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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极微论”与“反极微论”之诤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黄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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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极微论”与“反极微论”之诤
  ──以说一切有部的“法体恒存论”与中观学派的“无自性”观念为中心
  黄俊威
  第一次儒佛会通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1997.12出版 )
  页15~27
  华梵大学哲学系发行
  本文全文由华梵大学哲学系提供,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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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文提要:
  本文的写作动机,主要是在处理有关佛教的“极微论”思想的几个核心概念,例如:法体、自性、法我等问题,都是围著「极微论”而来的讨论。有关这些观念,假如不是透过对古印度物理学的理解 ,是很难获得具体的真相。过去我们对于中关学派的理解,都是透过魏晋玄学式的“格义佛教”方法,以“有无相生”或“有生于无”的观念,来诠释这种原本在印度就发展了达数百年的古物理观念──“极微论”,这是非常不如实的理解方式。今天,我们可直接以较接近古印度当时的思惟模式,来设法解开隐常在中观哲学背后的迷团,这正是本文所要表达的核心观念。
  一、序言
  “极微论”思想在佛教中的地位
  在不弗学的研究当中,有关“极微论”的议题,过去一直都是不曾受到重视的,一般都习惯把它视之为一种不了义说,而把它轻轻地带过。事实上,“极微论”的思想在整个印度学术思想界的发展,几乎部有数百年的历史,这是一件不讲的事实。因此,当我们在思考有关佛教的法体、自性、法我等问题时,都应该还原到“极微论”的观念来加以思考,才能获得较充分的了解。尤其是在探讨有关初期大乘中观学派兴起前后的佛教思想界,“极微论”确实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历史思想线索。
  当佛教传入中国之初,由于历史时、空的差异,中国人对于当时印度思想界所流行的“极微论”,几乎缺乏历史的了解,于是便只好从一些当时正在中国本土所流行的老、庄玄学思想,以“有生于无”“有无相生”等理惟模式,来解读当时正在传入中国的般若学以及中观学派的思想。就在这种玄学化的解读方式当中,印度本上所存在的“极微论”诤议,于是便被中国人所忽略。以至今天,当我们在讨论有关中观思想或般若学的时候,都会习惯以玄学化的方式来理解中观思想,而忽视了其原先在印度时、空下所呈现的思想背景真相,这是相当使人遗憾的事!
  本论文的写作,便是希望能透过对“极微论”的探讨,让我们能对中观学的理论,作一番重新的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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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佛陀时代六师外道所表现的“极微论”
  有关六师外道思想的珍贵历史资料,便应首推《长阿含经》中所记载的《沙门果经》第十七篇,它是研究原始佛教的思想背景的重要
  文献之一。而所谓的六师外道,便是指:
  (1)Purana Kasyapa;(不兰迦叶)
  (2)Makkhali Gosala;(末伽梨。 瞿舍利);
  (3)Ajita Kesakambala;(阿耆多。翅舍钦婆罗)
  (4)Pakudha Kaccayana;(婆浮陀。伽祐延那)
  (5)Sanjaya Belatthiputra;(散若夷。毗罗梨子)
  (6)Nigantha Nataputta(尼乾子)
  就在这六师外道当中,Purana Kasyapa 是主张‘道德的虚无主义’,认为:人类所有的善、恶行为,皆是不受果报。因此,善行不一定招受善报;恶行也不一定招受恶报。
  而Makkhali Gosala则是一位“命定论者他认为:任何人不论贤愚,都必须通过命定的安排,经过八百四十万大劫后,自然可以获得解脱,这便是他的“定在数中”理论。
