志南诸家。
  克勤,四川彭县人。参五祖法演得法,住成都昭觉寺,高宗赐号圆悟大师,于绍兴五年(1135)寂。有《碧岩集》百卷。他的诗不多,有一首《赠思净律师》云;百万斋才了正因,大缘攸举只逡巡,凿将玛瑙一方石,携作龙华百尺身。天些江山增秀丽,西湖风月愈清新,色声不动提能事,可是僧中英特人。
  净律师曾设过百万僧斋,发过大心愿于西湖多宝山凿石建立弥勒百尺像,使信众能常瞻仰弥勒。克勤这首诗便是为他写的。
  克勤的弟子宗杲,他是一个不畏权奸具有高度爱国思想的僧人。与张九成善,反对卖国贼秦接,被充军到衡州。秦桧惯犹未止,又把他再贬过岭到梅州。于绍兴二十六年(1156)遇赦放还,住杭州径山。宋孝宗曾赠号为“大慧禅师”。他有首《寄无垢居士》的诗,是寄赠张九成的,于此也可见到他们之间的情谊了。
  上苑玉池方解冻,人间杨柳又重春, 山堂尽日焚香坐。常忆昆邪杜口人。
  昆邪是指维摩诘。《维摩诘经》卷六谈的是不二法门,由各菩萨各按自己的观点说出了自己对不二法门的见解,最后由文殊师利问维摩诘:“我等各自说己,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由于文殊最后已说过:“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维摩诘感到无可再说,因此他“默默无言”。这里用维摩诘沉默来比喻张九成贬图之后,畏祸杜口。配合头两句看,似乎上面已有所松动,所以“人间杨柳又重春”。在这政治解冻的时节,宗杲在焚香默坐之际,当然就不免忆念着他的经常忧谗畏讥的老朋友张九成了。
  绍隆也是圆悟(即克勤)的弟子,绍兴中住持虎丘,绍兴六年寂(1132)。他有一首《槿花》,颇具禅理:
  朱槿移栽释梦中,老僧非是爱花红;朝开暮落关何事,祗要人知色是空。
  僧人也不是一味禅悦,习静,有时也能为人问鸣不平,如本正有《赋吴门上元》一首:
  村翁看了上元归,正是西楼月落时,夸道官街好灯火,不知浑尔点膏脂。
  这与宗呆积极参与对权奸的斗争,如出一辙。但应该承认,这毕竟是少数。
  南宋僧人的词,多存于《乐邦文类》;词境与造句都不很高。为了聊备一格,略作介绍,可旻作了《渔家傲·赞净土》二十首,每首前均有一首七绝;其第十六首云:
  池边行树不全遮,袅袅金桥露半斜,忽见化生新佛子,红莲开处噪频伽。
  三十六般包一袋,脓囊臭秽犹贪爱,恰似蜣蛝推粪块,无停待,朝朝只在尘中。若解坚心生重悔,宁拘恶逆并魁脍,一念能消千劫罪,生华内,满身璎珞珞鸣珂珮。
  全是演绎净土的教义,说不上文彩,与敦煌词曲中那些比较粗糙的佛曲相似。又净圆作了双调《望江南》十二首,前六首述“婆婆苦”,后六首赞“西方好”。他的词比可旻稍好,不全是干干巴巴的说教,其第一首《望江南·西方好》云:
  西方好,随念即超群,一点灵光随落日,万端尘事付浮云,人世自纷纷。凝望处,决定去栖神,金地经行光里步,玉楼宴坐地中身,方好任天真。
  宋朝快要亡的时候,有位止禅师,作了一首《卜算子》,从政治意义及词境看,都算是高的。我们把它引来作为佛教徒在宋词创作上最后一篇殿军之作吧:
  书是玉关来,泪向松‘江堕,梅自飘香柳自青,嚷唳征鸿过。沙漠暗尘飞,嵩岳愁云锁,淮上千营夜 枕戈,此恨凭谁破。
  从“沙漠暗尘飞,嵩岳愁云锁,淮上千营夜枕戈”来推测,前两句很可能是指端平之师入洛,宋元联合灭金,故云“嵩岳愁云锁”。“淮上千营夜枕戈”很可能指贾似道师溃丁家洲后退入扬州事。从全篇词看来,止禅师在国难深重的岁月里,是非常关心国家大事的。


  明代文人佛教诗文
  明代有佛教倾向的文人亦不少,首先要介绍元末留到明初的。
  第一个要介绍的是丁鹤年,《明史·文苑》在《戴自传》内有他的附传。
  丁鹤年是西域人。曾祖阿老丁为巨商,以其赀归元世祖,世为显官。父职马禄丁,官武昌,因以丁为氏。按阿老丁即阿拉伯文之A1adin,丁鹤年当是归化而且汉化极深的阿拉伯人,他事母极孝,元末到处反元起义,他逃到海滨,尝寄居憎舍,卖药以自给,明永乐年间卒。著有《海巢集》。他有《逃禅室述怀十六韵》
  耻洒穷途泣,闲修净土缘。谈玄分上下,味道悉中边。有相皆虚安,无才幸苟全。栖云同白鹿,饮露效玄蝉。高蹈惭真隐,狂歌愧昔贤。惟徐空念在,山寺日逃禅。
  “中边”出自《辨中边论》是中观派最主要的基于学说,可见丁鹤年修了“中观理论”。他常寄居憎舍,因此他结交了一批“禅侣”,也深得他们的帮助。‘其《逃禅室卧病寄诸禅侣》云:
  赖有诸禅侣,情亲似弟兄。
  这就可见他们生活相互帮助之密切了。他的《逃禅室与苏伊举话旧有感》,曾说明他之所以要取自己的书斋名为“逃禅室”的原因:
  不学杨雄事草玄,且随苏晋暂逃禅。无锥可卓香岩地,有柱难擎把国天。谩诧丹霞烧木佛,谁怜青露泣钢仙。茫茫东海皆鱼鳖,何处堪容鲁仲连。
