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佛迹图残碑的复原研究

　　兖州佛迹图残碑的复原研究

　　樊英民

　　此残碑1994年出土于兖州城内兴隆塔西北方向步行街修建工地。石残高69、宽74厘米，是一碑之上半部分。上端镌有“释迦如来双迹灵相图”九字，正书；其下刻一对佛足，佛足外有双行界栏，其下文字已大部分残去，现仅存80余字，但其中有“大明永乐”四字，可知此碑是明初永乐（1403-1424）年间之物。

　　佛迹指佛祖释迦牟尼的足迹，是佛徒礼拜的圣物。唐玄奘《大唐西域记》中多有关于佛迹的记载，如卷一屈支国：“东昭怙厘佛堂中有玉石，面广十二尺，色带黄白，状如海蛤，其上有佛所履之迹，长尺有八寸，广余六寸矣。或有斋日，烛照光明。”卷二那揭陀国：“小石岺影窟……门外有方石，其一石上有如来足蹈之迹，轮相微现，光明时烛。”等等。其他文献如《洛阳伽蓝记》、《水经注》、《北史》等中亦有关于佛足的记载，此不具引。甚至释迦牟尼并未到过的中国境内，也有类似的传说。如唐道世《法苑珠林》卷十四：“唐渝州西北里相思寺北，石上有佛迹十二枚，皆长三尺许，阔一尺一寸，深九寸，中有鱼文。”宋苏轼《东坡志林》卷一：“绍圣元年十月十二日与幼子过游白水佛迹院……循水而东少北，水涯有巨人迹数十，所谓佛迹也”。而且，文献中还可以找到所谓佛迹的记载。如《资治通鉴》卷二○七记唐武则天时候，“成州言佛迹见，改元大足”一条下有“考异”引唐张鷟《朝野佥载》：“司刑寺囚三百人秋分后无计可作，乃于圆狱外罗墙角作圣人迹五尺。至夜半，三百人一齐大叫，内使推问，云昨夜有一圣人现，身长三丈，面作金色，云汝并冤枉，不须惧怕。天子万年，即有恩赦放汝。把火照之，见有佛迹，即大赦天下，改元大足”。

　　上述的各处佛迹虽然林林总总为数不少，但毕竟有限，不便于信徒的礼拜，于是佛迹图便应运而生。佛迹图是描绘佛迹的图画，其最大特点是可以大量复制，而不必依附于某一具体地点。

　　据宋《义楚六帖》卷一所载，佛迹图是唐代高僧玄奘从西域带回中国的：“佛在摩揭陀国波吒离城石上印留迹记，奘法师亲礼胜迹，自印将来，今在坊州玉华寺，镌碑记之。”按坊州玉华寺即今陕西省宜君县玉华宫，那个佛迹图碑至今仍在，只是已经残缺。①

　　佛迹图被传入中国后，作为一种功德而被多次翻刻，广泛流传。由于缺乏这方面的调查报导，尚不知有多少实物传世。笔者所知的只有七件，其中三件在陕西，另外北京正觉寺、河南嵩山少林寺、浙江宁波阿育王寺各有一件；②再就是兖州市博物馆的这件。中国周边国家如日本、韩国等也有佛迹图流传，日本现存最早的一件在奈良药师寺，刊于天平胜宝五年，当唐天宝十二年（753）。此石上的文字叙佛迹流传渊源，说是“大唐使人王玄策从中天竺鹿野园转法轮处，因见迹得与转搭”，③与《义楚六帖》所记不同。据孙修身先生的研究，当以由王玄策带来之说为是。④

　　佛迹图上的轮相，即各种吉祥图案，又称“七种瑞相”。这在佛教典籍中多有记载，其中《义楚六帖》所记最全：“五足指端有卍字文，相次各有如眼；又指间有鞔辋，中心上下有通身文，大指下有宝剑，又第二指下有双鱼王文，次指下有宝花瓶文，次傍有螺王文，脚心有千辐轮文，下有象牙文，上有月王文，跟有梵王顶相文。”以此和兖州佛迹图碑相对照，基本一致。

　　碑下半部分已经残去，现存的80余字，分属于24行，每行1-4字不等。根据现存文字，笔者尝试复原如下：

　　残文第二行为“双迹犹存”四字，可知这应是有关佛迹的一段文字。第一行第二字是“西”，第一字只剩一个“提手”偏旁，第三字只剩一个“土”字偏旁，因而可以推测，第一行有可能是“按西域记”，因为《大唐西域记》可以简称《西域记》，此书中有不少关于佛迹的文字。通检全书后发现，在卷八“摩揭陀国故宫北石柱”一条中，基本上可以找到残碑从第二行到第十行的所有文字。下边抄出这条内容（残碑上有的字下划线）：

