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藏族头饰艺术
四川藏族头饰艺术
袁姝丽
内容摘要:四川藏族居于高山峡谷地带,历史纷繁复杂,民族支系较多,自古因交通不便而与外界相交甚少。虽然经历了吐蕃文化的同化,但不同地域的四川藏族支系仍显示出各自不同的头饰特色,保留了较多的“原生形态”符号,在共性中呈现出个性发展。
关键词:四川藏族自然环境历史文化民俗宗教头饰艺术
四川藏族主要居住在甘孜藏族自治州、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和木里、盐源、平武、北川县等地,有康巴、安多、嘉绒、白马等不同支系。由于四川藏族各支系形成、发展的过程和他们与毗邻民族交往、融合的程度各不相同,从而形成了丰富多彩、风格独特的四川藏族头饰艺术。
据史料记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现在的四川藏族地区就有古氐羌人居住。《后汉书·西羌传》载:“秦献公初立……牦牛、白马羌在蜀汉。”古氐羌支系中牦牛种和白马种为四川藏族早期的主要先民。汉代,“在今阿坝州一带有冉、部落,在今甘孜州南部有白狼等部落,在今平武、甘肃武都一带有白马部落”。① 隋唐时期,四川藏族地区主要生活着“西山八国”、白兰羌、党项羌、鲜卑吐谷浑和白马等部族。公元7世纪,随着吐蕃王朝势力东进,先后占领和控制了上述地区,此后吐蕃文化便开始与之同化。今天四川的康巴、安多、嘉绒、白马等不同藏族支系就是早期部族文化与吐蕃文化经过数百年的融合、同化而逐渐形成的。虽然今天四川藏族在生活习俗和宗教信仰方面大部分被藏化,但在头饰方面仍然保留着许多古老的形式,是藏文化“同而未化”的典型遗迹。这种“同而未化”表现在头饰方面,正是四川藏族头饰艺术的特色所在。
一、 多元文化是形成四川藏族头饰艺术多样化风格的基础
四川藏族地处“民族走廊”,包括了不同的文化族源。文化的多元性造就了头饰艺术的多样化风格,形成了各不相同的构架形式和审美风格。
7世纪以前,今四川康巴藏族地区当时为东女国、附国、党项、白兰等属地。《隋书·附国传》载,附国:“其俗以皮为帽,形如圆钵,或带‘寞离’”(也称圆形盔状帽);东女国:“发作鬟髻状……一般男子披发,女子辫发”②,“饰之以金”;③ 白兰:“其男子……帽或幂离。妇人以金花为首饰,辫发萦后,缀以珠贝”④。 四川安多藏区被吐蕃占领前,为白兰、党项、鲜卑吐谷浑等部族居住。鲜卑吐谷浑妇女的发饰据《魏书·吐谷浑传》记载:“披发为辫”,“上以金花为饰,缀以珠贝”,“以多为美”。唐代以前,今四川嘉绒藏区为“西山”一部分,是古嘉良夷属地。《隋书·附国传》载,嘉良夷“土俗与附国同”。李绍明指出:“《隋书·附国传》所记嘉良衣饰、帽饰……于今相较亦无不合。”⑤ 白马藏族在吐蕃占领前为白马氐。《史记》载:“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氐人的生活习俗,是行着编发风俗。”⑥ 这些古头饰一直延续至今,形成了如今四川藏族头饰艺术的基础,反映了四川藏族地区早期部族文化顽强的生命活力,为四川藏族头饰艺术提供了鲜活、丰富的造型基础。
英国美学家李斯托威尔说:宗教虽然不等于艺术,但它对艺术的影响却是深刻的,无所不至的。四川藏族头饰艺术受宗教影响也很深远,四川康巴、安多喜配天然石,饰品多取之于自然,如玛瑙、琥珀、松耳石、珊瑚等,不以人为加工为美,认为天然石具有护身辟邪的作用。这种“崇石”现象,体现了“灵物崇拜”、“自然崇拜”的原始宗教信仰。白马藏族原始宗教观念中的“英雄崇拜”也鲜明地表现在头饰中。传说白色公鸡是白马藏族的救命恩人,为了纪念它,把白色公鸡毛作为白马藏族的标志装饰在盘形白毡帽上。
