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白象塔出土北宋砖雕像

　　温州白象塔出土北宋砖雕像

　　作者：温州博物馆 侯波良

　　[摘要]

　　温州北宋白象塔于1965年拆除，出土了大量精美文物。因第二年时逢“文革”未及整理和发表清理报告。直至1987年才于《文物》第5期发表《温州市白象塔清理报告》、《温州白象塔北宋彩塑艺术》、《早期活字印刷术的实物见证——温州市白象塔北宋佛经残叶介绍》。本文就白象塔出土北宋砖雕像的铭文、造型、服饰、工艺等方面做一介绍和分析。

　　关键词：白象塔 砖雕像 造型 服饰 工艺

　　温州白象塔建成于北宋政和五年（1115），是一座砖木结构六面七层塔，因长期受风雨侵蚀，出现倾斜和部分溃碎，1965年被批准拆除。拆除时塔内发现大批彩色泥塑、砖雕、彩绘木雕以及漆器、铜像等精美的文物。第二年时逢“文革”，清理和研究工作陷入停顿。直至“文革”结束后，百废重兴，白象塔出土文物研究工作重新启动，其清理报告、彩色泥塑及佛经残叶研究文章曾在1987年《文物》第5期上发表[i]。本文就其出土北宋砖雕像的铭文、造型、服饰、工艺等方面做一介绍和分析。

　　一 白象塔出土北宋砖雕像

　　砖雕像呈青灰色，砖质大多细腻致密，表面用白色瓷土打底，上施朱红色矿物颜料，出土时大部分色彩已褪，少数像身尚有残留。计有天王像十四身，佛像十三身，菩萨像二身，罗汉像一身，另外还有头、身、脚等残件。

　　天王像按体量大小和有无铭文分二种式样。I式五身，体量较大，通高在36-40厘米之间，无铭文。II式体量较小，通高在17-19厘米之间，共九身，身背后座基上都刻有铭文，其中可辨认者有七身：

　　“弟子囗囗公为囗囗父母舍钱卅文装一身”；

　　“女弟子丁氏三娘舍钱卅文”；

　　“女弟子丁氏三娘舍钱卅文装一身，景德二年八月二日书”；

　　“弟子冯囗囗为亡母徐氏五娘、亡父冯囗七郎装囗囗囗囗卅文”；

　　“女弟子周二娘为亡考周卅六郎舍钱卅文装一身”；

　　“当院僧囗为自身舍钱卅文装一身，景德二年闰三月记”；

　　一身头断落，残高13，“囗僧弟子冯廷转舍钱卅文装一身，景德二年”；

　　另外二身只可辨出：“弟子……卅……”，“弟子……”。

　　以下五身为I式天王像：

　　I式天王像1

　　头发以阴刻线表示，梳向头顶扎成双髻，戴宝相花纹冠。冠子戴在前额上至耳上，用一根帛带从双耳绕过脑后固定。这种式样的冠饰在白象塔出土雕塑像中有四身，计砖雕I式天王像二身，彩塑天王像、及青瓷观音像各有一身，与四川成都五代前蜀王建墓灵座侧神将半身像的冠饰近似[ii]（图一、图二）。脸型椭圆丰满，眼眶凹陷，眉毛一根根阴刻成S线上扬。大眼瞋目，眼珠和瞳仁表现得比较具体，外眦上扬延长至太阳穴。高鼻，鼻翼宽广，稍残。嘴呈弯月形露齿微笑，鬓角至下巴蓄波浪纹胡须。貌如西方人。