　　窣堵波侧不远精舍中有大石，如来所履，双迹犹存。其长尺有八寸，广余六寸矣。两迹俱有轮相，十指 皆带花文。鱼形映起，光明时照。昔者如来将取寂灭，北趣拘尸那城，南顾摩揭陀国，蹈此石上，告阿难曰：“吾今最后留此足迹，将入寂灭，顾摩揭陀也。百岁之后，有无忧王命世君临，建都此地，匡护三宝，役使百神。”及无忧王之嗣位也，迁都筑邑，掩固迹石，既近宫城，恒亲供养。后诸国王竟欲举归，石虽不大，众莫能转。近者设尝迦王毁坏佛法，遂即石所；欲灭圣迹，凿已还平，文彩如故。于是捐弃殑伽河流，寻复本处……

　　对照残碑不难看出，碑上的文字虽然出自《西域记》这段内容，却不是原文的迻录。因为碑上第五行是“示末世众”四字；第六行是“人天供养”四字，上录这段文字中并没有这些文字。并且，碑上现存的字体大小相同，故每行字数也应是一样的，但以现存文字和上录文字对照，却颇有径庭。如第二行的“双”字距第三行的“华”（《西域记》作“花”，二者相通），《西域记》中为25字，这说明此碑每行为25个字。但是“华”字距第四行的“取”字，书上是相隔15个字。书上从“取”到“告”只有19个字，而碑上却隔了第五、第六两行，“告”前还多了个书上没有的“神”字，等等。凡此，都说明碑上并非照抄书上，而是在原基础上作了一些改动。

　　碑的第十九行存“树奘立于”四字。从这个“奘”字，使人立刻想起《大唐西域记》的作者玄奘。第十三行存“按太平”三字，又使人想起宋代大型类书《太平广记》。于是细检该书，果然在第九十二卷发现了《玄奘》一条。这一段文字中，恰好包括了碑上从第十五行到第二十二行现存的所有文字：

　　沙门玄奘俗姓陈，偃师人也。幼聪慧，有操行。唐武德初往西域取经。行至罽宾国，道险，虎豹不可过。奘不知为计，乃锁房门而坐。至夕，开门见一老僧，头面疮痍，身体脓血，床上独坐，莫知来由。奘乃礼拜勤求，僧口授《多心经》一卷。令奘诵之，遂得山川平易，道路开阔，虎豹藏形，魔鬼潜迹。遂至佛国，取经六百余部而归。其《多心经》至今诵之。初，奘将往西域，于灵岩前见有松一树，奘立于庭，以手摩其枝曰：“吾西去 佛，教汝可西长，若西归，即却东回，使吾弟子知之”。及去，其枝年年西指，约长数丈。一年，忽东回，门弟子曰：“教主归矣！”乃西迎之，奘果还。至今，众谓此松为摩顶松。（出《独异志》及《唐新语》）

　　上录文字中加线的字是残碑上现存字。我们从“乃”字（碑上在第十五行）数到“坐”字（第十六行），共25个字，依次这样数下去，直至第二十二行，毫无例外，证明我们前边判断的每行25字是正确的。按此规律检查第十四行，碑上是“贞观”二字，书上却是“武德”二字。除了这点小小不同外，其余均完全符合。

　　而书上的“武德”之所以被改为“贞观”，大概是因为明代人刊此碑时发现了《太平广记》的错误。据《大唐西域记》的敬播序以及《旧唐书·玄奘传》、《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等资料，玄奘的西行实为贞观年间的事情。

　　这样，残碑下边的文字，已大部分可以复原。我们大致可以知道，此碑佛迹图下的文字大约有600字左右，内容一为取自《大唐西域记》卷八摩揭陀国关于佛迹石的记载，一为《太平广记》卷九十二中《玄奘》一条。只有第十一行（残存“贞观间玄”四字）和第十二行（残存“太宗文皇”四字），似为叙唐玄宗和唐太宗事，但无法知道其具体内容。还有，第二十二行残存“大明永乐”四字，无法判断为几年；第二十四行只存一个“兖”字，无法猜测其结衔。

　　注释：①见韩伟《陕西的佛足造像》，载《考古与文物》1980年2期。又《中国文化报》2000年4月2日 刊发的消息《玄

　　奘圆寂地有新发现》中称，“陕西铜川市考古工作者最近在唐代高僧玄奘圆寂的地方玉华宫遗址发现了玄奘拓刻的佛足 印刻石题字部分残块”。其实就是韩伟文中介绍的残石。

　　②见日本学者石田肇《苏东坡与佛迹》，载《不手非止》九号，昭和58年（1983）。

　　③见日本学者田熊信之《古碑略说》四，载《武藏女子大学纪要》三十号，1995年。

　　④见《王玄策事迹钩沉》，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