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嘎玛藏族传统首饰纹样的文化特点

　　论嘎玛藏族传统首饰纹样的文化特点

　　宋宁

　　[摘要] 藏族首饰以其独特的风貌、丰富的文化内涵展现着藏民族特有的精神气质,这种气质集中体现在其装饰语言即首饰纹样上。藏区地域广袤,不同地区的群众所佩戴的首饰在形制和纹饰上有很大差异。文章以田野考察为依据,从区域文化特点入手探讨了嘎玛藏族传统首饰纹样的文化特点。

　　[关键词] 嘎玛乡;藏族;首饰纹样;教义精神;物化

　　[中图分类号] J526.1(27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557(X)(2010)03-0076-03

　　一、引言

　　2008年5月笔者对西藏昌都县嘎玛乡进行了一个月的田野考察。嘎玛乡是昌都地区著名的手工艺之乡,其手工艺历史已经有800多年。1147年,都松钦巴在嘎玛乡兴建了噶玛噶举派的祖寺——噶玛丹萨寺。后来,为了扩大噶举派在藏区的影响力,从第二世噶玛巴开始扩建庙寺,并且从内地、印度、尼泊尔请来大量的优秀手工艺人。扩建工程一直持续到第七世噶玛巴,在这个过程中很多手艺人在嘎玛乡定居下来,经过800多年祖祖辈辈的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今天的“嘎玛手工艺之乡”。现在嘎玛乡生活着上百户优秀的匠人传人,其中包括专门制作藏族传统首饰的银匠,打造佛像的铜匠和唐卡画匠。作为历史悠久、综合性质的手工艺群体,唐卡画匠、铜匠和银匠之间有着密切的交流、融通的关系。在这种氛围中,嘎玛藏族首饰形成了特殊的地域文化特点,这种特点尤其体现在首饰纹样的表达上,因为唐卡画匠和佛像锻造铜匠都要严格依据度量经的要求进行造型和装饰。在这种佛教文化的影响下,嘎玛藏族首饰在装饰内容方面将佛教艺术的装饰题材与表现形式融入其中,成为藏传佛教精神的物化载体。

　　二、嘎玛藏族首饰纹样的造型特点和文化内涵

　　在嘎玛藏族首饰装饰纹样中有很多常见的动植物纹(图1,见封二),这些纹饰在不同的首饰中反复出现,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定式,而这些定式不会以某个匠人的主观意愿或偏好而改变,因为这些纹样皆源自藏传佛教中的象征符号,它们都有着特定的造型模式,有着特殊的含义或指向。这些形成定式的象征符号对于藏族人正如同“正身侧面律”对于埃及人,其审美标准不是通常意义的美学标准,而是这些图形能否祈福的功利目的。嘎玛藏族首饰上的装饰纹样基本可以分为三类:现实中的动物纹、神话传说中的动物纹和植物纹。在所有装饰题材中,饕餮纹、金翅鸟纹、莲花纹都被安排在视觉中心的位置上,也就是说这几个形象在嘎玛藏族首饰纹样中占有比较重要的位置,所以会作为主纹出现。

　　(一)现实中的动物纹样

　　宗教信仰渗透到西藏的每一个角落,在佛教思想的影响下,嘎玛藏族人对动物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怀,他们认为世间所有的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不论好坏优劣都不能随意残杀。嘎玛乡的百姓宰杀牛羊都是雇佣专门的屠夫,而且还要把自己家的牛和别人家的交换后才可以屠宰。这种对动物的敬畏之情转换成艺术形象在首饰中被表现出来,成为嘎玛藏族首饰纹样的表现主题。

　　在嘎玛藏族首饰中经常会看到一些我们比较熟悉的动物形象,如猴子、兔子、孔雀(图2—4,见封二)等,其中一些动物并不是西藏本土所有,比如狮子、孔雀,藏族人对它们的推崇来源于印度佛教教义,其中狮子被视为佛陀释迦牟尼的象征,孔雀美丽的羽翼则是智慧的象征。嘎玛乡的银匠是用錾花工艺将这些纹样錾刻在金属首饰上的,根据材料和工艺的特点,在以现实生活中的动物形象为依据的基础上作适当的概括、提炼,使形象更加生动。以狮子纹(图5,见封二)为例,虽然在藏传佛教教义中狮子往往是权力和威严的象征,但是嘎玛藏族银匠錾刻的狮子形象诙谐可爱,他们习惯用蜗旋纹表现狮子的皮毛。

　　(二)神话传说中的动物纹样

　　在嘎玛藏族首饰纹样中,超现实的动物纹往往比现实中的动物纹具有更重要的意义,因此常常作为主纹出现在视觉中心的位置上,这些超现实动物在藏传佛教中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

　　1、饕餮纹 饕餮一词的本义是“帝威之脸”、“名望之脸”或“光荣之脸”[英]罗伯特?比尔:《藏传佛教象征符号与器物图解》[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7年,第187页。。饕餮是很多古老民族的文化中都曾出现的一种超自然的动物,在不同的地域文化中表现为不同的形象,在汉文化中根据角或耳的形状,饕餮纹可以分为牛头、羊头、虎头等不同类型。“在藏族文化中饕餮的变体包括狮头、金翅鸟头、罗睺头(吞噬时间的头)、海螺头和摩羯头”同上,第85页。。但是它们又有某种共同点:在构成形式上皆以鼻梁为中心,左右对称,面貌狰狞诡异,有首无身。嘎玛藏族首饰中的饕餮纹(图6)一般都是以单独纹样的形式出现在视觉中心的位置上,其形象既有有首无身、面目凶恶等各民族饕餮纹的普遍特征,又有其个性特点:头上长角,五官特征是狮鼻、狮眼,双手紧握住从口中伸出的权杖,没有手臂,有的还在上颌坠挂一排珠宝帘。饕餮纹还常常用作嘎玛藏族佛像的装饰,用饕餮纹作佛像的冠饰或者腰饰,作冠饰时一般是5个饕餮脸并置在一起,作腰饰时把饕餮脸作为腰佩坠挂在腰带上,这时饕餮脸的上颌都挂有一排珠宝帘账,衬托出佛像的尊贵、威严之感。

