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思想史之西晋后期玄学三派
魏晋南北朝思想史之西晋后期玄学三派
西晋后期玄学三派
西晋是一个短暂的统一的王朝,前后不过五十二年(公元265- 317年)。
以晋武帝司马炎之死为界(公元290年),可分为前后两期。司马炎篡魏建晋以后,曾平服东吴,一统全国,出现了 太康之治.但是,司马炎山陵未干,便出现了杨党、贾党之争,接着是长达十六年之久的 八王之乱 ,继之而起的是 永嘉之乱.于是, 五胡 入主中原,晋室偏安江左,西晋灭亡。
西晋后期,社会动乱,一度潜行发展着的玄学思潮又勃然兴起,出现了新的学说流派。略而言之,可分为王衍 虚无 派、裴頠 崇有 派和郭象 独化派。
(一)王衍 虚无 派
王衍(公元256- 311年),字夷甫,为 竹林七贤 王戎的从弟,小王戎22岁,是西晋后期的玄谈领袖。他在少年时候,便以 神清明秀,风姿详雅 受到老一代玄学家的赏识。山涛嗟叹说: 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王戎在回答晋武帝问 夷甫当世谁比 时说, 未见其比,当从古人中求之。 经过山涛、王戎的品评,使王衍在做官以前就已享负盛名。又由于他 口不论世事,唯雅咏玄虚而已 ,因而在年轻一代的士人中,更成了独标玄风、行步顾影的风流人物。
《晋书》本传说: 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 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万物恃以成形,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 衍甚重之。 但是,纵观王衍一生,不仅根本没有写出有关玄学方面的理论著述,就连一篇诗辞歌赋也未见。他推崇何晏、王弼的 贵无 之说,但并不理解 贵无 是为了全有,其主旨在于探求宇宙的本源。王衍崇尚 贵无 ,侈谈老庄之学,实际上只得其皮相,不懂其 名教本于自然 说的真谛,当然只有陷入 虚无 主义的泥潭了。
王衍之所以成为西晋后期的玄谈领袖,大概出于以下几个原因:其一,他才三十刚出头,就因夤缘附势,由中领军屡迁尚书令、中书令、司空、司徒,成为政坛上的风云人物;其二,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手持玉柄麈尾,口出老庄之言,因而成为年轻士子们崇拜的偶像;其三,他标榜清高,自比子贡,对妻子郭氏聚敛无厌的行为不满,既不理家财,也不从自己口中说出一个 钱 事。正是由于他 累居显职 , 妙善玄言 ,对何晏、王弼等人的玄理妄加篡改, 口中雌黄 ,致使 后进之士,莫不景慕放效 ,结果是 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 ①应该指出,王衍虽然根据何晏、王弼的 贵无 说立论,但只做到了 口不论世事 、 口未尝言钱 和 未尝语利 ,未能把握住 贵无 的 无 是无条件的 无 ,是 无 能生 有 的 无.因此,王衍的 无 成了子虚乌有的 虚无.从哲学思辨性这点看来,王衍是大大地落后于何晏、王弼,他虽然被誉为玄谈领袖,但却够不上是玄学家。
在王衍 虚无 说的影响下,社会风气江河日下,不但王衍的弟弟王澄疏狂颓放,连同王衍所亲善的王敦、谢鲲、庾凯、阮修也结为 四友 ,终日纵酒闲聊消磨时光。影响所及,谢鲲、胡毋辅之,阮放、毕卓、羊曼、桓彝、阮孚和光逸等人,更是变本加厉,喝酒时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称之为 八达.如谢鲲,《晋书》本传说他 好《老》《易》 , 恬以荣辱.他家中虽有妻室,却千方百计地勾引邻家高氏的女儿。当 女投梭,折其两齿 以后,他还厚颜无耻地说: 犹不废我啸歌 ①。又如毕卓,官至吏部郎,却常常因醉酒而不任职,还不顾体面地跑到邻居家里偷酒喝,结果被人捉住。他毫不隐瞒自己的人生观,说: 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②类似
四友 、 八达 这些年轻官员们,大抵皆无学术,却以为已得玄学真趣,放浪形骸,旷达不拘,颇有玩世不恭的态度。当时,另一位玄谈领袖河南尹乐广,听到王澄、胡毋辅之等人聚众裸体酗酒,甚至对弄婢妾,呼狗喊驴,也认为太过分了。他说: 名教内自有乐地,何必乃尔! ③以王衍为领袖的 四友八达 及其追随者们,是所谓名士队伍里的渣滓,是玄学流派中的颓废派,既干扰了朝政,又给社会带来了严重失控的现象。王衍本人虽居宰铺,在 八王之乱 和 永嘉之乱 中, 不以经国为念,而思自全之计 ,最后被羯族酋帅石勒所杀。这时,他才悔恨地叹息说: 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 ①正是在 虚无 派敲响 亡国之音 的情况下,出现了玄学中的另一流派,这就是以裴頠为首的 崇有 派。
① 《晋书》卷四十三《王衍传》。
① 《晋书》卷四十九《谢鲲传》。
② 《晋书》卷四十九《毕卓传》。
③ 《晋书》卷四十三《乐广传》。
① 《晋书》卷四十三《王衍传》。
(二)裴頠 崇有 派
1。裴頠简历及其立 崇有 说的原由