　　身着甲胄。胸前两面人面纹圆护，圆护之间用小条状甲片连缀，背甲则为一片式样。胸背甲在肩部用两根肩带相连，套在护肩上。肩带边缘的线条表明肩带为皮革缝制。胸部用帛带横束。《宋史&S226;志第一百一 仪卫六》[iii]有记载“前膺为人面二，自背连膺，缠以锦螣蛇。”大概指的就是这种式样。腰腹围菱形四瓣花纹捍腰，似锦帛质地。内衬大袖戎服，下着腿裙，腿裙比较长。臂甲上部缀以象伞一样撑开的护甲，观其线条较柔软，似是皮革小片一瓣瓣拼缝而成，用以保护肘关节。臂甲腕口和小臂外侧，以及小腿胫甲脚腕和胫骨部位的用铁甲保护，其余部位则用条状皮革横向缝制，与铁甲相连。右手置右大腿上，手残；左手握空拳举至左胸前，应握兵器。估计其器物大约是木质等易朽材料制作，深藏塔中八百五十余年已经朽蚀。左腿盘曲，右腿踏地，足蹬便靴。其座为靠背椅式，背甲巧妙的与椅背连为一体，使后背设计较为简约。

　　在盛唐后期至唐末，明光甲流行一段时间后，大部分铠甲又重新用小甲片编制，但结构仍然是明光甲的形制，这种明光甲混合式样流行于五代。此身铠甲不象通常的明光甲使用束甲绊固定，就是这种混合型铠甲。

　　I式天王像2

　　头发梳向头顶，结发髻左倾，发髻略残，戴冠，冠残。从残部还可看出式样与“I式天王像1”相同。此身与“I式天王像1” 不同之处是脸型方圆，眼珠呈凹洞，可能原来眼珠另有镶嵌物。外眦眼尾水平延伸向耳边，眦线尾梢略向下。大嘴厚唇，唇线分明。嘴角上翘，蓄髭，外髭八字撇。大耳，缩脖，耸肩。右手掌心向下，叠压在左手上，左手握空拳，双手似架在兵器上。双膝朝外叉八字，双足踏地（图三）。前胸着明光甲，脖子有护项，肩部有护肩、披膊，背甲与“I式天王像1” 同。不见连接胸背甲的肩带，胸前两面圆护用革带束甲绊固定，从护项向下纵束至腹部连接腰带，其余部位用横条甲片连缀。着小袖衣，小臂未套臂甲，只饰以象伞一样撑开的护甲。腰下左右各有一块膝裙，下着腿裙。小腿胫甲与“I式天王像1”同。自后腰际下做成矮靠背椅式座基。

　　I式天王像3

　　头戴兜鍪，顿项向上翻卷，这是始自晚唐、五代的式样。鍪顶部饰蘑菇形缨，前脑至鍪顶一条盔脊保护颅骨。此身脸部与前二身的差别是面部扁平，无眉，两边嘴角和下巴处分别阴刻三至五根胡须。身着明光甲，护项、护肩与披膊一应俱全，肩带似为皮革质地，带尾用甲片装饰。胸部用帛带横束。此身甲胄最显著的特点是束甲绊，上窄下宽，从护项向下纵束至腹部，除有固定铠甲的作用，下部宽处相当于腹甲，起到保护腹部的作用。这种将束甲绊与腹甲合二为一的式样不多见。臂甲式样与“I式天王像1”同，其余部位同“I式天王像2”（图四）。

　　I式天王像4

　　此身天王像饰有梅花纹和山纹。兜鍪顶部残，前脑至鍪顶一条盔脊如“I式天王像3”。正面沿口有护眉眼的盔檐，盔脊和盔檐表面饰梅花纹。顿项有二层，上一层向上翻卷，下一层为披垂式。披垂式顿项为脑后一片式样，下垂覆盖整个肩部，用皮革或布帛缝制，饰山纹。顿项下部饰一条梅花纹甲片以保护颈肩部，甲片下部垂饰流苏。晚唐五代顿项的式样，要么向上翻卷，要么披垂式。此身这种兼而有之的式样除白象塔外，其他地方未见。脸部同“I式天王像3”，威武中含笑。右手置右大腿上，手残；左手握空拳举至左胸前。左腿盘曲，右腿踏地（图五、图六）。胸背甲为两片式样，前后用两根肩带相连套在肩部，肩带如“I式天王像3”。胸甲山纹如同披垂式顿项，上缘镶缝梅花纹甲片，背甲用条状甲片横缀。腹部围锦帛腰袱，腰系梅花纹带銙腰带，腰下着膝裙，山纹直口裤。裤口装饰梅花纹甲片，甲片下部边缘垂饰流苏，一如上面披垂式顿项。臂甲同“I式天王像1”。足蹬便靴。

