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籍交往僧人道士考

　　张籍交往僧人道士考

　　焦体检

　　摘要:作为儒门人物的张籍一生和僧人道士亦有较为频繁的交往,且多有诗歌酬唱赠答。据笔者统计,他结交的僧人道士约有三十余位,现存交游诗作六十余首。对这些材料的梳理考察,有助于我们更为全面地了解张籍的思想。

　　关键词:张籍;僧人;道士;交游

　　作为儒门人物的张籍虽然一生服膺儒术,其所交游者,也大多是儒学之士,但在其仕途迪蹇、生活困顿之时,心情较为郁闷之际,时不时也会有想超脱现实的思想,而这种现象在张籍晚年表现得尤为明显。张籍的晚期思想较为消沉,不时有出世之思,与僧道交往,相对较多。特别是在对待佛老的态度上,由早年的力排佛老到后来的“年长道情多”、“别从仙客求方法,时到僧家问苦空”,发生了较为显著的变化。现存张籍诗集中不仅保留有较多他和僧道的赠别酬唱诗,还有不少题写僧院道观之作。这些诗作大多是诗人晚年所写,可以看出张籍晚年和僧道交往相当频繁。而且,从姚合《寄主客张郎中》、贾岛《张郎中过原东居》等诗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张籍晚年曾有服食丹药的经历。唐代尤其是中唐时期,社会思想较为开放,文化氛围也相对活跃,诗人与僧道交往,也成为了一时习尚。据笔者统计,张籍现存与方外之人交往酬唱之诗连同题写僧院道观之作共有六十余首,约占其诗歌总数的七分之一;交往僧人和道士约有三十余位。张籍所交往的方外之士,就其现存诗集中吟咏酬唱所及,有稽亭山僧、西峰僧、日南僧、华严院僧、灵隐寺僧、律僧、方睦上人、闲师、霄韵法师、安法师、海东僧、箕山僧、清澈上人、无可、梅处士、广宣、丘长史、太白老人、施肩吾、吴炼师、罗道士、时道士、徐道士、任道人、周居士、晊师、辟谷者、不食姑等。

　　闲师,湖州开元寺僧高闲,湖州乌城人,年轻时才识即卓然过人。尝入长安,于荐福、西明等寺习经律。高闲善草书,宣宗重兴佛法,召入对御前草圣,遂赐紫衣,仍预临洗忏戒坛,号十望大德。性情节操,矗然难屈,老思归乡,终于本寺。事见赞宁《宋高僧传》卷三十。张籍有《送闲师归江南》诗:

　　遍住江南寺,随缘到上京。多生修律业,外

　　学得诗名。讲殿偏追入,斋家别请行。青枫乡路

　　远,几日尽归程。(《全唐诗》卷三八四)

　　韩愈亦有《送高闲上人序》,称:“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颓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除此之外,张祜、陈陶均有诗赠之。张祜《高闲上人》诗称赞高闲书法“不绝羲之法”,评价甚高;陈陶《题赠高闲上人》诗更是赞美他“檐卜花间客,轩辕席上珍。笔江秋菡萏,僧国瑞麒麟。内殿初招隐,曹溪得后尘。”赠诗中陈陶不仅称赞高闲草书精美,而且称其为“僧国瑞麒麟”,并称他是六祖曹溪慧能大师的嫡传,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霄韵法师,张籍有《送僧游五台兼谒李司空》诗,云:

　　远去见双节,因行上五台。化楼侵晓出。雪

　　路向春开。边寺连峰去,胡儿听法来。定知巡礼

　　后,解夏始应回。(《全唐诗》卷三八四)

　　本诗《全唐诗》题下注:“一作《送颢法师往太原兼谒李司空》”,当本自《文苑英华》。贾岛有《送慈恩寺霄韵法师谒太原李司空》诗,无可有《送颢法师往太原讲兼呈李司徒(徒,《文苑英华》作空)》诗、朱庆馀有《送僧往太原谒李司空》诗。这几首诗均作于冬末,且皆为雪中送别,当为同送之作。据陶敏《全唐诗人名考证》,“僧即霄韵,无可诗中‘颢’当‘韵’之形误”。李司空,即李听,长庆二年(822年)二月至宝历元年(825年)闰七月为太原尹、河东节度使。

　　梅处士,姓名里贯不可考。张籍有《赠梅处士》、《寄梅处士》诗两首。《赠梅处士》诗云:

　　早闻声价满京城,头白江湖放旷情。讲易自

　　传新注义,题诗不著旧官名。近移马迹山前住,

　　多向牛头寺里行。天子如今议封禅,应将束帛请

　　先生。(《全唐诗》卷三八五)