  杨雄写了《太玄》,故起句说他自己没有学扬雄写出了《太玄》这类的大著作。杨雄写《太玄》是拟《易经》的,这是他自己谦虚没有这个能力写;第二句出自杜甫的诗《饮中八仙歌》“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原来他的“逃禅室”取名是学的苏晋。苏晋在新旧唐书均有传,传中没有谈到苏晋的好佛。颔联“无椎可卓香岩地,有柱难擎杞国天”,香岩,寺名,在邓州,唐肃宗于南阳为慧忠禅师立寺,寺名“香岩长寿寺”。这是说自己没有正式出家,不能在香岩寺类的庙宇里找到一个可以栖身之地。.第二句是用“杞人忧天”的故事,说明当时元朝时事已乱,群雄分争,他没有办法挽救元朝覆亡的命运。颈联“谩诧丹霞烧木佛,谁怜青露泣铜仙”,第一句出自《五灯会元·丹霞章》:“值天寒,(丹霞)遂于殿中把木佛烧而向火,院主偶见而呵责云:‘何得烧我木佛?’师以杖拨火曰:‘吾烧取舍利,更请两尊,再取烧之。”’丹霞是石头希迁的弟子,得到禅宗最讲究棒喝的马祖印可。他们这一派最没有偶像,有强烈的独立个性。丁鹤年学佛便是学的这种佛。第二句“谁怜青露泣铜仙”,用的是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他的序上说:“‘魏明帘青龙元年八月、沼诸宫官牵车西取汉武帝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揖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这里用来表明元明之间的易代,末联表明丁鹤年是想学鲁冲连义不帝秦的故事,表明他对元朝的效忠;朗年既是龟目人,她的政治倾向是偏向元朝的,可见他的逃禅也是一种政治倾向,但他是汉化阿拉伯人学佛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所以我们要对他作一点介绍。
  第二个介绍的是宋濂。他早年当过道士,自号龙门子,又自号元真子,他的弟子孙在送他致仕归金华时做了二十五首诗,其中有“秘府图书翻阅尽,欲从方土借丹经”,便是歌咏此事。他自称“逮至壮龄,又极潜心于内典”,曾通读全藏三次,自号无相居士,所以明太祖也把他喊为“宋和尚”。他主张“空有相资,真俗并用”,即以佛教的内典,来弥补儒家治化之不足。为佛道他写了《龙门子无相塍语》三卷,专门为佛教写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文句》一卷,又结合儒家讲。
  孝与佛家《父母恩难报经》,著了《报恩说》,还写了一些送日本僧人返回本国的序文,对推动中日文化交流也十分有影啊。
  他是明代的几大散文家之一,常能以灵活的笔触,表达对佛的感慕,他自称“予也不敏,尽阅三藏,灼见佛言不虚,誓以文辞为佛事”。在他《送觉初禅师还江心序》末尾一段云:
  他日余幸杖策东归,访觉初于海滨,升孤云之亭,见月色与海光同一清净,余与觉初又当相视一笑,嗒然而相忘也。
  觉初再度被任命为温州江心寺的住持,宋濂为他作序,宋是浙江金华人,故云“杖策东归”。杖策指年老拄着竹杖。“见月色与海光同一清净”,这是用“月色”“海光”表现禅理。通共才六句。表现了他对佛的崇敬与觉初的情感。又如《故文明海慧法师塔铭》一濂尝游文献公之门,闻公谈法师之德之盛,以为无让古人,恨不得映白月而濯泠风。今法师不可见矣,幸其嘉献茂行,犹得闻其梗概。此无它,遗光之,所照者,尚有人言之。后三十年,则言之者鲜矣,又后三十年,则谁复知之者?此金石之勒,不可不致谨也。
  这是以他自己的老师文献公(即黄晋)引起他对海慧法师的敬仰,恨未能受海慧法师的教导。这样写来就分外亲切。两’个三十年合起不过六十年,就身亡名灭。这样便透露出作者无穷的感喟。
  第三个要谈的是姚广孝。他是明成祖时代的功臣,《明史》卷一百四十五有他的传。他原是一个和尚,法名道衍。永乐初,因靖难功,为僧左善世,加太子少师。有《逃虚子集》。在北京他曾两次去谒刘秉忠的墓,作了《刘文贞公墓》诗,可见他不是一个纯正的和尚。诗云:
  良骥色同群,圣人迹混俗,知已苟不遇,终世不怨游(du),伟哉长春公,箪瓢乐岩谷,一朝风云会,君臣自心腹。大业计已成,勋名照简族,身退即长往,川流去无复。佳城百年后,何人敢樵牧,斯人不可作,再拜还一哭。
  刘秉忠的事迹与为僧,我们在元代已谈过。他自号“长春散人”,所以说“伟哉长春公”。诗前六句都说秉忠未得志前,如何隐居林泉,与老百姓一样生活。七至十句说秉忠遇着元主春风得意,立了功勋。以后叙述秉忠之死‘百年之后,无人敢在他的坟上打柴、牧牛,显示了他对秉忠的敬仰,故朱彝尊说他“盖早以藏春子自况矣!
