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的身世演变

　　“观世音”的身世演变

　　廖可

　　在中国古代无数神祗中,和老百姓感情最深、关系最密切的大概莫过于观世音了。看看老百姓对她的称号吧,“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观世音”、“灵感观世音”……无论是中国土生土长的神还是进口而来的神,有谁能担得起如此盛名?而且在所有神祗中,观世音也“显圣”最多。老百姓眼中的观世音是专门属于穷苦人的,所以他们在感情上也对观世音最为亲切,最为虔诚,在供奉上也最为恭敬。那么,观世音是怎么来的?她怎么成了中国老百姓心目中最和蔼可亲的菩萨呢?

　　其实,观世音并非中国本土的神,而是印度佛教中的一位菩萨。据佛教《法华经·普门品》说,受苦受难的众生只要诵念“观世音”的名号,“菩萨即时观其音声”,前往拯救解脱,观世音的名字就是根据这个传说意译而来。观世音又译作“观自在”、“观世自在”,含有观机往救、自在无阂的意思。

　　观世音又称“观音”,是在唐代为避太宗李世民之讳,省去“世”字而改的。按照佛经的说法,观世音在成为菩萨前是古印度转轮圣王的太子,名曰不眴。在不眴的请求下,宝藏佛如来答应了他修菩萨道的请求,为他起名观世音,负责引接众生往西天极乐世界。在西天极乐世界,观世音为菩萨,并以阿弥陀佛胁侍的身份协助阿弥陀佛接引众生,但他更希望能给那些正陷于“苦恼恐怖”的遇难众生以拯救解脱,以佛道来成就众生,实现自己众生苦难不得解脱终不成佛的誓愿,于是将很大精力都投入到救苦救难的具体事情上,但凡有难,只要默念观世音的名号,他就必定前往救助。正因为如此,观世音才特别受老百姓欢迎,成为人人称颂的慈悲菩萨。

　　在佛教中,佛具有最高品位,修行的人要经过自觉、觉他、自行圆满三个环节方能成佛。菩萨的品位仅次于佛,指候选尚欠自行圆满这最后环节的人。观世音曾发出过解救完天下的一切苦难众生方修成佛的宏愿,但普天之下苦难无尽,尽管观世音神通广大,终究是救东救不了西,所以观世音始终是位菩萨,没能修成佛。

　　观世音在佛教中形象各异,神通也各不相同。各种宗派都有自己的观世音形象,如天台宗就有所谓“六观音”:大悲观音、大慈观音、狮子无畏观音、大光普照观音、天人丈夫观音、大梵深远观音,各有不同用场。而在天台六观音、密宗六观音之外,还有所谓三十三观音之说。

　　观世音的形象有如此多的变化,但总体给人的印象似乎应该是位慈眉善目的女菩萨,当今寺院里所见的观音像也的确如此。然而实际在唐代以前,观世音更多地以男性的形象出现,唐代开始,观世音才逐渐以女性形象出现。据《法华持验》记载的一段故事说,唐元和十二年(817)的一天,有位美丽的女子提着鱼篮卖鱼,人们见她漂亮无比,争着要娶她为妻。卖鱼女子说:“谁能一夜间背诵出《普门品经》,我就嫁给谁。”第二天一大早,能背出《普门品经》的竟有二十多人。这位女子说:“我一人不能嫁二十多人,谁能一夜间背出《金刚般若经》,我就嫁给他。”到了第三天早晨,能背出《金刚般若经》的仍有十人。女子说:“我一人也不能嫁十人,倘谁能三天里完整背诵出《法华经》,那我就嫁给他。”三天过去了,只有马氏子能全文背出。于是,马郎如约纳聘,办起酒席。可新娘子迎进门,忽称自己生了病,请求另住别房,不一会儿就死了,而且旋即体烂,马郎只好把她埋葬了。过了几天,有个穿紫衣的老和尚到卖鱼女的葬处,让人掘墓,只见墓中只剩下黄金锁子骨。和尚对众人说:“这是观音菩萨怜悯你们孽障深重,为了让你们走入佛门,脱去苦难,特意化身来开导你们。”老和尚说罢,用拐杖挑起黄金锁子骨腾空而去。这段故事就是马郎妇观音、鱼篮观音的来历。从这时开始,观世音便由男身更多地表现为女性了。

　　观世音成了一位姿容典丽的女性,女神的形象显然比男神更能体现出世俗的审美情趣与审美特点,同时也更切合观世音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性格特点。一般来说,女性更富有同情、慈爱之心,更温柔善良,而观世音恰恰又是个事无巨细件件操心的神,这就更适合女性的身份了。再说,人世间有半数是女性,而女性中又有那么多佛教信女,如果整个佛教神佛中竟没有一位女性,无疑会使众多信女感到迷惘,有了观世音女菩萨,那些羞于对男神启齿的话就可以尽情对她诉说,众多的善男则乐于从女菩萨身上体会出更多的女性魅力。

　　中唐以前,神佛都是威严圣洁地高踞于凡人之上,在神佛面前,人们不能不产生敬畏与惊叹,感到自己的渺小。自唐代以后,神佛的形象却日益世俗化、人间化,不论是晋祠宋塑、大足石刻,还是麦积山宋塑,都创造出一种人间之神的美。人们通过神的塑造,着重表现了人间的情趣、享乐和欲念,从而使神佛身上也洋溢着一种凡人的气息。由此不难看出,观世音现身为人间女子的传闻正是这种时代气氛的产物,它反映了中唐以后人们以一种世俗的眼光重新审视和塑造神佛,并通过佛教故事来宣泄和寄托自己的感情。

　　一千多年来,观世音稳稳地坐在中国的佛寺里,而且由男而女,变成了集人间之美于一身、一手持净瓶、一手持柳枝、身处莲花座中的女神形象。这个观世音形象其实已完全中国化了,因而与那个曾当过太子的印度观世音有了质的区别。观世音形象的演变从一个方面说明,中国文化不仅有极大的吸收外来文化的能力,而且有着惊人的创造力,它能够以自己的面貌与主观精神对外来的一切进行吸收、改造,并将其纳入自己的轨道。■

　　出自: 《钟山风雨 》 2010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