裴頠(公元267- 300年),字逸民,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县)人。他是尚书令、地理学家裴秀的儿子,为司徒、玄学家王戎的女婿,又是晋惠帝皇后贾南风的表兄弟。为人弘雅有远识,博古通今,初为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屡迁国子祭酒、侍中、尚书左仆射,是晋惠帝一朝的重臣。晋惠帝司马衷是个白痴,大权掌握在贾皇后手里。裴頠虽然与贾皇后有表亲关系,但立身公正,光明磊落,他鉴于贾皇后专横肆姿,生活不检点,曾与司空张华计议,要废贾后另立谢淑妃为皇后。在任光禄大夫期间,他多次直言上疏,详论古今朝政的得失成败,虔虔之心,使他在朝中威望日隆。他用人不拘出身贵贱,只求德才兼备。对于那些出身贫素而有长进肯为朝廷出力的年轻人,他更是关怀备至,大胆提拔他们,这在门阀世族专权的时代里,确实是难能可贵的。然而,时不我济,裴頠由于坚决反对贪残凶暴的赵王司马伦,终于被赵王司马伦杀害,年仅34岁,成了 八王之乱 的牺牲品。
裴頠在朝堂上不愧是一位积极有为的良弼,在学术论坛上又是一位雄辩滔滔的玄学大师,语言犀利,机锋迭起, 时人谓为言谈之林薮 ①。当时,被誉为玄谈领袖的王衍的周围,形成了 四友 、 八达 等鼓吹 虚无 之论的团体,行为放荡,不任政事,严重污染社会风气。于是,在人们思想上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儒家学说是否真的毫无用处?道家学说能否有利于国计民生?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名教与自然的关系怎样才能摆平?裴頠在与王衍、乐广、阮籍等清谈家辩论过程中,为了击败 虚无 派,为自己的主张立论,便专门写了一篇叫《崇有论》的文章。《晋书》本传说: 頠深患时俗放荡,不尊儒术,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谈浮虚,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声誉太盛,位高势重,不以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乃著崇有之论以释其蔽。 由此可见,裴頠的《崇有论》,不仅是玄学上的有无之辩,而且直接干系着政治,目的在于匡时救弊。
2。《崇有论》主要内容其特色
《崇有论》全文约一千七百字,是一篇极富战斗性的玄学论文。在该文中,裴頠开宗明义反对王弼、何晏等人倡导的 贵无 之说。他说: 夫总混群体,宗极之道也。方以族异,庶类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体也。化感错综,理迹之原也。夫品而为族,则所禀者偏,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
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宇宙间最高的境界是 道 ,它不是别的什么,也不是不可名状的 无 ,而是万事万物的总称,各种不同事物的品类和形象,是本来就有的。它们之间,由于相互作用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变化,但又是有规则的,而其所依据的本体便是 有.在他看来,绝对的 无 是不可能生出任何东西来的,万物的产生和存在,是自生自长出来的。他说: 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化。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矣。生以有为已分,则虚无是有之所谓遗者也。 意思是既然自生的本体为 有 ,只有 有 才能哺生万物,那么,所谓 无 这个概念,只是在没有了 有 以后的 遗者 ,是不能与 有 相提并论的。这就是说, 以无为体 的 贵无 之说,颠倒了本末的位置,是站不住脚的。
① 《世说新语》卷中《赏誉篇上》。
裴頠不仅批判王弼、何晏 贵无 说的理论谬误,而且进一步提出 贵无说在实际生活中的危害。他指出: 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循也。 万物为 有 , 无 不能保全已经产生的万物;众生要生活, 无为 不可能治理众生。接着,他又联系实际说: 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谓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审投弦饵之用,非无知之所能览也。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这段话明确地告诉人们:心不同于事物,它是制裁事物的;匠人不同于器具,他是制作器具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制裁万事的心本身不是事,制作器具的匠人本身不是器具,就说心和匠人的作用是不存在的。正是这个缘故,你想钓到深水里的鱼,光是躺着就不行;想射得高墙上的鸟,光是坐着等待也不可能有收获,关键要在鱼食和弓箭上下功夫。由此证明,凡是促成万物万事得以实现的是 有 和 有为 , 无 和 无为 对于人们说来是毫无用处的。裴頠的《崇有论》,强调只有物质性的东西,才能产生出物质性的万事万物,而无的本身什么也没有,是不可能产生世界万物的。这种主张 有 和 有为 的 崇有 之学,无疑是属于唯物主义哲学。