  他有一首六言题画诗,写得清新可诵:
  小小板桥樵路,深深茅屋人家,竹坞夕阴非雨,桃源春暖多花。
  其次我们要介绍董法。他自始至终是一布衣,年六十八去参见王阳明,执弟子礼,尽弃旧学,末复参证内典,自认为以前为学都是作客,学了佛学之后,才算是找到了归宿。他与法聚结学佛社于海门山寺,为学王阳明而卒归于空。他有叙述这段经历与体会的诗;
  我非汗世中者涛,偶来七十七春秋, 自知此去无些染,一道天泉月自流。
  “一道天泉月自流”,跟李翱的“云在青天水在瓶”的意境都是同一表现。他有一首《晚眺》写得十分清丽:
  云山重叠带江村,花落水流天气昏,应有野人春卧稳,流莺啼过不开门。
  正德嘉靖之际最著名的文人当推杨慎。慎四川新都人,正德辛未第一人及第,以议礼受廷杖贬谪水昌(今云南保山)。他平生著作最富,数明代第一。晚年归心释氏,据《玉堂丛话七》,他自己书壁云“老境病磨,难亲笔砚,神前发愿,不作诸文,自今以始,朝粥一碗,夕灯一盏,作在家僧行境,惟持庞颂空诸所有’四字”。庞指庞居士庞蕴,又叫襄阳庞大士,足见他是遵守“空诸所有”一语的。他有一首《十六日丙寅云顶山寺》六言诗:
  昨暝灵灯净土,兹晨广济盘陀,三百六十飞陛,八万四千崒波,灌顶凉生甘露,妙鬘云结兜罗,何处楹涛清转,似闻鱼山梵歌。
  盘陀指山路的盘旋曲折,飞陛指山路台阶多,形容山的高。(su)波乃堵波之略。意为佛塔,八万四千为佛家常用数字,大概都是一些小塔,故云“八万四千 波”。灌顶是一种佛教礼仪,有五种灌顶,可能这里指的结缘灌顶,指一般人为了结佛缘而举行的一种礼仪,用香水对头领进行灌洒,所以叫“灌顶凉生甘露”。兜罗,常称兜罗绵,一种草本花絮,妙鬘指装饰人的头首。“云结兜罗”说头首装饰得很美丽,像兜罗绵结成的云彩。“鱼山梵歌”,传说曹植在今山东东阿县西鱼山岩闻诵经,清婉远亮,因拟茅声而创梵呗。为以后佛教徒以短偶形式偈以乐器伴奏佛菩萨之始、这里用来比喻山风吹拂松树,形成“松涛”。由于云顶山是佛教胜地,连那些松涛也带着梵呗的韵味。从这首诗看出杨慎信佛,而且创作了佛教韵味的文学作品。
  顿锐,字叔养,涿州人。正德辛未进士,曾为江苏高淳知县。他有一首《逃禅室》,似乎他也学禅。
  书帙经年废,禅因近日闻。地非缘客扫,香许对僧焚。秃麈(zhu)空谈竖,清斋佛粥分。病来休万事,不是故离群。
  作诗的时代,大概距他学佛不久,故云“禅因近日闻”。“书恢(zli)经年废”,意思是许多年没有读书了;帙义为书套,连书套都末开,这也许是儒家经典吧!麈是用驼鹿尾做的一种拂子,魏晋之际士大夫清谈时常用。他学佛之后也参加了一些佛教经论的讲解。大概长住在寺庙里,所以也和众憎一道分点清斋佛粥吃。末两句是说明他因病学佛,万事不管,为了养静,所以跑到深山里离群索居。
  由于他信佛,咏寺的诗特别多,如《云居寺》、《岩头寺宿》、《慈光寺》、《潭拓寺》、《西禅寺》、《春日宿长杨寺》、《石桥清泉寺》以及《新春访成长老方丈》等,就中以《石桥清泉寺》写得最清婉;
  绿遍汀洲水绕村,碧波横印小桥痕,春流到处生芳草,江南江北人断魂。
  陆树声,字与吉,松江华亭人。嘉靖辛丑进士,作过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等大官,活到九十七岁才死去。他著有《禅林馀藻》,收入《陆学士杂著》。晚年尤喜禅喜与方外来往,他曾以衲衣一袭,付慧日院,手书一偈于衣外云:
  解组归来万虑捐,尽将身世付安禅,披来戒钠浑无事,不向歌姬为乞缘。
  解组指官吏退休。头两句说他退休之后,一切忧愁焦虑都没有了,准备把自己的身心都放在习禅之上。末两句用的南唐韩熙载故事,熙载欲自污逃避当宰相,因广蓄姬妾,多至四十余人,所得俸钱,全为诸歌妓分去,他自己则穿上旧衲衣(和尚衣服),拿起竹筐向诸姬院乞食,以为笑乐。陆树声则表明他的衲衣是真心向佛,而不是韩熙载披起衲衣向诸姬乞讨。
  他还请人画了《北禅小像》:庭园内有两树子,他自己坐一树下,一僧与他对坐,他自己题诗云:
  法林曾忆旧生缘,十载修成破戒惮,悟得本来真面目,为渠拈出向人前。
  破戒掸说的他是居士,不能谨守五戒,因此修了十年,仍然免不了要杀生,要贪嗔痴,学到的仅是一个破了戒的禅,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现在用图把自己的像画出来了;把他拈出昭示众人。这时他已九:十左右,还邀请了许多人题诗,陈继儒题云:
  空门冷淡旧生涯。说法唯拈笑里花,九十上公休脱锦,山僧看是破袈裟。
  “说法唯拈笑里花”,用的是巡叶尊者故事。《五灯会元》卷一;“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认为迦叶最能体会佛的深意,便把衣钵授与迦叶。这里用来称赞陆树声最能体会佛意。末两句是恭维陆不须脱下自己的锦衣(因为陆是大官),从僧人的眼里来看,华贵的官袍仍不过是一领破旧的架缓而已。
