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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仁山与现代中国佛教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蓝吉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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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仁山与现代中国佛教
蓝吉富
华冈佛学学报第2 期
页97-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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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绪言--清代佛教之衰微

佛教输入中国,历经两晋南北朝的孕育滋长,迄隋唐五
代而臻极盛。但是从宋朝以后,译经的大师少了,阐释教义
的高僧大德也渐渐地稀疏了,佛教逐渐走向衰落的境地。而
到清朝,佛教遂成为真正虚有其表的空壳。
尽管佛教僧尼在康熙时,仍有十一万八千余名(注 1),
但是真正仍怀有大乘佛教精神的,真是微乎其微。环顾有清
一代,僧众中能对佛教义学加以融通疏释而成一家之言者,
可谓绝无其人。不要说道安、玄奘、罗什、智顗、法藏之流
不复再见,即令要找一个学力能与明末憨山 (德清)、蕅益(
智旭) 等人相比肩的,也无处可寻。而居士界里,也不过只
有乾隆时的彭绍升(一七四○--一七九六字尺木,号际清)其
人较够水准而已。当时的一般佛教寺院,成为社会上无依靠
者谋生之处,也成为社会上犯罪者的避难所(注 2)。佛教似
乎已经失去了它的原始精神所在。
民国初年的太虚大师,对有清一代的佛教,也曾如此地
慨乎言之:
“迨乎前清,其(佛教)衰也始真衰矣。迨乎近今
,其衰也,始衰而濒于亡矣。从全球运开,泰西文明
过渡东亚,我国之政教学术莫不瞠焉其后,而佛教实
后而尤后者。”(注3)

从咸丰初年到光绪年间,佛教之衰落最甚,几乎至于灭
亡之境。其最重要原因,则系受到太平天国的大力摧残。
尽管太平天国诸王所信的基督教是幼稚而不纯粹的,但
是在施行“消灭异端”一事上,却能不让西洋中古时代的基
督旧教专美于前。太平军横扫东、南中国十余省,所过州县
,一切寺庙、神佛像等概遭摧毁无遗。曾国藩“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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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匪檄”谓:
“粤匪……所过郡县,先毁庙宇……以至佛寺、
道院、城隍、社坛、无庙不焚、无像不灭。”

张德坚的“贼情汇纂”也记载:
“贼见庙宇即烧、神像即毁。”(注 4)

中国东、南一带,原为清朝佛教之精华地区,经过太平
军一役,乃使佛教奄奄一息,几告溃灭。
除了太平军的兵燹之灾而外,这期间又另有人对佛教兴
起“非分”之想。光绪廿四年,南皮张之洞作出他那脍灸人
口的“劝学篇”一书。在外篇“设学第三”里曾说道:
“方今西教日炽,二氏日微 ,其势不能久存。佛
教已际末法中半之运,道家亦有其鬼不神之忧。”

因为佛道二氏“其势不能久存”了,所以张南皮乃献出
一个他认为是两全其美的计划。他说:

“今天下寺观,何止数万,都会百余区,大县数
十,小县十余,皆有田产,其物业皆由布施而来,若
改作学堂,则屋宇田产悉具,此亦权宜而简易之策也
。”

他以为若能把寺庙改作学堂,则全国教育水准必将普遍
提高,则国势自能增强。国势增强,自能保护境内宗教,使
不至受到西教的侵凌。“若得儒风振起,中华义安,则二氏
亦蒙其保护矣。”(注 5)
张南皮这种说法,并不是祗有他一个人在唱高调。事实
上,当时持这种“庙产兴学”之观点的士大夫(如康有为等
),也所在多有。而谭嗣同的持论更加激烈,他说:
“今之寺观庙宇,多而且侈,使悉废之,不惟财
无虚掷,人无游手,而其云构崇阁,亦可为议院学堂
诸公所之用。”(注 6)

