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古塔浅赏

　　浙江古塔浅赏

　　一、塔是舶来品

　　塔是舶来品。原型为古印度的苏堵坡（Stupa），其形象是一个巨大的覆体形土冢，下部为高高的台基，顶部的一平台，立有刹柱，并以石栏围护。从东汉“白马驮经”进入中国后，佛教受到中国社会的尊崇，此时中国的木结构高台楼阁已空前繁荣，技术达到相当高水平，因苏堵坡收藏佛舍利，故须以最高贵显著的建筑来供奉，于是高层楼阁建筑被采用。在同化转型过程中，中国塔最终超越印度苏堵坡朴拙的外形，演变成具有中国文化特征的“下为重楼阁，上垂铜盘九重”（《三国志·刘繇传》中语）的楼阁式塔。千百年来经过各个地区、各个民族能工巧匠们的精心创造，中国塔形式丰富多样，艺术造型各具魅力，是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建筑类型。 浙江古塔极具中华传统文化特色，在民族风格之下，既表现了源远流长的佛教史实，又反映出现实的文化和信仰需要，具有很高的建筑科学和艺术价值，是我国传统文化景观中十分精彩的一部分。

　　这是现存最早的建于公元前1世纪的印度桑奇大塔。后来的塔都是从此衍化而来。

　　二、源远流长 自成一派

　　浙江古塔的起源可以上溯到东汉三国时期。东吴赤乌年间，佛教从中原传人浙江，经过磨合期，至南北朝时，浙江大地已是枷蓝遍布，梵音不绝，“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正是形象的描绘，著名的佛寺有阿育王寺、灵隐寺、天童寺、铁佛寺和大佛寺等。初期的寺院，又称塔院，平面布局仿照印度式样，塔位居佛寺中心，成为寺的主体，塔寺结缘，当知塔源出于此，可惜最初的塔已无实例可寻。据永嘉《罗浮塔碑》记载：“罗浮山，西晋乙卯年（295)曾立浮图，至大宋元丰甲子，得七百九十载……”可知初建之罗浮塔，距今近1700年。据考证，建塔历史如此久远，在全国也属罕见。 唐末五代，浙江佛塔建筑进入鼎盛时期。由于吴越国钱氏三代五王都崇信佛教，加之从吴越立国到太平兴国三年(978)纳土归宋，前后近百年时间免遭战乱，社会安宁，经济发展，浙江境内浮图营建蔚然成风，钱俶统治时期，“寺塔之建，吴越武肃倍于九国”

　　吴越国的佛塔造型，上承唐代丰健之遗风，下启两宋纤秀俊逸之先声。功臣塔 是吴越国最早营建的一座塔，保留了唐代楼阁式方塔的建筑风格；吴越国后期的白塔，建筑结构严谨不苟，浮雕精细生动，是现存五代吴越末期仿木结构建筑中最精美、最真实、最经典的一座，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与科学价值。吴越国的塔除砖结构、砖木混构、石结构和铁铸(如双林寺铁塔)外，还有钱俶仿照印度阿育王造的四万八千座宝箧印经塔。宝箧印经塔 多用金、银、铜、铁铸造，外鎏以金，又名金涂塔，中空似匣，用来藏经，由于塔的造型十分奇特罕见，故很快向外部蔓延，宋元时盛极一时，被仿制移植到寺院中，后又东渡日本，成为日本国佛塔的重要样式。吴越国还涌现出许多身怀绝艺的能工巧匠，杭州人喻皓即是其中之一，他晚年倾心撰写的集建塔实践经验之大成的《木经》三卷，对后世的营造法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两宋时期，战乱频繁，人们祈盼佛祖保佑，痴迷于捐财祈福礼佛皈依之事。南宋迁都临安 (杭州)，北方宫廷的朱梁画栋、长檐脊兽、斗拱雕刻，迅速融入根基深厚的浙江佛教艺术之中，使浙江古塔建筑得到进一步发展。也许是明山丽水的滋养，浙江宋塔善于表现个性，追求轮廓变化的形式美、立面整体的装饰美，精雕细琢，孜孜以求，形成了刻求变化、精巧俊逸的艺术风格体系，具有浓郁的江南情韵。湖州的飞英塔是一座奇特的塔，属国内孤例，里面是一座雕刻极尽华美的古塔，外面笼罩着一座壮丽的砖木结构塔，外塔的每个楼层，斗拱托起平座挑出塔身，形成周绕回廊，塔内壁又做三层环形游廊，内可绕塔礼佛，外可登高观景，匠心独运，技艺精湛。又如龙游湖镇的舍利塔，在诸多宋塔中自成一类，虽是仿楼阁式木塔形式，但又适应砖结构特点，尤其是砖砌檐角起翘呈欲飞之势，秀丽飘逸，其余构件的做法均一丝不苟、古朴玲珑，是砖塔的经典之作。浙江宋塔具有极高的工艺性，较之前代的塔更富观赏性。

