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智长老与四悉檀

　　圆智长老与四悉檀

　　小米

　　我们到香港的第二天（六十一年十一月廿一日）傍晚，圆智长老就来妙法精舍相晤。据说长老是少数真能安心阅经，不慕名求利，不违背初心的出家大德。长老是在五台山出家，辈分此智开、金山两位老法师还高。道场在北角孔雀道幸福大楼B1座14楼，命名文殊院。他带来在台湾视为珍贵水果苹果。当提起要买一部中华书局出版的陈着穴释氏疑年录》时，长老很慷慨的送我一册。以后又陆续的给我一些佛书，还有一个拉链坏了的大塑胶提包。知道我在集古斋请了些线装佛书，又建议应该请那部线装本《阿毗达磨杂集论》，因缺钱而未果。

　　十二月十六日晚，北角灯火辉煌，到达文殊院，是很适合自修的静室。参观他的藏书，潇架多是线装古籍。有的残缺，设法补全。对法宝珍视，溢于形色。他取出一册，一翻是解释四悉檀的部分，我向他请教四悉檀的本义。长老强调应依南岳慧思大师为卫解，忠于己学，令人敬佩，不过我当时就告诉长老，陈寅恪、中村元等人对此有不同意见。又谈了些他搜集经典的甘苦，参观文殊院供佛油灯，灯蕊很短，不超过半寸长，似乎是蜡质硬竿。据说可以燃较长时间，看他提灯心也很方便。（数年后，台湾寺院油灯也采用此种灯蕊。）这时佛经流通处的智开老法师来电话，请长老过去药石吃饺子。因为我是晚辈，晚上也不吃东西，所以未叫我。本想多翻看这些古气侵入的经典，伹不愿多耽搁。长老把我送上电车，纽纽作别。长老那瘦小文弱的身裁，清失在北角街上万人丛中。我则返回妙法精舍，收拾行囊做归计。在心头总希望对“四悉檀’的解说，有圆满的辨答，以维护天台先德的盛名。回台后，迫不急待的，先找出陈寅恪的〈大乘义章书后〉一文，对四悉檀解释：

　　“天台智者大师《妙法莲华经玄义》卷一下，解‘四悉檀’为十重：一释名云：

　　‘悉檀天竺语。……南岳师例大涅槃梵汉兼称，悉是此言，檀是梵语，悉之言递，檀翻为施，佛以四法逼施众生，故言悉檀也。’《大乘义章》卷二，四悉檀义四门分别条云：

　　‘四悉檀义出大智论。言悉檀者，是中（外?）国语，此方义翻，其名不一。如楞伽中子注释言，或名为宗，或名为成，或云理也。”按悉檀乃梵语siddhanta 之对晋，楞伽注之叾是也。其字从语根sidh衍出。檀施之檀乃da^na之对晋，其字从语根da^衍出，二语绝无关涉，而中文译者，偶以同一之檀字对昔，途致智者大师有

　　此误解，殊可笑也。”

　　民国以来，陈氏在人文学科方面，是位备受尊崇的权威人物。给人印象，是精通多种原始语文，立论严谨，孜证精窍。事实并非如此，若只看陈氏此段文字，不看穴妙玄》原文，一定以为陈氏考证正确，判定“智者大师有此误解，殊可笑也’，断案如山。事实影响以后很多学者，率多引用陈氏此二手资料，厚诬智者。若能找出《妙玄》原文对勘，会发现陈氏所引穴大乘义章》所言，智者大师皆有讨论。在“释名”讨论结尾“余翻亦叵信’后，附带提及南岳解释，应非全文重点。（实不了解陈氏为文心态，为何隐瞒黑。重点，断取附言，误导读者目的。）

　　智者大师以一释名，二辨相、三释成、四对谛，五起观教，六说默、七用不用，八权实、九开显，十通经。十重解释，涵盖全部佛法，范围远超古今诸家，释名不过其中十五分之一：

　　“释名者，悉檀，天竺语。二石此无翻，例如修多罗多含。一云翻

　　为宗，成、墨，印实、成就，究竟等。莫知孰是。

　　〈地持，菩提分品〉说，一切行无常，一切行苦，一切法无我，涅

　　盘寂灭，是名四优檀那，此翻为印，亦翻为宗。印是楷定，不可改

　　易。佛菩萨具此法，复以传教。此就教释印。如经，世智所说，有

　　无无二，此法楷定，以此传授，经过去寂默诸牟尼尊，展转相传，

　　此就行释印也。经增上踊出，乃至第一有，最上，众共归仰，世间

　　所无，此释宗义。彼明文了义，释优檀那，诸师何得用宗印，翻四

　　悉檀。如此既谬，余翻亦叵信。

　　南岳师例大涅槃，梵汉兼称，悉是此言，檀是梵语。悉之言遍，檀

　　翻为施。佛以四法遍施众生，故言悉檀也。’南岳在名词解释上可能有出入，其言“佛以四法遍施众生’，符合大智度论。智者大师在余九重解释中，广引大经，大论、大品，净品，中论、无量义等经论，及龙树、天亲、迦旃延、诃黎跋摩诸菩萨证成对悉檀的认识与大用发挥，非仅识字证文者所能及。

　　（香港见闻录二八十二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