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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3日
来源:不详   作者:韩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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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 韩三洲 《博览群书》 2004年第05期
  五元钱从潘家园旧书市场上买回一本“上海佛学书局印行”的《影尘回忆录》,这部厚厚的三十多万字倓书并没有标价,只是佛家“弘扬佛法、结缘赠送”的本子。还有,这部回忆录初版于1954年的香港,以后又十多次在港台再版,还有日文的译本,在海内外佛学界影响很大。而内地印行的“结缘赠送本”,不过有十多年的历史,也只是在口念“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家弟子之间传布。这也使得许多研究民俗学、宗教史的学者与它失之交臂,从而忽略了这部书所具有的社会生活学的民间意义。
  《影尘回忆录》的讲述者是谈虚法师,讲述时间是1948年,由他的弟子大光记录成书。谈虚(1875-1963年),俗名王福庭,河北宁河人。在近现代佛教史上,这谈虚法师也可以算是一个异数,因为1917年他在河北涞水县高明寺落发出家时,已是四十三岁的人了。是年便到宁波观宗寺佛学研究社,专攻天台一宗。两年后又回到北方兴教办学、修庙宏法,共创建十方大丛林9处,宏法支院17处,佛学院13处,中学、小学各两处,印经处两处,举办谈经法会二百余次,著述十余种,在其门下受业者一千余人,使天台宗从南方盛弘于北方。1925年,恢虚付法为传天台教观第四十四世祖。晚年栖迹于青岛湛山寺,人称“湛山大师”。1949年南下香港,主持复兴光孝寺。1963年,以八十九岁高龄在香港圆寂。
  在恢虚讲述他的“前尘影事”中,有一章节是专门讲与弘一法师之间交往的。有趣的是,就在王福庭皈依佛门的那一年,中国近现代新文化艺术的先驱、具有传奇色彩的李叔同,取弘一的名号,也在杭州虎跑大慈寺受具足戒,剃度出家。一个诗酒风流、才华横溢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变成为恂恂儒雅的艺术家,再变成为简苦自持、弘扬佛法的“戒律精严之头陀”(夏丐尊语),终于完成了自己从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人生抉择。
  在弘一法师的印象里,倓虚“像一个老庄稼汉人”,这是因为他自己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是天上人间、大起大落的。年轻时,他以风流才子的身份,亦曾走马章台,青楼薄幸,偎红依翠,金粉厮磨。且看光绪三十年间他二十五岁时自度的一首《金缕曲》:
  秋老江南矣!忒匆匆,喜余梦影,尊前眉底。陶写中年丝竹耳,走马胭脂队里,怎到眼、都成余子!片玉昆山神朗朗,紫樱桃、慢把红情系。愁万斛,未收起。
  泥他粉墨登场地。领略那、英雄器宇,秋娘情味。雏凤风清清几许?销尽填胸荡气,笑我亦布衣而已!奔走天涯无一事,问何如、声色将情寄。休怒骂,且游戏!值得一提的是,也许是为尊者讳、为贤者讳的缘由,我们在1984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中国佛教协会编著的《弘一法师》文集里,是看不到,这首风流蕴藉、寄情声色的艳词的,里面只收入作者次年所作的人们熟知的那首热血沸腾、忧国愤时的《金缕曲》:
  披发佯狂走。莽中原,暮鸦啼彻,几株衰柳。破碎河山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便惹得、离人消瘦。行矣临流重太息,说相思、刻骨双红豆。愁黯黯,浓于酒。
