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寓惠行踪考

　　苏东坡寓惠行踪考

　　苏东坡自北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四月再遭贬谪，于十月二日来到惠州贬所，直至绍圣四年（1097）四月十九日离开惠州，贬去昌化军（1），寓惠凡两年七个多月。今读其诗文，觉得其主要行踪，历历可考，现分述如后。

　　进入惠州境，顺道游罗浮

　　绍圣元年九月十二日，苏东坡在来惠途中，遇隐者石汝励，“话罗浮之胜”（《题寿圣寺》（2）），于是在进入惠州境内时，就顺道游览了罗浮山。

　　据东坡《题罗浮》（2）所叙，他们一行于九月二十六日坐船来到泊头镇（属博罗县）。次日早上，东坡与儿子苏过等3人坐轿子走了15里至罗浮山，入延祥、宝积寺，饮卓锡泉，至长寿、冲虚观，观丹灶、朝斗坛，坐遗履轩，与进士许毅会晤、饮酒。既醉，还宿宝积寺中阁。二十八日晨，返泊头，憩花光寺。此游虽只一天，但作有七古《游罗浮一首示儿子过》（3）和七篇笔记。

　　罗浮山位于惠州西北138里处，峰峦奇特，景色秀丽，素有“蓬莱仙境”的美誉。延祥寺、宝积寺、卓锡泉、冲虚观、丹灶、遗履轩等至今仍存。（4）

　　苏过，字叔党，号斜川居士。苏东坡贬岭外凡七年，“只有苏过始终在身边，受苏轼的薰陶也最深。”“苏轼三子俱善为文，而苏过的文学成就最高。”其“《斜川集》有助于印证、加深、补充对苏轼晚年状况的了解。”（曾枣庄《苏叔党和他的〈斜川集〉》）（5）“而书画之胜，亦克效似先人，人称之曰小坡。”(宋·晁说之《苏叔党墓志铭》（6）)

　　许毅，未详待考。

　　到惠州贬所，暂寓合江楼

　　十月二日，苏东坡来到惠州贬所，受到吏民父老欢迎，感到像回到家乡一样亲切、熟悉，写下七律《十月二日初到惠州》（3），抒发了既希望北归又想长住惠州的复杂心情。

　　刚到惠州，暂寓合江楼。楼在“府治（按：明清改州为府）东城上，东、西二江之水，至此合流，环抱如带。”（7）清·王文诰谓“合江楼在三司行衙之中，为三司按临所居。”（8）这儿地势较高，可俯瞰东、西（枝）两江和向东遥望东江南岸的白鹤峰及其南面的归善县城。不久，便写了七古《寓居合江楼》（3），赞赏这儿位置好，环境美，气象不凡，如同仙境，流露出对寓居生活相当惬意的心情。

　　一游白水山

　　十月十二日，苏东坡与幼子苏过同游白水山、佛迹院，浴于汤池，观瀑布，赏佛迹，至暮方归。到家二鼓，复煮菜饮酒，并记下此游经过。《苏轼文集》（后面简称《文集》）题作《记游白水岩》，而《东坡志林》（后面简称《志林》）则题作《游白水书付过》。后来还写了五古《白水山佛迹岩》（3）《咏汤泉》（3）。《白》诗中有句云：“潜鳞有饥蛟，掉尾取渴虎”。十四年后亦贬惠的唐子西赞为“叙事言简而意尽”。（宋·强幼安辑《唐子西文录》（9））

　　白水山，《白》诗题下[公自注]：在惠州东北二十里。乾隆《博罗县志》：“白水山在县东北三十里。”《白》诗“查注”引《广东旧志》，谓“白水山，傍有巨人迹，谓之佛迹岩。”民国《博罗县志》：“佛迹石附近，故有佛迹院，院中东泉热可熟物，曰汤泉。”（10）白水山，原属博罗县，今属惠城区小金口镇汤泉景区。（4）可是，好些书籍说白水山在增城县，佛迹院在白水山上，其错在不知彼白水山在罗浮之西，而东坡所游的白水山是“罗浮之东麓也”。（《白》诗题下[公自注]。（3））又有些书把“至江”的“江”注为增城县的增江，实应为惠州北面的东江。

　　“十月”，据《志林》。《文集》作“十二月”。为什么不取《文集》？说来话长。据王文诰实地考察，说当年东坡游白水，是先从惠州乘船沿东江西下约20里，至北岸的金鸡渡口，再陆行25里到白水山。（8）而东坡于再游白水山所写的《和陶归园田居六首·引》（11），说陆行要经过水北荔支浦。再看《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3）一诗，已有句云：“长条半落荔支浦。”这两个“荔支浦”，应同指一地。可见东坡写梅花诗时，已到过“荔支浦”，并目睹此地不仅有许多荔枝，而且还有梅树。但写诗时尚不知那儿的梅树开花没有，故用了“长条半落”来形容它。而要在十一月二十六日以前到过“荔支浦”，只能说明第一次游白水山是在“十月”间，而并非“十二月”间。