四川藏族头饰艺术还蕴含着浓厚的“图腾崇拜”色彩,居于四川甘孜的康巴藏族、阿坝的安多藏族和横跨两地的嘉绒藏族的先民,主要是来自古氐羌人牦牛种,有着共同的“牦牛崇拜”。这种崇拜在他们的头饰艺术中也表现了出来。从形式来看,他们把对牦牛的崇拜浓缩、寄托在粗大的发辫上,发辫中掺入大量的牦牛毛线、各色丝线和绸缎。至今,四川藏族牧区妇女的辫梢还要连接1至2尺长的黑色假发,康巴汉子的“英雄结”也是将牦牛毛作托物加入发辫中;康南巴塘、得荣等农区藏族和嘉绒藏族妇女用黑色、蓝色或红色绒线与发辫加粗合编盘于头顶;木里藏族妇女两条辫子上夹杂红、青头绳和牦牛毛。从色彩来看,牦牛种以牦牛的黑色为图腾色。这在理塘、新龙妇女的黑色假发,丹巴、木雅、鱼通藏族的黑色头帕中都有体现。现居四川平武、北川县等地的白马藏族的先民主要是来自古氐羌人白马种。白马藏族以“白马”图腾和“人面鱼身”图腾为主。崇尚白色是“白马”图腾的色彩反映,于是盘形羊毛毡帽和鸡毛都是白色,整个头饰以白为主。白马藏族妇女长辫上串缀着数枚圆形鱼骨排,这种鱼骨排装饰承袭了氐族的图腾——“人面鱼身”的遗俗。四川藏族头饰的原始宗教色彩,是四川藏族文化心理的典型反映,是审美情趣的物质载体,是“图腾文化”的保存与体现。
唐代,吐蕃占领了今四川藏区,开始了数百年的吐蕃文化与部族文化的融合、同化过程。吐蕃第九代赞普布得贡甲时期,苯教(黑教)传入四川藏区,之后,宁玛派(红教)、萨加派(花教)、噶玛噶举派(白教)、噶玛派(黑帽系)、格鲁派(黄教)相继影响该地区。现四川藏区黑、红、花、白、黄教并存,形成了西藏所没有的多元化特点。佛教中有 “圆满服饰十三事”的说法,其中头饰是如来报身像十三服饰中的一件饰宝。四川康巴、安多和嘉绒藏族对头饰格外讲究,想通过这些饰品传达对佛的虔诚。在饰品的材质上,多采用天然宝石和金银,认为它们具有佛的灵性,能祈求美满生活;在数量和价值上,以饰品的多与昂贵来表达“理想天国和幸福的上界生活”的愿望;在饰品的造型上也多以圆为主,如银泡、银盘、琥珀、珊瑚珠、镶宝石的戒式装饰、象牙圈等,无不以圆为美,体现了“通圆无碍”的宗教观念和审美思想。饰品色彩含有以五色为本原的宗教意义,大量使用红、黄、蓝、黑、银(白)等色,如黄玛瑙、黄琥珀、红珊瑚、蓝松耳石、金银盘、红蓝宝石戒式饰品等。还有金银头饰工艺装饰纹样,如银泡、银盘上的吉祥八宝纹、莲花纹、火焰纹等,都象征着吉祥如意。另外,苯教尚黑,喜单数,在四川藏族头饰艺术中也有表现。如四川康巴、安多牧区妇女头饰额前鬓角的小辫编成3、5、7、9等单数细辫子,喜欢佩戴黑色猫眼石;嘉绒藏族妇女戴头帕尚黑色等。四川白马藏族受吐蕃宗教影响较小,他们多信奉自然神及敬奉白马神的原始宗教,与藏族其它地区头饰相比,因其较大差异而形成特色。
四川藏族地处“民族走廊”的核心地区,羌、藏、汉、彝、纳西、蒙古等族长期在此杂居,各民族文化相互交融,相互影响。这种“杂居文化”也影响着头饰艺术的发展变化,如金花帽(藏语称“霞昌加赛”意为“汉地金丝帽”),以汉地的金丝缎装饰帽面和帽顶,以毡或獭皮或其它珍贵兽皮毛做里和帽翼,头饰中的金银饰品吸收了大量汉族工艺长处,又融入了典型的藏式纹样,这些都是汉藏交往、融合的产物。四川藏族农区牧区赛马时骑手所戴缀满红缨的帽子叫“索夏”,也称为围穗红缨蒙古帽,它是13世纪后藏蒙文化互渗交融的体现。嘉绒藏族头帕的绣花纹样从装饰题材上也同样受到汉、羌、彝族装饰纹样的影响,如汉族的典型纹样“如意牡丹图”、寿字纹;羌族头帕上刺绣的“尖菊团花图”;彝族黑布头帕上绣的红、绿花朵等。嘉绒藏族戴头帕的这种习俗也是受到了与之毗邻的羌、彝两族的影响。多元文化为四川藏族头饰艺术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奠定了其多样化风格的基础。
二、复杂的自然环境影响着四川藏族头饰艺术的风格
藏族头饰是地域文化的典型表象特征之一,与自然环境、经济生活紧密相关。四川藏区高山峡谷纵横,自然条件复杂,既有高原牧猎区,又有峡谷农区,还有农牧兼营区。头饰式样变化较多,无论是直接佩戴式、辫套式、头帕式还是帽式,都直接与自然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四川甘孜康北、阿坝安多牧区,高寒地带,紫外线强,昼夜温差大,冬多戴狐皮帽、金花帽,夏喜戴毡帽,因牧区生活不固定,长期四处游牧,水源不便,难于梳洗,因此辫多而细,以便保持头型。游牧民为携带财产方便,将财富换成金银珠宝,把大部分财富都集中在女性头饰上。随着财富一代一代的不断积累,头上的金银珠宝也越来越多,便在头上加了辫套,使繁多的饰品有序地组合,形成有节奏、韵律的美感形式,既能美化自身,又好保管财产。