谭嗣同是个深研佛学,尊崇释迦的士人,他尚且如此
主张,更可以看出当时佛教寺院在社会人士的心目中,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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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价值已几等于零;佛教僧尼在一般人心目中,也几与社
会上的寄生虫无异。这时候的佛教命运,似乎要进入“盖棺
”的阶段了。
然而,历史的演化,往往使人无法逆料。到了民国二、
三十年,佛教界忽然呈现出自南宋以来所未曾有过的蓬勃朝
气。不祗是僧众里人材辈出,即居士界中的佛学者,其义学
之精深博大,研佛人数之众多,都有迈越宋元明清而直逼盛
唐的趋势。这种由衰而盛的突变现象,乍看之下,是颇为令
人惊讶的。然而,若仔细推究起来,其缘由也实在相当单纯
,亦不过是“事在人为”而已。促使现代中国佛教复兴的人
当然很多,但是其中最具关键性的人物,则是石埭杨文会仁
山先生。
从近百年来的佛教发展史看,杨仁山是一位使佛教起死
回生的枢纽人物。显然地,如果没有杨氏其人,纵使民初佛
教不一定就不会复盛,但是其局面必将大为改观。这是确可
断言的。本文愿就有关杨仁山的重要资料,对杨氏其人的思
想及其对现代中国佛教的影响、作一论定。

(注 1) 道端良秀:“中国佛教史”二六三页。
(注 2) 同上。
(注 3) 太虚大师全书第四册九一三页。
(注 4) “贼情汇纂”卷十二杂载。
(注 5) 此处所引张氏“劝学篇”诸句,见文海出版社“劝
学篇”九十五页。
(注 6) 谭嗣同全集四二八页:“思纬壹壹台短书--报见元
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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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杨仁山略传

有关杨仁山的传记资料,省内可见的有:
(一)杨仁山居士事略(此下简称“事略”):作者不详
,载在“杨仁山居士遗书(一)”,文海出版社。
(二)杨居士塔铭(简称“塔铭”:沈曾植撰,闵尔昌
“碑传集补”逸民类,卷卅七。
(三)杨仁山居士别传(简称“别传”):张尔田撰,闵
尔昌“碑传集补”卷卅七。
(四)清代七百名人传(简称“名人传”):蔡冠洛编,
世界书局。
(五)杨仁山居士传(简称“欧传”):欧阳渐撰,载在
苏渊雷所编之“学思文粹”中。
(六)先祖仁山公之生平:赵杨步伟撰,菩提树月刊九
十五期。
除此之外,其他有关杨氏生平的中、日、英文资料仍有
很多,但是大抵都是从右列诸文所推演出来的。因此不再具
录。杨氏似乎并不太受史家重视,因为在清史稿、清史列传
内,均无传。祗有在萧一山“清代通史”中之“清代学者著
述表”内有“杨文会”一栏。
× × ×
杨文会(一八三七--一九一一),字仁山。安徽石埭人。
其父朴庵公。与曾国藩为同年进士。杨氏自幼读书能文,但
不喜举子业。生平好读奇书。性任侠,熟习驰射击刺之术。
洪杨事起,杨氏年十七,随家转徙各地。后来曾襄助曾国藩
办理军粮等务。
杨氏对工程事业颇为娴熟,曾国藩、李鸿章“咸以国士
目之”(事略),但杨氏淡于名利,又颇富民族思想,因此不
愿为官。“李文忠函聘办工,辞不往”(事略),“曾文正密
保不就”(欧传)。后来,因为家计艰难,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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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职于江宁筹防局。光绪二年,又受聘襄赞曾惠敏(纪泽),
光绪四年,随曾纪泽出使欧洲。光绪十二年又随刘芝田出使
英法。因此,西人 Holmes Welch 说他是第一个到过欧洲
的中国佛教徒(注 1)。据杨氏的孙女赵杨步伟女士(赵元任
夫人)回忆道:
“光绪四年,曾纪泽奉使欧洲,函聘先祖同往协
理。……先祖条件,为只做事而不欲保举任何官爵,
因此先祖在英法时实权甚大,而名义上仅一参赞……
巴黎铁塔落成(一八八九)……先祖为代表特使赴法,
并考查法国政治实业等等。”
“光绪十二年,刘芝田又出使英法,派人再三邀
请随往,到英后先祖专考查英国政治及工业各方面,
颇悟欧西各国致富致强之根基,无非以实学为本。劝
刘上种种条陈与满清政府,但皆未得采用,复见世道
人心每况愈下,遂不复在政治界中周旋。”(注 2)

