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塔登高

　　真如塔登高

　　《嘉兴记忆》作者：陆明先生

　　真如塔和东塔都可以登高。清同治年间嘉兴知府许瑶光品题"嘉禾八景诗"，其中的"东塔朝暾"(登高而观日出)，我相信是据实写来的。可是到五十年代初，这座始建于隋代的古塔已经倾危而无法登临了。真如塔则不然，不但我自己有过两次登高的经历，并且有一个和我同年岁的孩子为登塔而酿成了很大的不幸。大概是1958年前后吧，有李姓回民在建国路杏花村线粉店隔壁开了一个烧饼铺子，顶多半间店面，摆一个烘烧饼的炉子，夫妻俩起早落夜，发面揉粉做饼，以此为生。李家孩子很多，其中有一男孩因长得黑，外号"小黑子"，和我是小学同学。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路过"杏花村"时，只见李家烧饼铺子前围着许多人，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着什么。我挤进去一看，只见"小黑子"直挺挺躺在一张春凳上，他的鼻孔里像是还在淌血丝。原来"小黑子"今天又赖学了，瞒着父母去爬真如塔。同去的还有他的阿弟，两人爬到六七层的地方，"小黑子"把自己和阿弟的裤子带解下来系在一起，让阿弟捏住裤子带一头，他自己则捏紧另一头，从壶门洞口慢慢爬出去，缒绳而下，目的是去掏塔檐上的一个鸟窝。谁知那布条筋根本承受不住一个孩子的重量，"小黑子"刚爬出壶门洞，布条筋就断了，他从半空中像一只大鸟似地坠落。据说"小黑子"坠落在地时犹大笑不已。(又据传说，这时塔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胡须老爷爷，从高处俯视奄奄一息的"小黑子"，缓缓点头微笑。)"小黑子"的不幸使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对真如塔产生了戒惧的心理，那塔顶上的白胡须老爷爷，不是塔妖便是塔神了吧？又，我那时还经常听大人们说起，真如塔历经千年不倒塌，是因为塔顶的刹尖上有一颗定风珠。这颗定风珠，抗战时期侵占嘉兴的日本鬼子曾用小钢炮轰了几次都没有轰下来。这一说法，在小孩子的心里更增添了对真如塔的神秘感。

　　我是直到成年后才去登真如塔的。那是一个秋日，我到南门头喝了点酒吃了饭后，便出梅湾街走上神龙桥，一径往南走。其时城南路很荒凉，少有人迹；汽车也不多，大约是开往桐乡去的，每天不过一两班的车次。真如塔在今绝缘厂斜对面，是一座荒塔，有两三间残破的庙宇，想来该是著名的真如寺所遗。旧志上记载，真如寺始建于唐至德二年(757)，宋代大文学家司马光曾为之作记，苏东坡也曾到此扫雪煮茶。如今剩下这几间不大的敝屋，正被用来充作堆放农药的仓库和打铁的车间。我拨开小径上的草丛，走到塔前，这时太阳已偏西，风从塔的门洞里嗖嗖地吹来，感到有些凉意逼人。塔内有石阶盘旋而上，登高并不费力。我摸着有些潮湿的石灰涂抹的塔壁，很顺利地一步一步登上去，到顶层有一把木头的扶梯，爬上去身子一拱就站到了光秃秃的塔顶之上了。真如塔7层，高53米，建于宋，在嘉兴七塔中要数它最高，杭州六和塔比真如塔高不了多少。(六和塔，高度为59.89米)。1959年因塔顶层倾斜拆除塔刹。(有没有想到可以修葺？)真如塔刹由铁铸的覆钵、相轮和铜制葫芦构成，传说中的定风珠是没有的。这座塔刹从八十年代起置于人民公园内供游人观赏。我那次登塔主要是在感情上有点孤独(少年人多思善感，一遇不快之事易生"孤独"，这都是缺乏生活历练之故)，古人说"登高抒怀"，那末，我也来尝试一下吧(在乡下刚刚读过范仲淹的名作《岳阳楼记》)。我登上塔的顶层，事先想好的几句词却全都忘了，放眼看到的是天边白云间浮映着硖石诸山的山影，蓦然间欣喜压倒了郁闷。

　　第二次登塔和邻居小友同去，记得两人盘膝坐在顶层上，喝了两瓶绍兴酒，吃掉一个卤煮猪舌头，觉得是很有意思。

　　1971年8月，真如塔拆光了，听说是因为县房管所看相那些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