  而Ajita Kesakambala则是一位典型的“唯物论者”,也可以说是一位“极微论者”。他认为人类只不过是由四种元素所构成,称为“四大”,而人死后便一切还归这“四大”的极微元素,这便是在佛陀时代相当显著的“极微论”。
  Pakudha Kaccayana的“极微论”色彩则更为明显,这便是他的“七身”(sapta-kaya}理论。而且,他更认为:唯有这“七身”"才是真实的,其余皆是虚妄,因此,纵使在人死以后,这“七身”还是依然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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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gantha Nataputta,也就是佛经中常提到的“尼腱子”,他正是耆那教的教主。他的“极微论”,便是把“业”Karma视为一种物质的存在,称为“业物质”karma-pudgala。因此,我们现在仅把以上三位“极微论”的思想,作一番详细的讨论,然后再分析它对部派佛教之间的影响关系。
  (一)Ajitat Kesakambala的四大说
  从原始佛教和耆那教的圣典中可以看出:在当时印度的思想界当中,代表唯物主义的“极微论”思想,的确是相当盛行的。唯物主义者否认从(奥义书)Upanisad)以来所主张的atman(神我)观念,主张灵魂和肉体是不可分割的(命身是一),在肉体死亡之后,灵魂也不复存在,这一种思想,在佛教看来,便是一种典型“断灭见”。而AjitatKesakambala便代表了这种思想的典范。Ajitat Kesakambala的汉译是“阿耆多.翅舍钦婆罗”,意思是:穿著用毛发所编成衣服的人,玄芙法师则是译为“发褐”。按照他的说法,宇宙万有不外乎是由地、水、火、风等四种元素所构成,称为“四大”所以,当人们一旦死后,身体也是复归为这四大。因此,一切的善、恶、愚、智,死后,复后归四大,一切因果,皆无意义。如《沙门果经》所说:
  受四大人,取命终者,地人还归地,水还归水,火还归火,风还归风。皆悉败坏,诸根归空。若人死时,床舆举身,置于冢间,火烧其骨,如鸽色;或变为灰土。若愚若智,取命终者,皆悉败坏。
  由此看来:人类只不过是四 种元素的组合体,死后复归四大,因此,婆罗门教所说,死后独存的atman不复存在,一切皆是虚无幻灭。尸体经过燃烧之后,只留下了鸽色的骨灰;或混为 灰土,这便是四大真实 存在的最终物质,是“极微论”思想的先驱者。
  (二)Pakudha Kaccayana的“七身说”
  Pakudha Kaccayana 的汉译是“婆浮陀。伽厢延那” pakudha是他的名字,而kaccayana则是他的族姓。他的“极微论”观点,比Aji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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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esakambalat的还要更进一步。他认为:生命不外乎是由地、水、火、风、苦(duhkha)、乐(sukha)、命(jiva)七种元素所构成,称为“七身”
  这“七身”是宛然本具,不须造作,本来如是地存在著,因此,它是永远不会有死亡的。他说:故世中无杀者,亦无令杀者;无闻者,亦无令闻者;无识别者,亦无令识别者。若以利剑所硕,亦不仍其性命:以剑之所至,不过在此七身之门隙中穿过而已。
  在这里,Pakudha Kaccayana是认为:地、水、火、风是属于“物质极微“而苦(duhkha)、乐(sukha)、命(jiva)则是一种较接近于耆那教“业物质”(karma-pudgala)观念的“精神极微”。因此,耆那教心、物二元的“积聚说”(arambhavada)思想,在此已渐见端倪。
  (三)耆那教的“业物质”
  在耆那教的的“极微论”当中,主要是一种心、物二元的“积聚说”,原来,他是把“极微”(anu)分为两大种;也就是属为“精神极微”的“命我”jiva,以及属于“物质极微”的“非命ajiva)。因此,世界便是由这两种“极微”所构成。而在“物质极微”的“非命”(ajiva)当中,更包含了四种属性,这便是:
  1.物质因的pudgala(补特伽罗);
  2.运动因的dharma(法);
  3.静止因的adharma非法);
  4.场所因的akasa(虚空)。