　　明清两朝，浙江不仅是全国最富庶的地区之一，资财殷实，也是名宦文人来往留居之所，多慷慨好义之士，在科举、风水、堪舆、造园诸多因素影响下，风水塔营建经久不衰。明清风水塔不尚雕饰，多黛瓦粉墙，平实质朴，或峙之山巅江滨，或现于水桥平谷，撷天地灵气，抒人文菁华，表现出传统建筑美学与山水精神结合的和谐境界，勾勒出一幅浙江人文渊薮地的生动画面。

　　近代，西风东渐，西方建筑文化也开始影响传统的塔文化，塔的概念产生了变化。塔不再局限于佛教范畴，拘泥于传统型制，凡是外观弧高挺拔、上小下大的建筑物都以塔来命名，如灯塔、水塔、钟塔、了望塔以及形形色色的纪念塔。塔兼作别用或改作别用，反过来促使了建筑结构艺术形式的发展。

　　三、璨如群星的浙江古塔

　　佛教作为一种民众信仰，有着广泛深厚的民众基础，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建塔一直被视为积功积德之事。历代的积累，浙江境内留下了大量的古塔，苏辙的“山平村坞连，野寺钟相答，晚阴生林莽，落日犹在塔”诗，形象地写出了浙江境内夕阳依塔的秀美景象。在民间，素有“无县不塔，村村见塔”之说。

　　浙江塔的数量，仅《中国古塔鉴赏》正文列52座，另补遗塔目182条，共计收塔234座，若收罗散见于各地史籍方志记载过的塔，古塔总数超过400座，这还不包括数量众多的可移动的馆藏塔以及石龛刻塔，如宁波的心镜禅师塔、天台的七佛寺塔、瑞安出土的玲珑银塔、天台出土的飞霞寺铜塔、宝箧印经塔(金华万佛塔一次献出土15座)等，出于年代久远，许多大型的室外古塔在天灾和人为破坏下坍塌失传，但庆幸的是，仍然有近200座古塔或古塔残体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据悉，目前全国各地古塔总和不足4000座，浙江占二十分之一。而浙江面积不大，每500平方公里即有一塔，这样的密度在国内首屈一指。浙江古塔的分布呈均匀状，全省50多个县市均有遗存，江山、龙游、黄岩、临安、义乌和杭州是古塔最多的县市，从地区来看，杭州、温州、衢州、湖州数量较多。

　　四、浙江现存年代最早的古塔

　　浙江古塔现存年代最早的是建于唐咸通四年（863)的天宁寺塔，它也是江南地区惟一幸存的唐塔原体。此后经唐末五代、宋、元、明、清、民国，浙江古塔没有断层，承脉关系清晰，且每个时期都具有全国意义的范例。五代吴越国遗留下来的塔主要有杭州白塔、灵隐寺石塔、临安功臣塔，黄岩灵岩寺塔、义乌双林寺铁塔等，宋塔约有30余座，以杭州六和塔、湖州飞英塔、松阳延庆寺塔、天台国清寺塔、鄞县二灵塔、温州国安寺塔、瑞安观音寺塔为代表，多属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境内元塔虽少，但工艺精湛，有普陀多宝塔、临侮千佛塔、临安普庆寺塔、黄岩净土寺塔等。除此而外，均为明清风水塔，间有部分民国时期修建的佛塔。

