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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肇“体用相即”思想述论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余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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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肇“体用相即”思想述论

余崇生
国际佛学研究创刊号(1991.12初版)
页6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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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前后三百七十多年,其间经历了较长的分裂时期,如
魏、蜀、吴三国的对峙分立,虽然后来在西晋时曾有一段短暂的统一
,可是不久又出现了北方十六国的分裂及江左的偏安局面,在这种纷
乱不定的情形下,对文化发展上来说,应该是极大的不利的,同时也
难免会产生消极的影响,可是在当时却并没有停滞退竭,相反地产生
了不少优秀的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及科学家等。关于这点,倘若
我们从历史发展的路向来考察的话,可以了解到魏晋南北朝之文化所
以能够显现出光辉的远景,其中最重要的,我们当知魏晋南北朝时
是民族大融合的时代,而在这种情形下自然地各族的文化也得到了交
流和融合了。由于如此,所以南北朝对以后唐代文化的发展也奠下了
深厚的基础。

由魏晋南北朝的社会大变动,因而也开启了当时思想的大解放,
在旧的传统思想无继续发展下去,而新的统治思想尚未形成的情况下
,于是各种社会问题自然会涌现,例如,一个理想的社会又该是怎样
的情形?在东汉末年,儒家思想已渐式微,这时就出现了原来先秦六
家,名家、阴阳、道家等的活跃新形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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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继续而兴起的则为玄学,这些新风气与形势,因此构成了魏晋南
北朝哲学文化思想发展的背景。再加上当时的曹氏、司马氏两个集团
进行逼害摧残文士,当权人士得失急骤,生死无常,在这样的一种情
况下,悲观失望,转而放浪形骸,纵欲享受,把一本正经的“礼法”
置诸脑后,虚无放荡的“玄风”因而弥漫,他们扬弃两汉经师的章句
之学,把“老子”、“庄子”、“周易”结合起来,构成了所谓的“
三玄”,因而激起了“玄学”的日渐兴盛的情形。

然而当玄学开始兴盛之际,而道教与佛教也一样地风起云涌,其
中以佛教而言,在南北朝时,经过西僧佛图澄的传术,道安的传授,
西僧鸠摩罗什的译经,佛教于是在中国南北广泛地传播开来。当佛教
在南北朝发展开来后,其间我们可以了解南北朝时期的佛学,不用说
,都受到了当代思潮的影响,以理解道家的意识形态来解释佛教,而
他们对佛教的要求,就在开放的心灵之下高谈起了“有”“无”问题
有关方面的体用之学。除此之外,当时的一些出家学人,也脱离不了
当时时代之风,于是,只好以玄学为辉映而互为调和与发挥。这样一
来,佛教的风貌,自然脱离,印度的色彩而转为中土式,也因此有了
所谓格义佛教的产生。其中的代表者如:竺法雅、康法朗;玄学家的
支道林、半玄学家的释道安、僧肇以及道生等辈(注1)。他们的某
些思想概念可以说与魏晋时期的主流思想----玄学,多少在出发点上
是相接近的。如在玄学中所谈到的“道”或“玄”,在佛学中谈到的
“法”“法性”或“真如”,仅是在名词上不同而已,其实质内容方
面皆以“无”为本的。再而就是玄学所谈的有形而上学的根本命题,
也有涉及人生的切实问题。在形而上学方面,又提出了谈体与用,无
与、有本与末等问题。至于在人生方面则谈逍遥自得,或无存自适,
这些问题也正与佛教有著共同一致的地方。于是,便很自然地就产生
了以玄学的观点去理解佛教,以玄学的思惟去思考佛教。这些我们可
以从初期的注释经典中去发现和了解。

另一方面,魏晋时候僧人多喜研探《老子》《庄子》,希望能再
以佛理攻难老子、庄子之说,来折服玄学家,从而使佛教取得一定的
地位,例如:

支道林玄谈特美,王蒙把他同王弼相比,云:“林公(支道林
)寻微之功,不减辅嗣(王弼字)(《世说新语?赏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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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道林尝在白马寺与人共语,谈到《庄子?逍遥游篇》。当时
的玄学家都钻研《庄子?逍遥游篇》,但很难“拔理于郭象、
向秀之外。支道林在向马寺中,冯太常(怀)共语,因及逍遥
,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理之外,皆是诸贤寻之
所不得,后遂用支理”(见《世说新语?文学篇》)。

