窣利语龟兹语于阗语之考释
窣利语龟兹语于阗语之考释
方壮猷
当诸国探险队 赍 其所得品归欧洲之后,于中国文,梵文,藏文, 庐文(Kharochthi )回鹘文(Ouigours )等之外,尚有三种绝不经见不可辨识之语言,幸而此种不可识之言语,有以印度古文字(婆罗门文)及小亚细亚文字书写者,比较语言学家尚可识其形体,又因佛典及景教摩尼教等之经典有各种文字(如梵文,回鹘文,波斯文)的译本,同时亦有此种不可识的语言如 窣 利语等之译本者,故比较语言学家尚得藉以推考其音读与意义。
经多数语言学家的研究以后,首先发明者,即此三种语言的数词名词及动词的语尾变化,都与印度欧罗巴语系(亦称阿利安语系,指梵语,古波斯语,希腊语,拉丁语,哥特言等之总名,皆由同一母语出)之各国语言,组织大体相同,(如父曰Pacar ,母曰Macar ,三为Tari ,八为Okdh 之类)故知此三种西域古语皆属于印度欧罗巴语系。其后因许多语言学家之热心研究,遂能打破种种难关,今此三种古语言都已研究到相当的地步了,兹分述之:
(1) 窣 利语La langue Soghdienne (亦名粟特语,又名康居语) 窣
三种古西域语中,发现最早者为 窣 利语,而创通最早者亦为 利语。当光绪十五年(西1889 )俄国拉特禄夫氏(Radloff )在蒙古和林所发见的三碑中,其回鹘九姓可汗碑中于汉文回鹘文二种文字外,尚有不可识之文字一种,后经德国东方语学家米勒氏(M üller)始考定为 窣 利语(Soghdische)。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斯坦因氏及伯希和氏在敦煌所发见的古文书中,又有大批的 窣 利语佛典。斯坦因氏所得的 窣 利语佛典,现在已经知道的,有莲花如意珠陀罗尼(Padmacintamani-dharani)青头陀罗尼(Nilakan-
thadharani )毗散陀罗 阇 陀伽(Vessantara-Jataka)维摩诘所说经(Vimalakirtinirdesa)等,及其他断片残简多种。伯希和氏所发见者,有佛说善恶因果经的 窣 利语译本四十二叶,氏乃取之与西藏语译本汉语译本为“Sogdian Text”,影印行世德国米勒氏因之撰“ 窣 利语圣书断片第一”( Soghdische Texte)一文,揭于1913年德国翰林院学报,考定此种语言之性质属于伊兰语系而法国哥底奥氏(Robert Gauthiot)更据此种语言之汉文,西藏文, 利文的同经异译,为进一步之研究,而创通其读后哥底奥氏且亲赴葱岭一带地方,研究其语言,乃知此种 窣 利语与葱岭一带之语言亦颇类似,因而断定此种语言为 妫 水(Oxus River)流域古代大夏康居等国之通行语(哥底奥氏当大战时被派从军,死于难,米勒氏亦于今春去世。)
此种语言,拉特禄夫氏既得之于蒙古之和林,伯希和所得之 窣 利语文书中,亦有明言书于唐代长安者,而斯坦因氏在罗布泊往敦煌途中之古营垒废址处发掘,得到用 窣 利语书写的商业文书,而且从斯坦因氏所得的 窣 利语文书中,知道 窣 利国人于第七世纪初期,在罗布泊之南,东土耳其斯坦南部之交叉处,曾建设一殖民地,经过一世纪之久,仍保存其自治政体的组织这可见 窣 利国人行踪的广,而 窣 利语流行范围之广,亦不足怪了。
(2) 龟兹语(Langue de Koutcha)
在此三种不识的语言中,其次被创通的为龟兹语。这种语言
之初发见,德国之洛曼氏(Leumann)曾名之曰疏勒语,后自觉不妥,又改名为第一语言,以待研究之后,再定正确的名称。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德国米勒氏 (M üllcr)以为是印度月支人(Indo Scythia)中的睹货罗族(Tochari)所用的语言,因定名为睹货罗语(Tokharische)揭于德国翰林院学报光绪三十四年(1908)德国西额(Sieg)西额林(Siegling)二氏发表其吐货罗语即印度月支语考(Tocharische die Sprache de Indo-Scythen)揭于翰林院学报(Sitzungsberischfte der K.Preuss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chaften)。宣统三年(1911)挪威斯密斯氏(Emil Smith)又定名为疏勒语。民国元年(1912)德国洛罗氏又定此种为北方阿利安语(见Zur Nardarischen Sprache und Literatur)。德国吕德氏(H.Lüdes)又称之为塞种语(Sakas)。异说纷纭,莫衷一是。