  程嘉隧,字孟阳,休宁人,弃举子业,有《松园浪淘集》、《偈庵集》、《耦耕堂集》。他的诗甚为钱谦益所称道。集名《偈庵》,说明他是信仰佛的,爱偈子,并做偈子。他有首《将参云栖漫述》,说明他对云栖大师的仰慕:
  飘零短发不胜答,长掩萝斋傍一龛。春后禅栖三些外,梦中田舍五湖南。烟霞癖在终何事,土木形骸祗不堪。明日篮舆容载酒,双眉入社欲怀惭。
  “长掩萝斋傍一龛”,说他自己于书斋傍建了一个龛子,日常进行礼佛;烟霞癖指爱山水,程嘉隧不但爱山水,也善画山水。土木形骸,指人的天然物质本质。这两句是说爱山水也没有求得什么解脱,对于我自己的土木形骸总觉难以承受;末联则表明要去参见云栖祩宏,但我又不能守佛家的酒戒,我还是带着酒到云栖寺来参见你,想加入云栖所结的净土念佛社,在戒酒问题上我不坚决,我是怀着惭愧的心情来的。
  他能画,《无声诗史》说他的画“写山水宗王叔明、倪云林”。这两人的画都以萧闲淡远著称,可惜我们无法见到他的画:但从他的题画诗,我们能仿佛见到他的画境韵味,如《忆金陵杂题画扇·其二》云:
  最忆西风长板桥,笛床禅阁雨潇潇,只今画里犹知处,一抹寒烟似六朝。
  诗境是很高的,做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还有一首《七夕同受之坐雨、偶吮墨作(中峰夜雨>,因忆拂水山居旧事,漫书口号》。受之是钱谦益的字,拂水山庄是谦益在常熟的别墅,可见他们在明末关系是深厚的。只不过谦益在明亡后投降了满清,做了大官,两人的人品便大不同了。
  袁宏道,字中郎,万历壬辰进士,公安人。他家三弟兄,以中郎最有名,时称“公安三袁”。他所提倡的打破拟古主义是针对前后七子李梦阳等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很有摧毁陈腐格局的贡献,这我们将在讨论明代文学理论时再说。
  他在成进士之后,做过吴江知县,吏部主事等官。早年颇爱学仙,还求过异人传授,后来没有继续。到他的大哥宗道南归,’启发他以“无生之学(即佛学)”,他才转变初衷,努力学佛。在佛学义理上,著作颇多,最重要的有《德山厘谈》与《西方合论》。他先学掸宗于李卓吾,在辨析各家“差别之行”的过程中,最后归依了净土宗,“以十二时中持佛名号”,一心念佛,求得解脱。后来他死在僧舍里。著有《潇碧集》、《解脱集》、《锦帆集》、《敝箧集》、《破研斋集》等。
  《解脱集》里有《闲居杂题》,颇能道出他学佛的经过:
  儒衣脱却礼金仙,三十偷闲也少年。芋草如毡花欲舞,淡烟垂幙 幙柳高眠。兴来学作春山画,病起重笺《秋水》篇。酒障诗魔都不减,何曾参得老庞禅。
  《秋水》是《庄子》里的一篇文章,老庞指庞蕴,在前面我们已经解释过,庞蕴是一著名的居士。虽然他脱却了儒衣,去礼佛(金仙),但是由于要喝酒(酒障),要做待(诗魔),这些世缘都丝毫没有减低,连一个像庞居士那样的禅,我都没参学到,我学的是什么佛啊!在《潇碧集》里的《乙己初度口占》也有:
  蛮歌社酒时时醉,不学庞家独跳禅。
  可见他还以为庞家禅不可学。在《记药师殿》云:
  僧之好净者,多强人契斋.余不能斋,而莲公复不强我,凡锅甑瓶盘之类,为仆子所擅,亦天嗔怪,”……余作官不能要一钱,作客不能觅一钱,名虽檀越(施主),实无半文可布。
  于此我们不难看出他是一个非常自由的居士.他还将他这种整套理论,写给他的好朋友陶石蒉:
  若云蔬食断腥是修,则牛羊鹿系亦蔬也;若云长夜不眠是修,则训狐蝙蝠亦不眠也;若云一念不起是修,则无想诸外道亦不起也;若云腾腾任运不着不滞是修,则蛙呜鸟语亦腾腾任运也。
  像这样肆意地冲决戒禁网罗,是要遭到正统的佛学家非议的,无怪就有人说“案宏道于佛学并无深研,观其《西方合论》,仅能以念诵佛号,教人修行,可知与一般佛徒,相差无几。”但应该承认、他把佛理应用于文学钥作上是很成功的,如《戏题飞来峰》云:
  试问飞来峰,求飞在何处?人事多少尘;何事不飞去。
  飞来峰在抗州灵隐寺前,相传它从印度飞来。二十个字写得非常自然。很富哲理。池还有一首悼亡诗,伤悼他的妻子逝世:
  道侣前宽解,君深天竺书。我心自检点,试比晚邪庐。法喜妻辞世,散花天异居。任他金粟老,亦有泪连如。
  后六句全是用的维摩诘的故事。维摩诘住在毗耶(通邪)城,是一位有名的在家居士,法喜是维摩诘的妻子,这是佛经的假说,僧肇曾注说“法喜见法生内喜也,世人以妻色为悦,菩萨以法喜为悦”。中郎借用维摩诘的故事,说他的妻子死了,“散花天异居”,指散花的天女,她与维摩诘同住一室,既然妻子死了,散花的天女也到了其它地方。“金粟老”即维摩诘。末联说,即令维摩诘处到我现在那样悲苦的境地,也会珠泪长流啊!