　　五、雕镂巧饰夺天工

　　浙江是雕刻的故乡，浙江古建筑素有雕梁画栋的传统，浙江古塔作为古建筑体系的一支，完全继承了这种优秀的传统。“江南雕刻，于五代吴越王钱弘俶时颇盛”（粱思成《中国雕塑史》）。因之，从五代吴越起，差不多所有的浙塔都或多或少地采用了雕刻艺术形式。杭州闸口白塔、灵隐寺石塔、灵峰寺石塔（陈列于中国古塔博物馆）等大量的雕刻内容足可证明五代吴越浙塔的雕刻技艺已臻于成熟的史实；而数量较多的两宋及元诸塔，让人更加确信匠人善于用雕刻语言表达和演绎古塔文化的能力。雕刻艺术是浙江古塔建筑艺术的一个重要表现方面。

　　五代吴越国末期雕造的闸口白塔是体现当时建筑水平的典范。白塔为八角九层仿木阁楼式实心塔，通高约14米，全部由白石分段雕凿而成，亦称“雕制塔”。

　　除表现结构的雕刻外，塔上各种纹样雕刻对美化古塔形象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浙江古塔常见的雕刻题材主要有与佛教相关?quot;七朱八白"、"九山八海"、佛、菩萨、罗汉、天王、力士、飞仙、乐伎;有争娇斗奇的莲荷、宝相、菊花、玫瑰、竹叶、松柏等各种植物;还有呈奔腾跳跃，展翼飞翔姿态的走兽飞禽;另外如魁星踢斗、渔樵耕读、琴棋书画也偶能在塔上见到形迹。浙江古塔的雕刻有砖雕和石雕之分，雕刻技法有阴线刻、浮雕、圆雕数种，不同时期、不同类别的古塔在雕刻题材与技法上会有明显的不同。南宋嘉定年间雕造的丽水灵鹫寺塔，一行四座，其中一塔较完整，基座由圭脚(浙江宋塔标准做法)、上下枋、上下枭、束腰等组成双重须弥座，六边形塔柱与椭圆形塔肚由一枋相连构成塔身、覆莲周匝之上承六角攒尖塔顶。塔不仅雕刻出清晰明确的各个仿木制构件，而且，塔身缀满雕刻花纹，既有波涛汹涌的海水和云山，也有狮子、牡丹等动植物。重点内容采用高浮雕表现手法，光影反衬强烈，如胸部宽阔、双眸圆睁，一副赳赳武夫状的金刚力士，盘坐莲台上的菩萨，脚踩祥云的佛都给人以呼之欲出之感。灵鹫寺塔在雕刻工艺上手法娴熟，线条流利圆润，具有时代感，是浙江宋塔精品之一。

　　六、造型独到风格多样

　　浙江古塔在造型上也多有独到之处，因时期、地区、造型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风格。从古塔类型来看，境内除尚未发现花塔、金刚宝塔外，浙江古塔具备了中国古塔的基本类型。另外，“塔中塔”、“将军坟”式塔、三重宝箧印经塔还填补了中国古塔类型的空白。数量极多的幢式塔、球形塔、覆钵式塔、锥体塔、高台塔，犹如盛开在古塔园里的奇葩，各有其动人的魅力。

　　浙江古塔丰富多样的造型是建立在合理设计和精确计算基础之上。杭州六和塔的剖面依次可分为木廓外廊、砖体外墙、回廊、内墙和塔心小室等部分，内环为塔心室，外环为厚壁，中间夹以回廊，楼梯置于回廊之间。外墙厚4.12米，辟门成甬道，勾通木廓外廊，造作讲究，各部分间互相牵引，十分牢固。浦江的龙德塔高约35米，塔基仅深人地表下90厘米，据测塔身向东北方斜出38厘米已达五百年之久。但至今岿然耸立而无下沉迹象，实属奇观。

　　值得一提的是浙江的金属铸塔在五代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义乌双林寺因达摩勘基、梁武帝敕建、付大士开创而闻名天下，列为中国佛教名寺。寺内保存着一座铸造于五代吴越广顺二年(952年)的铁塔，该塔与世称国内最早的广州光孝寺铁塔大致在同个时期。铁塔八角五层，现残存二层，高约2米，铁塔塔身遍布浮雕人物、动物、花卉和水波，塔身上层铸有高浮雕佛像36尊，转角铸盘龙作倚柱，底层每面按三、四排列，共铸佛像96尊，另设盘龙8条勾栏一周。铁塔造型庄重，结构严谨，图案线条流畅，虽历尽千年沧桑，仍然乌黑油亮，是古代浙江冶金技术高度发达的历史见证。