杨氏思想极为新颖,曾经劝他在南京办工程的旧同事周
玉山(注 3)兴办女学,并曾劝人禁止女子缠足。其孙女杨步
伟自幼即天足,也是拜乃祖之赐。杨氏在随刘芝田访欧回国
时,曾对西学与当时国事有所感叹。据“事略”载:
“尝语人曰:斯世竞争,无非学问,欧洲各国,
政教工商,莫不有学,吾国仿效西法,不从切实处入
手,乃徒袭其皮毛。方今上下相蒙,人各自私自利,
欲兴国其可得乎?”

可见杨氏对当时国事的了解,自有比当时一般士大夫高
明之处。而民初中国佛教之能在僧制、教育上都有一番新气
象,这与杨氏思想的新颖,自有不可忽略的关系。
以杨氏的出身(父为进士),学养(擅工程),与受知于曾
、李,又曾两度随朝廷官吏出使欧洲;这种背景,如果有意
出仕,则要谋一中等官职是绝无问题的。然而他不但不热中
作官,而且对所擅的工程,也未曾多所施展。结果却在光大
佛教一事为世人所知。这种不寻常的事迹,必有其所以致此
的缘由,从他的传记资料看,除了他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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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与佛教思想相契的一面之外,另外有两点助缘也是很重
要的:
其一、杨氏不喜为官,主因是民族意识浓厚,不愿在满
人政府下做事。据杨步伟文所述,当杨氏协办曾国藩军务时
,曾经向曾氏说道:“我们何必终日为异族牺牲?”据说当
时曾国藩笑而不答。
其二、杨氏三岁即订婚,他的未婚妻比他大六岁。订婚
后还未过门时,其妻生病出天花,容貌甚丑,而杨氏后来仍
然娶她过门,并无怨言。其后,当杨氏移居杭州时,曾经邂
逅一位颇为合意的杭州少女,想娶为“并妻”。但这事受到
其母亲、妻子的反对,她们祗答应杨氏纳之为妾。杨氏不忍
心以该杭州女为妾,此事遂告搁浅。据杨步伟谓:“经此一
番打击,先祖更觉世事无聊,终日在西湖边散步。”
一天,杨氏偶然在杭州书肆见“大乘起信论”一书(注
4),阅读之下,大为赞叹,从此开始嗜读佛书,开始其佛教
生涯。这一转机,遂为现代中国佛教奠定下复兴的基础。
杨氏晚年一意弘扬佛教。其思想、事业,将在下节详述
。氏死于宣统辛亥年的阴历八月十七日,即武昌起义前数日
。享年七十五。

(注 1) Holmes Welch. “The Buddhist Revival in
Moderm China”, Chap.1
.
(注 2) 赵杨步伟:“先祖 仁山公之生平”,菩提树月刊
九十五期。此下所引之杨步伟语,皆出自此文。
(注 3) 周玉山,名馥,曾任两广总督等职。
(注 4) “事略”、“欧传”都说是“于皖省书肆中得之”
,杨步伟不以为然。此处从杨步伟文。

