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与商业：对少林寺发展模式的思考

　　信仰与商业：对少林寺发展模式的思考

　　伦玉敏　刘翠红

　　摘要：少林寺的商业模式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和争议，文章从佛教的信仰层次、“神圣”与“世俗”的关系、人间佛教、大众佛教等几个方面分析了少林寺模式产生争议的原因，探求了适合中国佛教发展的模式。

　　关键词：佛教；少林寺；商业；神圣；世俗

　　释永信执掌少林寺后引进了现代化经营的理念和实践，以“功夫经济”为道路，使少林寺获得了很大发展。释永信把少林寺的经营行为，看作是佛教在当代发展的新模式，我们姑且称作“少林寺模式”。他说：“在走过了官府供给、农禅并重之后，商业服务成为中国佛教发展的大趋势。少林寺也应该有企业的观念，给社会提供一种好的产品、好的服务，只有坚持这个理念，少林寺才能更好地生存。”对此，我们应该怎样看待它的一系列经营活动?为何它的模式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争议?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佛教产品?它的活动对中国佛教的发展将起什么样的作用?少林寺的发展模式对中国佛教来说究竟是发展了佛教还是消解了佛教?本文试从以下几点展开思考：

　　一、佛教的信仰层次与僧人在佛教信仰中的地位

　　什么是佛教?简而言之，佛教就是由佛、法、僧三者综合构成的宗教实体。其中，“佛”是指佛祖释迦牟尼，大乘佛教泛指一切真正的悟道者；“法”即佛法，佛教的各种教义和学说；“僧”即信徒，信奉、弘扬佛法，守持戒律的僧众。佛教以“缘起”否定创世主，否定一切超自然的神灵，它的“智慧”具有比“信仰”更高的地位。众生皈依“佛、法、僧”三宝，集这“三位”于“一体”的职能便由寺院和僧侣来完成了，“僧”依“佛”之“法”普度众生。

　　作为一种宗教的“佛教”，理应信奉至上的“天化”佛陀，三世十方，万千法身，无所不能；出家人作为佛的弟子，理应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为己任。而佛教又说“依法不依人”。佛教的佛法寻求的是一切众生的解脱之道，是通往解脱的道路。道路的终点便是觉悟。佛法中的“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世界观，缘起性空、如是观照的认识论。无我利他、普度众生的人生观，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道德观，三学并重、止观双修的修养方法，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奉献精神”使佛教获得顽强的生命。从这个角度说，佛法是佛教历经数千年绵延之动力，安身立命之根本。从传统来看，在这个信仰体系中，僧人因其集中体现三宝皈依，是最接近“佛”的人，他们在现实的人间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世人对“佛”的宗教信仰往往与寺院和僧人联系起来，于是僧人便取得了不同于一般宗教人员的特殊地位，他们的修行，直接影响世人的信仰。

　　慧能对佛教的基本理论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将外在的佛变成了内心的佛，“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用“觉、正、净”的自心三皈依代替了佛、法、僧，另外又基于“性本清净”的自然之理，以“唯心净土”取代了西方极乐净土。“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这种强调自性的禅宗，将觉悟修行取于自身，在一定程度上为以后佛教神秘化发展埋下伏笔，因为心中之觉悟别人是无法体悟的。慧能以后禅宗修行方法花样百出，离他开创的简单直了的法门越走越远。禅宗虽然自心皈依，但是这个修行是需要极高知识水平的人才能领悟的，僧人引导一般人修佛的功能还是没有改变。

　　二、佛教的“神圣”与“宗教权威”

　　涂尔干在其名著《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文中指出。“宗教信仰……把他的世界中的事务分为两个独立的领域。神圣事物与凡俗事物的领域。‘神圣事物’被看作是高级的、强有力的、禁止日常接触并值得高度赞扬的”。伊利亚德在《神圣与世俗》一书中也将世界划分为“神圣的领域”和“世俗的领域”。在伊利亚德看来，神圣的领域是井然有序、尽善尽美的空间，“无论神圣被构想成怎样，宗教的作用就是促进人们与神圣相遇，引领他们跃出自己的世俗空间或历史处境，使他们处与一个……世界。它是超越的、神圣的。”

　　从传统上讲，世人往往通过寺院和僧人来表达对“佛”的信仰，僧人的修道生活对于佛教而言处于中心地位。僧人的宗教权威，“直接左右着世人的信仰方式及其信仰纯正度；与此相应，世人也常常要把出家僧人认定为方外独处、冥思、静养的一个群体，而他们所常住的寺庙，理所当然地也必须是一个清净之地，可以为世人提供一个退修静养、暂可出世的宗教场所”。僧人过多地参与世俗，寺院过多地世俗化，严重影响了僧人的宗教权威。僧人宗教权威的下降直接影响了佛教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和形象，甚至阻碍了世人寻求信仰寻求解脱的道路。世俗的僧人成了佛与众生的隔墙。少林寺虽然给世人呈现了众多的“功夫经济”产品，却没有在精神层面J：给世人以关怀。换言之，作为佛教安身之本的“佛法”并没有在少林寺“功夫经济”模式中有所发展。如今的少林寺没有出现高超佛学造诣的高僧大德，没有出现适应现代社会的普世救度的理论，因此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宗教权威”。

　　客观地说，少林寺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只有十几个僧人，二十几亩田”发展到今天“富甲一方、享誉国际”，其方丈释永信是功不可没的，释永信对少林寺世俗化的商业经营模式改革是成功的。但是我们要问，少林寺商业化发展能够成功的基础是什么?是其佛教文化。商业化的少林寺能够继续世俗化发展的资源是什么?还是其佛教文化。可以说，少林寺经营模式在商业上的成功是依赖于它丰富的、神圣的文化资源，世俗的成功依赖于神圣的领域。如果神圣的资源被世俗耗尽，本该是神圣的宗教权威却继续充当世俗领域的行者，坐吃山空的少林寺又将如何发展呢?少林寺模式对佛教的发展而言，究竟是发展了佛教还是消解了佛教?