盖此种语言,就其发见之地点,考其通用之范围,又可分为二类,德国语言学家所据以研究者,乃德国探险队在吐鲁番焉耆一带所发见者,其流通之范围,似在新疆北部,且此类语言流行之时代亦较早,故定名为甲种吐火语。(TocharischeA)此外法国探险队伯希和等在库车及敦煌等处所发见者,似系流通于新疆中部及南部之地,且其流行之时代亦较晚,故定名为乙种吐火罗语。(TocharischeB)伯希和所发见之吐火罗文件,由法国学者梅爱氏(Meillet)烈维氏(Sylvain Levi)研究之,梅爱氏首先主张此种语言与印度欧罗语极为接近,首先反对德国学者谓此种语言属于印度伊兰语系的说法。(Les Nouvelles langues Indo-Europeennes trouvees en Asie Central P5.17.18.)烈维氏更进一步,将此种语言与印度欧罗巴语系的共同点指示出来,证明这种语言是属于意大利色尔特(Italo-Celtique)的一种。他更断言龟兹国在西历纪元前已为印欧人所占领,他们的语言当名为龟兹语。这在他1913年发表的“乙种睹货罗语即龟兹语考”(Le Tokharien B.langue de Koutcha揭于Journal Asiatique,此文已由冯子衡先生译登本刊)一文中,曾有充分证明。
氏将伯希和氏在库车附近赛德朗(Sadirang)驿站一古垒废址处发见之多数木简残片,取其文字之可以辨识者而研究之,简皆写以印度古文婆罗门文字,而其所写之语与印度异,其中较完整之一简,文字大体可以辨识者,译之如次:
“Ywarttas写予……在盐关,汝自适用此符。
现自………来,偕行者共十人,马五匹,牛一头,放行勿诘。汝亦不得有所逗留。
Ksum 二十年七月十四yo(署名)。”
案简端之Ywarttas一语,大概是写简者的名称,简末之yo,即Ywarttes之省写,此有其他诸简同类之例,可为旁证。盐关之名,原为Salyinsai yongai,在其他诸简中皆有之,当即此等木简所发现之古垒之龟兹语名称也。至收简之人,则此简已漫灭不可识,而他简有名Putatatte者,即梵文Buddhadatta之变,有名Skuatatte者,即梵文Sanghadatta之变也。简中列举人畜之数,其他诸简亦复如此。可见此种木简之性质,乃系一种商旅出入关津之通行证(护照之类),商旅由此垒赴彼垒,必须先领此证,到彼垒即缴消,另换彼垒新证,然后再往他垒。故此垒存简之多,亦不足怪故Levi氏以为:
“吾人就其来源而定其名称为龟兹语,盖此语之文件,殆尽出于库车一带,而不闻发见于他处,此种语言不惟于Danldour Aqour之寺观用之,且官应之通行证亦用之,故吾人定名为龟兹语也。”
“此龟兹语果为龟兹国固有之语言欤?抑为外来侵入种族之语言欤?此层玄奘西域记屈支国条明言“其王屈支种也,”则其为土着之语言无疑矣。且据中国历代史乘所记龟兹王自纪元一世纪以来,王统皆白氏一姓相承,尤足证明此事。”
又就其年代考之,有几件残简中有“Suwarnate”者,用大王(Oroce Pilante)之称号,如云:
“三Swarnate大王写……(第一行)
…………木上证明”……(第二行)”
此外诸残简中有Swarnate大王”之名者,屡见不鲜,可见此Suwarnate大王,即写发此种木简之王之名案唐书西域传龟兹国条,载龟兹王有名“苏伐叠”者,与Suwarnate一语相近似。为苏伐勃 駃 王之子,阿黎布失毕王之兄,与唐太宗同时,然玄奘于贞观时过龟兹,而西域记但言其王智谋寡味,而不载其姓名,惟于前王则颇称颂,谓“近代有王,号曰金花,政教明察,感龙驭乘。”案“苏伐”(Su-var)二字必系梵语谓金曰“Suvarna”之变音,又梵语谓金花曰“Suvarna-Puspa”与苏伐叠之父“苏伐勃 駃 ”之名极相近似,勃 駃 当系勃驶之误。苏伐叠之弟诃黎布失毕(Hari-puspa)亦简称布失毕(Puspa)则梵语“花(Puspa)”之义也。是则苏伐勃驶之二子各取其父名之半以为名,长子苏伐叠,即取父名之前半Suwarna(金之义),次子布失毕,即取父名之后半Puspa(花之义)为名者,若此考察为不误,则此等木简必系龟兹王苏伐叠时代之物也。
以上述烈维氏考证此种语言之概要,这种语言用于商旅出入的通行证,而且龟兹国的教团中也多用此种语言为日常应用的语言,这也是烈维氏将其他用此种语言所写的佛典断片与梵文本比较所得的结论,而断定的要之,这种语言的流行地,经烈维氏之研究,总是以库车为中心,而成为通俗的语言,所以定名为龟兹语,当无误也。
(3) 于阗语(Khotani)