　　山纹在四川成都前蜀王建墓灵座侧神将半身像和上海博物馆藏北宋石刻天王像铠甲上[iv]有所反映，看来山纹自五代至北宋在各地都相当流行。梅花纹甲片上装饰的每个梅花纹形状一致，制作时似用模子嵌印上去的。

　　I式天王像5

　　头部残。前胸明光甲，背甲为一片式样。护项、肩带、护肩和披膊同“I式天王像3”， 束甲绊饰钉扣，纵束连接护项和圆形腹甲，胸部用帛带横束，腰系装饰带銙的皮带。纵向束甲绊一般五代已不再使用，而改为胸部帛带横束。此身这种既有帛带横束，又有纵向束甲绊的形式反映了戎服演变的过程（图七）。

　　I式天王像头残件

　　头戴兜鍪，顿项向上翻卷。胄顶部残。前后二条盔脊。盔脊与盔檐T形连接处饰如意纹。身残。原以为此头与“I式天王像5”为同一身，后经仔细辨认，此头脖子比“I式天王像5”脖子细一点，不可相接，实际为二件（图八）。

　　以下九身为II式天王像：

　　II式天王像1

　　头戴兜鍪，顿项向上翻卷，鍪顶蘑菇形缨饰，稍残，鍪顶饰十字形盔脊。兜鍪正面的盔檐护住脸颊、太阳穴、眉骨，至前额眉心正中伸出翻卷。盔檐表面饰阴刻云雷纹（图九）。面部扁平丰满，眉弓平。眉眼大致同I式。三角鼻、鼻翼稍宽，嘴角微翘，蓄髭，外髭八字撇。脖子系锦帛肩巾。肩巾自五代始，II式天王像基本上都使用肩巾，可知景德年间肩巾的使用在温州已十分流行。胸甲用竖列的小长条甲片横缀，一片式背甲似用整块皮革所制。胸背甲套在护肩与披膊之上，护肩与披膊相连。胸背甲与膝裙连成一体，下着梅花纹腿裙。膝裙和披膊镶饰云雷纹边。臂甲、胫甲与I式1同。此身与宋刻本《武经总要》所描绘的甲胄图基本相同[v]。

　　背甲至腰部下连接座背，铭文刻于座背处：“女弟子丁氏三娘舍钱卅文”。右手握拳置右膝上，左臂上举，自肘部残。右腿盘曲，左腿踏地，足蹬便靴。

　　II式天王像2至II式天王像4同“II式天王像1”。只是II式天王像4蓄髭须（图十、图十一、图十二）。

　　II式天王像5

　　同“II式天王像1”。不同之处是下巴蓄波浪纹胡须，背甲用小长条甲片横缀，胸部用帛带横束。铭文：“弟子囗囗公为囗囗父母舍钱卅文装一身” （图十三）。

　　II式天王像6至II式天王像8同“II式天王像5”。 II式天王像8身原碎损数块，后拼接而成（图十四、图十五、图十六）。

　　II式天王像9

　　唯此身兜鍪盔檐没有云雷纹，只饰阴刻线。鍪顶缨饰残。胸背甲用小甲片组合成六角菱形，再将六角菱形连缀，六角菱形似用锦帛或皮革包边。这种六角菱形甲片并不常见（图十七、图十八）。披膊饰梅花纹。此件座基为靠背椅式，背甲与椅背合为一体。铭文便刻于椅背：“女弟子周二娘为亡考周卅六郎舍钱卅文装一身” （ 图十九）。