　　由张籍赠诗可知,梅处士早年就已经蜚声京都。且曾讲授他自己注释的《易》经,后来移居马迹山。马迹山在今江苏省武进县东太湖中,岩间有马迹隐然,相传为秦始皇东巡时其马所践,方外之士多游历居住于此。牛头寺,佛教禅宗有牛头宗一派,以法融为祖师。法融曾居金陵之南牛头山幽栖寺。梅处士亦为张籍的方外知音。

　　无可,俗姓贾,范阳(今河北涿县)人,贾岛从弟。少年出家,尝与贾岛同居青龙寺,后又云游越州、湖湘、庐山等地。无可工诗,多五言,与贾岛、周贺齐名。《全唐诗》卷八一三、八一四编其诗为两卷。无可与张籍结交,当缘于贾岛的引见。后张籍与无可甚为友善,张籍去世后,无可曾赋诗《哭张籍司业》悼之。

　　稽亭山寺僧,姓名生平不可考。据王存《元丰九域志》卷六,稽亭山在江南东路宣城境内。张籍有《送稽亭山寺僧》诗,称其“师住稽亭高处寺”,且“名岳寻游今已遍”,欲还山林,张籍因赋诗送别。日南僧,姓名生平不可考。据《元和郡县图志》卷三十六,日南县,属爱州,治所在今越南清化北,张籍有《山中赠日南僧》诗。另外还有海东僧,当为日本僧人,张籍有《赠海东僧》诗。

　　广宣师,张籍有《赠道士宜师》诗,《全唐诗》题下注“一作《赠广宣师》”。广宣,交州(今越南河内)人,贞元间居蜀,曾与女诗人薛涛交往,涛有《宣上人见示与诸公唱和》诗为证。元和间至长安,曾居大兴善寺,杨巨源有《春雪题兴善寺广宣上人竹院》诗,后奉诏住安国寺红楼院,有《红楼院应制》诗为证,以诗应制供奉十余年,历宪宗、穆宗两朝。长庆三年(823年),作诗贺礼部侍郎王起再知贡举,元稹、刘禹锡、王起皆有诗和之。宝历前后,曾因事被逐出红楼院,文宗时复入居。胡震亨《唐音癸签》云:“广宣两人红楼,得罪谴归。”不知所据。著有《红楼集》,另《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僧广宣与令狐楚唱和》诗一卷,今皆不存。《全唐诗》卷八二二编其诗为一卷,多为五、七言近体应制诗。张籍赠诗云:

　　自到王城得几年,巴童蜀马共随缘。两朝侍

　　从当时贵,五字声名远处传。旧住红楼通内院,

　　新承墨诏赐斋钱。闲房暂喜居相近。还得陪师坐

　　竹边。(《赠道士宜师》,《全唐诗》卷三八五)

　　张籍诗云“巴童蜀马”、“两朝侍从”、“旧住红楼”等,与广宣事正相合。

　　殷山人,山中隐士,张籍有《赠殷山人》诗三十韵。盂郊有《赠别殷山人说易后归幽墅》诗。其“殷山人”亦当是此人。殷山人的先人曾是“公侯籍”,而山人自己也早有声名:

　　昔日交游盛,当时省阁贤。同袍还共弊,连

　　辔每推先。讲序居重席,群儒愿执鞭。满堂虚左

　　待,众目望乔迁。才异时难用,情高道自全。(张

　　籍《赠殷山人》,《全唐诗》卷三八四)

　　由此殷山人早年在京师之受推捧可见一斑。但因为“才异时难用”,只能为世所捐,迪蹇一生,隐居山林,“深藏报恩剑,久辑养生篇”。而其“志气终犹在,逍遥任自然”,过着清净自在的生活。殷山人善于诗文,早年“章句已流传”于京师,且能讲解《易》经。另据权德舆《酬李二十二兄主簿马迹山见寄》诗《序》云:

　　丹阳郭北四十里所,有马迹山,山有奇峰怪

　　石,且多昔贤真仙之所游践。方外士殷涣然,通

　　《易经》、《老》、《严》之旨,居于山下。(《全唐诗》卷三二二)

