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风景抑或留存……

　　远去的风景抑或留存……

　　作者：吴若明

　　有些风景是以它宣泄着的美丽毫不遮掩地展现于世人，而有些风景却习惯了默默地独处，在闹市中谋得一静，寂寞地绽放它独有的含蓄的美。

　　我认为，智化寺的佛乐便是如此。

　　去北京的智化寺纯属于一种偶然。我是在一本小小的北京博物馆通票的册子上，看到了对它的介绍。出于对佛乐一种神往，我们欣然而去。智化寺并不是很大，在东城区的一个叫禄米仓胡同的小巷子里。庙虽不大，但香火亦盛。我们一进去，别人就说正好要有演奏了，于是我们搬来椅子，随着人群走进主殿堂。演奏的乐曲曲名后来知道是金五山套曲，包括了金字经、豆叶黄、穿拨罩、五声佛、撼动山五个部分。应当怎样去描述这种音乐呢？很简单的一些器乐，管、竹笛、磬、鼓、敲的小云锣片儿……据说，有时候还会用上铙、笙、钹等。演奏者，是五位衣着黄色袈裟、头戴僧帽的人。渐趋紧凑的几声鼓的轻敲，一个很悲哀而宏浑的声音蓦然奏响，接下来的，哀而无泣的曲调就这样跟随其后的奏出了。似乎记忆中从来没有听得到过如此的音乐盛会。它庄重、古朴，五位僧人，五种器乐。这辉煌、盛大、沉重的曲调就这样传出了。曲调，悠扬深沉，节奏编排严谨但又富于变化。听曲的人未必一定通晓这音乐，也未必就知道其中所含的蕴意，但是，却都会很静静地坐着，每个人似乎都很投入、很认真地在听。这音乐，就像是尘封了几个世纪的声音，它们是那么的独特，传统而神圣却亦亲切。演奏的曲子不止一个，大约有十几分钟。但是，中间却没有刻意地断开。而在座的人似乎也没有谁有中间打断的意思，哪怕是鼓掌。在庙火徐徐的空气中，在这庄重的气氛下，直至整场演奏结束后，才是满堂的持续掌声。

　　据传，智化寺是一座明代古刹，始建于明正统八年（1443年），最初是英宗皇帝一个相当有权势很得宠的太监王振所建家庙。并凭借权位将象征着皇家特权的宫廷音乐移植入智化寺，经艺僧演练成宗教音乐。后英宗皇帝赐名报恩智化寺。

　　也正因此，寺庙坐北朝南，建筑颇具明代特色。如庄严的黑琉璃瓦顶，那素雅的彩绘装饰，还有精美古朴的佛教艺术，而有如刚才所听的具“中国古音乐活化石”美誉的“智化寺京音乐”，更是此处之瑰宝。1992年的时候，北京市政府索性把这儿冠名成北京文博交流馆。

　　智化寺里分不同殿，有不同的展览，多数是古代的寺庙壁画、佛龛文化。智化寺殿内有一大型壁画，长4.8米，高3.1米，在佛主的塑像背面。画的是地藏菩萨说法相，这应当是我国现存明代壁画的精品了。画面很丰富，色墨繁多而不乱不俗。人物形象也很逼真。

　　寺内还有东西两配殿。其中有一个很好的殿名藏(zang)殿，而这藏字的写法很不一样，据说颇有些渊源和讲究的。藏殿内有一座转轮藏，这是目前北京唯一的一具明代原木结构的转轮藏，雕刻相当精美。

　　另一侧的配殿也有展品，只不知是不是常展。大概是北京的一个颇有名气的艺人，用纸剪出的青铜器，不仅有四羊方尊、青铜剑等，更有大型的青铜器物，很像北京博物馆中的展品。这大概要得益于他地处北京的优势。展览放在寺庙，本有些不对劲，可是因为这里现在又称为北京文博交流博物馆。这样一想，也能接受了。

　　如来主殿是很有意思的二层楼建筑，很微暗的灯光下，顺着小楼梯慢慢地走上去——楼梯还是木质的。二层的景色豁然开朗，可见的，是千尊小佛静坐于四壁龛内。据说，有九千多座，称万佛阁。顶部还有藻井。其实下面大殿据说也有一个的，但无奈在战火纷飞、列强侵略的晚清，这所远躲于深巷内的寺庙亦难逃此劫数，藻井也被抢去了一个，现在好像是在美国的一个博物馆中。而上面我们能看到的这个小一点的藻井，据说，当时是想尽了办法，用泥封了才得以幸存。包括这些小佛龛，还有壁画、转轮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寺庙里有藻井并不多见，智化寺却有两个。且藻井的建筑风格很像故宫里的藻井，这大约也要得益于始投建此寺的这位正统朝大宦官在皇宫的学习了。

　　而今，历经五百余年，智化寺的基本格调受到了较好地保护，而音乐仍是智化寺最让人为之震撼的。这个音乐也是在智化寺建寺之初传入的，它采用的是中国民乐的工尺谱。尤为一提的是，其谱稿是由这位大宦官私自带出宫廷的，所以，音乐间既包涵有唐、宋佛教法乐的精髓，又吸收了宋、元、明民间俗乐的调式，成为一种雅俗共赏的艺术形式。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智化寺京音乐自明代以来500多年，其学习到演奏一直保持着原始的风貌。据说，每一代的主奏和尚都必须是自幼在此出家学习的，由老一代住持兼主奏亲选口传心授。

　　在参观时，导游介绍说智化寺京音乐与西安城隍庙鼓乐、河南开封大相国寺音乐、五台山青黄庙音乐及福建南音，同属中国现存最古老的音乐，可谓中国音乐的活化石。更为难得的是智化寺京音乐的传承训练方式保守、严格。它是中国唯一按代传袭的乐种。今已经传承560年，历经26代。更被批准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从智化寺离开的时候，我还特意选了一份ＣＤ碟片，里面就有我刚进寺庙时所听到的那首曲子。其实，我们在聆听这里面音乐时，很多时候未必是很清晰其中的真谛，也未必完全了解这里面何处高山，何处流水。据老一辈人说，这曲调真正要按规演奏，至少需要17人，而现在不到一半。但是，对我们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能够用心去聆听这样一种演绎了几个世纪的佛庙雅乐，仅这份心境，便矣。

　　中国太多的地方丢失了自己的文化遗产，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这种流失在现在人们日益倾心于洋节日的同时，漠然无助地被遗忘着……就好像这智化寺独特的佛乐，本身就难学易忘，在古代、文革时几次濒临遗失，可是，它是独一无二的，它曲名的唐诗宋词之雅风，曲调的严谨浑厚和丰富，这些需要我们去聆听，去传承，不能成为永恒的遗失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