这种语言之最初发见以后,德国洛曼(Leumann)氏假定为第二语言,以待正确之名称。光绪三十四年德国西额西额林二氏,著睹货罗语考一文中,谓此种语言与帕米尔(Pamir)的伊兰语为最有密切关系的一种,(1908年德国翰林院学报)洛曼氏又以为此种语言没有印度伊兰语的特徵,而认定为阿利安语系中独立的一系,定名为北阿利安语(ZD MG.卷62页33)。法国梅爱氏(Meillet)则反对洛曼氏的说法,以为此乃伊兰语系中一种特殊的方言(Les Nouvelles langues Indo-Europeennes trouveeen Asie-Centrle)。伯希和氏以为此种语言的性质与 窣 利语相似,应属于伊兰语系,虽与普通伊兰语颇有不同之点,但就其特徵推定起来,又明系伊兰语的一种,所以定之为东伊兰语。(Les Influe
nces Iraniennes en Asie-Centrale et en Extreme-Orient )。又英国霍诺氏(Rudolf Heernle)以为此种语言虽尚有许多不明之点,但就其大体尚可以伊兰语说明出来,其所以与普通伊兰语形式有不同者,大概是因为受了别的语言的影响,而改变其固有语言的形式之故他始定此种语言为于阗语(Manuscript Remain of B.L.)。又德国克司特氏(Kirste)亦名此种语言为于阗语(Khotani)。惟德国吕德氏(Lüdes)以为此种语言虽以伊兰语为根基,但受印度语之影响极大,因此推定为西纪第二世纪侵入印度的塞种(Sakas)的语言。要之,异说虽多,除吕德氏以此为塞种语,洛曼氏以此为北阿利安语外,而以此为东伊兰语,则系多数的见解。至民国三年(1914)那威语言学家柯乐夫氏(Sten Konow)发表其“于阗研究”(Khotan Study,载于Royal Asiatic Society)学报,此篇作者已译登本刊,即“东伊兰语即于阗语考”一文是也)而此种语言之研究,乃得其确证。柯乐夫氏之研究,乃据斯坦因氏在和阗附近之Dandan Uiliq一带地方所发,见之东伊兰语文书二枚(即Rudolf Hoernle氏所编印之A Report of the British collection of Autiquities from Central Asia中所载之第一号及第十二号文件)此种文书乃写以印度古文婆罗门文字,故尚可辨识其形体,其第一号文件之文字为:
“Om sali 107 mā s , to Skarhvaro hada 5
Hvam-no-rrum-do-vi-sá -va-ham ”
其第十二号文件之文字为:
“Om sail 20 mā s , t? Cvataja hada 10 3 mye
Hvam-n? -rram-d? -v?-sá-va-ham ”
案上举二件之文字殆全相同。其最易明者即前节17 年或20 年( Sali ),Skarhvaro月或Cvataja月(masto),5日或13日(hada)是也。“Hvam-no或Hvam-n? ”这唐时于阗之俗名“涣那”之对音。“ rrum-do 或rram-d? ”之“ rrum ”乃“rre(King)”之领属格的单数,即“君王”之义。“d? ”则“属于某某的”之义也。“Vi-s ,a ”乃梵文vijaya 之变音,即于阗王姓“尉迟”之对音。“ Va-ham ”一语,则西藏文大藏经丹珠尔第九十四函示教柬牍类第四十五六两种于阗国记中之于阗国王有名“vijaya-vahana ”(此据Chandradas 氏所译,亦即Thomas 氏所译之vijaya-bohan-chen-Po ,尉迟保汉赞普,赞普者藏语大王之义也)者,即其对音也。因有此等中国记载及西藏记载之相互证明,故Kono W 氏断言道:
“这种语言必定是于阗地方的土著语言。而且这几乎可以断言,这种语言自纪元第一世纪之初早已流行于于阗地方了。”
更进而推考vi-s ,a-vaham 王之年代,因新旧唐书于阗传载于阗王之姓名世系为“尉迟屈密——伏 阇 信——叶护玷——伏 阇 雄—— ——尉迟伏师战——伏 阇 达——伏 阇珪 ——尉迟胜——叶护曜——尉迟锐……”因为“曜”字有“光辉”的意义,大概是因为支持于阗国,反抗吐蕃国的侵略的最后一王,在他之后,于阗国便附属于吐蕃国统治之下了,故名之曰曜,以光宠之,故可推定vi-s ,a-vaham 王即尉迟曜云。(献案此种推测于年代不甚相合,别见拙著于阗考)
因为此种语言既以于阗为中心,而流行于塔里木盆地的南边的一种通用语言,所以名之曰于阗语,大致当是不错的。
节录自《三种古西域之发见及其考释》
《女师大学术季刊》第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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