四川康巴男子“英雄结”上的象牙圈等骨制装饰品和戴狐皮帽的习俗,都真实地体现了四川康巴藏族先民狩猎畜牧的生活。四川藏族农区多依水而居,生活较固定,便于梳洗头发,发辫较少,饰品不大,数量较少,饰品直接与发辫连接,头饰趋于简单,方便取下梳洗。康南农区女性头饰一般集中在两鬓的小辫上,便于披雨披和戴帽子,如乡城、稻城等地便是。嘉绒农区气候温和湿润,风大雨少,为了便于爬山、农作时蔽阳遮风则戴棉头帕,头帕以彩辫固定于头顶。农区产棉,棉头帕是农业经济的典型反映。四川藏族的农牧兼营区,女性头饰辫子和饰品数量都是比牧区少而比农区多,饰品直接固定配戴,如德格、白玉等地便是如此。白马藏族居住在农牧兼营区,山深林茂,男女均戴羊毛毡帽。自然环境影响了头饰的款式、厚薄和材料,形成了头饰差异,表现出不同地域的审美风格。
三、多姿的风俗丰富了四川藏族头饰艺术的造型
头饰是一种文化现象,它既反映了该地域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也反映了复杂的习俗信仰。俗话说:“观服而知其俗”。四川藏族男性头饰差别不大,其女性头饰变化较大,寓意也很丰富。康巴农区一根辫表示未婚,两根辫表示已婚。康巴牧区婚前为一根辫,饰品较少,只有几颗琥珀和珊瑚;婚后为若干细辫,多达108根,金银宝石饰品也很多。牧区新娘出嫁时发辫编得又细又多,“琥珀垫”是其发饰重要的装饰品。有一首民歌这样唱道:“未编细辫嫁过门,我俩说也说不清;细辫又配‘琥珀垫’,乃是父母传家宝。”⑦“清代理塘妇女则以戴银髻表示婚姻状态,一夫者戴一枚,属于一妻多夫者,则有几名丈夫戴几枚,多者有戴三四枚的。”⑧木里藏族妇女年龄到达45岁或丧偶便削发。四川安多地区的藏族十六七岁才蓄发结辫,少女编成双辫,头上红毡胎布块较短,配戴几行珊瑚;已婚妇女编成若干小辫,红毡胎布块从头部缀至脚跟,配戴繁多的金银宝石。四川安多藏族妇女的发式记载年龄,增长一岁加一根细辫;妇女头顶上装饰的琥珀,一般为3颗,头顶、前额两侧各1颗,富有者戴5颗,若丧偶取下头顶1颗,若双亲亡故取下前额两侧两颗,若丈夫、双亲都亡故,前额两侧琥珀旁戴两颗蓝松石,守孝期间头上所有饰品都要取下1—2年。四川康巴、安多藏族牧区青年多戴黑色毡帽,中老年多戴白色毡帽。嘉绒藏族少女在头帕中间和四角以彩线刺绣鲜艳花朵并在四角或前两端绣五色彩边、吊彩线,少妇头帕只在四角绣角花,多为缠枝式,有五色彩边但不吊彩线,而老妇头帕只绣五色彩边。白马藏族的女性,圆盘荷叶边毡帽上插的白鸡毛,两根表示未婚,一根表示已婚,鸡毛越长越美。各种不同的风俗形成了四川藏族头饰艺术多种多样的配戴方式,丰富了其头饰艺术的形式与色彩。
四川藏族以其深厚悠久的历史沉淀、丰富虔诚的宗教信仰、复杂多变的自然环境、多姿多彩的风情民俗形成了多样化风格的头饰艺术。康巴头饰华丽潇洒,安多头饰厚重粗犷,嘉绒头饰秀丽朴质,白马头饰清雅飘逸。这是四川藏族多元一体优秀藏族文化的结晶,是物质与精神相结合的产物,是意识物化最集中的体现。从某种意义上说,四川藏族头饰艺术是在早期部族根文化的沃土上,经藏文化等多民族文化滋养而盛开的艺术奇葩。
注释:
①陈庆英主编:《藏族部落制度研究》,中国藏学出版社,北京,2002,第513页。 /②黄奋生:《藏族史略》,民族出版社,北京,1985,第76页。/③杨清凡:《藏族服饰史》,青海人民出版社,西宁,2003,第80页。/④同上,第80页。/⑤石硕:《藏族族源与藏东古文明》,四川人民出版社,成都,2001,第204页。/⑥黄奋生:《藏族史略》,民族出版社,北京,1985,第18页。/⑦阿绒甲措等主编:《藏族文化与康巴风情》,民族出版社,北京,2004,第57页。/⑧杨清凡:《藏族服饰史》,青海人民出版社,西宁,2003,第208页。
袁姝丽西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
出自: 《装饰 》 2005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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