由于支道林能佛理入玄理,所以与当时玄学辩难时,独能标揭新
理,使四座莫不厌心,由于这种情形同时也引起了一部分玄学家开始
接触佛书或佛理。
如:在东晋时第一流的玄学家----殷浩,当他在北伐失败后,“
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疑般若波罗密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
(《世说新语?文学篇》)。

浩“大谈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五阴、十二入、四
谛、十二因缘、五根、五力、七觉之属)处不解,遇见一道
人,问所签,便释然”。

浩“谈小品,下二百签,皆见精微,世之幽滞,当欲与支道
林辩之,竟不得”(以上所引见《世说新语?文学篇》)

由以上所举的几个例子看来,当时玄学家已经开始接触佛学,并
且认真地细谈佛经,换句话说,也就是玄学已渐渐地和佛学交融了。

然而在这时期大乘中观宗的思想已经陆续地传入中土,其主要思
想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以及人们的认识,甚至包括佛法在内都是一
种相对的,依存的关系(因缘、缘会),一种假借的概念或名相(假
名),它们本身没有不变的实体或自性(无自性)。这些大乘中观派
思想在中国渐渐地奠定了相当的地位,可是在这时期有关中观宗的许
多经论并没有正式翻译过来。比如:《中论》《百论》《十二门论》
等,中观宗依据的主要经典是《般若经》,所翻出来的仅是一些断章
的小品,并未见全盘译出。然而至于玄学方面所讨论的问题则为“有
”“无”“本”“末”“一”“多”等的命题。其实《般若经》的基
本精神,主要是在阐释论证现实界一切存在都不真实的,而这点也正
是玄学所讨论的命题之一。就佛教界的一些学者来说,他们有些人原
与玄学者出身相同,又由于佛学在当时不能独立,必须取资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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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家的议论,因而般若学说必然与玄学学说接近,影响了佛学的研究
,把重点放在与玄学类同的般若上,因而致使佛学玄学化。因为这个
原因,所以当时学者们所讨论的都离不了玄学与般若学方面的问题了

比如在当时释道安所提出的“本无义”(或称性空义),为“本
无”两字是借用玄学而来的,其实它所指的是般若性空而言的。然而
“本无”在最初是译作“真如”,其意是在表示性空,因为这样,凡
是谈讲般若性空的,都要涉及到“本无”。但是当时作为“本无宗”
的“本无”,它并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谈,而有其特殊的内涵意义。特
别是在那时期的玄学,已经由“贵无”“崇有”而发展到“自然”说
,佛学的“本无”也与“自然”说结合起来,以“自然”解“本无”
更不是一般所说的“本无”的意思了(注2)。 从以上所举各点看
来,我们于是可以清楚地了解到玄学与佛学两者间的互通融化之关系
了。

当我们对当时思想背景有了个认识之后,现在接著就让我们来探
讨有关僧肇在当时所持的理论及其思想精神,僧肇的生平文字,收录
在梁?慧皎的《高僧传》中(注3),其大概情形如下、释僧肇,京
兆人,至于其俗家名字,慧皎并无记载,然依汤用彤在其《汉魏两晋
南北朝佛教史》中据宋晓月的《注肇论序》所言则其本姓张。僧肇家
贫,自幼“以佣书为业”,也就是说当僧肇未出家前,他是替人家抄
写书卷赚钱来养活自已的。他在缮写的过程中,阅读了大量的经史典
籍,深入影响。他对当时流行的《庄子》《老子》两书尤其特别感兴
趣,认为是在思想与追求玄微境界的重要书籍,所以后来他在《物不
迁论》《不真空论》《般若无知论》及《涅槃无名论》等论著时引用
了不少《庄子》或《老子》两书中的文字或语词。僧肇出家后,他一
直追随一代宗师鸠摩罗什,禀承般若玄学。在这期间由于他常感到当
时有些般若学理颇令人难解或文义愈趋舛杂,所以当他在协助其师鸠
摩罗什译出《大品般若》后,便利用自已的文字撰成了一篇两千多字
的杰作《般若无知论》,受到罗什的赞赏,后来庐山隐士刘遗民读到
此篇大作时,曾激赏不已地说道:“不意方袍,后有平叔”的话,之
后又转呈慧远,当慧远读后,无不拍案称扬。僧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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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已深厚的汉族文化修养影响和帮助了鸠摩罗什,为后来罗什入关
后,大量地译出了忠实于印度佛教本意的汉文经文作品。