　　砖塔的塔砖由专窑烧制，天台国清寺隋塔、黄岩瑞隆感应塔、临海千佛塔均用模印佛像砖装饰，这种模印佛像砖经磨光处理，纹理清晰，质感滋润，其中国清寺一砖并列三尊浮雕佛像，极为罕见。临海千佛塔的每块面砖模印一尊呈趺坐姿势的佛像，远远看塔，佛像鳞次排列，极具节奏之美。

　　七、古塔的多元文化

　　古塔是多元文化的载体，它集建筑美、艺术美、山水自然美、伦理美和风俗美于一体，内涵博大精深。古往今来，艺术家和民众创造了许多与塔相关的艺术作品和传说故事。杭州西湖的雷峰塔自被写入《白蛇传》后，便成为摧残人性势力的化身而传遍天下；鄞县的五佛镇蟒塔，由于心镜禅师施法镇蟒，为民除害而充满神奇色彩；湖州含山塔，附会秦将蒙恬造笔传说，更名“笔塔”；奉化的培风塔，却真真实实地记录下两位妇人承夫遗愿捐资造塔，祈盼文运的故事……塔是诗人骚客留连的处所，讴歌的题材。自山水诗祖谢灵运以“罗列河山共锦绣，浮沉沧海同行舟”赞罗浮双塔后，历代文人以登塔品题为雅事，吟诗作联，题额制匾，好不风雅。乃至尊为清帝的乾隆，登上六和塔，面对明丽壮阔的江天景色，不由诗兴勃起，为塔逐层题额后仍不尽兴，又洋洋洒洒写下《登开化寺六和塔记》长文，命工勒石，立于塔旁。

　　有塔的地方多成形胜之地，椒江小圆山牛头颈双塔是古海门卫象征；义乌大安寺塔依偎绣湖、构成稠城最美的一角;海宁占鏊塔所在之海塘，是历代观潮胜地；湖州含山塔下是每年清明江、浙、沪一带蚕农聚集祈祷蚕好茧丰的场所。古有雁塔题名、盂兰盆会、民间庙会，今有各种文娱活动都与塔结缘，宗教崇拜、风水堪舆、尚文抑武、科举登第等各种思想无不渗透其间，儒释相宜，雅俗共赏，传承，再造着时尚和风俗。 “宝塔”是浙江民间对塔的敬称。其实，古塔全身是“宝”，是荟萃文物的宝库，大凡在清理和修葺残塔时，总会出土一些佛器之类的文物。浙塔珍藏的器物大致有两类，第一类为镇塔之宝，如舍利、经卷、佛像、金涂塔；另一类为信徒舍入宝塔永充供养的工艺品和日用器皿，如钱币、铜镜、银器、陶瓷。东阳南寺塔出土的男相鎏金观音像，头戴宝冠，而身材窈窕，褒衣博带，这尊观音是介于隋唐前男相和之后呈女性的“过渡”形象，十分引人注目。雷峰塔出土的《宝箧印经》和南白象塔出土的《无量寿佛经》残页，据文物专家考证，前者是国内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木刻印刷品，后者为目前世界上最早的泥活字本印刷品，从而再次证明中国是世界上最先使用活字印刷术的国家。 民居、官府衙署和宗教建筑被称为我国三大建筑、宗教建筑中引为标志的建筑就是塔。浙江多古塔，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发展，浙江塔文化内蕴深厚。今天，我们欣喜地看到浙江古塔在人文旅游中担当了主角，塔自身的价值得到了充分体现，但不可否认，古塔中的相当一部分，至今未得到开发，尤其是处于地理位置偏僻，经济不够富裕处的古塔，缺少保护条件或得不到及时维修，境遇堪忧。我们推出这篇文章，对浙江古塔作一大略的介绍。一方面是感冒于浙江古塔的艺术魅力，另一方面也是为引起更多的人来共同欣赏古塔艺术，从而关注和珍爱这一极为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