　　北宋时佛教已趋向世俗化，民间信徒对菩萨、罗汉、天王等更有亲切感，白象塔供藏众多天王像印证了这种现象。天王像造型最突出的特点是短颈耸肩，躯干粗短。与中原、西北部地区的天王像比较，少威武凶煞之气，多了一些亲和之意，具有浓厚的人间烟火气息。尤其是II式天王像，各个表情都不同，仿佛是市井众生相之集大成。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宋代宗教文化的世俗化倾向，再是因温州距中央政治文化中心遥远，地域心理中少了些对权威诚惶诚恐心态。I式做工比II式精细，与II式应该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工匠、不同的窑口制作烧制。I式天王像戎服基本上还保留五代遗风，并反映出演变过程中的北宋式样，应该比景德年间II式早一些。II式铭文字体率意潦草，应是工匠所为。

　　砖雕佛像十三身，按有无座、台，圆雕式或背屏式分I式二身、II式九身、III式二身，另有菩萨像二身、罗汉像一身。

　　以下二身为I式佛像：

　　I式佛像1

　　此身通高55厘米，是佛像中最高的。瓜棱式发型，高肉髻前有一肉髻珠。面型方圆丰满，额有白毫。眉弓微凸，无眉，深眼眶，眼睑稍凸，长目半睁。通天鼻，鼻翼窄，小嘴，大耳垂肩，短脖。着通肩袈裟，袈裟右裾甩搭在左肩，前襟悬垂式翻领，前胸U形衣纹。双手掌心向上仰放于腹前。虽两拇指已残，但从残余部分仍可看出两拇指端相接作禅定印。结跏趺坐。肉身连仰莲台，下接四方束腰座（图二十）。

　　I式佛像2

　　同“I式佛像1”，只是尺寸略小，通高为44厘米（图二十一）。

　　以下九身为II式，通高在23~29厘米之间：

　　II式佛像1，

　　头大躯干短。发型为变形水波纹顺时针涡卷式（图二十二、图二十三），肉髻为逆时针涡卷式。面型方圆丰满，眉弓微突；长目半睁，眼珠内凹，原应有镶嵌物；通天鼻，鼻翼较宽；大耳垂肩，阔嘴含笑，唇线分明，脸颊线条过渡柔和，短脖。内着僧衹支，外着袒右肩袈裟大衣，袈裟右裾从右肩沿手臂下垂，甩搭在左肩，下着裙衣，腰系同心结。结跏趺坐。双手置于大腿上，作弥陀定印。此手印通常为阿弥陀佛上品上生印相，此身应为阿弥陀佛。身下无座。白象塔里同时出土许多莲花座（图二十四），可能就是这些搭配这些佛像的。

　　II式佛像2与II式佛像3同“II式佛像1”。只是印相、袈裟略有不同（图二十五、图二十六）。

　　II式佛像4至II式佛像9，这六身与以上三身比较，比较不同的是眉毛为流畅的阴刻线，一直延伸到太阳穴。，手印有转法轮印、降魔印等，袈裟有坦右肩式和通肩式，涡卷发式有顺时针方向和逆时针方向，以及额前发与肉髻发相互反旋的（图二十七、图二十八、图二十九、图三十、图三十一、图三十二）。

　　以上九身眉间均无白毫。其中有五身左手掌心向下覆膝上，手指触地作降魔印。通常所见佛像降魔印大多为右手，白象塔砖雕佛像降魔手印均为左手。

　　III式二身为背屏式佛像，背屏上部和两侧有不同程度缺损。通高32厘米，身高16.5厘米，座高11厘米。砖质不如圆雕像细腻，雕工草率，表面粗糙，似用竹刀之类较钝的工具雕刻。与前面圆雕佛像不是一个系列的工艺。

　　III式背屏式砖雕佛像1

　　肉髻较低，有肉髻珠。螺发为不规则的小圆圈，似是用圆管器按揿出来的。面型丰满，眉、眼、下巴用阴刻线划出，眼眶微凹，通天鼻，鼻短，鼻翼紧窄，小嘴，大耳垂肩，脖子粗短，身着通肩袈裟。结跏趺坐于仰莲台座上，下为变形的覆莲座。双手似作智拳印相。但常见的智拳印与此身左右手动作正相反。如是智拳印相，则此身为大日如来佛（图三十三）。