  因此,把命我”(jiva)与“非命”(ajiva)的四种属性合并起来,便称为“五有身”(pancastik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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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轮回的过程,主要是来自于物质因的pudgala所附著的“业”karma,或称“业物质”karma-pudgala,它是以“极微”的方式存在。因此,轻的“业物质”是导致上升;而重的“业物质”则导致沉沦下降,由此而有地狱、畜牲、人间十天界的四道轮回。
  所以,这些“业物质”对“命我”jiva)的附著性,便称为“漏入”(asrava)。而当“业物质”漏入之后,便会产生一种附著捆绑作用,称为“缚”(bandha)。因此,假如要摆脱这一种“业物质”的捆绑作用便必须要停止这一种“业物质”的漏入现象,称之为“遮”(samvara)。这样做,便可根本地消除一切从“业物质”所带来的痛苦现象,称之为“灭”(nirodha)。最后,便可从中获得根本的自由,称为“解脱”(moksa)。因此,以上这七种修行过程,"便称为所谓“七谛”。
  由此可见:印度的“极微论”思想,从Ajitat Kesakambala的“四大说”,pakudha Kaccayana的“七身说”到耆那教“业物质”,都可以作为佛教“极微论”思想的的前身。因此,后来部派佛教中说一切有部的“法体恒存论”,都可以溯源到这一种“极微论”思想的影响。
  三、部派彿救的 “极微论”
  一、 说一切有部的“缘起性实观”
  说一切有部基本上是一个重视思辩、分析的学派,它是“阿昆达磨”学风的开创者。这一个学派之所以得名,主要是跟它所主张的“三世实有、"法体恒存”的理论有关。如《部执异论疏》所说:
  其说一切有义故,用标部名。[1]
  ──《部执异论疏》
  而世亲在《俱舍论》卷三十之分别随眠品二中,更进一步规定:“一切有”(sarvasti)的意思,必须肯定“三世实有”,不然的话,便不能算是说一切有部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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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毗婆沙师定立去、来二世实有。若自谓是说一切有宗,决定应许实有去、来世,以说三世皆实有故,许是说一切有宗。若人唯说:有现在世、及过去式,未与果业,说无未来、及过去世,已与果业彼可许为分别说部,非此部摄。[2]
  ──《俱舍论》卷三十之分别随眠品
  换言之:所谓“说一切有”,就是必须肯定“三世实有。这样,才能够跟只肯定有过去及现在的潜在业因;和否定有过去、未来果报的“分别说部”,加以区别开来。因此,在一切皆是实有的情况下,“五蕴”的总相纵使是因缘和台(和合假),但它的构成要素,也就是别相,当然是非实有不可。
  事实上,站在说一切有部的立场而言:在“五蕴和合”的生命体当中,固然是找不到一个页正的我(atman)这种推论,是首先预设了生命体只不过是“五蕴”的和合体,凡和合”的必然是“假有”一和合假,这便是“人无我”(pudgala-niratman);或称补特枷罗无我。然而,这一种“和合假的推论,最终还必须要面对一个更背后的“假依实”问题。换言之:“五蕴”所和合的我可能是假一和合假;但“五蕴”的构成要素却有可能是真实的一假依实。正如(顺正理论)卷十三〈辩差别品〉所说:
  未知何法为假所依?非离假依,可有假法。[3]
  ──《顺正理论》卷十三之辩差别品
  因此,“和合假”和“假依实”的推论,正是有部对一切存有分析的预设前提。有关这一点,演培法师在(印度部派佛教思想观)中,即有如下的说明:假有必须依于真实的。依于真实,才能够成前后的相续同时的和合相及相续相。虽假有法,无实自性。但在和合与相续的现象中,采求到内在不可分析的点,即成为时有性了。如分析和合的色法,到最细微不可再分割的极微物质点,即为实有的自性,走组成粗显色相的实质。又如分析心、心所法的精神,到最后不可再分划的单元,即成为实有的自性,是构成前后相续的精神实体。所以,他们认为要有实在的根本自性物,然后才有世间的一切假有现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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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用析假见实的方法,分析到不可再分的质素──心、物、非心非物──即是事物的实体,也就是自性,这自性为万有的本元。……所以,诸法实有,为萨婆多部的根本见解。[4]
  ──《印度部派佛教思想观》
  按此而论:有部不但认为‘能造的四大。."地、水、火、风、是实有,就是连‘四大所造色。,也是实有的。如“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也是实有,并且更可成为吾人的认识对象。如(异部宗轮论)所载:
  说一切有部本宗同义者。谓:一切有部诸是有老,皆二所摄。一、名(nama),二、色(rupa)。过去、未来体亦实有;一切法处皆是所知(jneya),亦是所识(vijneya)及所通达(abhijneya)。[5]
  ──《异部宗轮论》
  由此可见部所主张的“人无我”,而‘法体有我’的见解,是有他的学理根据的。因此,纵使后来的经量部、说假部,都分别站在‘缘起假有’的观点,认为“蕴、处假有”,并正式从“五蕴”的积聚义,根本否定了“五蕴”的极微论,可是,却始终无法为有部学者所接受。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有部总是要站在假必依实的立场,认为“五蕴”本身固然是由积聚而成,但积聚的最小单位,还是必须要有极微(anu),不然的话,积聚即不可能产生。事实上,由于极微本身都具有“五蕴”的相状,所以,才会积聚成为“五蕴”。有关这一点,在《大毗婆沙论》卷七十四有云:
  一一极微有蕴相故,方可各剖立为色蕴。若一一极微无色相,众多聚集亦应非蕴。[6]
  ──《大毗婆沙论》卷七十四
  极微是实有,这是一般学者的普遍共识。现在,有部认为:一一极微皆具蕴相,积聚而成“五蕴”。那么,在理论上又有何不妥呢?事贯上,经量部主张蕴是积聚,有部也承认蕴是积聚,似乎大家在定义上就不大一样。经量部认为:凡积聚的,就不可能是实有。积聚和实有,是不相容的矛盾概念,不可能同时并存。但有部却不认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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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认为这两个概念是可以彼此相容的。有关这一点,在印顺法师的《性空学探源》中,即有如下的一段分析:
  ‘蕴是聚义,是聚之义,是以一一实法为体性的积聚。在法体上说,还是实有。他的观点,注重在聚中的一一法,忽视了总聚的本身。有部的意思,“蕴’之承义,并不走说聚,而是说一一法;如说人类如何如何,丘不走说离开一个的人,说明另有类性。即是从人类的共同性,说明一个人如何如何。[7]
  ──《性空学探源》
  由于有部从“极微”、“法体”或“法我”的观点去看蕴之积聚义。所以,不论经量部、说假部如何去论证蕴、虚假有",对于有部学者来说,依然是无法动摇其对蕴的构成要素抱持实有论观点,而三世实有、法体恒存的“缘起性实观”,于是便成为了有部的理论特色。
  (二)经量部、说假部的“反法体论”
  经量部(sautrantika)最晚分裂的部派。因此,它对于前期有部的思想,也提出了相当程度的批判。其中对于有关有部所主张的“一切法有”“一切有”“蕴、处、界皆是实有”的看法,却不表赞同,而只承认‘界’(dhatu)是真实,至于‘蕴"‘处’,皆是假有。这便是经量部所主张的“蕴、虚假有,界体真实”的“缘起性假观”。
  倘若从存有论(ontological means)的角度而言:有部的“缘起性实观”,是一种“假必依实”的“、法体实有论”。事实上,这一种“缘起性实观”的观点,似乎已根本违反了蕴是积聚义的原则,反倒是把“蕴”看作是依他的和合相,背后却是以一些不须因缘、自有自存的“法体”“法我”或“极微”来作为支撑者,从而使蕴得以存在。如此一来,蕴已经再不是“积聚义”,而变成了实体的和合相了。
  因此,就在这种要求把蕴回复到“积聚义”的情况下,经量部于是便主张“蕴是假有“蕴非实有”,藉以回复到“蕴”作为“积聚义”的内涵。如世亲在《俱舍论》卷一〈分别界品〉中,即站在经量部的立场,提出如下之主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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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言聚义是蕴义者:蕴应假有。【宗】
  多实积共所成故【因】。
  如聚、如我【喻】。
  此难不然!一实极微亦名蕴故。若尔,不应言聚义是蕴义,非一实物有聚义故。[8]
  ── 《俱舍论》卷一之分别界品二
  有部认为“蕴、处、界皆是实有,主要是建立在 “一切法有”的基础上。事实上,‘蕴’是“积聚义”这一点,相信各派都不会反对。但问题的症结点似乎是在于 :所谓“积聚义”,到底是众‘极微’的积聚;抑或是非极微’的积聚,便成为了争论的焦点。
  经量部当然是认为:既然蕴是“积聚义” ‘蕴便不可能由‘极微’所构成。如果‘蕴’是由‘极微’所构成,那么,‘蕴’便不乏“积聚义”,而是实体,实体便不是‘蕴’了。可是有部却认为:‘蕴既是“积聚义”,那么,由众多‘极微’和合、积聚而成的“五蕴”试问又有何不妥呢?