在东晋的社会环境下,僧肇的思想观念,除了融会了儒道的见解
与思惟,更进而摄受了佛教中观哲学,总结魏晋以来玄学与佛学各流
派而开拓出自已哲学的体系与进路,其思想以般若为中心,理解深刻
,而能从认识论的角度去阐述,当然这是得之罗什所传龙树的精神的
。虽然如此,可是在僧肇的说法中仍给人有一种感到局限的地方,那
就是他未能完全洗脱所受玄学的影响,不仅运用了玄学的词语,且在
思想上也无法与玄学画清界限,如:

1.“画一气以观化, 故所遇而顺适”(“不真空论”)庄子
内篇大宗师:“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
。 知北游:“人之生也,气之聚也.... 是其所美者为神奇
,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也。”
2.“静躁之极未易言也”(“物不迁论”)
老子二十六章:“静为躁者。”
3.“仲尼曰:(回也见新,交臂非故)”(“物不迁论”)
庄子田子方:“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
4.“野马飘鼓而不动”(“物不迁论”)
庄子逍遥游“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5.“去住虽殊,其致一也。故经云:正言似反。”(物不迁论)
。老子七十八章:“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
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6.“少践大方”(“般若无知论”)。
老子第四十一章:“大方无隅。”
庄子秋水:“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7.“虚其心而实其照。”(“般若无知论”)。
老子第三章:“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
强其骨。”
8.“和光尘劳”(“般若无知论”)。
老子五十六章:“和其光,同其尘。”
9.“恬淡无为而无不为”(“般若无知论”)。
老子第四十八章:“无为而无不为。”
又第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庄子天道:“夫虚静恬淡为者,天地之本,道德之至。”
10.“抱一冲谷”(“般若无知论”)。
老子第十章:“载营魄抱一,能无离手!”
又第二十二章:“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从以上所举的这些文字看来,与玄学思想所说没有什么差别之处
,无限的玄缈,然而《肇论》在文字修辞,理论结构上真是才思幽玄
,且其对日后之三论学、华严学、禅学等思想的发展上均有深长的影
响。

魏晋南北朝的学术界可说是异说繁兴,论争杂出,在思想上已越
乎两汉深受儒教之束缚,然而从表面看来似乎极为复杂,可是总括来
看,其间所争论的实不离“体用”的观念。在当时玄学佛学均都是主
张贵无贱有,以无为本,所说的本末也就是体用的意思。僧肇“肇论
”各论中虽无直接表现出“体用”的概念(注4),但是在“物不迁
论第一”却提出了《放光般若经》的一句经文:“法无去来,无动转
者”而后加以阐释、云:

寻夫不动之作,岂释动以求静,必求静于诸动,必求静于诸动
,故虽动而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然则动静
未始异(大正藏四五、151 上)。

在文中的“虽动而常静”“虽静而不离动”的动静一如(动静未
始异)的思想,“动”可了解为各样的变动现象,而“静”可以不动
的本体面来看,这样于是就有了所谓的体用论理的基本精神存在了。

又关于体用的概念,我们在“涅槃无名论”开宗第一中可以看到
“斯盖是镜像之所归,绝称之幽宅也”句的解释云:

镜像之所归者,举用释义,绝称之幽宅者,就体释绝相也,以
体用二义释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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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接著又有“而曰有余无余者,良是出处之异号,应物之假
名年”,而此句之解释则云:

第二科明余无余, 此即略标感应义也.... 上云所归幽宅、从
用归体,今余无余,从体起用,用不自用,由体故用,体不自
体,由用故体,体用虽殊,归于无二,亦可出入相对也。

此段文字值得注意的是,提出并说明了体用相即的论点,体用之
概念,本末等二元论在中国思想中早已存在了的,而此相即观方面,
僧肇则提示了“用即寂、寂即用、用寂体一”(注5),其实此乃以
真俗二谛为论理基础而言的,同时也可以看出是受三论学集大成吉藏
的影响:

关于此点,我们或许可以提出吉藏在《中观论疏》卷一中有以下
的一段文字,云:

此是摄岭兴皇始末,对由来义,有此四季阶级(注:即假前中
、假后中、中前假、中后假),得此意者,解一师之中假体用
意也.... 又中前假,即从有无入非无,从用入体, 中后假,
非有非无假说有无,从体起用也。(注6)

在这里清楚地提出了“从用入体”“从体起用”的思想概念。然
而如果我们参考慧达的解释的话,僧肇在“斯盖是镜像之所归,绝称
之幽宅也”句中对于涅槃的定义也似有言及,镜中之影像以“用”说
明镜中的影像似生死流转的现象世界,由此而至毕竟空寂,本来清净
之涅槃境地(注7)然而“体”则完成归向到所谓的“从用归体”
的意义上。在吉藏方面,至于生死的有世界则是以“用”来说明,而
关于涅槃,也就是非有非无寂灭世界则以“体”而言。其中虽有余无
余者,良是出处之异号,应物之假名罢了!当然如果说是此乃随宜说
法,善巧方便”假设也未尝不可。

进而我们在“般若无知论”中也清楚地提及,云:

用即寂,寂即用,用寂体一,同出而异名,更无无用之寂而
主于用也。(大正藏四五、154下)

文中所提到的“用即寂,寂即用”,其主要的意思是在说寂用本
乎一心,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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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照用,即如明镜的光明一样,未有光明之镜而无照者,同样的从
这个观念上,我们可以了解到所表示的论理与后世的体用精神应该是
一致的。

在前面所引的文字中有所谓“同出异名”的概念,而这个概念是
采自《老子》而来的,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第一章)

在这里僧肇借取《老子》的概念,而转以“用即寂”的体用范畴
显示其所要表达的论理精神;然而对于在如此的思辨范畴下产生出来
的体用概念,在我国古代思想上来说,是有其相通之处的。至于体用
的概念,在唐以前的固有文献上找不到任何有关的记载,相反地在五
、六世纪时候的佛教文献上,却找到了这样的记录(注8);梁武帝
(520-549在位)“玄神明成佛义记”(注9)的“沈绩注”中,云:

无明体上有生有灭,生灭是其异用,无明心义不改。而在这段文
字的下面有沈绩的注,云:

既有其体,便有其用,语用非体,论体非用,用有兴废,体无
生灭者也。

又、

将恐见其用异,便谓心随境灭。

接著沈绩的注文又云:

惑者迷其体用故,故不能精,何者夫体之与不离不即。

然而在以上所提及的生灭应该是无明心的用,对于体方面来说,
在这里无心明的本体是无所谓变化的,体与用是分开著的,若将用看
成是生灭义,体为无生灭义的话,那是受了体用的困惑,所以沈绩在
注中说:“惑者迷其体用,故不能精”,并且强调体之与用不离不即
的关系。可是在这里必须要说明的一点,那就是这样的体用并举的体
系,虽然仅见于隋唐的佛教文献之中,可是日人学者岛田虔次在其“
朱子学与阳明学”(注10)中则认为:

体用的概念在古代中国是非常熟悉的一种思辨,中国思想有所
谓本来性,或潜在性,而体用思想也应是如此。

在这段文字中,体用论理被认为是“本来的,潜在的”中国固有
的论理形式。关于这点,如侯外庐在论向秀的《庄子经》中,《庄子
》外篇,天运篇第十四一文中,云:

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
为久矣,熟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
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
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居也,夫六经先王之陈
述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
出,而迹岂履哉!(注11)

文中所见的“迹迹”与“所以迹”的概念是不相同的。而在向秀的
《庄子经》为:

所以迹者真性也,失任物之真性者,其迹则六经,况今之人迹
事,则以自然为履,六经为迹。

而这里的“迹”是后天的(a posteriori),六经则为事物制度
的客观世界,“所以迹”为先天的( a priori ),而自然则是对物
自身的主观直接体会,或也可称为本体。总而言之,依照侯外庐的意
思,向秀所论的“所迹”与“所以迹”之玄旨是属现象而言,而“所
以迹迹”是属于本体界,这所以成为对象,对象本身的条件,或所根
据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物性了。