裴頠在强调 崇有 的基础上,还提出了一个非常别致的人生哲学观- -于无非无 和 于有非有.他在《崇有论》中,对老子著书立说的意图做了重新解释。他说: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庶秽杂之弊,甄举静一之义,有以令人释然自夷,合于《易》之《损》、《谦》、《艮》、《节》之旨。……观老子之书虽博有所经,而云 有生于无 ,以虚为主,偏立一家之辞,岂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为全,全之所阶,以顺感为务。……夫有非有,于无非无;于无非无,于有非有。是以申纵播之累,而著贵无之文。
将以绝所非之盈谬,存大善之中节,收流遁于既过,反澄正于胸怀。宜其以无为辞,而旨在全有,故其辞曰 以为文不足.裴頠的意思是,老子的宇宙观强调 有生于无 ,以无为本,但其主旨却是在于 全有 ,表现在人生哲学上,是要做到 于无非无,于有非有.换句话说,人生不能走两个极端,偏执 无或 有.人们要穿衣吃饭,才能维持生命,但不能没有减省节制,过分去奢求锦衣玉食,沉迷于声情色欲,而应该做到 存大善 、 收流遁 和 反澄正 ,以守天理之真,以举静一之义。
裴頠的 于无非无,于有非有 的人生哲学,旨在于匡时救世,扭转社会上种种伤风败俗的现象。以日常生活为例:偏执尚无的一派如阮籍 不拘礼教 ,刘伶 不以家产有无介意 ,王衍 口未尝言钱 ;偏执尚有的一派如何曾 食日万钱,犹曰无下箸处 ,石崇 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 ①在裴頠看来,这些士大夫们的生活态度都是不足为效的,它使人扭曲变形,失去常态。作为贤人君子,应该 躬其力任,劳而后飨 ,做到 居以仁顺,守以恭俭,率以忠信,行以敬让,志无盈求,事无过用 ,这才是人生的真谛。若是联系他给朝廷的奏疏,可知他心目中的贤人君子,是像伊尹、傅说、吕望(姜太公)、萧何、张良、樊仲那样的历史名臣。因此,裴頠的 于无非无,于有非有 的主张,是他 崇有 哲学在人生态度、政治抱负的一种补充,它不仅指出偏执 虚无 、 贵有 两个极端的错误,而且揭露和批判了官场上的歪风邪气,树立起一个正面形象。这种安邦济世的人生观,就是在今天也还有它的积极意义。
① 均见《晋书》各传。
裴頠的 崇有 之论,尽管篇幅不长,思辨性也较弱,但在中国思想史上可谓独树一帜。比较而言,它具有如下三个特点:首先,在宇宙本源的探讨方面旗帜鲜明,强调 无 不能生 有 ,执着地认为 自生而必体有 ,与何晏、王弼等人的 贵无 论截然相反,可以视为是魏晋玄学中的革新派。值得重视的还有,裴頠不但看到了万事万物有各自的特点,即 所禀者偏 ,而且指出它们不能孤立地存在,只能同自身以外的其他事物相联结而存在,即 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 这种主张宇宙本源为 有 以及 万有 之间互为依存的认识论,是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个进步。
其次,裴頠将哲学探微与政治之学进行结合,以积极态度去寻求 自然 与 名教 之间的调和与统一。裴頠讲 有 ,主要还是侧重于儒家的 有为.他不满意玄学家何晏、阮籍等人的 口谈浮虚 和 仕不事事 ,对当时的玄谈领袖王衍、乐广等人 不以物务自婴 的态度也进行抨击,认为君子立言 在乎达旨 ,要力求做到 崇济先典,扶明大业,有益于时.哲学与政治学的结合,是《崇有论》的一个特色。
再次,裴頠的 于无非无,于有非有 之说,并不是模糊 有 、 无 界限的哲学概念,而是关于思想方法和立身旨趣问题,也是他对人生价值的理解。他认为老子之所以强调 无 ,是为了纠正过分纵欲的倾向,即过分的 有.而作为贤人君子,应该把握好 于有 而 非有 , 于无 而 非无 的中道,不偏执 有 或 无 两个极端。裴頠的人生行事之旨趣及其思想表述方法,也是与其他玄学家不同的。
裴頠的《崇有论》发表以后,王衍、乐广等人立刻与之辩论。《世说新语》说: 时人攻难之,莫能折,唯王夷甫来如小屈。时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 又说: 乐广与頠清闲,欲说理,而頠辞喻丰博。广自以体虚无,笑而不复言。 ①据此可知,以裴頠为代表的 崇有 派,在西晋后期曾一度开展了对王衍为首的 虚无 派的批判。《崇有论》一文,亦被称誉为 文词精富为世名论.然而,由于裴頠被赵王司马伦杀害,这场争论只好以此中断了。
① 《世说新语》卷上之下《文学篇》。
(三)郭象 独化 派
1。关于《庄子注》作者的悬案
郭象(?- 公元312年),字子玄,河南(今河南洛阳)人。他是西晋后期最为有名的玄学家。当时的 虚无 派玄谈领袖王衍,很是赞赏他玄谈的机锋,说: 听象语,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 他官职不高,屡迁黄门侍郎,后为东海王司马越所器重,引为太傅主簿。在玄学流派中,郭象以 独化 派自成一家,并被评为是魏晋玄学的顶峰。其 独化 之说的全部内容,体现在《庄子注》一书里。但是,《庄子注》的作者是否只有郭象?郭象有无剽窃向秀《庄子注》的行为?通引本《庄子注》独标郭象一人是否准确?