三、杨仁山的佛学思想

杨氏逝世后,其一生撰述,于民国八年由金陵刻经处刊
印成书,初木刻十册,癸亥(十二)年北京卧佛寺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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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一册,共十一册,廿二卷。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该全集,
成“杨仁山居士遗书”二册行世。其书计含“大宗地玄文本
论略注”、“佛教初学课本”、“十宗略说”、“观无量寿
佛经略论”、“论语发隐”、“孟子发隐”、“阴符经发隐
”、“道德经发隐”、“冲虚经发隐”、“南华经发隐”、
“等不等观杂录”、“阐教编”共十二种。
如果用比较严格的尺度来衡量,杨氏的佛学与世学都不
算太好。例如在世学方面,杨氏以为“阴符经”的义理确是
出诸黄帝;对于今本“列子”,他也全不致疑。乾嘉求真考
据的风气,他似乎全然未受影响。而他以内学解释论、孟等
书,也颇多“非常可怪之论”。譬如:
论语:“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
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杨氏在其“论语发隐”里以为“无知”就是佛教的“般
若真空”。“两端”是指“有无、一异、俱不俱、常无常等
法”。他说:“论语一书,能见孔子全体大用者,唯此章耳
。”
此外,在“孟子发隐”一书中,他解释“万章曰,父母
使舜完廪……。”一章,他说:“瞽叟与象,均是大权菩萨
,成全舜之盛德。”把孟子书中的瞽叟与象,一变而为“大
权菩萨”,舜的盛德,倒反而是他们俩“成全”而来的。这
种解释之荒诞,大概不会是现代人所能接受的。
又据章太炎“祐汉微言”所载:
“杨仁山云今欧洲人服食起居,较之吾辈良好安
适,殆将十倍。必其前生信佛,持名精勤、远过吾辈
,故受兹多祜。”

这种看法也是很难令常人心服的,难怪章太炎要评之为
“此说仳陋甚矣。”
杨氏的佛学也并不精深。但是这点对他是不能苛责的。
因为当时佛教式微已极,学问好的高僧大德颇为难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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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杨氏研佛,缺乏大善知识的指引。而洪杨之乱以后,经
典的钩求不易。其时研佛的背景、环境,实远不若今天的台
湾,因此,杨氏要成为一位精深的佛学家,自是一件很困难
的事。这实在也是历史上、任何启蒙时代人物的一项难以避
免的悲剧。尽管如此,杨氏的重要性仍然并未减低,因为杨
氏之所以重要,是在他的事业,并不在他的学问。
有一点是必须特别声明的,即这里所说的“杨氏佛学不
精深”,只是指他未能像历代大师之成一家之言,并不是说
他对佛教全无见解。事实上,杨氏的佛教思想,对现代佛教
仍有其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这点也是不能忽视的。但是遗憾
的是,遍览中外有关叙述杨氏的现代中国佛教史书,仍未见
有人对杨氏的佛教思想加以介绍。因此之故,笔者愿在这里
拈出杨氏佛教思想中的几项重要特征,并略加说明。

(一)尊崇“大乘起信论”:

杨氏的研佛,是从起信论开始的,这在略传中已经提到
过。而遍观杨氏全部遗著,被他称赞最多的佛书就是起信论
。他对每一位初学者推荐佛典时,几乎没一次漏掉这书。该
书也是他从发心学佛,到他逝世为止,所一直都极重视的论
典。而且曾与英国教士李提摩太(Richard Timothy)将该书
合译成英文。其重视该书的程度,由此可见。
杨氏对起信论的赞语,在其文集“等不等观杂录”中记
载最多,真可谓俯拾皆是。兹摘录数段,以见一斑:

“有马鸣菩萨所作起信论,文仅一卷,字仅万言
,精微奥妙,贯彻群经,学者苟能熟读深思,如法修
行,从十信满心,得六根清净……与十方诸佛,无二
无别也。”(“三身义”)
“大藏教典卷帙浩繁,求其简要精深者,莫如起
信论。”(“会刊古本起信论义记缘起”)
“仆建立马鸣宗,以大乘起信论为本。” (“与
李小芸书”)
“鄙人常以大乘起信论为师。” (“与郑陶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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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信论是中国佛教史上颇受欢迎的佛典,再加上杨氏的
大力鼓吹,更使该书成为清末民初佛教徒最流行的读物之一
。但是该书内容历来也引起不少争论。古来即有怀疑该书为
伪书者。民国以后,杨氏的及门弟子欧阳渐 (字竟无,江西
宜黄人,为唯识法相学大师), 觉得该书内容与法相系之义
理相冲突,因此乃起而破斥该书。结果引起了佛教界一阵有
关该论真伪的大论战。固然欧阳渐是抱著「吾爱吾师,吾尤
爱真理”的卫道态度去辟斥该书,但是如果杨氏不曾大力鼓
吹该论,且该论在民初并不风行,则欧阳氏起而辟斥该书的
可能性必然较少。这点从欧阳氏的“杨仁山居士传”一文中
也可看出端倪。在该传中,欧阳氏居然用一大段文字力论起
信论的弊害,而在次一段文字开头,又说“仁山居士,学贤
首,遵起信论”。可见他对其师的赞扬起信论是颇不以为然
的。如果笔者这种设想没错,那么民初这场起信论真伪的大
论战,可以说是杨氏所间接促成的,纵然杨氏的尊崇起信论
不是促成这次论战的主因,至少也是一种助缘。

(二)力倡净土法门,辟斥日本真宗。

在义理上,杨氏特尊起信论;而在行持上,则专教人修
习净土念佛法门。他晚年对净土一宗推崇备至,其遗书中也
处处可见这种趋向。他以为生当今世,即佛陀所谓的“末法
时期”,众生已不能像佛陀当世诸弟子一样地当世证道。若
要解脱轮回,则勤修净土,先求得不退转之境,是最佳途径
。在“与廖迪心书”(遗书一○三一页)中说:
“此时学佛法,不能求证道,若求证道,反遭魔
障,但须专念弥陀,求生净土,舍报之后,不受轮回
。”
又说:“如来设教,万别千差,末法修行,难进
易退,有一普度法门,速成不退,直趋佛果者,即念
佛往生净土法门也。”

他认为净土一门,法门博大,并不限于钝根之人始能修
持。他说:
“净土一门括尽一切法门,一切法门皆趋净土一
门,此是纯杂无碍,利根上智所行之道也。”(“与
李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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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遗书九九九页)

但是一般人(尤其是知识分子)每以净土法门属于易行
道,教理肤浅,而对之生起轻慢之心。杨氏在“代陈栖莲答
黄掇焦书一”中,自述他初学佛时,也曾轻视净土而崇禅宗
。“直至用心既久,阅历较深,始知旧日之非,翻然改悔。
”又说“净土法门,非大乘根器不能领会。”而在其“观无
量寿佛经略论”中,也盛称经该所说之净土法义为“至圆至
顿、无上法门。”推崇若此,可谓无可复加。
由于对净土法门的尊崇,杨氏乃自然而然地成为该宗的
护法。当他知道另有一宗派藉净土宗名传教,而所说却大违
弥陀教义时,他立即起而诃斥之。这便是他与日本净土真宗
僧人的法义辩论,这也是有史以来,中日两国佛徒的第一次
法义之争。
杨氏在南京设有“金陵刻经处”,为其弘法的大本营。
当时有日本真宗僧人到南京建立本愿寺,弘传真宗教义。杨
氏偶然取得该宗之“选择念佛集”、“真宗教旨”等书阅读
,发觉该宗所说大违净土经义,乃作“阐教刍言”一文加以
批评,并寄给日本真宗僧人。因此而引起一阵中日佛徒的辩
论,当时参与这次辩论的日僧有小粟栖、后藤葆真、龙舟等
人。其事具载在杨氏“等不等观杂录”与“阐教篇”中。
杨氏认为真宗违背净土宗义之处,主要可归纳成下列数
点:
其一,真宗重视他力,完全忽视自力,只祖述龙树菩萨
的易行道,而扫除其难行道,这显然与龙树原意不合。
其二,阿弥陀佛之四十八愿中,真宗只取第十八愿“念
佛往生”,而判第十九愿之“来迎引接”为非佛本意,且以
第十九愿为邪定聚(聚者,类也),以第二十愿为不定聚,这
都是与佛陀本意不合的。因为生净土之众生,都入正定,绝
不入其他诸定。
其三,真宗以为无量寿经等书所说的“三辈九品”不足
贵,而“另立一往生之相,驾于九品之上,云往生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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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三辈九品之说为净土经典所立,为往生净土之人依其
业行而生之阶级层次,经中有明文说明。但真宗居然连这种
圣言量都加鄙斥,实在不能苟同。
其四,“真宗判圣道为此土成佛之教。夫圣道为十方三
世成佛之教,极乐世界亦在其内。……然在净土得忍以后,
度生愿切者,必回入娑婆,或往他方世界行大悲利生。”(
见“阐教篇”)因此,真宗判之为仅为此土成佛之教,自是
大错。
杨氏对于真宗之滥法,大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感
觉,在“与日本后藤葆真书”中又说:
“释迦如来,说法度生,流传经教,普应群机。
净土真宗,断章取义,直欲举三藏教典而尽废之,岂
不孤负佛恩哉。”

