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更无第二人——怀念郑颂英先生

　　海内更无第二人——怀念郑颂英先生

　　文/黄岳年

　　郑老往生已经十年了。

　　十年来，对郑老的怀想，一直是心里念着的事儿。

　　找郑老的人，在他住的地方打听郑颂英，回答是不知道，但当你说要找阿弥陀佛，大家就会把你带到郑老的面前。那是个误会吗？不是，一定不是。在心里，我是以为，找到了郑老，就找到了阿弥陀佛。

　　也忘记了是怎样联系到的郑老，但知道是在我困惑的时候，联系上了郑老，就联系上了阿弥陀佛。

　　在上个世纪最后的几年间，我和郑老有过一段书信来往。那是有往必复的。那个时候，我知道郑老是佛学界少有的大德，但不知道郑老之可贵，更不知道，那几年的时光，是多么的可贵。

　　不知道当时的郑老，是在极度疲累的情形下给我写出来信的。不知道他已经身体欠佳，患有糖尿病、心脏病、高血压等。不知道他为法忘躯，日日为佛教，夜夜笔耕到深夜，每天晚上写文章到十一、二点，有时要到下半夜一点多。给我的那些信，也是那些时候写的吧？八十多岁的长者，挑灯展卷，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郑老给我寄来了不少佛学书籍。他叮咛：“我们做护法的事，常在法喜充满中，也在佛光摄照中！当向‘定慧力庄严，以此度众生’学习！”

　　本来有一个心愿，就是有机会再到上海，一定得到281弄12号去看看郑老，摸摸照片上那张吃饭兼做郑老写字台的方桌，那是安详的郑老亲自给我寄来的照片。对着看，就真还看到了阿弥陀佛。陈海量居士1984年的诗作《赠颂英兄以伸敬仰》中说：“铁肩荷担佛家业，海内更无第二人。独转法轮甘尽瘁，从今大地又回春！”想念的时候，我拿出照片，也申我的敬仰和幸福。那时我不知道，这是郑老在往生前满我之愿，给我发送的吉祥和幸运。我体味到，郑老对西北，有着特别的感情，他曾在信里和我说，一定要坚定信心，行好事，做善人。要警惕，要分清是非，决不能上邪教的当。

　　“靠墙是一张大床，中央是张吃饭的方桌兼做郑老的写字台，旁边是成堆的书信。郑老与老伴儿孙三代五口，挤在三间房里。‘这幢二上二下的楼房是我当年用一百两黄金租下居住权，楼下有客厅和会议室。楼上这间是佛堂，全身佛像、大藏经、大部头经书，不放其它杂物，全堂很庄严的。旁边是起居室。文革抄家，没有佛堂了，楼下也被要去做了幼儿园，楼上旁边一间别人也占住了。后来给我平反，当年被抄去的东西作价，说起来也挺有趣的，一只钻石金戒子只给了二分钱！哈哈哈’郑老晃着两根手指笑起来，象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当年我在佛学社被逮去青海劳改，只有一件事回想起来后悔——那时我是做感光胶片厂的老板，我把大多资金用到事业上了，我很后悔当初没把钱多投一些做三宝功德。’郑老说起这些事就象发生在昨天,一脸的懊悔。这话不过是郑老想做得更好罢了。郑老是上海市佛教青年会创办者。1945年起他就担任上海市佛教青年会副理事长兼弘法部主任、《觉讯月刊》发行人，若不是他佛教事业做得积极，大家怎么会看得中啊！”对照受郑老陶冶的谭希贤先生的记述，我端详慈容，感同身受。在早，他和赵朴补、李圆净、方子藩等居士共同兴办佛教慈善事业，那是多么大的功德。

　　郑老在我们中间，阿弥陀佛在大家心里。在郑老的推介下，河南开封佛学社给我寄来了很好的刊物，让我法喜充满。

　　郑老的心愿收在《净意室文存》里。我的遗憾是这书出来后郑老已经往生，否则，我会有一册郑老手寄的《净意室文存》，但是这也没什么，遵循郑老的教诲，老实念佛，不是最好的吗？

