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伽蓝记》看园林与文学
从《洛阳伽蓝记》看园林与文学
孟光全
摘要:从大文化、大文学视野看,园林与文学艺术关系密切:由古典园林名著《洛阳伽蓝记》梳理园林与文艺氛围,与文学的创作、批评传播等的关系。认为古典文学研究需加强园林与文学关系的研究,寻求更广大的学术生长空间。
关键词:洛阳伽蓝记;园林;文学;空间研究
园林作为古人身心栖居地。富有诗意,可以观、居、游,与文士结下不解之缘:与文士日常文化生活息息相关,文艺趣味的培养、文艺创作、文人交往、文艺鉴赏批评、传播交流等都与园林关联密切:园林作为第二自然,体现出国人热爱自然,先秦儒道都热爱自然,孔子说“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庄子说“山林欤。皋壤欤,使我欣欣然而乐焉”;园林还。让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扮演了“乐园”角色,文士在尘俗中构筑起“乐团”。园林让人游目游心,一个“游”字传达了国人对园林的深爱:园林让眼、心都自在快乐。
中国古典园林是世界三大园林体系之一,“魏晋南北朝处于古典园林史转折期:形成造园活动从生成到全盛的转折。初步确立了园林美学思想,奠定了中国风景园林大发展的基础。”此时园林门类齐全,有皇家、私家、佛寺三类园林,发挥丰富的社会文化功能,与社会各阶层发生关联。
杨街之《洛阳伽蓝记》(以下简称《洛》)作为古典园林名著,分城内、城东南西北五卷,以记元魏洛都佛寺园林为线,写元魏佛寺与社会的昔盛今衰,在今昔盛衰追忆感怀中,抒浓厚的“麦秀之感。黍离之悲。”内容丰富,情韵深厚绵长,感人至深。
《洛》是研究园林与文艺关系的经典文本。我们就由此看看园林与文艺的多方面联系,关注园林在中国古典文艺中扮演的多重角色。
一、园林与文艺氛围、文学趣味的培养
古典文学研究应充分关注文学的社会文化背景。文学名家、名作是花,那么社会文化背景就是花朵绽放所需的土壤、空气、阳光。
城内景乐寺:“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轻条拂户,花蕊被庭。至于六斋,常设女乐,歌声绕梁,舞袖徐转,丝管寥亮,谐妙入神……召诸音乐,逞伎寺内。奇禽怪兽。舞抃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士女观者,目乱睛迷。”僧尼综合用乐、歌、舞、各种奇幻魔术杂技传教,让人“目乱睛迷”,宗教的庄严虔诚与游戏的轻松、奇幻结合,全方位满足民众感官需求,满足好奇,众人狂欢,从而唤起对佛教的崇信。这也正反映出元魏文艺风气之浓,各种文艺形式全面发展,共同酝酿洛都浓厚文艺氛围:要知道文学从来不会单一发展,总与姊妹艺术如乐舞书画协同发展,共同走向繁荣。
城南高阳王寺写高阳王元雍,“出则鸣驺御道。文物成行,铙吹响发,笳声哀转。人则歌姬舞女,击筑吹笙,丝管迭奏,连宵尽日。其竹林鱼池,侔于禁苑,芳草如积,珍木连阴。”乐舞、幽美园林,共同构成元魏文学之文化背景。
城西宝光寺“园池平衍,果莱葱青……园中有一海,号咸池。葭菼被岸,菱荷覆水,青松翠竹,罗生其旁。京邑士子,至于良辰美日,休沐告归,征友命朋,来游此寺。雷车接轸,羽盖成阴。或置酒林泉,题诗花圃,折藕浮瓜,以为兴适。”文士在幽美园林漫游饮酒,鉴赏风光与诗文。文化生活丰富惬意,元魏文学就“润物细无声”地滋生、繁荣开来。
城北凝玄寺记郭文远园林:“时陇西李元谦乐双声语,常经文远宅前过,见其门阀华美,乃日:‘是谁第宅过佳?’婢春风出日:‘郭冠军家。’元谦日:‘凡婢双声!’春风日:‘停奴慢骂!’元谦服婢之能,于是京邑翕然传之。”记民间文士与丫鬟有趣斗嘴,全用“双声语”对骂。丫鬟技高一筹。可见:元魏人在汉译佛经中,体悟到汉语音韵之美。不仅将音韵美用于诗文,且用在口头交际中,可管窥到元魏汉化之普及,已渗人民间。元魏文学就在点点滴滴中取得进步。逐渐追赶并反超南朝。