  大概因为夫人逝世,使他更加信佛,在《潞河舟中和小修(中郎之弟)别诗。次韵》:
  少谢人间事,歌坛与舞楚。有山皆种竹,无水不栽莲。见死知生苦,因鳏(guan)识道缘。一杯从惠远,白社问诸贤。
  老而丧妻叫“鳏”。因为失去了妻子,他更体认到道的不源。惠远是东晋有名的高僧,住在庐山曾邀集了一些著名的居士,结成白莲社同修净土。白社即白莲社之缩称。末联说明他在死后,将坟葬在惠远墓旁,向白社诸贤去请佛法的教了。
  与中郎同时的钟惺,湖北竟陵人,精研《首楞严经》,曾有《楞严如说》十卷。将死前三日,请州僧授五戒,法名断残。他在文学上赞同公安派,反对摹古,但又不赞成公安派对作品的轻率态度,提倡做文作诗要“幽深孤峭”。同县人谭元春和之,因此他们被人称作“竟陵派”。他标榜做诗要有“我”,《隐秀轩集序》云:
  凡以诗文者,内自信于心,而上求信于古人,在我而已,而非序之所能传也。
  据传有一和尚到牛头寺,寺僧很礼貌地接待他;临别他给牛头寺僧一把钥匙,说:“将它拿到中岩去敲扣石笋,你就会见着我”。后来殿上供的低头佛失去了珠子,到处找不着,牛头寺僧回忆起那位和尚临别说的话,便带了钥匙到中岩去扣石笋。右笋开了,果然找着了失去的珠子。这个神话故事,钟惺为此作两首六言偈子:
  偶尔丧珠复反(返),急时知钥相求,未免劳劳多事,世尊不合低头。
  未必衣珠真失,总缘岩石当开,自供罗汉游戏,不管山僧往来。
  写得很有禅味,而且语言也很筒练明白一点不觉晦涩。他还写了十首《感旧诗》,其第八首论文人学佛:
  文人而学佛,愚哲或相兼。 自有孤军入,非将结习霑。寒喧须饮水,夷险在临岩。何夜寒河月,金针面语拈。
  他说,文人学佛有愚昧的,也有明哲的。学佛有他独特的道路,不能用世俗的观念去追求,如人饮水,冷瞪自知,要亲身去体验。学的功夫如何考察,就看靠近悬岩边的心情是否坦然与不坦然。岩边指世俗的生死烦恼。末联说这是我自己得来的不传之秘,我把它总结出明代僧尼诗文
  明初的能诗僧人许多是元朝留下来的,名气最大的梵琦,寂于洪武二年(1370),著有《北游集》、《凤山集》及《西斋集》。他写了一首《晓过西湖》,颇能描绘晨曦中的西湖姿态:
  船上见月如何呼,爱之且后留斯须。青山倒影水连郭,白藕作花香满湖。香林寺远钟已动,灵隐 塔高灯欲无。西风吹人不得寐,坐听鱼蟹翻菰蒲。
  其次是来复,字见心。他擅长诗文书法,历主宁波天宁寺及杭州灵隐诸大寺庙。他与当代有名诗人萨天锡、张翥均有唱和赠答。萨天锡《赠答来复上人》云:
  手持一钵走京华,乞食王侯宰相家,今日归来如昨梦,自锄明月种梅花。
  这大概是指他应沼到南京而作。张翥的诗《寄见心上人次韵二首》也说他“自入赤墀青琐间,旧游禅侣亦阑珊”,可见他太不甘寂寞了。最后终于因胡惟庸的案子牵连,惨被杀害。他有一首《燕京杂咏次韵》:
  鸭绿微生太液波,芙蓉杨柳受风多。 日长供奉传新谱,教舞天魔队子歌。
  天魔舞指元顺帝贪图享乐在宫中所举行的一种舞蹈,以宫女十六人,头戴象牙佛冠,身穿璎珞大红销金长短裙,赞佛而舞,事在至正十六年,来复为此作歌,表示不满。可见他还有伸张正义的一面。他还有一首《西湖杂诗》:
  芙蓉湾湾绿阳斜,吹笛何人隔彩霞,惊起沙头双翠羽,衔鱼飞上刺桐花。
  写得十分清丽,而且静中有动。他为萨天锡、张翥及宋濂等人称赞,当非偶然。
  德祥,号止庵,洪武中为径山住持。他有首《车碌碌》:
  车碌碌,上山迅,下山速,前车行,后车促。后车不管前车覆,前车己覆无奈何,后车碌碌何其多。
  在封建社会里,人事倾轧特别厉害,人们应当总结前车之覆的经验,兢兢业业地妥慎掌握自己的命运。无如后车人往往粗心大意,忽视了前车的倾覆,照旧循着前车失败的路子开去,所以后车就不免要“碌碌何其多”了。明太祖为政严猛;士大夫有断指不仕者。他累兴文字狱,人们都重足屏息动辄得咎。守仁曾因南粤贡翡弱翠咏诗,末联为“羽毛亦足以身累,那得秋林静处飞”,触怒了朱元璋,终生坎坷。上述的来复,因与胡惟庸往来而受凌迟,可见德祥这首诗是有所指的,不是泛泛地作诗。然而他也团《西园诗》一首,迁怒了明太祖。《西园诗》云:
  新筑西园小草堂,热时无处可乘凉。池塘六月由来浅,林木三年未得长;欲净身心频扫地,爱开窗户不烧香。晚风只有溪南柳,又畏蝉声闹夕阳。
  施愚山说:“不知件上何语”。我想恐怕是因“‘池塘六月由来浅,林木三年未得长”,多忌的明太祖认为这两句说他霸业初建,根基不够牢固,因而不满意吧,但他毕竟要比守仁的结果要稍好一些。这与他“律己甚严”(《补续高僧传·守仁德诚二公传》)当不无关系。
  我们现在要介绍明秀。明秀字雪江,浙江海盐人,祝发天宁寺,著有《雪江集》。《新续高僧传四集》卷三九别有一明秀,系四川人,常住荆门,与擅长作诗的明秀并非一人。
  他与王阳明要好,阳明谪贵州龙场驿,他曾送以诗,中有“蛮烟瘦马经山驿,瘴雨寒鸡梦早朝”一联驰名当世。他有一首《怀孙太白山人》:
  阶前黄叶堆欲满,湖上白云闲自来,千里秋风悲断雁,两峰寒日忆登台。未能明月同移掉,想见黄花独举杯。吟遍长松千万树,南屏落日寺门开。