曾在学界引起一番争论,成为一桩尚待解决的悬案。
竹林七贤 之一的向秀,曾作《庄子注。据《晋书》本传载:庄周著内外数十篇,历世才士虽有观者,莫适论其旨统也。秀乃为之隐解,发明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也。惠帝之世,郭象又述而广之,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焉。始,秀欲注,嵇康曰: 此书讵复须注,正是妨人作乐耳。 及成,示康曰: 殊复胜不? ①郭象亦曾为《庄子》作注。按《晋书》本传所载,当时的情况是:先是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统。向秀于旧注外而为解义,妙演其致,大畅玄风,惟《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其义零落,然颇有别本迁流。
象为人行薄,以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点定文句而已。其后秀义别本出,故令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②。
以上是有关《庄子注》作者问题的最早记载。目前,学界对此仍有争论,大体上可以归纳为三种不同看法:第一种意见认为《庄子注》作者应是向秀,侯外庐、杜国庠是这一看法的代表。他们从晋人张湛注《列子》中所引的《庄子》向秀注文,与今本郭象《庄子注》的注文加以比较,证明郭象确有 为人行薄 剽窃向秀注文之事①;第二种意见认为《庄子注》作者应是向秀和郭象,持此说的有范文澜、任继愈、汤用彤、冯友兰等人②。如范文澜说: 向秀曾注《庄子》,郭象据向秀注再加修订,成为《庄子注》的定本。《庄子》书得郭象注,对玄学说来是一个大发展。 第三种意见则认为《庄子注》作者的题名应是郭象,持这种说法的有唐长孺、余敦康等人。唐长孺从张湛注《列子》的《天瑞篇》引向秀注文中得出结论说: 这个不生不化的生化之本不是物,颇有无生有的倾向,而通观《庄子注》却贯彻崇有思想,因此向、郭义即使有很多地方相同,在崇有这一点上只能说是郭象的主张。 ③余敦康进一步认为: 郭象确实利用了不少向秀的注,但他是根据自己的独化的思想体系有选择地利用向注的,这个独化的思想体系是向秀所无而郭象卓然成家的主要依据,因而《庄子注》的真正作者应该是郭象而不是向秀。 又说: 尽管郭象在个别的枝节问题上吸收了向秀注的成果,但是贯穿于《庄子注》全书的独化论的思想体系都是郭象个人的发明创造。 ④唐长孺、余敦康等人的见解,是思想史研究中的新成果,应予以充分重视。
① 《晋书》卷四十九《向秀传》,《世说新语?文学篇》所记略同。
② 《晋书》卷五十《郭象传》,《世说新语?文学篇》所记略同。
① 侯外庐、杜国庠等著《中国思想通史》第三卷《向秀与郭象的庄注疑案与庄义隐解》。
② 参见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二编,第 298页;任继愈《中国哲学史》第二册,第 210页;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 103页;冯友兰《中国哲学史》,第 634页。
③ 唐长孺:《魏晋玄学之形成及其发展》,见《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334 页。
问题在于,向秀是首先对《庄子》为之 隐解 的,是他 发明奇趣,振起玄风 ,而郭象是在向秀注的基础上 述而广之.今本《庄子注》计33篇,若按《晋书》所载,郭象只自注《秋水》、《自乐》二篇,又改注《马蹄》一篇,其余都是剽窃向注。这种说法未必完全可信,但郭象确实是在向秀作注的基础上完成《庄子注》的。因此,今本独标郭象一人之名,诚为不妥,应该署名为郭象、向秀,以正视听,才比较合理。
2。《庄子注》中的 崇有 说
学界有人认为,魏晋玄学以王弼、何晏为倡导,经过嵇康、阮籍、裴頠等人的改造和发扬,至郭象时出现一个 顶峰. 顶峰 之说的本身是不科学的,特别是在思想认识方面更是如此。但是,郭象《庄子注》中的哲学思想,在糅合儒道二家学说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哲学方法论等方面,堪称与王弼同为双璧,在中国思想发展史上应占有较高的地位。
有关郭象哲学思想,目前哲学界仍持有三种或更多的不同意见,一为 崇有 的唯物主义,二为 独化 而 玄冥 的唯心主义,三为自生的多元论等。按照哲学的最基本原则——物质与精神谁为第一性而言,郭象哲学基本思想应属于唯物主义哲学范畴。
让我们看看《庄子注》的几段注文。郭象在《齐物论》注一文中,针对 贵无 说倡导者王弼的 道 (形名学上称为 无 ),表示出截然相反的看法。他认为: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为生,然则生生者谁哉?块然自生耳!