至于前面侯外庐所论“庄子注”的所迹(现象)与所以迹(本体
)分开来解释,在思辩方法上来说是一个特别的见解,倘若如此一直
往前发展的话,那体用论理也就无法形成与转换了。然而我们要知道
“庄子注”的精神内涵乃是从尧舜儒教圣者一直到道家之至人,神人
一贯而下,在这当中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之调和是一个必然的现象。
往后的儒、释、道三教的一致论,或别异论,两者都同一的理论结构
,也就是前面所述及的“迹”与“所以迹”的论理为基础,于是,“
所迹”与儒、释、道三教方面或有相违的地方,而“所以迹”在根本
的理法上,能趋于一致者,为基于原本的论理结构。

在当时若强调“所以迹”时即为三教一致论,强调“所迹”的话
,则为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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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异论。这就是后来引发了宗教上的所谓“本末之争”(注12)。三
教一致论发生在北周武帝( 560-579 在位)的时候。 讨论儒、道、
释三教的优劣,关于这点,就正确而言,其中的纷争关连到废佛毁释
,也就是北周武帝断然采取废毁佛教之政策。本来,中国佛教史上之
三武法难,均是中国思想、信仰对外来佛教之抵抗,尤其是与道教之
冲突均为其主要原因。然前后下令废佛的帝王都是热心于道教的信徒
,对佛教显露出憎恶排击的感情,而压制佛教(注13)。于是在当
时释道安在其“二教论”(注14)中引《清净法行经》云:

佛遣三弟子震旦教化,儒童菩萨彼称孔子,光净菩萨彼称颜渊
,摩诃迦叶彼称老子。

对二教观来说,把佛教列为第一优位,孔子、颜渊、老子都由佛
遣三弟子所代替,在这当中于是不免要引起彼此的不悦,就道家而言,
在当时就提出了老子为本,释迦为末。这些纷争在梁刘勰“灭惑论”
中引“三破论”,有云:

三破论曰:有此三破之法,石施中国,本正西域,仍言之哉?
胡人无二,刚强无礼,不异禽兽,不信虚无,老子入关,故作
形像之教仕之。又云,胡人粗犷,欲断其恶种。故令男不娶妻
,女不嫁夫,一国优法自然灭尽。

这段文字的主题是老子涉流沙,形象之教,即拜像塔,作佛教;
取意于西晋王浮所作的“老子化胡经”(注15)的内容,于是反过来
,老子为本而佛教便成了末。

由于佛教本末问题的论争,于是不得不教人注意到佛教思想与老
庄思想在根源上是否一致的问题,关于这点,在“灭惑论”中有云:

至道宗极,理归乎一,妙法真境,本固无二,佛之至也。

就根源的理趣上来说,应该是一乘敷教,异经同归,经典由权故
,孔释教殊而道契,解同由妙,也就如同梁武帝“勒答臣下神灭论”
中所见“五经博士明山宾客”(注16)所说的一样“虽教有殊途,
理还一致,今弃周孔之正文,背释氏之真说,未知以此将欲何归”的
见解是相同的,在这段引文中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理”与“教”的概
念,然而在前文所叙及由于南北朝佛教的本末论争转而出现了“所以
迹”与“所迹”的论理形式,其实在最早提出且典型的常用语词,应
是这“理”与“教”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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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失们又来看道安在“二教论”中曾有这样的一段文字,云:

然三教虽殊,劝善意一,教迹诚异,理会则同。(大正藏五二
、136中)

在此教人注意的是“教诚异,理会则同”这两句话,其中的“
理”与“教”的论理,可能是附上了本末论争的名,而移化出来的,
其间虽然没有直接指出理(所以迹)、教(所迹)的相关系,但是所
指向于“本来的,潜在的”体用论理的转换情形是不可否认的。

除此之外,再看道安利用体用概念的情形,在“二教论”的“孔
老非佛”中,云:

验其法则邪正自辨,菩提大道以智度为体,老子之道以虚空为
状,体用既悬固难影响,外典无为以息事为义,内经无为为三
相之为,名同实异,本不相似,故佑借此方之称,翻彼域之宗
,寄名谈实,何疑之有,准如兹例则孔老非佛。(大正藏五二
、 139 中)