  漾情不断凇波溜。恨年年、絮飘萍泊,遮难回首。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那堪心肝剖?是祖国,忍孤负?据史料记载,这首充满爱国情怀的《金缕曲》,是李叔同在十二年后,决定出家之前,照录在一个手卷上,送给自己的弟子丰子恺的。其实,正是因为有了像弘一法师这样的矛盾与痛苦、挣扎与追求,才会有了他后来人生的大弃大绝和由儒人释,才可以理解他圆寂前最后手书“悲欣交集”的真正内涵。谈虚在他的口述中谈到弘一出家时的一个细节,说是民国七年暑假天,李叔同正在杭州两级师范任教,忽然要出家,谁也留不住,马上把自己的东西完全送人,到大慈寺拜了悟和尚剃度出家,命名演音,字弘一。临行前,学校跟去的一个茶房名叫闻玉,本是在学校伺候他的,俩人关系非常好,听说他要出家,心里有些不忍,于是便一同到虎跑寺送他。谁知进了庙门后,弘一马上回过头来称闻玉为居士,很客气的请他坐下,自己扫地擦桌、汲水泡茶,以宾客之礼招待闻玉。弘一说:“我不让你来,你偏来,你送我出家,我感谢你。这是我的家,你在这里住一天,就是我们庙里的居士,我应该好好照应你。”闻玉苦苦哀求,让先生回心转意,住几天就回学校吧。可弘一去意已决,无可挽回,闻玉只好在他面前痛哭一场,一个人孤凄凄地回到学校。
  弘一大师之所以能成为芒鞋藜杖、遁世埋名的苦行高僧,跟他所人的佛门“净土册律宗’’有关。因为他一直慨叹僧界为世间诟病,不太清净,都是因为自身不守戒律的缘故,所以他一人山门,便严持戒律,终年茹素,一味白水煮青菜,连香菇豆腐都不沾。还有,他依照律宗的要求,过午不食,因为这是饿鬼出来觅食时辰,人不能与鬼争食。倓虚法师解释,中国人出家,自东汉至曹魏初年,并没有说皈依要受五戒的,只不过是剃发出家而已。到了魏嘉平年间,有天竺僧人法时到中国,立羯磨法(受戒规则),是为中国戒律之始。从这时候起,才真正开始传授比丘戒。南宋以后,禅宗盛行,律学无人过问,历代诸家的律学撰述,亦散失不存。弘一出家后,鱼磬之余,即精研律学,曾发愿毕生深研戒学,遍考中外律丛,誓护南山律宗。他除设律学讲座外,并著述《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当时佛门称他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后有居士自愿捐七百现钞,由中华书局将此书缩本影印一千部,分赠佛界。弘一法师在稿子后面,还有一段遗嘱,大意是:我去世以后,不希望给我建塔,也不愿给我做其他功德,只要能募资将此书重印,以广流布,就于愿满足了。所以,与淡虚法师半路出家能当上祖师一样,也有人把弘一法师看成是现代佛学史上的又一个“另类”。
  据谈虚法师在他的《影尘回忆录》讲述,1934年,他来到青岛创建湛山寺;1937年,他派人去福建漳州万岩寺请弘一大师来宏法讲律。倓虚把这称为“坐地参方”,即把有大德修行的高师请来,讲经开示,以结法缘,就可以不费劲的坐地参学,省得让僧侣们冒着风险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去求教。对谈虚法师的请求,弘一事先提出了三个条件:一不为人师;二不开欢迎会;三不登报吹嘘。讲述者记得,弘一来到湛山寺的日子是旧历四月十一,个人的随身物品只是一破麻袋包,上面用麻绳扎着口,里面一件破海青,破裤褂,两双鞋;一双是半旧不堪的软帮黄鞋,一双是补了又补的草鞋。一把破雨伞,上面缠了好多铁条,看样子已用了很多年了。这就是一代大德高僧的随身行李。吃斋饭时,因为大师持戒,不能另备好菜饭。头一次弄了四个莱送去,一点不动;第二次备了次一点的,还是不动;第三次送去两个菜,还是不吃;末了盛去一碗大众莱,弘一问是不是大众都吃这个菜?如是,他就吃;不是,还是不吃。