自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则我自然矣。
又说:而或者谓天籁役物使从己也,夫天且不能自有,况能有物哉?故天也者,万物之总名也。莫适为天,谁主役物乎?故物各自生,而无所出焉。此天道也。
在这里,郭象强调 无 不能生 有 和物各 自生 ,从根本上否定了王弼、何晏等人主张 无 能生万物的观点。对于 天 的名号,郭象也否定了王弼的 天 即 自然 而 自然 为 无 的说法,认为 天 是万物的总称,从而肯定了物质世界的实在性。另外,郭象认为构成万物的基本要素是 气.他在《知北游》注中说: 今气聚而生,汝不能禁也;气散而死,汝不能止也。在《寓言》注中,郭象指出万物 虽变化相代,原其气则一。 这个天地万物不管怎样千差万别,都是由 气 构成的观点,与汉代王充的 天地合气,万物自生 的说法基本相同,属于唯物主义天道观。
④ 余敦康:《郭象》,见《中国古代著名哲学家评传》第二卷,第 261-262页。
若是将郭象的哲学思想,与同一时期裴頠的 崇有 之说做一番比较,我们不难发现郭象的唯物观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裴頠认为 无 是 有之所遗者 ,把 无 看成是 有 消失以后的一种状态,仿佛给人以 有 能生 无 的错觉。郭象在《知北游》注中则说: 非惟无不得化而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为无矣。是以夫有为之物,虽千变万化,而不得一为无也。不得一为无,故自古无未有之时而常存也。 他在《齐物论》注中进一步说: 万物万情,趣舍不同,若有真宰使之然也。起索真宰之朕迹,而亦终不得,则明物皆自然,无使物然也。 这等于说, 无 不能生 有 , 有 不得化 无 , 常存 的一切事物 有 ,既非 无 所生,也不是 真宰 所主,而是自然而生的。因此,郭象关于 有 的提法,是裴頠 崇有 之说基础上的深化,他廓清了以往关于 上帝 、 造物主 的谬说,否认有 真宰 的存在,这在思想发展史上具有深远的意义。
但必须指出,郭象对于事物之间的联系方面的看法,却比裴頠要落后。
裴頠认为 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 ,承认事物之间的必然联系。而郭象则主张事物 适足其性 , 独生而无所资借 ,从而割断了事物的内在联系,出现了难以弥补的缺陷。
3。儒道合一的 无为而有为 说
如前所述,儒家学说在东汉后期陷入了困境,以至到魏正始年间,出现了研究《老子》、《庄子》、《周易》的 三玄 之学。但是,不管是正始玄学的名教本于自然 说,还是竹林玄学的 越名教而任自然 论,都无法否认儒家纲常名教的政治作用。曹魏政权和西晋王朝的统治者,尽管改朝换代,也无一例外地要以儒家学说去加强统治。于是,表现在学术思想上,便出现了授道入儒,崇尚自然的所谓 新道家 ,以及以儒释道,重在名教的所谓 新儒家.郭象在《庄子注》序中阐述的 明内圣外王之道 宗旨,便是他儒道合一思想的最高体现。
儒家学说的理想人格是 圣人 ,传说中的尧、舜、禹和历史上的商汤王、周公旦、周文王、周武王以及孔子,都被推崇为理想人格的化身。郭象为《庄子》作注,本身便表明他对道家学说的重视和偏爱,但他仍然称儒家学说倡导者孔子为圣人。如在《徐无鬼》篇里,郭象在 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 这句话的下面作注说: 圣人无言,其所言者,百姓之言耳。 这是直接称孔丘为圣人。在同篇中,郭象也把以孝著称的传说人物舜视为圣人,说: 圣人之形不异凡人,故耳目之所用衰也,至于精神则始终常全耳。 反过来,郭象对嵇康、阮籍心目中的理想人物 至人 提出批评,认为 至人 那种 离人群 和 超世间 的行为,不足仿效,只能看成是 俗中之一物.他在《天地》注说: 圣人未尝独异于世,必与时消息,在皇为皇,在王为王,岂有背俗而用我哉! 在儒家名教与道家自然的相互关系上,郭象力图将二者调和统一起来,使之 不废名教而任自然.郭象的做法分为两个步骤,先是论证封建君主制度的合理性,然后说明服从封建礼教就是顺应了自然。他在《人间世》注中说: 千人聚,不以一人为主,不乱则散。故多贤不可以多君,无贤不可以无君,此天人之道,必至之宜。 《应帝王》注中说: 天下若无明主,则莫能自得。令人自得,实明王之功也。 这是论证君主之制的重要性和君主与臣民之间等级差别的必然性,实际上是抬高了君主的地位。接着,郭象在《齐物论》注中指出: 臣妾之才,而不安臣妾之任,则失矣。故知君臣上下,手足外内,乃天理自然,岂真人之所为哉! 又在《天运》注中说: 夫人之一体,非有亲也;而首自在上,足自处下,府藏居内,皮衣在外。