这段文字中很清楚地提出了“体用”一词的概念。由于南北朝本
论争而确立了所谓“理与教”的范畴,对此如果要更明确一点地说的
话,就是在前面曾叙及,向体用论理转换的应是由嘉祥大师吉藏的教
学开始。

三、

在前面我们叙论了南北朝时本末,理与教等概念均都蕴含了体用
的基本论理,其实当我们在研探僧肇的思想时,不难发现其主要精神
都在于即体即用方面,如其主要的论者“物不迁论”中就提及,云:

必求静于诸动,故虽动而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
   动。

又云:

虽静而常往,故往而弗迁,唑往而常静,故静而弗留矣!

在这两段文字里,所谓“求静于诸动”“不释动于求静”“静而
常往”“往而常静”,其意思就是说于其动中求得其静,而这样的静
,是虽动而常静,粗看是动,分析起来是静,感觉是动,思辨是静,
不是停止其动以求静,这样求得的静,是不离于动的静,也可说是动
静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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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至于在佛教中所说的“常”,不是停住不转,说去不是有物
迁动,能领会佛教说法的精神,自然可以知道,不迁所以虽往而常静
不住所以虽静而常往。而僧肇在这里所要表达的就是即动即静,动静
一如,并非说由一不动的本体,而去产生各种变动的现象,因为本体
是与万象不可截分的,它是互为关系,互为调和的,所以在以上所叙
及的“即动即静”的概念,在这也正可以说明“即体即用”的论理了

说到这里,我们要稍为介绍一下当时魏晋南北朝向秀、郭象对动
与静的看法。向、郭两位先生都颇受庄子思想的影响,认为一切事物
都是变化日新,没有停息的时候,都是处在飘忽之间,生灭变化之中
,所以就没有什么相对静止的存在。他们是以这个说法来反对“贵无
派”所主张的有绝对静止的本体思想,而至于僧肇所表达的即动即静
,动静不二的主张,主要的是既反对了“贵无派”分动静为二,以静
为本,以动为末的思想,同时也反对了“崇有派”所主张的只讲欻忽
变化,不讲静止的思想。

僧肇所说静止(物不迁)是离不开运动的,其意并不像玄学所说
的,动就是动,静就是静,把两者截然分开。所以他说:“不释动以
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认为应当要从运动中来找寻出静止,并且
认为静止也并不是离开运动的。其主要的意思是要通过对于运动的分
析,去达到否定运动论证“物不迁”的那种绝对静止。然而,他似乎
也并不否认有运动的存在,只是认为绝对的静止,所以运动也是静止
,其中是一而二的问题,在“物不迁论”中,他有这样的一段文字,
云:

求向物于向,于向未尝无,责向物于今,于今未尝有,于今未
尝有,以明物不来。于向未尝无,故知物不去。覆而求今,今
亦不往。是谓昔物自在昔,不从今以至昔。今物自在今,不从
昔以至今。

故仲尼曰,回也见新交臂非故。如此、则物不相往来。明矣。
既无往返之微朕。有何物而可动乎?然则旋岚偃岳而常静。江
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复何怪哉

以上所说的大动,是静而不动,就运动在时间上来说只有间断性
,并没有连续性,向物与今物之间并不存在延续的关系,而这叫做“
不来故,不驰骋于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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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故,各性住于一世”(“物不迁论”)。这是属于僧肇的形而上
学思想,其思惟方法一方面是来源佛教中观哲,其次是导源于王弼、
向秀、郭象的玄学。

总括而言,僧肇的“不真空论”到底所指为何?就根本来说,其
主要的是在批评三套当时流行的理论,那就是支愍度和竺法温等所主
张的“心无论”,其宗旨是在空心。其次是支道林所主张的“境色无
色性”,它是从物方面去谈心,其主要的是在于空境。第三是竺法汰
所主张的“本无”,也就是本空,为有无俱无的断见空。由于以上三
个原因,所以僧肇以他的中道思想来破除这三家的“偏而不即”。第
一,破心无说:“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
于神静,失在于物虚”(“不真空论”)

第二,破即色宗说:“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
夫言色者,但当色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色哉?此道语色不自色,未
领色之非色也”(“不真空论”)