　　III式背屏式砖雕佛像2

　　基本同“III式1”，着交领袈裟，左手作说法印，右手降魔印（图三十四）。

　　菩萨像二身：

　　菩萨像1

　　全身施朱红色彩，出土时唯此身残存色最多。头戴俗称“观音兜”的披风帽，两边宝缯下垂至胸。面型圆而丰满，眉弓过渡圆滑自然，眼眶微凹，张目，通天鼻、鼻梁较宽短，嘴角上翘，面容微微含笑。内着三层交领衣，外罩通肩袈裟，右裾缠绕左臂上。双手作法界定印，结跏趺坐仰莲台座上（图三十五）。值得注意的是此像身着僧服，似乎是普通比丘尼的写实像，而不是一般身披天衣的菩萨。单看像本身，很难定为菩萨，但其下莲花座基又说明应该是菩萨。

　　菩萨像2

　　头残，着大袖圆领衫，肩披天衣，腰缠捍腰，下着长裙。结定印，结跏趺坐，跣足，无座。天衣襟裾长而下垂，是云肩与帔帛合二为一的式样。这种式样在白象塔彩塑菩萨和舞伎像上都有。捍腰的缠法也与彩塑菩萨像相近（图三十六、图三十七）。

　　另有罗汉像一身：

　　通高26厘米，头残。袒露上身，下着裙和裤。裙片由后围前，在身前交叠，裤则为小口裤。右手空拳置右大腿上，左手残。双腿屈曲而坐，双足残。座基为拱形瓦片式。上身结构捏塑得比较准确，雕刻简率，只用直刀和斜刀刻划。此身造型十分生活化（图三十八），从座基和捏塑工艺看，可能是制瓦工匠的作品。

　　二 简论

　　有关白象塔的史料记载简单不详，明弘治及万历《温州府志》载：“白塔瑜伽寺，在德政乡（今南白象乡），唐贞观八年建”[vi]， 又明嘉靖十二年白塔寺住持成钦《永嘉白塔寺重修宝塔募缘疏》中有：“肇创于李唐之贞观，葺修于赵宋之咸平” 句[vii]，清光绪《永嘉县志》“白塔瑜伽寺，在德政乡，唐贞观间建”[viii]。说明白象塔旁原有白塔瑜伽寺，建于唐贞观，建塔时间则无记载，至明嘉靖其名演变为白塔寺，说明此时塔的影响力开始盖过寺。民国廿一年《重修白象宝塔记》“夫是塔也，肇创于李唐之贞观，葺修于赵宋之咸平”[ix]，则将寺的概念换成了塔，且修塔人是临近白象塔的头陀、仙岩二寺住持僧显培、显寿，说明此时白象塔旁边没有住寺僧人，白塔瑜伽寺早已废颓。白象塔一层塔砖有纪年铭文“崇宁三年（1103）十月”，窖藏文物坑上盖砖有朱笔铭文“政和五年（1115）六月纪年款”[x]。由此可知寺建于唐贞观年间，塔建成于北宋政和五年。先有寺后有塔，寺先于塔而颓废。

　　II式天王像铭文年款“景德二年（1005）”，表明砖雕像制作时间比白象塔建成时间早110年。另有塔内出土彩塑太白星、木星、北辰及太阳天子供养像，铭文年款“至道二年”（996）[xi]，更比塔建成时间早119年。其铭文说明塑像的缘起是“为皇帝并四县百姓建炽盛光道场”。 炽盛光道场是国王及国界内如起障难而祈福消灾的佛教天台宗仪式，道场供释迦、文殊、普贤、观音像，四方安放四天王像，佛前安放忿怒明王像，诵七日陀罗尼神咒。宋太宗赵炅于至道元年立太子，二年已重病在身。赵炅本人笃信佛教，此时建炽盛光道场应是迎合皇帝的愿望，或官或民为其祈福消灾。彩塑供养像为此次道场而作，此时塔尚未建。以彩塑易损易朽的特点，道场供养后应是移入白塔瑜伽寺中封藏，建塔时才重新移入塔内。以此类推，砖雕II式天王像作于景德二年，或许也是为某次佛教活动而作，后才移藏入塔。