　　2、金翅鸟 在嘎玛藏族装饰纹样中,金翅鸟(图7)是极为常见的一种纹样,其形象特征也非常独特,这种纹样最典型的特征就是“鸟与人”的结合。金翅鸟长着人的躯干,而头与下肢是鸟的形态。强壮的大腿上有序的排列着浓密的羽毛,小腿的形状似驼鸟腿形,与粗壮的大腿形成对比。双翅展开后如大鹏,背上长满羽毛,其尾翼一直拖到足部。头部集多种动物特征为一体,最典型的特征是其锋利的鹰喙,喙中紧紧的叼着一条小龙。藏族艺术中表现的金翅鸟,有的呈正面腾空而起,有的呈威武站立的姿态,嘎玛藏族银匠制作的佩饰上錾刻的金翅鸟一般为正面展开双臂腾空飞起的姿态。

　　(三)植物纹样

　　1、莲花纹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在佛教中象征纯洁、再生和免受轮回之苦。在嘎玛藏族首饰中,常以莲花纹(图8,见封二)衬托在宝石周围。莲瓣一般呈双层,采用模压成型再錾刻花瓣的工艺,花瓣上刻有装饰线条,类似花瓣的筋脉。在马鞍戒指的侧面也以盛开或含苞待放的莲花纹作装饰。

　　2、卷草纹 卷草纹(图9)是嘎玛藏族首饰中最常用的一种装饰纹样,几乎所有的首饰中都有卷草纹的形象,或者以卷草纹作底纹或者以它作主纹。嘎玛藏族卷草纹在构成形式上采取四方连续的形式形成一种连绵不断的气势,卷草纹上用特制的排錾錾刻出疏密一致的装饰线,线条随卷草的形态流转,更增加了纹样的流动感。最后所有的装饰线涌动到一点并且堆起一个制高点,因为这种造型特点,嘎玛藏族卷草纹的造型起位比较高,号称“堆花”。

　　卷草纹之所以在嘎玛藏族首饰纹样中占有重要位置,与藏传佛教有着必然的联系。藏族首饰中的卷草纹也不是纯粹本土文化的产物,而是在内地文化和印度文化影响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唐卷草与藏卷草虽然在各自发展演变的过程中形成了各自的形式特点,但是同源异流的渊源使得它们以不同的形式传达出相似的神韵。它们都以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形式展开,形成枝蔓缠卷的装饰效果。卷草纹不是以现实中的某一种植物为对象,而是融多种花草植物之神韵于一身,运用简化、夸张、变形的手法,创作出曼妙的意象性装饰花纹。“它以那旋绕盘曲的似是而非的花枝叶蔓,得祥云之神气,取佛物之情态,成为中国佛教装饰中最普遍又最有特色的装饰纹样。”陈绶祥:《遮蔽的文明》[M],北京: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92年,第240页。

　　(四)“卐”字纹

　　在嘎玛藏族首饰纹样中还有一个特殊的纹样,就是卐字纹(图10,见封二)。卐字纹在嘎玛藏族首饰上常常是以连体纹的形式出现,形成一种具有秩序感的独特纹样。卐字符,藏语称“雍仲”或“雍仲拉曲”。在西藏,卐字符有左右方向的区别,佛教教义中使用从左至右旋转的卐字符,意思是吉祥幸福;苯教教义中使用从右至左旋转的卍字符,象征永恒、永生、长存。佛教传入西藏后与苯教融合,多用卐字符,这与藏民们从左至右旋转经筒的方向是一致的。事实上,卐并不是具体的文字,而是作为一种吉祥符号被标记在如来佛祖的胸前。卐字符是伴随着宗教色彩诞生在西藏的,最初也只是出现在庙宇或者佛教法器上,随着佛教的普及逐渐在民间流行。今天在人们的生活中,卐字不仅代表一种佛教符咒,还被人们看做一种装饰图案,民居建筑、居家装饰、服装、首饰等等都可以看到卐字纹,并且常常以连体纹的形式出现,成为藏文化当中一种普遍使用的装饰纹样。

　　三、结论

　　嘎玛藏族首饰上的装饰纹样,其装饰目的不是佩戴者个性语言的展现,而是教义精神的物化。嘎玛藏族首饰上的这些传统纹样已经保持了几百年,一代又一代的银匠一直恪守着这种模式,没有人会刻意改变它的样子,因为每个匠人都清楚自己的责任是将这些古老的纹样完整的传承下去,它们是嘎玛藏族人精神上的依托、宗教信仰的体现,是教义精神的物化形态。嘎玛藏族传统首饰纹样作为全部藏族文化内容之中的一朵小小的奇葩,它在这场历史性文化变迁的洪流之中将会飘向何处呢?如果将这些承载着嘎玛藏族人精神信仰的古老纹样物化为嘎玛藏族人民的“骨与肉”,那么,它曾经给人们培养出的审美情趣就是人们的“灵与魂”。任何一种文化,随着时代的发展,其物化形式必然会改变,但是,由于“灵与魂”的存在,其审美情趣会转变为其他的物化形式继续在社会中扮演重要角色。

　　[本文责任编辑 班玛更珠]

　　[作者简介] 宋宁,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2008级硕士研究生。(北京 100084)

　　出自: 《中国藏学 》 201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