　　其次，苏东坡喜爱山水，惠州附近既有白水山这个好去处，为什么不趁十月小阳春天气暖和时去游？却偏偏要等到十二月天寒地冻时才游？同时，《游白水书付过》一文还写到“暮归，至江，山月出，击汰中流，掬弄珠璧。到家二鼓。”可以想见，东坡父子从白水山陆行到金鸡渡口，再坐船溯江而上时，已是入夜以后。十月气候凉爽，用双手捧水或拨弄水花、月影，可说富有雅趣。若到了十二月严冬，迎头从江上刮来割面寒风，已令人难受，哪还有心情去“掬弄珠璧”呢？而且，文中也没有透露出一点寒意来。由以上可断定，他们绝不是十二月才游白水山，而是十月便游了。宋·王宗稷《东坡先生年谱》亦作：“十月十二日，与幼子过同游白水佛迹。”（12）故采用了《志林》。

　　金鸡渡口，今属惠城区小金口镇金鸡管理区。水北，今是惠城区江北办事处辖下一个管理区。（4）荔支浦当在金鸡渡口——水北——白水山汤泉途中。

　　一迁嘉佑寺

　　十月十八日，东坡迁于嘉佑寺松风亭。“十月十八日”，据《迁居·引》（13）：“嘉佑寺松风亭”，据《题嘉佑寺壁》（2）。

　　东坡在合江楼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仅仅住了16天便急于搬家？据东坡《与南华辩老书(十二)》：“占行衙，法不得久居。”（14）

　　嘉佑寺，据清·殷师尹《重修南岸嘉佑寺记》：“考寺原在水东（白）鹤峰下，坡公谪惠初寓此。后圮，为今城隍庙。”（15）“至民国末期，城隍庙改作学校。1984年改为东坡小学”。（16）松风亭，“故址在嘉佑寺后山上。”“因周围植有松树二十余株，清风徐来，别有一番情趣，故名松风亭。”（16）

　　那时，寺已破败，所谓“来时野寺无鱼鼓，去后闲门有雀罗”。（苏过《送昙秀》，转引自东坡《书过送昙秀诗后》）（17）松风亭的居住环境很差，正如苏过《松风亭辞》所写：“彼柴门兮昼常扃”，“夫何异于圄囹”（18）东坡后来也有诗曰：“暮雨侵重膇”，“夜枕闻鸺鹠”。）《闻正辅表兄将至，以诗迎之》（11）周围环境潮湿，令人脚肿；夜里睡觉，常听到猫头鹰的叫声。

　　在这期间，东坡写了“暾”字韵三首咏梅诗。清·汪师韩评曰：“胡仔云：‘三首皆摆落陈言，古今人未尝经道者。第二首尤奇。’然细玩全篇，究是不逮原唱也。”（《苏诗选评笺释》卷六（12））又作散文《记游松风亭》（2），寄寓着身世感慨和人生哲理，表现了鄙弃名利、急流勇退和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

　　与人同游大云寺

　　十月二十三日，与程乡（今广东省梅县）令侯晋叔、归善县主簿谭汲同游大云寺，野饮松下，作《浣溪沙》（罗袜空飞洛浦尘），描写席地而坐野饮，富有真趣。

　　大云寺，据乾隆《归善县志》云：“在邑治西八十里”。但据民国《博罗县志》卷八，则云“在水北，与白鹤峰对”，且说：“寺废。后乡人改建寺于其南菊花头，改名菊潭庵。今存。”又说苏东坡曾与侯、覃二人来游，“作浣花溪词。”（19）从词的末句“醉归江路野梅新”看来，寺当距离东江不远。

　　“二十三日”，据曹树铭《苏东坡词》。（20）为何不据《傅干注坡词》（21）作“十三日”呢？如上所述，东坡既于十月十二日游白水山，至二鼓才到家，不大可能在次日晨又急急忙忙去游大云寺。从归善县城到大云寺，如据后说，还近些；如据前说，来回160里，即使坐船亦需早出晚归、顺水顺风才行。而且同游又有程乡令与归善主簿，相约也需一点时间。又唐圭璋编的《全宋词》（22）亦作“二十三日”，所以采用了《苏东坡词》。

　　“侯晋叔，字德昭，曲江人，元丰八年（1093）进士。”“轼尝称其议论炳然，文亦温丽。”“后知南恩州，赈恤穷寡，礼待英贤，期年而卒，士民思之。”（《宋人传记资料索引》（23））东坡还赞他“实佳士，颇有文采气节。”（《与程正辅书(二十二)》(24)）谭汲，未详待考。

　　常到江边盘石垂钓

　　迁居嘉佑寺不久，东坡发现：“归善县治之北，数百步抵江，少西有盘石小潭，可以垂钓”。（《江郊·引》）作古诗《江郊》（3）。其中写道：“碕岸斗人，洄潭轮转。”“初日下照，潜鳞俯见。意钓忘鱼，乐此竿线。”可见他常到此垂钓散心。自然还可在此野饮取乐，如稍后，他便与知州詹范，“洒扫渔矶共置樽”，在那里“箕踞狂歌”。（《詹守携酒见过》（3））