　　佛像II式的涡卷状发式是波浪纹的变形，源自犍陀罗佛像发式的演变。北魏太和年间造像的典型发式特点为波浪纹发髻，额上正中发纹呈右旋轮状[xii]。一直延续东魏永熙（534），唐神龙元年（705）还有见到[xiii]。这种发式唐以后佛像基本消失，但白象塔的佛像仍然沿袭这种发式，只是纹饰更加图案化。白象塔涡卷状发式有顺时针和逆时针的，额上正中和肉髻同方向与逆方向都有，似乎涡卷方向要求不甚严格。佛像虽然长目高鼻，但已经十分汉化，有成熟的造像规则。衣纹的起伏折叠刻画得富有质感，写实性较强，表现的衣料比较厚。造型受初唐头大身小的影响。佛像面容表情也如天王像般，少些庄严肃穆相，呈现世俗化倾向。

　　砖雕像有七八种式样，除了工匠与窑口不同外，制作时间应是陆陆续续的，起先并不一定因塔而作。I式砖雕天王像的戎服式样仍保留唐末五代及向北宋演化过程的式样。虽然温州唐五代时远离中原政治文化中心，服饰变化相对迟缓，而且宗教像塑服饰本来就滞后于现实生活。但是这些砖雕像的制作年代上限应可达北宋初。

　　在前面图例中，我们仔细观察，可看出直刀刻纹边缘坯泥有凸出隆起的现象。这是湿坯在刻划时，坯泥被挤向刻纹的边缘的缘故，说明纹饰是湿坯时雕刻的。图三十九佛身右侧手臂出有二个指纹，应是工匠将湿坯雕成后，在搬动过程中不小心留在了上面，说明砖坯干后和焙烧后，没有经过打磨处理。因此，砖雕像制作工艺应为湿泥塑坯，雕刻纹饰，再将其晾干，进行焙烧，最后表面敷彩。敷彩前先施一层白色瓷土。北宋砖雕工艺是在秦汉模印纹饰工艺的基础上，创造出雕刻纹饰再进行焙烧的工艺，当时还流行砖雕表面敷彩。白象塔砖雕像可谓是这种工艺的代表作。

　　砖雕像造型蜷缩内敛，敦实厚重，均为坐像。为何会没有立像？同塔出土的、同时期的，又同是捏塑工艺的彩塑像则坐、立像均有（图四十）。砖雕佛像造型基本上是结跏趺坐，头大身短，座底形成较宽大的平面；砖雕天王像则是一腿盘曲，一腿垂直造型，使下半部形成一个标准正立方体、或椅子形的座。这种造型创造了最佳的稳定结构。比较彩塑像与砖雕像造型，可知砖雕无立像并非是审美心理的选择。探讨其他原因，或是受当时生产技艺、材料和制作工具的限制。制砖瓦用土因运输困难，大多是因地制宜，就地取土，至今仍然如此。白象塔及周边地带位于温瑞平原，土壤母质主要是古老海涂泥和河流冲积物形成的淤泥质亚粘土，也就是温州人俗称的“青紫泥”。以温州市郊靠近南白象的梧埏的河头青紫塥粘土为例，见表[xiv]：