  在待人接物上,谈虚是这样回忆的。愈是权贵的人物,弘老愈不见,平素学生谁去谁见,你给他磕一个头,他照样给你磕一个头。两个人走对面的时候,他会很快地躲开,避免和人见面交谈。屋子里都是自己收拾,不另找人伺候。弘老每天都要走出山门经后山,来到人迹罕至的海边,站在水边的礁石上,了望碧绿的海水和雪白的浪花,显得孤寂落寞。这样的情景给谈虚的印象是,会艺术的人,大概都喜欢来寻找这样的地方。弘老小时候在天津有一同学,那时正在青岛市政府任职,听说他到了湛山寺,特来看他。据他这位同学讲,小时候他的脾气就很怪癖,是有名的李怪——其实并不是怪,只是不同流俗而已。一天,青岛市市长沈鸿烈在湛山寺请人吃斋饭,写下知单邀请弘老,第二天临入席时,弘一请人带来一张条子,上面写的是这样四句话:“昨日曾将今日期,短榻危坐静思维;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
  倓虚记忆,弘老到湛山寺不几天,便讲开示。还记得讲的是“律己”,要学律的人先要律己,不要拿戒律去律人。又说“息谤”之法,莫在于“无辩”,越辩谤越深,倒不如不辩。譬如白纸,染上墨水,不去动它,不会再向四周溅污;若立时想使它干净,马上去揩拭,倒会污染一大片的。弘老持戒的功夫,就是以律己为要,从不臧否人物,说人是非短长,就是自己的学生他也不说。你做错了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律己”不吃饭。不吃饭,并不是存心怄气,而是恨自己的德行不能感化他人,要替那做错事的人忏悔。几时你改了错,他才吃饭;末了你的错,让你自己去说,他还是一句不开口。回忆中说,弘一给学生首开的课是讲《随机羯磨》,是唐代道宣律师删定的文字,很古老,弘老有自己编的《别录》,并不难懂。他上课不坐讲堂正座,都是在讲堂的一旁,另设一个桌子,这大概是他自谦,觉得自己不堪为人作讲师。头一次上课,据他说,事前准备七个小时,一个研究戒律二十多年的高僧,讲课是还这么认真,可见他对戒律是何等的慎重!因他气力不好,讲课时只讲半个钟头,像唱戏道白一样,一句废词也没有。余下的时间就是记笔记,只要把笔记抄下来,扼要的地方说一说,这一堂课就全接受了。
  谈虚法师回忆说,湛山寺本来是要留弘老久住的,可58岁的他身体不适北方的寒冷。九月十五以后,弘一告假,要回南方过冬。他当时掏出一个纸条给谈虚,上面又有五个条件:一不许预备盘缠钱;二不许备斋饯行;三不许派人去送;四不许规定或询问何时再来;五不许走后彼此再通信。临行前几日,弘一给同学每人写了一幅“以戒为师”的小中堂,作为纪念。好多求他写字的,词句都是《华严经》的集句和前辈大师的警训。未了,他又给大家讲了最后一次开示,反复劝人念佛,并对倓虚告别说:“老法师!我这次走后,今生不能再来了,将来我们大家同到西方极乐世界再见吧!”话音很小,很真挚,很沉静!让人听到很感动。临出山门,四众弟子在山门口里搭衣持具给他送驾,他很庄重很和蔼地在人丛中走过去,回过头来又对大家说:“今天打扰诸位,很对不起,也没有什么好供献,有两句话给大家作为临别赠言吧!”随手在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乘此时机,最好念佛!”
  弘一走后,倓虚来到他住过的寮房,屋子里的东西安置得很有次序,里外打扫得也特别干净!桌子上一个铜香炉,燃着三支名贵长香,空气很静穆!倓虚在那里徘徊良久,向往着古今的高僧大德,晶嗅着余留的馨香!这就是淡虚眼中的弘一法师,一个慈悲为怀、一心向佛的殉道者的形象。《影尘回忆录》中的这些史料,由于时间差错和信息隔阻的缘故,即便是在林子青先生《弘一大师年谱》这样具有权威性的著述里,也未被引征过,更不要说是其他的传记文学作品了。现在不是时兴口述实录吗?这本书正是半个世纪前的一部绝好的口述实录,尤其是其中对人物形象的细节叙述,能让读者更深层次地了解弘一大师身上散发出的人格魅力和精神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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