外内上下,尊卑贵贱,于其体中各任其极,而未有亲爱于其间也。然至仁足矣。故五亲六族,贤愚远近不失分于天下者,天理自然也,又奚取于有亲哉。经郭象这么一解释,君臣上下的存在是合理的,贫贱富贵的存在也是必然的,社会上的诸般现象,正如同身体里的各种器官一样,各司其职,各守其位,各安所处,各尽其能,一切都是那样的合理、自然。
在政治思想学说方面,郭象也极力进行弥合调和。本来,道家崇尚自然,对现实社会中种种不尽人意的黑暗面,抱着 无为 的洒脱态度,主张超凡遁世,到社会现实之外去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儒家学说则不然,它强调 有为 ,认为人生在世应该立德、立功,主张积极济世,通过推行仁义礼教,以求建立 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的理想社会——大同世界。这就是说,儒道二家的政治学说是完全对立的。
郭象真不愧为是一位出色的思想家,他没有沿着正始玄学和竹林玄学的老路走下去,而是另辟蹊径,将儒道二家的政治思想调和起来,创立起别具一格的无为而有为 新理论。
在郭象的笔下,《庄子》一书中的 无为 之说,不但不同儒家的 有为之说相互对立,而是赋予了新的含义: 无为 即是 有为 , 有为 亦同于 无为.那么,郭象是怎样给 无为 下定义的呢?这里不妨摘引几个明显的例证。他在《天道》注文中说:夫无为也,则群才万品,各任其事而自当其责矣。无为之言,不可不察也。夫用天下者,亦有用之为耳!然自得此为,率性而动,故谓之无为也。今之为天下用者,亦自得耳。
《大宗师》注说:所谓无为之业,非拱默而已。所谓尘垢之外,非伏于山林也。
《在宥》注也说:君位无为而委百官,百官有所司而君不与焉。二者俱以不为而自得,则君道逸,臣道劳,劳逸之际,不可同日而论之也。无为者,非拱默之谓也,直各任其自为,则性命安矣!不得已者,非迫于威刑也。直抱道怀朴,任乎必然之极,而天下自宾也。
仅如上述,可知郭象心目中的 无为 ,并不是什么事也不干,而是 自当其责 、 率性而动 , 任其自为 ,不要 迫于威刑.在具体内容上,郭象解释道:上至君主、冢宰、百官,下至万民,各就其位,各行其事,各安其业,这是有为而实际上是自得无为。他甚至认为,人骑牛乘马,给牛穿鼻或给马套上嚼子,都是一种 有为 的举动,但对于牛马本身说来,却是一种 无为 的现象,这是因为牛马一生下来,生性就是供人役使和坐骑的,是 顺乎物性 、当乎天命 的。
郭象的 无为而有为 的新理论,具有极大的迷惑性和欺骗性。因为经过他的解释,现存的一切不合理的阶级差别和剥削制度,似乎都是那么符合 天理 ,而反映出来的高低贵贱和贫富祸福,也仿佛都是那么顺应 自然.君主高高在上,是 不得已而临天下 ;文武百官管理万民,是守其本分而御事;庶民大众劳苦耕作,也是 率性 而又 自得 的事情。在郭象看来,只要君民上下各安 本性 ,顺乎 性命 ,为尊者不骄,为卑者不怨,把 有为 看成是合乎自然的 无为 ,将 无为 视之为实际上是 有为 ,那么 无为而有为 、 有为亦无为 ,天下就会永享太平。
郭象的儒道合一和 无为而有为 的思想学说,是儒道二家冲突与圆融的产物。魏晋时期的谈玄说道之风,固然不可能给统治者带来什么直接的祸害,但作为统治者来说,单是依仗道家学说去统治是远远不行的。反之,主张 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 的儒家学说,虽然由于自身弱点和时代潮流的冲击,陷入了难于自拔的困境,但它的纲常名教仍然是为政者所不可缺少的思想武器。因此,郭象为《庄子》作注,并不是本着道家思路去阐发庄子学说,而是以儒家的济世精神去充实道家的玄虚。这是问题的主要方面。另一方面,作为玄学家的郭象,对于儒家的纲常名教,也采用道家的自然无为去进行解释,让儒道二家出现一个新的同步,这就是 不废名教而任自然 的儒道合一观,表现在政治上便成了 无为而有为 的新学说。
4。 独化 说的基本论点
独化 一词,是郭象在探求事物发展变化时独创的一个学术用语,也是郭象哲学思想的一条主线。什么叫 独化 ?郭象在《齐物论》注中说: 若责其所待,而寻其所由,则寻责无极,卒至于无待,而独化之理明矣。 意思是事物的产生和变化,既不受外力的推动,也没有内在的根据,如果要寻找事物赖以产生的根源,则推上去无穷无尽,无所结果,这样就必然得出事物是自己产生和自己运动的 独化之理.郭象的 独化 论,是魏晋玄学发展的又一个新的阶段。但是,它究竟是属于哪一类哲学体系,学界的看法分歧较大,有认为是主观唯心主义,也有认为是客观唯心主义,还有认为是唯物主义。我们同意唯物主义的看法。为了说明问题,我们归纳为以下三点进行论述:首先,在魏晋玄学的辩论焦点 有无之争 问题上,郭象是反对无中生有的崇有论者。关于这点,前面已有涉及,这里只补充与独化有关的两则材料。他在《庚桑楚》注中说道: 非谓无能为有也。若无能为有,何谓无乎?