　　此盘石，“清代以前刻有‘东坡钓矶’四字。”因年代久远，“已湮没”，“1984年重刻”，“并勒石以记。”（16）

　　詹范，“字器之，崇安（今属福建）人。苏轼谪居，范载酒从游，相与唱和。时兵荒之后，野多暴骨，范取而掩之，为丛冢焉。故轼诗曰：‘江干白骨已衔恩’。”（25）东坡也说：“詹使君，仁厚君子也。极蒙他照管，仍不辍携具来相就。”（《与徐得之书（十四）》（26））又说他“赋诗殊有味，涉世非所工。杖藜山谷间，状类渤海龚。”（《和陶贫士七首》其六（11））

　　常游览西湖

　　东坡到惠不久，就爱上幽深、曲折而秀丽的西湖。从他现存诗文看，既曾白天去游，如诗题有，“正月二十四日，与儿子过、赖仙芝、王原秀才、僧昙颖、行全、道士何宗一同游罗浮道院及栖禅精舍。”（11）“二月八日，与黄焘、僧昙颖过逍遥堂”（13）；也曾夜间去游，如《江月五首·引》：“予尝夜起登合江楼，或与客游丰湖（即西湖，下同），入栖禅寺，叩罗浮道院，登逍遥堂，逮晓乃归。”（11）又诗题，“去岁，与子野游逍遥堂。叩罗浮道院，至，已二鼓矣。遂宿于西堂。”（27）时，湖上丰乐桥已坏，东坡等只得摄衣涉水而过，即诗中所谓“断桥隔胜践，脱屦欣小揭”（11）是也。足见他们游兴之浓。东坡咏西湖诗不多，但其中《江月五首》，不仅写出凉天佳月下的西湖美景，而且还有“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的名句。后来，“玉塔微澜”便成了西湖八景之一。

　　“栖禅寺与罗浮道院，并在丰湖之上。”（翁方纲《石洲诗话》卷三(28)）据考证，“栖禅寺，原在孤山”。（15）遗址今为东坡纪念馆。罗浮道院，“当在今西山”。（15）“逍遥堂位于芳华洲西北端湖畔，北宋时为天庆观（今元妙观）道士何宗一居所。”“已倾圮。”“广东省财政厅于1985年拨款重建。”（29）玉塔，原名泗洲塔，“在西山上，又名大圣塔。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塔坏。”“万历四十六年（1618）复建”。（30）

　　赖仙芝，虔州（今江西省赣州市）布衣，曾为东坡讲述五代连州黄损得道事。（《黄仆射得道》(31)）王原，亦虔州人，字子直，号鹤田山人。东坡称他“不远千里，访予于此，留七十日而去。”（《题嘉佑寺壁》（2）东坡还有七律《赠王子直秀才》。（11）昙颖，罗浮山宝积寺长老，曾为东坡讲述“惠州澄海十五指挥使姚欢，守把阜民监”时，果敢地化解了一场内部流血冲突。又久服黄连得法，故“年八十余”，“须发不白”。东坡便写了《服黄连法》。（32）行全，“罗浮宝积寺僧人”。（33）何宗一，据上述引文，他是惠州天庆观道士，住在逍遥堂。东坡亦有《二月八日，与黄焘、僧昙颖过逍遥堂，何道士宗一问疾》一诗。有句曰：“问疾来三士，浇愁有半瓶”。（13）但东坡又有《何苓之名说》云：“罗浮道士何宗一。”（34）黄焘，惠州推官。东坡称他“实甚廉干，郡中殊赖之。”绍圣三年（1096）“正月一日夜”，博罗大火，“一邑皆为灰烬”，“百姓千人，皆露宿沙滩”。“盖屋固未能，茅竹皆不可得，一壶千金之时，黄焘擘得竹三万竿往济之，极可佳。”（《与程正辅书（十八）》（24））吴子野，原名复古，“揭阳人。再举不第，筑庵居潮阳直浦都麻田山中”。（35）熙宁十年（1077），东坡至济南，始与他会晤。“复古为论出世间法。因作《问养生》。”（35）“在东坡贬黄州、惠州、儋州时，吴子野都前来看望。在惠、儋两地，两人相处都在三个月以上。故东坡兄弟、父子为吴子野所写诗文、书信不下二十篇。”（《苏轼与吴子野》一文“编者按”(36)）

　　曾到近郊散步

　　绍圣二年（1095）正月下旬，与几位客人到嘉佑寺东南野外散步。他们敲开林氏媪家门，观赏杂花。听说林氏守寡独居30年，东坡有感而作七律一首，题为“正月二十六日，偶与数客野步”（11）不久，又与进士许毅到近郊散步，饮酒且醉，也作七律一首，题为“惠州近城数小山，类蜀道。春，与进士许毅野步”。（11）

　　再游白水山

　　据《题白水山》（2）载，三月四日，东坡应知州詹范邀请，与柯常、林挕⑼踉⒗迪芍サ韧伟姿健⒎鸺Ｋ隆Ｔ∮谔廊侵辛耄酵俨荚赐罚聘瓒椤Ｍ砩闲牙矗蕉铀展栽谒卸撂赵鳌豆樵疤锞印肥俗鳌逗吞展樵疤锞恿撞⒁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