第三,破本无宗说:“本无者,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故非
有,有即无,非无,无亦无。寻夫立文之本旨者,直以非有,非真有
,非无,非真无耳。何必非有无此有,非无无彼无。此直好无之谈。
岂谓顺通事实,即物之情哉。”(“不真空论”)

在前面第一破中,僧肇批评说:心无宗认为执万物为实有,其病
在心,只要心不去想他,息念忘虑,就是了。而他们要求无心于万物
,这或许他们是著重用禅定工夫的人,如禅定为唯一要著。一心入定
,静心息念,无思无虑,外忘世界,内忘身心。然当入定的人出定了
,身心世界依然存在,又怎么能无心于万物呢?万物未尝因为他无心
而为无才对啊!

至于第二破方面,他说即色宗,他们即色明空,色是因缘所生,
不是自己成为色,我们所见的色,不能即认为是色,而他们(即色宗
)的说法,是在我们所见色的背后,有作为色的东西,是色的本性,
僧肇所指的色,是当前所见的色,即此当前所见的是色,那里需要另
外有作为色的本体的东西来使之成为我们所见的色。你现在所见的色
不是色自体,然而并不否认有使色成为色的自体,因为你没有领会到
色之非色。在这里并不是说所见的色非色,主要的是色无自体,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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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色自体的东西。

第三破方面,在这里同样都是说本无,但是有不同的阐释,六家
七宗当中,有二宗都是说本无的。他们(本无宗)对于无,太感情用
事,什么都是无,将无待如上宾,动辄都是无,听说非有吗?即无此
有,听说非无吗?即无此无。其实在佛菩萨说教立言的本来意义里头
,其说非有,意谓非真有,说非无,意谓非真无,那里是说非有是无
此有,说非无又是无彼无呢?这样讲无,那里是为了明白事理,实事
求是,顺从道理以通达事物的真实情况呢?

僧肇对以上三家“偏而不即”者加以评论。

他都以老庄为心要,尝读老子,叹曰:“美则美矣,然期神冥无
累之力,犹未尽善也”(注17),感到玄学说实用不够,然后再谈维
摩,乃言:“知所归矣!”其对般若和玄学都深入辨析而明两者之迥
异的。然而他都以当时流行之各家般若学说,提出了他的看法。他所
提出的不真空的概念,其实就是中国人的思想,尽管是万有一切的超
脱,精神提升了,但是仍不致掉落到毁灭的境界里去,而他讲的不真
空论,就是在有无两个思想体系里面要求一个理论的统一,这个理论
就是 ---- 中道。

其次我们在僧肇的论著中,可以察觉到他企图摆脱玄学的影响。
但是最后还是未能完全脱离玄学影响的现象。僧肇不仅对贵无派相一
致的般若学本无派加以评论外,同时也回避了玄学家常用的“本“末
”观念,相反地以相对主义的手法强调了有无的相对性与统一性。然
而在僧肇的思想体系方面来说,虽然本于龙树的中观学说,但是就前
面的考察看来,他仍受到魏晋玄学体用观念的支配,而其中所不同的
是玄学家往往偏重于体而轻视了用,或有时以用为体,而僧肇则主张
即体即用,也就是说他通过了即体即用的相对主义概念,最后融会调
合作出了超出体用之辨的佛教思想境地,而这或许应该说是僧肇思想
观念中最重要的特色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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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注02 见吕澄著《中国佛学思想概论》“般若理论的研究”(台北天
华出版事业公司印行、民国七十一年)。

注04 关于这个概念汤用彤在其《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一书页333
中有“肇公之学说,一言以蔽之曰,即体即用”的文字。然并
未深入探析,而在此论文中拟作全面的考察。

注 06 《大正藏》四十二。 11 下。

注08 日人岛田虔次著「体用?历史?寄??”(“冢本博士颂寿纪
念佛教史学论集”昭和三十六年)中有如此的论说。

注10 日人岛田虔次著《朱子学?阳明学》(岩波新书、1978年)。

注12 见汤用彤,前揭书,第二分,第十三章“佛教之南统”。

注14 释道安“二教论”(《广弘明集》卷第八、《大正藏》五十二
、104上)。

注16 见《弘明集》卷十,《大正藏》五十二、66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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