然而, 尽管杨氏如此若口婆心,但真宗僧人仍然大加
辩驳而不接受。这种结果自是必然的。因为真宗本就是一种
“变调”了的净土宗,该宗僧人尚且可以吃肉娶妻、不守僧
戒,更何况其他?所以,辩论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也就不足
为奇的了。

(三) 弹诃禅宗末流,提倡唯识法相之学。

禅宗自唐朝之六祖慧能以后,宗风大振,于诸宗中,大
有一枝独秀之势。但是元明以后,禅宗宗门也产生不少弊病
,真参实悟者少,而冒充开悟者多。杨氏曾说:
“慨自江河日下,后后逊于前前。即有真参实悟
者,已不能如古德之精纯,何况杜撰禅和,于光影门
头,稍得佳境,即以宗师自命,认贼为子,自误误人
。”(“十宗略说”)

他对当时禅门宗风也颇致不满,曾说:
“禅门扫除文字,单提“念佛的是谁”一句话头
,以为成佛作祖之基,试问三藏圣教有是法乎?”(
“佛学

108页

研究会小引”)

此外,在其“答释德高质疑十八问”(载在“等不等观
杂录”中)一长信中,杨氏又详列参禅者所易患之毛病,并
提出补救办法。他以为要除却禅门之病,必须先通佛教教义
,因此须研读佛家经论。在对于起信论、楞严、唯识诸书研
习通达后,再去阅读禅宗语录,始能处处有著落。
至于唯识法相之学,自从唐朝玄奘、窥基师弟光大斯学
之后,唐中叶以来,唯识宗即告没落。数百年来,真能认识
斯学之价值者,可谓屈指可数。杨氏不拘拘于净土、华严,
他对唯识学也颇为推崇、提倡。曾说:
“……专心研究因明唯识二部……不至颟顸儱侗
,走入外道而不自觉,实振兴佛法之要门也。”(“
杨仁山居士遗书九九八页”)

他又以为唯识法相之学,能矫正禅门之病,以斯学“诚
末法救弊之良药也。参禅习教之士,苟研习此道而有得焉,
自不至颟顸佛性、儱侗真如。”(“十宗略说”)
对唯识学的提倡,也是杨氏对现代中国佛教的大影响。
欧阳渐“杨仁山居士传”载:

“明末诸老,仗宗镜研唯识,以故相宗八要诸多
错谬,居士(指杨仁山)得唯识述记而刊之,然后圭臬
不遗,奘、基之研讨有路。”