一无有则遂无矣,无者遂无,则有自剡生明矣。 他的意思是:否定此 有 能产生彼 有 ,并不是说 有 是 无 产生的,如果 无 能生 有 的话,那就不是 无 了。因此, 有 是自生的。他在《天地》注中也说: 夫无不能生物,而云物得以生,乃所以明物生之自得。 即然 无 不能上 物 ,而 物 却是存在的,这说明 物 是自然而生的。郭象否定 无 能生 有 ,进而肯定 物 为自生,实际上是否定了造物主的存在,也否定了所谓上帝的第一次推动.这是郭象哲学的根本所在。
其次,郭象的 独化 论。是在批判继承前人文化遗产的基础上创造的新概念。起初,庄子在《秋水》、《齐物论》等篇中认为,一切事物都有其 自运自行 、 固将自化 的客观规律。随后,王充、向秀、裴頠亦继承了 自生 之说。如庄子在《秋水》中,曾借北海若的话对河伯说: 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物之生也,若聚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又如王充在《论衡》的《自然篇》中说: 天地合气,万物自生;犹夫妇合气,子自生矣。 郭象的 独化 论,就是在前人的 自化 、 自生 观点上形成的新概念。
他在《大宗师》注中说: 然则凡得之者,外不资于道,内不由于己,掘然自然而独化也。 在《知北游》注中,他进一步指出: 所以明其独生而无所资借,言万物虽以形相生,亦皆自然耳,故胎卵不能易种而生,明神气之不可为也。 这些提法表明,郭象的 独化 论有两个重要观点,一是万物的产生和变化不依赖于他物,二是此种类型之物只能生出同一类型之物。在物各 独化 的前提下,郭象对事物的发展变化还作了描述,认为天地万物的变化是不可逆转的,是无时而不移的,是推之不去,留之不停而有客观规律性。他在《天道》注中明确地指出: 当古之事,已灭于古矣,虽或传之,岂能使古在今哉! 在《养生主》注里,他又慨叹论说: 夫时不再来,今不一停,故人之生也,一息一得耳! 这种认为事物日新月异在变化和时不再来、珍惜现实的观点,对于启迪人们思想觉醒方面是有进步意义的。
再次,在 独化 所依据的条件上看,郭象的 独化于玄冥 之说,并不是 玄冥 等于 无.他在《齐物论》注中是这么说的: 世或谓罔两待景,景待形,形待造物者。请问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也,则胡能造物哉?有者,则不是以物众形。故明众形之自物,而原始可与言造物耳。是以涉有物之域,虽复罔两,未有不独化于玄冥者也。 景是影子,罔两是影子外面淡薄的阴影。至于玄冥 ,郭象在《大宗师》注中曾说: 玄冥者,所以名无而非无也。 联系上引《齐物论》所注文字,当作如下解释:第一, 无 不能 造物 ;第二,罔两 相当于 玄冥 ,是一种混沌的、晦暗的东西,它是存在着的,表面上是 无 ,从客观上是否存在来说却是 非无.这种 玄冥 之境,就是万物产生之初的那种混沌的境界。
郭象的 独化 论,是在 崇有 的基础上发展起来新的学术概念。它以万物 自生 、 自化 为出发点,把大千世界的生生化化作了精采叙述,使用了 自生 、 自化 、 自造 、 自成 、 自通 、 自为 、 自尔 、 自正 、 自任 、 自毁 、 自止 、 自失 、 自息 等不同行为的词。在他看来,世界万物具有 各足其性 的本能。它们 生而自生 、 顺乎物性 ,形状和作用自是不同,如大鹏善飞,燕雀能跃,牛羊吃草,菇菌初生,白日高照,阳春熙和,秋霜普降,木叶自凋。这些率性而动的万物,独化而足,自足而得。于是,茫茫宇宙,气象万千,生者自生,去者自去,其意也融融,其乐也陶陶,何等的美妙,又是何等的自然!
郭象的 独化 论,是对王弼、何晏 贵无 说的批判,也是对所谓 真宰 、 造物主 的否定,它指出 无 不能生 有 和物各 自造 ,强调事物存在的原因应该从事物本身中探求,而不能到它的外面去寻找所谓根据,这是认识论的一个进步。但是,任何事物的存在,除事物本身起决定性作用以外,事物外部的某些因素,也会直接或间接对事物产生一定的作用。
因此,郭象的 独化而足 和 无所资借 的说法,显然是片面的和不科学的。
5。哲学思辨范畴举要
郭象哲学的内容丰富,理论思维也比较深刻精致,形成了一套思辨性很强的体系。这里列举其主要哲学概念如下:其一, 有 与 无 在郭象哲学体系中, 有 是存在, 无 则是与 有 相对的不存在。
有无之辩是魏晋玄学家长期争论不休的重要命题。王弼主 无 ,认为 无 是世界万物的本源和始基,把 有 说成是本体 无 的体现和功用,是 本末 中的 末.郭象一反其说,否认王弼 有生于无 的观点,指出 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 这种说法与裴頠的 崇有 之论基本相同。所不同的是,郭象不但认为 无 不能生 有 ,而且主张 有亦不得化为无。 郭象的这一观点,在总体意义上来说是对的,因为他看到了宇宙存在的永恒性,论证了 有 是唯一的 存在 ,把 天 解释为 万物之总名.这种 天地常存 的观点,否认了在 有 以前还有一个 无 的世界的存在,在当时 虚无 说甚嚣尘上的条件下,不能不说使人们的认识水平大大前进了一步。