  然而,经量部却并不理会有部这种“假必依实”的理论要求有否必要,而只是站在它对‘蕴’的本质定义出发来规定:凡是积聚的,就不可能是‘极微所构成。因为凡是由极微"所构成的东西,已经是独立的实体,而不可以再被称之为蕴了。
  有部和经量部,由于彼此之间对“积聚义”的定义不同而造成的理沦对立,实在是可以理解的。如《顺正理论》卷四之〈辩本事品〉所云:
  此中上座作如是言:五识依缘,俱非实有,极微一一,不成所依所缘事故。众缘和合,方成所依所缘事故。[9]
  ──《顺正理论》卷四〈辩本事品〉
  因此,‘蕴’不应该是‘极微’的积聚体,而应该是众“因缘”──非极微的积聚体。‘蕴’既然是众“因缘”的积聚体,那当然是假而非实了。就在这种清况下,‘蕴’是积聚义,而一一‘极微’的组合却不可说为积聚义,便成为了经量部对“积聚义”所下的本质定义。而且,有些学者更认为:经量部这一种“缘起性假观”,很可能是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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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众部中的说假部影响。接著就让我们来探讨一下说假部的思想与经量部之间的关系。
  由于说假部是从大众部中分裂出来的部派,其思想大致上跟大众部差不多。有关说假部的主张,文献资料是相当缺乏,只有《异部宗轮论》一些片断记载云:
  其说假部本宗同我。谓:苦非蕴,十二处非真实。诸行相待,辗转和合,假名为苦。无士夫用(purusah karakah nasti;主体的能作是不存在的)。[10]
  ──《异部宗轮论》
  说假部之所以得名,主要是跟他所主张的“蕴、处假有”、“十二处非真实”有关。然而,除了“五蕴”、“十二处”非真实外,到底“十八界”是否真实?就不得而知。在这里,所谓“苦非蕴”的命题,意思是指:由“五蕴”和合的生命体,的确是有种种痛苦的逼迫的现象存在,然而这种现象并不属于五蕴本身。
  按照传统的说法:‘蕴’体就是苦。如十二缘起支的“无明缘行…乃至纯大苦聚集”,似乎‘蕴’体本身纯粹就是苦的,没有一点快乐可言。可是,按照说假部的看法:苦其实并非‘蕴’体所有,‘蕴’体其实只是有一种被逼迫性。而‘蕴’之所以为苦,主要是‘蕴’以外的其他和合作用所造成的,故其所产生之苦,是属于‘蕴’体以外的,而不是属于‘蕴’的本身,因此便说:“苦非蕴”。所以,苦其实并非‘蕴’的本质,而是外在的客尘。所谓“蕴、处假有”,其实也正是在说明‘蕴’、‘处’的和合性。
  因此,经量部的所谓“蕴、处假有”,很可能是受到了说假部“十二处非真实”的理论影响。而且,经量部的“蕴、处假有”,说假部的“十二处非真实”,更可进一步发展而成为大乘“十二处空”,这便是性空学的根本立场。而“缘起性空”的思想脉络,便是顺应这种趋势而产生的。而且,更由于性空学兴起以后,有部的极微论,终于要面临一场空前的批判和否定,就在这种情况下,中观学派所提出的“缘起故无自性,无自住故空”的“缘起”理念,似乎已经成为了当时人们心目中的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由‘极微’的“实体性”遭受到性空学的空前洗礼后,原先所具备的“空间排他性”和“时间先后性”,便无形中要宣告瓦解了!如此,“一入一切;一切入一”、“一芥子中含九须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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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尘中见一切法”等“事事无碍”观念的发展,正充分说明了当“极微论”的思想瓦解以后,事物与事物之间的时、空阻碍,便无形中被消解一空了!
  总括以上所说:部派佛教对于“缘起”作出假、实之争的结果,正使得佛教本身的内部思想,无形中便开始往“存有论”的方向加以发展,最后,透过性空学的批判,有部的“极微实有论”,终于要面临被否定的命运。虽然,有部对“实体”的思维内容,在当时是遭受到如此的严厉批判;然而其独特的思维形式却影响到后来的思想发展。例如:唯识学派的“种子薰习说”,华严思想中的“一多相即”、重重无尽的“法界缘起”思想,都可以说是透过对“极微论”的否定后所引申出来的佛教思想突破!