  写得十分真挚亲切。孙太白山人,即孙一元。在孙一元的《太白山人漫稿》里也有《僧明秀东林别业》一首,说他“结屋东林下,市廛迥不闻”,可见他是一位高僧。又说他“摩诘元非病。懒残不忌荤”,似乎他并未守严格的戒律。在他圆寂时,写了一首《临终偈》,十分超脱,很富禅理:
  一夜山床前,灯花雨中结,我欲照浮生,一笑浮生灭。
  文湛,字秋江,海盐天宁寺僧,有《芦苇亭集》。他的诗写得十分清雅,如《江上》云:
  江头落日明,江上西风起,岁岁芙蓉花,开落秋江水。
  又有一首《题画》:
  渡口渔家对碧峰,柴门半掩落花风,钓船日暮不归去,只在江南细雨中。
  《题画》写得很超逸,结句使我们忆起宋憎仲殊《润州》的诗“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濛濛细雨中”来。应该肯定文湛是学了仲殊的,但他学得有变化,特别配合起“渡口渔家对碧峰,柴门半掩落花风”所表现的春景与仲殊大有不同。“渡口渔家”、“碧峰”、“柴门”、“落花”。衬托得很贴切,使我们闭目就浮现出一幅江商二月的春景画面来。
  真可,字达观,吴江人,号紫拍大师。他与株宏、德清、智旭称明末四大禅师。棗生积极拂教事业,值得称述的两件:一是把梵筴改为方册本藏经,二是反对矿税。他曾说“矿税不止,则我救世一大负”。明代万历之际,由太监掌握收税大权,他们并无采矿知识,一味剥削百姓,说这里有矿,那里有矿,便派人来开采,骚扰百姓,以致民怨沸腾,多次发生民变。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南康太守吴宝秀因拒绝执行矿税而遭逮捕。万历三十一年(1603)假籍“妖书”事件,把真可下入漱中,结果还死在狱里。他的著述收入《紫柏尊者全集》。
  和一切义学高僧一样,他的诗文造诣并不很高,兹录其《吴氏废圃》一首:
  汾阳门第旧风流,飘渺吴山感胜游,今日松梦谁是主,断云残月锁江楼。
  “汾阳门第”指的是立过大功的勋戚,唐代郭子仪由于击败了安禄山、史思明,再造唐家,所以被封为汾阳王。他有.七子八婿都当了大官,女为皇后,儿子作验马。因此这个吴氏的来头定然不小。既然称为“废圃”,必然已经衰败,诗寄托了紫柏对人事变迁的感喟。诗境并不高,但在四大禅师中,要算比较可以读的,所以选它作为代表。
  紫柏与汤显祖等文人交谊甚笃,他有《与汤义仍》书,而汤也想念达观,至形诸梦寐,我们还钭在介绍汤显祖时再谈。这在文人与禅师来往中是少见的。
  智舷,字苇如,号黄叶老人、黄叶头陀。住秀水金明寺,工书能诗,有《黄叶庵诗集》。他有一首《鹪鹩居》:
  不须太仓粟,满腹饱即休,何必上林树,一枝倦且投。却笑丛薄间,争栖暮啾啾,安知鹊有巢,终焉居有鸠。
  全诗是以《庄子·逍遥游》“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作为诗的主眼。上林树用的李义府《啄鸟》诗,“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上林是天子的御花园,御花园的树子很多,就是不肯让鸟儿栖息,李义府借此讽喻自己不被君主重用。智舷这里用来比譬高憎只要有一枝可栖,又何必在皇帝那里去讨栖身之所。末两句用的鹊巢鸠占的民间故事;鸠不会筑巢,它们常占据鹊儿筑的巢。封建社会人事斗争十分复杂,明初僧人得罪的不少,当时就有僧人看清了这个局势,写了“禁苑亦无幸婆果,且留残命吃酸梨”的诗句。因此智舷这首《鹪鹩居》的写作是有所为而发,不是泛泛写的。
  他还有一首《题徐春门画》写得清丽飘逸,颇能状出山水画的情味:
  山头云湿皆含雨,溪口泉香尽带花,此是天池谷雨候,松阴十里卖茶家。
  谷雨是农历的一个节气,在清明节之后,相当于阳历四月二十一二日,正春末快到初夏,所以才“溪口泉香尽带花”。由于临近夏初,所以画中才画出一间卖茶的小店子。这样便显出图上在宁静之中的生趣盎然。
  法杲,字雷山,吴人,居华藏寺。在作诗上他曾参学于雪浪洪思,王稚登非常称赞法杲的诗,说他是“近代诗僧领袖”。他有一首《梁溪道中逢姚孟》云:
  十载俱飘泊,惊逢落照前。浮云本无意,芳草似相怜。春水连平野,人家入远天。还乘明月色,随意放吴船。
  写得很真挚。梁溪即现在的无锡,在太湖旁边,所以末句说“还乘明月夜。随意放吴船”。
  现在我们要介绍祩宏。他是明末有名的莲池大师,俗姓沈,年32,始出家为僧,晚年居杭州云栖寺。故世亦称云栖大师。
  他由儒入释,主张调和,融通儒释。著作很多,主要有《阿弥陀经钞》、《楞严经模象记》、《竹窗随笔》。他在《竹窗随笔》中批评李卓吾说:
  卓吾超逸之才,豪雄之气,吾重之。然可重在此,可惜亦在此。夫人具如是才气,而不以圣言为量,常道为凭,……则必好为惊世矫俗之论,以自愉快,……甚而排场戏剧之说,亦复以《琵琶》、《荆钗》,守义持节为勉强,而《西厢》、《拜月》为 顺天性之常;噫,《大学》言,好人所恶,恶人所好,灾必逮夫身,卓吾之谓也,惜哉!