　　在诗中,权德舆言“中有冥寂人,闲读逍遥篇”。按马迹山在武进县,属常州;张籍籍贯苏州,二者同属江南道,相距甚近。值得注意的是,殷山人、殷涣然二人不仅皆通《老》、《庄》之旨,且皆通《易》经,住宿环境又较为一致。据此,殷山人很有可能当即殷涣然。权德舆诗作于贞元二年(786年),则大概此前殷山人即已居住在马迹山下。张籍于贞元元年前后离开家乡,来到鹊山漳水,开始长达10年的漫游求学生涯。那么,张籍游学前可能已与他有所过往。张籍《赠殷山人》诗末句称“山城一相遇,感激意难宣”,则此诗当作于长庆二年(822年)秋,时张籍任水部员外郎,衔命出使南方检查巡视水利,于江南巧遇殷山人。这与张籍诗中“策蹇秋尘里,吟诗落叶前”正契合。张籍诗中还称殷山人“郁郁山中客,知名四十年”,从贞元初年至长庆二年为38年,与“40年”之说也相合。由此可知,殷山人当为殷涣然。

　　施肩吾,字希圣,号栖真子、华阳真人,睦州分水(今浙江桐庐)人。早存隐居之情,曾居四明山学道求仙。元和十五年(820年)进士第。因自伤孤寒,深惧仕途险恶,遂不干禄即离京东归。施肩吾酷好道教神仙之术,以洪州(今江西南昌)西山为道家十二真君羽化之所,慕其真风,幻想成为第十三真君。其《西山静中吟》即云:“重重道气结成神,玉阙金堂逐日新。若数西山得道者,连予便是十三人。”后终老于此。施肩吾为人风流少检。虽志慕轻举飞升,而又流连声色,好为冶游香艳之词。因此胡震亨曾云:“施肩吾学道西山,自诧群真之一;而章句尚艳硕,乏韵致,未稔何以御风?”施肩吾进士及第后东归,张籍有诗送之:

　　知君本是烟霞客,被荐因来城阙间。世业偏

　　临七里濑,仙游多在四明山。早闻诗句传人遍,

　　新得科名到处闲。惆怅灞亭相送去,云中琪树不

　　同攀。(《送施肩吾东归》,《全唐诗》卷三八五)

　　由此诗可知,施肩吾先辈世居临七里濑,即今浙江桐庐县严陵山西。他经常在四明山求仙访道,四明山即今浙江宁波市西南四明山。施肩吾早年就诗名远播,元和十五年(820年)张籍仍在京师为官,故遗憾不能与他一起仙游。张籍另有《赠施肩吾》诗:

　　世间渐觉无多事,虽有空名未着身。合取药成

　　相待吃,不须先作上天人。(《全唐诗》卷三八六)

　　此诗当为张籍晚年所作。张籍云“空名”,当指其为冷官闲曹时。未着身,没有沾身,语出《维摩经·观众生品》:“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即以天花散诸菩萨大弟子上。花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弟子便着不堕。天女日:‘是花无所分别,仁者自生分别想尔。结习未尽,故花着身,结习尽者,花不着身。”张籍此时身居闲职,思想较为消沉,希望施肩吾炼成丹药之后与他一同服用。由张籍两赠诗可见,施肩吾与张籍关系颇厚,亦是张籍的方外知音。

　　吴炼师,姓名不可考,据张籍《送吴炼师归王屋》可知,他曾在玉阳峰学习长生不死之法,炼成丹药。后隐归王屋山,张籍赋诗送之。

　　丘长史,即丘儒,贾岛有《寄丘儒》诗。丘儒去世后,张籍有两首《哭丘长史》诗悼之,丘儒为诸生时,曾于河阴拜谒皇甫浞,浞谓“其学如猗顿之富”,“其文如清庙之乐”,后斗艺于洛阳,继又入京师应试,是作《送丘儒序》以送之。贾岛《寄丘儒》诗中有“长安秋风高,子在东甸县”句。古时都城郭外称郊,郊外称甸,可知丘儒曾为京师长安以东的县中官吏。后丘儒曾入朝为官,有诗名,张籍称其“诗句遍传天下口,朝衣偏送地中身”(《哭丘长史》),两人交情深厚,经常一起出游,相偕入朝。后笃信道教,终至“丹砂久服不成真”,服丹药中毒而死。

　　任道人,盖即任懒,张籍有《赠任道人》、《赠任懒》两诗。据《赠任懒》诗可知,任懒虽胸怀甲壑,但不肯求科第,常年隐居深山,过着闲逸生活。诗的最后,张籍为任懒的负才闲散而可惜。

　　另外华严院僧、灵隐寺僧、律僧、方睦上人、清澈上人、安法师、箕山僧、太白老人、罗道士、时道士、徐道士、晊师、辟谷者、不食姑等诸人,其姓名里贯生平事略皆不可考,其中前七人为佛门信徒,后七人为道教之士,张籍皆有诗题赠或酬唱。

　　责任编辑　郑慧霞

　　出自: 《汉语言文学研究 》 201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