  四、大乘中观学派的反极微论
  ──缘起、无自性、空
  从部派佛教对“缘起”的“性实“性假”的分析中,我们大致可以看出一条思想史的线索。从有部最初透过对‘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的分析,慢慢地所建立的“和合假、假依实”等推论形式;由此而导出“人无我”而有“法我”的推论结果,更使得各派之间,为此争论不休。从有部的“缘起性实观”,到经量部、说假部的“缘起性假观”,“缘起”的思想,已经有往“性空”、“假名”、“三世无”的方向迈进。
  受到大众部系“二世无”的思想响主张“三世无”、“性空唯名”的般若中观思想,终于应运而生。在此,龙树菩萨更把“缘起”正式定义为“自性空”(svabhava-sunyata);“假名”(prajnapti)“中道”(Madhyamika)等等。如《中论》卷四之〈观四谛品〉所云: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11]
  ──《中论》卷四〈观四谛品〉
  如此一来,把“缘起”正式定义为“性空”、“假名”、“中道”,乃至“无自性”等观念,已经是初期大乘的观点。就在这种“一切法空”、“无自性”的大前提下,一切有关“实有”、“自性”或“极微”的实体观念,都会遭受到极严厉的破斥。如《中观论颂》〈观有无品〉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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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缘中有性,是事则不然。性从众缘出,即名为作法。性若是作者,云何有此义?性名为无作,不待异法成。[12]
  ──《中论》卷四〈观有无品〉
  站在有部的立场:一切法分析到最后,必然是有其“法体”或“极微”,这便是‘性’或‘自性’(svabhava)。而所谓“缘起”,便是由这无数的“极微”加以和合,从而积聚成一系列的现象。因此,“缘起”现象是和合假;而构成“缘起”背后的“法体”或“极微”,却是非真实不可,这便是“假依实”的推论要求。
  可是,龙树的看法则认为:倘若“缘起”真的是以背后的“法体”或“极微”为基础,这已经是预设了一种“自性”的存在,而不是“缘起”的存在方式。事实上,“缘起”与“自性”,基本上是两个极矛盾和不相容的概念。因为,纵使所和合的现象是“缘起”,但能和合的“极微”或“法体”,早已经是一种‘非缘起性’了。既然佛说“一切法从缘生”,那么,这些“极微”或“法体”的存在方式,到底是‘缘起性’抑或是‘非缘起性’,便成为了诤论的焦点。经量部和说假部,可能很早就意识到这一个问题,因此,他们很早即反对“缘起”是“性实”的,而提出“缘起”应该是“性假”的,其关键可能也正在于此。
  说一切有部认为:在“缘起”的现象中,必须首先预设了一些‘非缘起性’的“极微”存在,作为“缘起”现象存在的保证。这种论点,是不可能成立的!“极微”──“自性”假若是因缘所生的话,那么它已经不是什么“自性”了,而么该是由无数因条件所构成的存在(作法)。假如“极微”真的能构成一切法的存在,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极微”本身是自有自存,不须依赖其他条件而能自身存在的东西。试问以一些自身即能存在的东西,去支撑那些需要依赖其他条件才能存在的东西,这两种的存在方式,显然是互相矛盾的。
  因此,就在龙树(Nagarjuna; A.D. 150-250)这种对“极微论” 探取彻底批判态度的情况下,有部的“极微论”终于要面临性空学的洗礼,最后,终于发展成为“真空而妙有、一多而相即”的“无尽缘起”世界,事实上,这一种华严式的“一多相即”、“光光相网”的重重无尽世界,也可以说正是由“极微论”的思想困窘中,拨云见月的重大理论突破!
  五、结论:“缘起性空”就是一种“反极微论”
  综观以上所说:中观学派的“缘起性空”思想,主要是针对“极微论”所采取的批判。事实上,有部的“极微论”,是实有恒存的。如此一来,便自然会产生两个以上的极微,不可能共用同一个空间的结果。换言之:当第一个极微占据了这一个空间,别的极微便不可能再进入这一个空间了,这便是实体的不可侵入性或排他性。因此,在说一切有部的“极微论”思想架构下,空间的互摄互入、一多相即,便成为不可能了。然而,当中观学派正式提出“缘起性空”以后,实体的“极微论”便遭受到彻底否定;就在这种情况下,实体与实体之间的不可侵入性和排他性,便自然遭受到瓦解的命运。代之而起的便是物与物之间的互摄互入,感应遂通,这一种思想上的扭转,便自然开启了华严式的思维方式,这是相当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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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
  [1] 《部执异论疏》已失佚,现皆引《三论玄义检幽集》卷五(大正70--p.463中)
  [2]《俱舍论》卷三十,〈分别随眠品〉(大正29--p.104中)
  [3]《顺正理论》卷十三,〈辩差别品〉,(大正29--p.404上)
  [4]《印度部派佛教思想观》(佛教出版社、民国67年五月版)P.112-114
  [5]《异部宗轮论》,(大正29--p.15下)
  [6]《大毗婆沙论》卷七十四(大正27---p.384下)
  [7] 《性空学探源》(慧日讲堂、民国62年2月版)p.195
  [8]《俱舍论》卷一,〈分别界品〉(大正29--p.5上)
  [9]《顺正理论》卷十三,〈辩本事品〉,(大正29--p.350下)
  [10]《异部宗轮论》(大正29--p.15上)
  [11] 《中论》卷四〈观四谛品〉(大正30--p.33中)
  [12] 《中论》卷四〈观有无品〉(大正30--p.19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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