　　《净意室文存》介绍云：

　　千百年来，弘法利生，续佛慧命，龙象辈出，代有传人。其高山景行的菩萨精神，使世人仰慕赞叹！郑颂英老居士正是这样一位当代大心菩萨。老居士祖籍浙江宁波，幼习儒业，青年时期慕佛菩萨大慈大悲精神，胸怀崇高理想，皈信我佛，立志献身佛法。老居士先于天台宗大德兴慈法师处受三皈五戒，后在密宗耆宿清定法师座下受瑜伽菩萨戒。半个多世纪以来，老居士广涉内外诸典，解行并重，勤于笔耕，奋发有为；凭借其高贵的人品，踏实的学问，卓越的德行，以利生济世的菩萨精神，在佛教界赢得了广泛的赞誉，深为大家所敬仰。

　　诚哉斯言。1945年，郑老就是上海青年佛学社的发起人之一，是上海市佛教青年会副理事长兼弘法部主任、《觉行月刊》发行人。1955年为佛教蒙冤被捕，后被发配青海劳改。1981年方得平反。

　　我去青海，路过浩亹农场，眼望遍地的油菜花，彷佛郑老在其中拈花微笑，便觉得特别亲切。心里想起的是郑老曾说过的话：“同在塘格木农场服刑，转辗得到我染病住院的消息，海老即作诗鼓励：临刑入定，前有缧绁憨山；入狱劳改，权作闭关学禅。”据说，青海役中，郑老等也有不少感应事，深悟系共业别业所致，陈海量居士则吟有大量诗词，郑老曾着文介绍。《怀郑颂英居士》六首感怀尤深：

　　一

　　病榻残灯夜雨声，殷勤寄语慰离情。

　　可堪往事重追忆，月下同车上北京。

　　二

　　碧云寺裡共徘徊，花径无人长绿苔。

　　五百圣僧无一语，鹧鸪飞上石莲台。

　　三

　　缧绁度生思紫柏，临刑入定仰憨山。

　　负经入狱寻常事，趺坐南楼学掩关。

　　四

　　文章经纶郑居士，海上当年悬法幢。

　　灯下谈经千指绕，夜深归去带寒霜。

　　五

　　身世谁怜李卓吾，焚书一帙狱灯孤。

　　子规啼血三更冷，觉道原来一字无。

　　六

　　同是如来座下人，千锤百炼不嫌频。

　　苦修合是吾侪事，六代传灯付负薪。

　　郑老说，陈海量居士出身书香门第，幼时受家庭严格的国学教育，少时即能诗善赋，留下许多佳作。一九五五年罹难冤狱后，在狱中又作诗述怀，自行编集，取名《秋声楼诗集并序》，后交狱友带出，得以保存。诗为其心声之踪蹟。明珠暗投，蒙尘经年，让其重视光芒，流传于后世，笔者诚是责无旁贷者矣。

　　郑老当时留在农场职工医院，院长等待他很好，他干的活，也就是写写板报、发发药，实际上没有吃多少苦。1962年秋，有人为郑老看相，说明年他可以回上海。郑老也积极争取，并给赵朴老写信。1963年3月3日，上海市高级法院发文：“提前释放，回原处”。

　　他在青海被关了四年半。他曾回忆说：

　　一九五五年八月，中国佛教协会召开第二届代表会议。方子藩、郑颂英、李行孝、陈海量四人，作为上海佛教青年会的代表同时赴京参加会议。在左的路线指挥下，佛教青年会被打成反革命集团，我们四人在会上被批斗。就在九月五日的归程中，车到上海真如，郑、李、陈三人被捕。上海佛青在大批判中随即结束了。直至一九五八年八月下旬反右时，经过三年的关押，我们四人才在市中级法院同庭受判重刑。金刚道场的清定上师无期徒刑，海量居士二十年，行孝居士五年，我十四年。判决后即被押赴青海劳改农场服刑。虽同在海南塘格木农场，但分隔甚远。就在二十五年的囚衣生涯中，海量居士创作了大量的诗篇，后他自行遴选出一百四十九首，结集作序，命为《秋声楼诗集并序》。这诗集是他文艺才华的精萃，囚徒生活的记录，也是精进礼佛的心声。

　　郑老把所有积极的方面都归于佛的加持，佛法的感应。他是真诚的佛弟子。

　　2010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