园林与文学趣味的养成:城西法云寺记临淮王元或富文士习气,“博通典籍,辨慧清恬,风仪详审,容止可观……金蝉曜首,宝玉鸣腰,负荷执笏,逶迤复道,观者忘疲,莫不叹服。或性爱林泉,又重宾客。至于春风扇扬,花树如锦,晨食南馆,夜游后园,僚案成群,俊民满席。丝桐发响,羽觞流行,诗赋并陈,清言乍起,莫不饮其玄奥,忘其褊郗焉。是以人或室者,谓登仙也。荆州秀才张斐常为五言,有清拔之句,云:‘异林花共色,别树鸟同声。’或以蛟龙锦赐之。亦有得绯妯绯绫者。唯河东裴子明为诗不工,罚酒一石。”元或热爱文学,奖励文士,喜“清拔”之句,清拔指清丽有骨力,是一健康自然、有生命力的文学趣味,当众奖赏,对文学趣味培育大有裨益。
二、园林与文学创作
城内永宁寺,记魏庄帝“时十二月,帝患寒,随兆乞头巾,兆不与,遂囚帝还晋阳,缢于三级寺。帝临崩礼佛,愿不为国王。又作五言日:‘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人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所作五言诗即为挽歌词。朝野闻之,莫不悲恸,百姓观者,悉皆掩涕而已”。记庄帝写诗的背景心态、作品魅力与传播。魏庄帝诗在传统哀悼文学中注入浓重佛教旨趣;且“所作五言诗即为挽歌词”,用于丧葬礼仪中,可见文学对社会生活的渗入。
城东龙华寺记由南人北的豫章王萧综,听佛寺古钟写《听钟歌》,抒情味儿浓。诗广泛流传南北朝。南北史书都收录;但因政治、文化差异,南北对诗的写作背景、诗意、文本有不同记录,反映出政治对文学的影响,为比较文学一经典个案。
城东正始寺记张伦宅园:“园林山池之美。诸王莫及。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岩复岭。嵌崟相属。深溪洞壑,逦迤连接。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令风烟出入。崎岖石路,似壅而通。峥嵘涧道。盘纡复直。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天水人姜质,志性疏诞,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见偏爱之,如不能已,遂造亭山赋。行传于世。”造园“有若自然”,成为中国古典园林终极审美追求,明人计成《园冶》也认为园林“虽由人作,宛如天开”。民问文士姜质写园林赋《亭山赋》,成为早期园林赋之一,该赋风格奇异怪诞,由多种不同风格组合而成,可见元魏辞赋多元化。民间文士十分活跃。参拙文。
城东景宁寺记杨元慎宴饮中,贬斥南朝人陈庆之。是南北文学交锋交流的典型个案,杨论辩词锋犀利,有民间俗赋特点;还写杨的名山风采:“元慎清词雅句,纵横奔发……情尚卓逸,少有高操,任心自放,不为时羁。乐山爱水。好游林泽。博识文渊,清言入神,造次应对,莫有称者。读老、庄,善言玄理。性嗜酒,饮至一石,神不乱……常辞疾退闲,未尝修敬诸贵。亦不庆吊亲知……善于解梦。”显出元魏文士形象的多元性、丰富性,我们应关注元魏文学的复杂多样。
城南正觉寺记对孝文帝推行汉化国策贡献颇大的王肃,他在南朝有谢氏妻,到洛后复尚公主。两女相逢,谢作诗“本为箔上蚕,今作机上丝。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公主答诗“针是贯线物。目中恒任丝。得帛缝新去,何能纳故时。”记二
人以诗应对,是南北文学的交流对话。两诗富南朝民歌风味,富生活趣味,用譬喻、双关。公主答诗巧妙聪敏;小中见大,可见元魏人推崇、熟悉南朝民歌,文学取得长足进步。
后记孝文帝与大臣宴饮,其间孝文帝用民歌设下字谜:“三三横,两两纵,谁能辨之,赐金鍾。”李彪、甄琛以七言句作答,“沽酒老妪瓮注瓨,屠儿割肉与秤同。”“吴人浮水自云工,妓儿掷绳在虚空。”彭城王元勰点明谜底:习。设谜解谜全用萄子《赋篇》手法,是元魏汉化之表现:可见社会上层对民间文学的熟悉喜爱;虽是只盲片语,但对心思机敏、遣词造句是有益锻炼。不可小觑。