入民国后,欧阳渐之能光大法相唯识学,其思想渊源不
能不说是受到杨氏的启迪。至于民初唯识学之广为学术界人
士所乐道,溯本追源,杨氏自是功不可没。

四、杨仁山的佛教事业、及其对现代中国佛教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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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一生的佛教事业,可说是以他的金陵刻经处为中心
。同治年间,杨氏即开始与友人在南京筹划刻印经典之事。
在他随曾纪泽赴欧(光绪四年)以前,已曾陆续刊刻不少佛书
佛像。回国之后,仍不废斯事。在随刘芝田赴英回国以后,
他渐摒除世事,一意学佛。光绪十六年,金陵刻经处正式成
立(注 1)。从此,杨氏的佛教事业,乃大大地开展。今人蔡
念生(运辰)先生说:“杨居士的创立金陵刻经处,不仅是中
国佛教盛衰的转折点,而且是中国佛教存亡的转折点。”(
注 2)这段话所说确系事实,不算过誉。
兹分三大项,以勾勒出杨氏佛教事业之轮廓。
(一) 佛教教育的革新
杨氏对当时佛教的腐败、与佛徒之不学,颇有痛心疾首
之概。这从下列所引之居士所撰文字即可窥知:
“近世以来,僧徒安于固陋,不学无术,为佛法
入支那后,第一隳坏之时。” (“般若波罗蜜多会演
说一”)
“我国佛教,衰坏久矣。若不及时整顿,不但贻
笑邻邦,亦恐为本国权势所夺。” (“支那佛教振兴
策一”)

对于整顿振兴佛教的方法,他认为唯有提倡新式的佛教
教育一途。他对佛教教育有一套颇详细的计划。具载在其“
支那佛教振兴策”等文中。他主张令全国寺院以寺产自费兴
办学校,以提高僧众的知识水准。他说:
“令通国僧道之有财产者,以其半开设学堂,
分教内教外二班。外班以普通学为主,兼读佛书……
内班以学佛为本,兼习普通学。”(“支那佛教振兴
策一”)

杨氏又以为当时之僧徒,无论贤愚,概可得度牒;毫无
学识仍能作方丈;这实在是佛教被常人鄙视的根由。因此,
在提高僧尼学识水准方面,他提出下列对策:
其一,“由各省择名胜大刹,开设释氏学堂。经费由庵
观寺院田产提充。”
其二,课程仿照小学、中学、大学之例,分初、中、高
三级,每级读书三年。初级学成后,始准其受沙弥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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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级学成,始准受比丘戒,给牒。高级学成后,具有讲经能
力者,准其受菩萨戒,换牒。九年学成后,始有资格作方丈
。(见“释氏学堂内班课程刍议”)
杨氏除了提出上述计划之外,他并且率先提倡。先后在
金陵刻经处兴办“佛学研究会”与“祗洹精舍”两组织。前
者为居士界研究佛学的聚会。后者为训练僧众的学堂。“祗
洹精舍”是近代中国第一所新式佛教教育的学堂,设于光绪
卅四年。其课程除佛学之外,兼授国文、英文等世学。虽然
不二年即以经费支绌、且无学生、而告停办。但该精舍却为
现代僧教育指引出一个新方向。而且就读其中的学生,后来
大都对中国佛教有很大的影响力。民初,驰名中外的佛教运
动领袖人物太虚大师,即为该学堂之一员。
(二) 佛教经论的流通
佛书的流通刊布,是杨氏最为人所乐道的功绩。清季中
国佛教典籍,自经过太平天国一役以后,几告丧失殆尽。杨
氏有鉴于此,乃献其半生精力,专事弘通佛书。“金陵刻经
处”的设立,顾名思义,即可知其用心所在。清末民初国内
佛书的流通,杨氏作始之功,实在无人可与比拟。
杨氏在英国时,曾结识日本留英学生南条文雄。南条为
明治时代日本佛学界的大学者,也是净土真宗的僧人。杨氏
与之缔交,二人颇为莫逆(两人对净土宗的信仰虽不相同,
但由于彼此从未讨论过净土教义,因此也不曾发生争论)。
因此杨氏大多托南条氏将中国所失传、而在日本尚能觅致的
佛书,寄到中国来。而由杨氏加以印刷发行。而日本在纂修
卍字续藏经时,杨氏也在中国觅取日本所无的佛典,寄给日
本修纂藏经之当局。据南条文雄回忆道:
“明治二十四年以后,余与道友相议,所赠居士
(指杨氏)和汉内典凡二百八十三部。而居士翻刻却赠
来者,殆及十余部。如昙鸾、道绰、善导、窥基、智
旭之书,亦在其中。”(注 3)