  可见在文艺观点上,他是十分正统,而且是反李卓吾的,这就勿怪他的文艺风格不高了。在他入京师,参遍融、笑岩两位老和尚,过山东东昌,忽有所惯悟,作了一首偈子:
  二十年前事可疑,三千里外遇何奇,焚香掷戟浑如梦,魔佛空争是与非。
  焚香是赞美崇敬佛,执朗表示魔鬼反对佛,《佛本行经》卷三叙述如来证道前夕,魔王率领魔群前去破坏,便有“或执弓箭刀矛朗,或戴山树金刚杵”的记载。“二十年前事可疑”,指他十七岁补邑库(即童生)事。“三千里外遇何奇”,指他由南北行,参问北方名僧大德,最后才叙他在东昌悟出“魔佛空争是与非”的道理。全偈既没有诗的意境,用词造句更没有诗的意味。他还不及德清(即憨山大师)阅《物不迁论》后有所领悟作的偈子:
  死生昼夜,水流花谢,今日方知,鼻孔向下。
  德清,俗姓蔡,生于明世宗嘉靖二十五年(1546)。十九岁出家,二十六岁北游参学,万历十一年(1582)住东海劳山,后因私创寺院充军广东雷州,万历三十四年(1606)逢赦,才得返僧服。他竭力鼓吹三教一理,三圣同体,以佛教理论来解释儒、道思想。著有《观老庄影响论》、《道德经解》、《庄子内篇注》、《大学直指》、《中庸直指》,文艺方面还有《梦游诗集》。朱彝尊《明诗综》也选录了他的诗四首。不过他的诗虽比株宏稍高,但仍然没有臻妙境。他年青到北京,王元美当时执文坛的牛耳,见他天姿英发,谆谆地教导他为诗,他不答。可见他是以义学为主,没有重视文艺。兹再录其在海印寺静坐,夜起见海,忽然有悟,所作的一偈:
  海湛空澄雪月光,此中入凡圣绝行藏,金刚眼突空花落,大地都归寂灭场。
  庙里塑的金刚都是怒目(也作“努目”),借以褟伏妖魔。尽管他怒目,也不过是植物结的空花,终究凋谢,大地最终仍逃不了寂灭的命运。行藏指人的出仕或不出仕,出《论语·述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在“海湛”“空澄”“雪”“月光”的明净境界里,行藏的想法,不论是凡人或圣人,都是没有意义的。在那样的明净境界里,人们当然会体会到宇宙的伟大,前有千古,后有万世,此时人的智慧全让位于美的感受,人的精神与宇宙合而为一。
  明代比丘尼能诗的也不少,我们只能择其一二介绍,让她们她们应占有的地位。
  悟莲,是周王府里的宫人,年二十二有疾求为尼,受菩萨戒,出家后两年卒。她出家后有首《秋夜即事》:
  西风讽规动罗纬,初夜焚香下玉墀,礼罢真如庭院静,银缸高照看围棋。
  祩锦,俗姓汤,是祩宏大师未出家前的妻子.四十七岁出家。她做了《七笔勾》,劝妇女学佛,其第二云:
  金玉雕缕珠翠,辉煌插满头,锦绫官袖,红紫 佳文秀。嗏,谁道跟前沤,理络难受包骷髅,送入量人斗,因此土把锦绣粧奁一笔勾。


  金代佛教文学
  金代是指于政和元年(即金太祖收国元年,公元lll5)到宋理宗端平元年(即金哀宗天兴三年,公元1234),由女真族在东北和后来在华北所建立的完颜政权。由于他们所建版图大,又占了几乎整个华北,因此汉化远较辽代为深,所受佛教影响亦深。在经书的刊刻上他们刊刻了举世闻名的《赵城藏》,在文学方面,禅宗盛行“看话禅”(这派专举一则古人的话头,令学者历久参究、故名),而净土与华严亦比较流行。
  宋人的词对金代文学产生了巨大影响,《全金元词》收了一位山主的《邙山褐》六首、《观音偈》六首、《菩提偈》十二首,都是《临江仙》词牌写的。唐圭漳先生在山主下没有只字说明山主的历史情况。据《大明高僧传》五与《新续高僧传四集》卷十六,均收了《教亨》的传,内有一段文字,颇足以说明山主的情况:
  其母尝卧儿于室中,若有人诵“摩诃般若”之声。及眸,或以佛经、酒杯试之,竟取经卷。素不茹荤血,见僧喜从之游,人皆呼为“安山.主”,故芒山村乃以亨事勒诸石记其异。
  按据说汴京济慈寺僧福安,在芒山村倚树化去,托生在教亨家,因此教亨就成了福安转世,故名“安山主”。而教亨又写了《芒山偈》六首,看来教亨就是山主的可能性极大。为了介绍他在佛教文学上的成就,我们选出《芒山偈》、
  《观音偈》、《菩提偈》各一首。其《邙山偈》第一首云:
  独坐岩前寻思虑,如来妙法难量,慈悲苦海作舟航,缘人有分,难免苦灾殃。得指华严真法界,明明处处无方。禅河皎皎 神光,曹溪门下,新到旧家乡。
  下阕提到“华严法界”,又提到“曹溪门下”,可见他是两宗都兼学的。其《观音偈》第三首云:
  菩萨端严身相好,朱颜粉腻容仪,冠侵宵汉土毫飞,花蔓影里,端坐证无为。 阵阵香风腾瑞彩,身披素帐天衣,乌盘云譬月初眉,圆光顶上,迅耀紫光辉。
  《菩提偈》的最后五首,是用“初更”、“二鼓”、“三更四更”、“五更”来安排的,显然受到敦煌词曲喜用“五更转来表现佛学题材的影响。兹介绍他的第五首:
  鸡叫五更天欲晓,金镜震地声幽,祥烟轻韵罩清楼,盈空瑞气,风静碧云收。因识夜明如意宝,人人个个圆周,区区休要外边求,回光返照,一念万缘休。
  其次,我们要介绍祖朗(1149—1222)。他最受万松行秀的称赞,是燕京大圣安寺圆通国师的弟子。耶律楚材曾为他写传,记载他临终作了一个偈子云:
  咄这皮袋,常为患害,继祖无能,念佛有赖,来赤无来,去亦无碍,四大各离,一时败坏。