但是,郭象的 有 与 无 的关系也出现了错误,他把每一个具体事物的存在绝对化了,否认具体事物的存在和变化都是有条件的,不是孤立的,认为事物一旦成形,虽然千变万化,但总是永无止境地存在下去。究其原因,是郭象把作为宇宙全体的 有 和作为每一具体存在物的 有 (即 万有 )
混为一谈,没有能够区分绝对存在的宇宙整体和相对存在个体(即具体事物)
之间的界限,从而导致了认识上的偏差和谬误。
其二, 自性 与 天理 按现代哲学范畴而言, 自性 相当于 个别 , 天理 可解释为 一般 或 共性.郭象笔下的 自性 ,即是 物各有性 ,每个具体事物所禀受的 自然之气.结果呢?甲有甲之性,乙有乙之性;此马有此马之性,彼马有彼马之性。以马为例,此马两蹄生风,日行千里;彼马双目如电,夜行八百。又如树木,松树、栢树由于 特禀自然之钟气 ,故能成为 众木之杰.这等于说,郭象强调的事物,都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并且各因其 自性 而和其他事物分割开来。对于这些单独的个体而言,只要物任其性,事称其能,那就做到了 性足 和 逍遥.他在《齐物论》注中解释说: 夫以形相对,则大山大于秋毫也。若各据其性分,物冥其极,则形大未为有余,形小不为不足。苟各足于其性,而秋毫不独小其小而大山不独大其大矣。若以性足为大,则天下之足未有过于秋毫也;若性足者为非大,则虽大山亦可称小矣。 又接着说:是以蟪蛄不羡大椿而欣然自得,斥鷃不贵天池而荣愿以足。 按郭象的意思是:就形体的自足而言,秋毫不为小,大山不为大,就事物的自性而言,夏蝉并不羡慕大椿树而鸣声啾啾,燕雀并不羡慕天池而飞去飞来,因为它们都是自足其性而自得其乐。这样,郭象注意的只是事物的个性和事物的差别性,却忽视了事物的共性和事物的一般性,用个体事物的偶然性代替了总体事物的必然性。正是由于他只承认 个别 而忽视 一般 ,只承认 自性 而否认 天理 ,因而在研究宇宙事物一般规律时,不得不发出 故天下莫不芒也 即不知其所以然的感叹!
其三, 迹 与 所以迹 在郭象《庄子注》中,经常出现 迹 与 所以迹 的哲学概念。 迹 是指事物活动留下的痕迹,如人走路时踏出来的足迹,亦称 有迹 , 所以迹 则可以理解为之所以 有迹 的缘故,亦称为 无迹.从现代哲学概念上看,可以归入现象与本体关系范畴。他在《在宥》注中说: 夫尧舜帝王之名,皆其迹耳,我寄斯迹而迹非我也。……故圣人一也,而有尧舜汤武之异,明斯异者,时世之名耳,未足以名圣人之实也。 意思是尧、舜、汤、武是一个个具体的圣人,但这不过是人事上的名称,而不是圣人之实,因为圣人之本体是 无迹 的,它只是顺其性,任其行而已。一般人的错误在于只是去追求和效法圣人的行为,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圣人,实际上圣人与一般人的本体是不同的。他在《胠箧》注也说: 法圣人,法其迹耳。夫迹者,已去之物,非应变之具也,奚足尚而执之哉!执成迹以御乎无方,无方至而迹滞矣。 意思是一般人本来没有圣人之性,却要去追求、效法圣人的行为,结果只能是失去了自己的本性,越去追求就越错误。因为 所以迹 是 无迹 ,是事物的 自性而无法认识的,当然也是学不到的。
照此说来,郭象的 迹 与 所以迹 关系的命题,是在告诫人们要安于自性 ,不要去做不合乎本性的行为。不必去怨天尤人。由于 所以迹 的缘故,帝王可以 载黄屋,佩玉玺 ,过着骄奢生活,而老百姓则只能 耕织 、 守愚 过一辈子。因为老百姓就是老百姓,如若违背本性去效法帝王,其结果只能是越走越不通的。
其四, 自是 与 相非 郭象从世界万物各有 性分 的角度出发,否认人的认识有是非之分和客观标准,认为是非之争辩完全是由于人的主观偏见所致。他在《齐物论》注说: 我以为是而彼以为非,彼之所是,我又非之,故未定也。未定者,由彼我之情偏。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他接着指出: 夫物之偏也,皆不见彼之所见,而独自知其所知。知其所知则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则以彼为非矣。 换句话说,每一个认识者只能看到事物的一部分,而看不到事物的另一部分,自己看到的就认为 是 ,看不到的就认为 非 ,从而出现了以自为是,以彼为非。那么,究竟谁是谁非呢?回答只有一个,无法判断谁是谁非。
评判谁是谁非有没有客观标准呢?这是认识论中的真理观问题。辩证唯物论认为,人们的认识有对错之分,主观符合客观就是真理,反之就是谬误。
郭象为了消除 自是 与 相非 的对立,达到无是无非的理想境地,找到了一个 自正 的独特解决办法。什么叫 自正 ?就是一方面从各自的立场出发,承认各人对事物认识的是非是各有各的道理,而在另一方面,各人都要自任其事,不必去互证是非。如此,就消除了是非的对立,达到了至人所说的无是无非的最高境界。
郭象的无是无非的认识论,是建立在万物独化而生而又各足其性的基础之上的。由于万物各有 性分 ,那么社会上的贫富贵贱就是完全合理的,人们应该安于自己的地位和命运,不要去反抗和抵制。因此,它对劳动人民来说,只能是一副安慰痛苦灵魂的麻醉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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