杨氏曾发愿刊刻单行本藏经,在他所手订的大藏辑要目
录内,共包含廿一种,四百六十部,三千二百二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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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杨氏给南条的信,他曾如此说道:
“弟募刻全部藏经之举,系与一僧名妙空者同发
是愿,至今十有三年,已成二千余卷……预计刊完全
藏之期,或在十年二十年,尚难悬定。盖中华官宪中
,信崇佛教者甚鲜,既不能得官给巨款,祗有集腋成
裘之法,随募随刊。”(注 4)

从这封信中,杨氏流通佛书的苦心隐约可以窥见。虽然
后来杨氏未能全部依计划如愿完成,但是其遗志由其弟子欧
阳渐禀承而光大之,在民后佛学界更有一番辉煌的气象。
杨氏又曾与英国教士李提摩太,在上海将“大乘起信论
”合译成英文。杨氏讲解该论义理,而由李提摩太译之为英
文。该书书成后,识者颇觉该英译本有“援佛入耶”之嫌,
据云这是由于李提摩太擅“以私见穿凿”之故,该事颇令杨
氏不悦。因此后来有西人请他同译楞严等经,都被他坚辞谢
绝。(注 5)
(三) 培育佛教人材,造成学佛研佛之风气。
杨氏的金陵刻经处,及其所附设的研究会与祗洹精舍,
是清朝光、宣时代国内的佛学重心,因此,很自然的,也就
成为佛教界人材荟萃之地。据太虚大师所记:
“参与祗洹精舍诸缁素,若欧阳渐、梅光羲、
释仁山、智光等,多为现今佛教中重要分子,而笔者
(指太虚)亦其中之一人也。”(注 6)

参与戊戌变法的谭嗣同,在他到南京为候补知府时,也
曾问学于杨氏。谭氏“上欧阳瓣疆书”说:

“本地(指金陵)知名士,曾往拜之,以求学问中
之益。……。有流寓杨文会者,佛学西学,海内有名
,时相往还,差足自慰。”

欧阳渐“杨仁山居士传”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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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居士之规模弘广,故门下多材,谭嗣同善
华严,桂伯华善密宗,黎端甫善三论。而唯识法相之
学有章太炎、孙少候、梅撷芸、李证刚、蒯若木、欧
阳渐等,亦云伙矣。”(注 7)

除此之外,杨氏友人之知名者,又有沈曾植、夏曾佑、
郑观应、周玉山等人。从他这些学生、友人的阵容上看,稍
谙现代中国佛教大势的人,大概可以看出杨氏与现代中国佛
教,是如何地息息相关了。例如太虚,是民后佛教改革运动
的领袖人物。欧阳渐是玄奘、窥基以后,复兴唯识学的大师
。此二人及其门下是民国佛教界的两大主流。其他如章太炎
、桂伯华、梅撷芸、李证刚、释仁山、智光等人,也都是现
代中国佛教界或佛学界的著名人物。
由此可见,杨氏是中国佛教复兴的催生者。诚如哈佛大
学东亚研究中心的Holmes Welch所说:
“一个通常被称为中国佛教复兴之父的人,就
是杨文会(仁山)先生。”(注 8)
(注 1) 据“中国佛教简明年表”,考正出版社。
(注 2) 菩提树九十五期,“杨仁山居士入寂五十周年纪念
”。
(注 3) 日本卍字续藏经南条文雄序。
(注 4) 同上。南条文雄序文中所引。
(注 5) “杨仁山居士遗书”中杨氏“与日本南条文雄书十
二”之编者小识。
(注 6) 太虚大师全书第五十七册“三十年来之中国佛教”

(注 7) 从章太炎、谭嗣同的文集看,他们祗视杨仁山为前
辈,并未视之为师。
(注 8) Holmes Welch,“The Buddhist Revival in Modem
China”,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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