  皮袋,佛教常以指人的身体。“来亦无来,去亦无碍”,[金刚经》便有“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这是佛教颇为艰深的哲理。有人注释此说:“真佛既无形相,又遍虚空世界,岂有去来哉?”又有人注释说:“无所从来者不生,亦无所去者不灭,不生者谓烦恼不生,不灭者,谓觉悟不灭也。”祖朗自以为得了佛教的真话,所以说他死时“去亦无碍”,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红楼梦·八十七回》惜春做的偈子最后两句“既从空中来,应从空中去”,也是运用这个哲理的;四大指地、水;风、火,为构成人体的基础物质,当人快要死时,这四种物质便要从人体分散出去,所以说:“四大分离,一时败坏”。
  金世宗,姓完颜名雍,他于正隆六年(1161)即位,于大定二十九年死(1189)。他在位的二十九年当中,南北议和,加以他颇注重吏治,故天下太平,有“小尧舜”之称。他又喜建塔寺,优遇名僧,曾写了一首《减字木兰花》,是赐玄悟玉禅师的。
  但能了净,万法因缘何足问, 日月无为,十二时中更无疑。常须自在,识取从来无挂碍。佛佛心心,佛若休心也是尘。
  词的意境与表现手法都不高,但作为帝王亲自写词赐与禅僧,是少有的,特别是少数民族,更为罕见,所以我们把它录出。另有一位王寂,写了一首《渔家傲》是庆贺他的夫人生日的;前日河梁修楔罢,闲庭未拆秋千架,萱草堂深飞寿,香满把,彩衣兰玉森如画。海上麻姑亲令驾,玄霜乞得宜春夏,快约伯弯冠早挂,筠窗下,团圆共说无生话。
  海上麻姑,用的是麻姑献寿的故事。玄霜是种仙药,唐人小说《裴航》于兰桥驿遇一织麻老妇的孙女云英,十分漂亮,航想娶她们妻,老妪告诉他,要以玉杵可以为她们捣药,要“玄霜铸尽见云英”。伯弯指的梁鸿,他不愿为官,与其妻孟光归隐。“无生”指涅槃的真理。佛家认为要观无生之理以破生灭的烦恼。王寂在金朝做过中都路转运使的官;全词下阕表现了他想学梁鸿,要他的夫人学孟光,两人共同在筠窗下一起共同研究佛经,可见他们两个都是信佛的。
  完颜踌是金世宗的孙儿。《金史》说他“博学有俊才,善为诗,工真草书”,又常与文士赵秉文等来往。他作了一首《西江月》:
  一百八般佛事,二十四考中书, 山林城市等区区,著甚由来自苦。
  过寺谈些般若,逢花倒个葫芦,少时伶俐老来愚,万事安于所遇。
  “过寺谈些般若”,可见他是常读《般若经》的。“逢花倒个葫芦”,古代用葫芦盛酒,在花儿盛开之时,花前不免要喝喝酒,这本是居士对佛教的自由态度。“万事安于所遇”,是佛家随缘过日子的想法。开首就谈一百八般佛事,原来佛家把一百八作为一个特殊的数,如认为人有“百八烦恼”,念佛时用“百八数珠”,又如寺院的钟声也是敲“百八响”的。
  金朝最伟大的文学家是元好问,他虽然写了一些全真道教徒的传,可是他并不喜欢全真,似乎他有好佛倾向。在他的集子里我们可没发见一首与佛教有关的词,而在诗歌中却有这么几首,其《寄英禅师,师时住龙门宝应寺》云:
  我本宝应僧,一念堕儒冠,多生经行地,树老 井末谷。
  他自己认为他的前生是在宝应寺当和尚,偶然以一念之差,才生成了儒士。前生在寺里种的树子,今天已经老了,前生所看见的水井,今天仍然没有成为废井。你看他对宝应寺有多么深厚的情感。又《寄赵宜之》云:
  一瓶一钵百无累,恨我不如云水僧。
  在《出山》里有一联云:
  少日漫思为世用,中年直欲伴僧闲。
  这说明他“中年直欲伴僧闲”。考元遗山的中年正值蒙古与宋联合攻金,金天兴元年即宋绍定五年(1232),蒙古围汴京,元遗山正在围城之中。那时遗山正四十三岁,亲眼看见这次巨变,因此他“直欲伴僧闲”,我们就可以理解了。又在《外家南寺》云:
  郁郁秋梧动晚烟,一庭风露觉秋偏,眼中高岸移深谷,愁里残阳更乱蝉,去国衣冠有今日,外家梨栗记当年。 白头来往人间遍,依旧僧窗借榻眠。
  从“眼中高岸移深谷”、“去国衣冠有今日”来寻味,这都是金亡国以后所作,在原标题下有小注:“在至孝社,予儿时读书处也。”据《金史·元好问传》(附其父《元德明传》后),他是太原秀容(今之忻州)人,。在金亡后他曾两度回忻州,一次在元定宗二年丁未(1247),一次在乃马真后称政的第三年庚戌(1250),距他死时最多不过十年。外家当是外婆家,故有“外家梨栗记当年”之句。可见他从中年到老年都是在信仰佛教生活中过的;现在我们要提到段成己。成己字诚之,为克己弟,金正大间进士。元世祖召他为平阻儒学提举,他没有应征。有〈菊轩乐府》。有人将他与其兄克己之集合二为一,叫《二妙集》。
  他有一首《临江仙》,颇能看出他有佛教的倾向:
  四十六年弹指过,苍颜换却春华.在家居士已忘家,谁人知此意,袖手向毗耶。世故驱人何日了。
  漂流不见津涯,软肠一钵有胡麻,纷纷身外事,渺渺眼中花。
  上阕“在家居士已忘家”,可见他是以“在家居士”自命的。“袖手向毗耶”,维摩诘住在毗耶城里,故用“毗耶”代替维摩诘,可见他是以维摩诘作为他人生的趋向。在诗歌创作上他也有一首《嵩阳归隐图》,最后有几句:
  此心本无著,夫岂为物使,昔从何而来,今何从而止,然来往间,杜是得之子,幻影竟安用,我亦聊尔耳。
  他的哥哥克己在词创作上虽没有佛教倾向,然而在诗歌创作上却不然,在《兴上人驻锡姑射山之麓,他日邀余所居之静乐斋;勉为此赋》中有云:
  我今为拈出,未免一重错,有静必有垢,无苦亦无乐,混沌屯元不死,七窍刚自凿,郑重庵中人,万法本无著,独有太古心,油然满寥廓。
  成己“此心本无著”,克己“万法本无著”,两人间是一样的思想,同是一样的句法,不能不说他们二人“沆瀣一气”“难兄难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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