城西白马寺记沙门宝公长于谶纬、占卜。两次占卜都用谜语、通俗神秘的诗语,还“造十二辰歌”,原歌已佚。但结合敦煌文学可推断,这是一组富宗教说教意味的劝善组歌,应是当时较流行的通俗作品。宝公身上反映出“元魏僧人颇兼知术数”,僧尼热衷文学,致力于用通俗诗歌传布教义,密切了佛教与生活、底层民众的联系。
城北凝玄寺:“地形高显,下临城阙,房庑精丽,竹柏成林。实是净行息心之所也。王公卿士来游观为五言者。不可胜数。”佛寺园林风光幽美,既是感悟佛教旨趣之地。也是洛都文学创作繁盛之地——“王公卿士来游观为五言者,不可胜数。”可见元魏文学氛围之浓、文学创作之盛,只可惜北魏文学作品散失太多。
三、园林与文学交际、批评接受
园林与文学交际:城西冲觉寺记清河王元怿“第宅丰大……楼下有儒林馆、延宾堂……土山钓台,冠于当世。斜峰入牖,曲沼环堂,树响飞嘤,阶丛花药。怿爱宾客。重文藻。海内才子,莫不辐辏,府僚臣佐。并选隽民。至于清晨明景,骋望南台,珍羞具设,琴笙并奏,芳醴盈罍,嘉宾满席,使梁王愧兔园之游,陈思惭雀台之燕。”在幽美宁静园林中,王侯与文士宴饮漫游,园林成为文士交流的平台,氛围闲雅自在。
园林与文学批评赏析、接受传播:众人在园林中漫游、交际、闲谈,从而进行文学批评鉴赏、接受传播活动。城东景兴尼寺记全书神秘人物隐士赵逸与众人闲游寺中,评说史书弊端:“观其史书,皆非实录,莫不推过于人,引善自向……人皆贵远贱近,以为信然。当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为君共尧舜连衡,为臣与伊皋等迹。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尘;执法之吏,埋轮谢其梗直。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辞损实。”赵逸在《洛》中承担了多重叙事功能:作为西晋人士,活到元魏,充当历史见证者角色,延长丰富了《洛》的时间维度:从东魏上溯元魏。再上溯西晋东汉,证明元魏乃华夏文化继承者:还充当作者代言人角色,道出作者对史书的反思批评,这对理解作者史学观、创作心态十分重要,历史文献对作者记载非常稀少:赵评说的虽是史书,但又何尝不是文学批评呢?文史关系密切,中古史学昌盛,呈多样化、个性化局面,文学中传记文学、志人小说、墓志文学等,都涉及人物评价问题,赵逸之论一针见血,犀利透辟,故“当时构文之士,惭逸此言”。文学评论立竿见影。
所以园林与文学关系密切,园林贯穿文学活动全过程。该题内容丰富,有广大学术生长空间。西方新文化学派、法国史学年鉴学派,就是都关注对历史文化的时空两个维度并重的研究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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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孟光全,论洛阳伽蓝记庭山赋的另一种趣味,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总第20卷,61-62页。
[5]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下[M],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一版,189页。
出自: 《时代文学·下半月 》 2010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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