　　由上表可知此地的青紫泥粘重致密，粘粒含量相当高，可塑性强。且温州青紫泥资源丰富，土层深厚。砖雕像用土显然是选用青紫泥。

　　青紫泥的特点是泥层越深，土粒越匀细，粘性越大，杂质越少，这种土被砖瓦工匠们俗称为“生土”。温州市勘察测绘研究院吴俊磐工程师提供的一组测绘数据表明，靠近南白象的梧埏[xv]，高程为海拔5米，淤泥深度达海拔-29.5米，再下面为淤泥质粘土，深达海拔-44.9米。白象后淤泥上层（编号2-1）比重1.56，孔隙比2.113，塑限29.2；淤泥下层（编号2-2）比重1.68，孔隙比1.532，塑限22.3。因此青紫泥用于像塑上，越往下品质越好。但其缺点在于越往下含水量越高，其膨胀性矿物的含量也越高，膨胀性越明显。砖坯焙烧时往往收缩变形厉害，产生废品的概率也越大。即使是砖坯中水分晾干晾透，按砖瓦工匠的说法，那不是真干，焙烧时还是会出现收缩变形问题。砖雕像中，除背屏式砖雕佛像质粗同塔砖外（图四十一），其余则细腻致密。也就是制作砖雕像所取用的泥是比塔砖更深层的泥，这样就一定会面临焙烧变形这个重大问题（图四十一的塔砖就变形厉害）。解决变形问题，一是自然熟化。温州民间熟化方法是将生土从深层挖出，堆放在地表二、三月后再使用。二是从造型上入手，摒弃长条形立像造型，短粗正方体坐像造型能最大程度规避变形风险。另外，北宋时砖雕尚未发展出焙烧后再进行雕刻磨制的工艺。所以，砖雕像造型没有立像应为材料和生产工艺所限。

　　五代至宋泥塑、木雕佛像制作技法异军突起，普遍超过前朝，白象塔出土文物就是精华之作，砖雕像更是北宋时期砖雕的典型。反映温州当时民间手工艺高度发展的历史现象，其包含的宗教文化、服饰文化内涵都十分丰富，极具研究价值。特别是戎服式样，补充了目前已有的文物、文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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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温州市文物处、温州博物馆：《温州市白象塔清理报告》、徐定水：《白象塔北宋彩塑艺术》、金柏东：《早期活字印刷术的实物见证——温州市白象塔北宋佛经残叶介绍》，《文物》1987年5期。

　　[ii]史岩编：《中国雕塑史图录&S226;第四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年10月第1版，1412、413页。

　　[iii]国家文物局网站—古籍文献—二十六史—《宋史&S226;志第一百一·仪卫六》。

　　[iv]刘永华：《中国古代军戎服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88页。

　　[v]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1年版，269页。

　　[vi]明王瓒、蔡芳编纂，胡珠生校注：《弘治温州府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年3月版，卷十六·寺观。明王光蕴编纂：《万历温州府志》，1985年版，温州图书馆藏本影印本，卷四 祠祀。

　　[vii]金柏东主编：《温州历代碑刻集》，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158页。

　　[viii]清光绪孙诒让、王棻、张宝林纂修：《永嘉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上海书局1993出版，据光绪八年（1882）温州维新书局刻本影印，卷三十六·寺观， 926页。

　　[ix]金柏东主编：《温州历代碑刻集》，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158页。

　　[x]温州市文物处、温州博物馆：《温州市白象塔清理报告》，《文物》1987年5期。

　　[xi]徐定水：《白象塔北宋彩塑艺术》，《文物》1987年5期。

　　[xii]金申：《中国历代纪年佛像图典》，文物出版社，1994年6月版，41~63页。

　　[xiii] 金申：《中国历代纪年佛像图典》文物出版社1994年6月版，197页，359页。

　　[xiv] 浙江省土壤普查土地规划工作委员会编：《浙江土壤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

　　[xv]温州市勘察测绘研究院梧埏乡温州一中实验楼探测点。

　　参考书目：

　　1、温州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温州文史资料第二十一辑·温瑞塘河文化史料专辑》，内部资料，2005年版。

　　2、温州市温瑞塘河水系管理委员会：《温瑞灌区志》，1999年版。

　　3、温州文物处：《温州文物综录》，天马图书有限公司，1998年版。

　　4、业露华：《中国佛教图像解说》，上海书店，1995年版。

　　5、全佛编辑部：《佛教小百科&S226;佛菩萨的图像解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

　　6、智大睿：《天台忏法之研究》，台北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9月版。

　　8、黄能馥、陈娟娟：《中国服饰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9、周汛、高春明：《中国古代服饰大观》，重庆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