　　三、少林寺模式对佛教的正面影响与不足

　　客观地说，释永信成立河南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对少林寺资产进行系统保护和管理，并对“少林”、“少林寺”等商标进行补救注册，通过法律手段在国际上收回对少林寺系列商标的所有权等等，这些举措对少林寺和中国佛教来说，无疑是极其有益的。特别是他以“功夫”为旗帜，越来越多的人被少林功夫吸引，使少林寺名扬世界，少林寺分会在国外许多地方建立。在当今信息化时代，少林寺借助现代化的手段进行宣传，这是值得国内佛教界人士借鉴的。

　　但是对此我们要理性对待，找出其优点也要发现其不足和缺陷。诚然，少林寺的影响使佛教被更多人知道，佛教的发展和传播也应该以少林寺的扬名为契机。当代佛教要发展，可以借鉴少林模式，开发其文化资源，运用现代化的手段包装、宣传，使越来越多的人了解佛教，了解佛法，使其能真正普度众生。但是，如果把佛教类比为市场，就有需求和供给的关系，但需求和供给的核心内容是佛教以其义理来普度众生，信徒需要在佛的指引下获得解脱。如果离开了这个根本，仅仅是“宗教搭台，商业唱戏”，少林寺也就会慢慢失去其宗教特色，丧失其宗教文化；失去了宗教特色和文化，少林寺也就失去了商业发展的资源，无疑会被商业化的大潮淘汰。

　　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国家正在大力发展旅游经济，而“天下

　　名山僧占多”，佛教寺院占有大量的旅游资源，这些寺院便无可避免的要为地方“创收”。释永信也曾多次呼吁要取消寺院的门票收入，以利世人。但是。当登封市政府将少林寺的门票从四十元提高到一百元时，他也是无能为力的。政府用佛教资源发展经济，这其中往往伴随着很多问题，如何处理好政府和佛教的关系，对佛教的发展也是极其重要的。

　　四、少林寺乃至中国佛教该如何发展

　　今日的少林寺是非常世俗化的，世俗化的宗教组织对于宗教信徒是缺乏吸引力的。常辉法师一再公开强调，少林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佛学寺院，只不过拥有些佛教背景而已。在商业化的大潮中，佛教“如何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的形势下，保持佛教的清净庄严和佛教徒的正信正行，从而发挥佛教的优势，庄严国土，利乐有情呢”?

　　回顾历史，历代佛教的兴盛无不是人才会聚，龙象辈出，众多“宗教上有造诣、持戒上是楷模、品德上能服众”的僧才不断涌现。这些高僧大德以深厚的佛学修为提出契合时代的理论，不断丰富佛教教义，并开创出众多流派，，如今的佛教界，自太虚大师、印顺法师后，一直没有出现能够将佛法集大成者，佛学人才匮乏，佛教领袖权威缺失，严重制约着中国佛教的发展。赵朴初会长曾说，佛教工作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第一是培养人才，第二是培养人才，第三还是培养人才。

　　基于中国佛教整体现状，少林寺在世俗经营的同时，受到人才缺乏的制约，也并未将佛学人才培养作为重点。另外，伴随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寺院财富的增多，僧人过多的参与世俗经济，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的负面影响也显现出米。赵朴老就曾经指出，有的僧人信仰淡化、戒律松弛，有的拉帮结派、聚讼纷争，有的刚愎自用、私欲膨胀。这些不良风气势必会败坏佛教的形象和声誉。要改变这种风气，必须“以戒为师”。佛教认为，戒为正法久住之根本，贼为佛法慧命之所依。“戒住则僧住，僧住则法住”。佛教如无戒律之维系，则佛法失坠，僧团失和。而戒定慧三学中，戒学居首，“由戒生定，由定生慧，由慧趣入解脱”。

　　只有“以戒为师”，“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才能不断提高佛学造诣，不断培养出高素质的佛学人才；才能在寺院经营世俗化的同时，又保持一个僧人应有的修为，保持佛教应有的神圣，使信徒凝聚、僧众崩结。国家提倡科学发展观，科学发展观是坚持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对于佛教而言，佛法的可持续的发展才是佛教之根本。少林寺在发展中如果能重归佛法，以戒为师，在经营模式中重拾神圣性的因素，注入戒律守持，既有善于经营寺庙管理的现代佛教管理人才，同时亦有佛法高深的高僧大德，将神圣与世俗，出世与入世结合起来，将佛与众生之问的隔墙化作云梯，为世人建构出一块真正清净、冥思之地，使“佛”能够在茫茫世间指引芸芸众生，使众生能够得到“佛”的指导从而最终悟道解脱。只有这样的少林寺才能成为中国佛教发展的模式，从而推动中国佛教的发展。

　　出自: 《神州民俗 》 2008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