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难舍送僧归——鉴真大师在广西的一年

　　赤心难舍送僧归——鉴真大师在广西的一年

　　甘宁

　　唐代天宝九年（公元750年）的一天，岭南重郡桂林城迎来了一件盛事：全城香气缭绕，梵音响彻，官员、僧徒、百姓塞满街巷，争迎一名高僧的到来。

　　这位高僧便是以东渡日本而闻名的鉴真大师。鉴真途经桂林，是在经历最艰险的第五次东行之后。当时他的船在舟山群岛遭遇飓风，随恶浪漂流了14天，到了海南岛最南端的振州（今三亚）方才泊岸。一行人九死一生，餐风露宿地北归，打算从灵渠乘船入湘江。进入桂林时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恐怕是鉴真始料未及的。

　　鉴真是扬州人，童年正逢武则天崇佛时期，他14岁就出家当了沙弥，后来追随道岸、恒景两位大师，成长为律宗的后起之秀。在扬州大明寺当住持的几十年间，他先后为4万余人剃度，名动江淮。

　　当时日本没有完整的施戒制度，僧尼很难管理。两个日本僧人荣睿、普照就奉命入唐，遍访授戒高僧，最后把目标锁定在鉴真身上。

　　鉴真身为大师，其精神气度，用现在的话说，叫作“那不是盖的”。单说两件：一是面对日本僧人恳请时，众僧都“默然无应”，只有55岁的鉴真表示“是为法事也，何惜身命”，为这一诺慨然赴日。二是他赴日时双目已经失明，但仍通过耳听舌尝，帮助日本修正了大批佛经和药典。据日本文献记载，鉴真在日期间，总是以和善的微笑待人。

　　鉴真六次东渡，前五次均告失败。除两次是遇到风浪外，其余皆是因为各地僧俗不忍见大德高僧冒死渡海，设下计策请官府截留，理由都是“私自东渡”。

　　依唐制，“私自出国”是大罪，但有趣的是，各地官府明里暗里都知道鉴真私自东渡，却不仅不处理他，还竞相挽留、招待乃至供养这位高僧。

　　鉴真脱险后先是在振州休养了一年多，受到振州别驾冯崇债的精心款待。随后一行人取道今广西境内，从内河乘船出发。一路经过象州（今象州）、白州（今博白）、佣州（今容县）、藤州（今藤县）、梧州，沿途官民僧道“迎送礼拜，供养承事，其事无量不可言记”。今人想象其情其景，大概可以参考电视剧《西游记》中迎接“大唐高僧”的盛况。

　　到桂林时，这种礼遇尤为突出。当时的桂林称桂州，是岭南西道桂管经略使的治所，领桂、梧、贺、柳等14州军政，地方长官是都督冯古璞。听闻鉴真途经桂林，冯都督率领全城官民、僧众，徒步出城迎接。这位冯大人一见到鉴真，立即“五体投地，接足而礼”，就是全身伏地，把脸贴到鉴真的脚上，连声说：“大和尚到此，佛光普照！”人们也纷纷对鉴真顶礼膜拜。

　　鉴真随后入住桂林最古老、最壮丽的开元寺。这所佛寺始建于隋代，位于象鼻山西畔，在现今的万寿巷至文昌桥北端。该寺“规模宏伟，殿宇幽深”，寺内还有一座供奉着高僧舍利的七层砖塔，塔前树立着唐代大书法家褚遂良在桂林书写的《金刚经》碑。

　　开元寺的佛殿因鉴真的到来特地开放，殿内点燃的檀香飘满全城，寺内香烟升腾好似祥云一般。民间很快盛传“神仙驾临”，附近州县的官民纷纷赶来参拜鉴真，烧香敬佛的人填街塞巷，日夜不绝。

　　都督冯古璞更是亲自动手下厨做饭，供养众僧。鉴真为冯古璞等许多官员和信徒授了菩萨戒（唐时流行的一种不削发戒）。连当时集中在桂林应试的科举学子也来请鉴真授戒，以求佛祖保佑金榜题名。

　　鉴真原本并未打算在桂林停留过久，但是禁不住全城官民的热情挽留，加上桂林山明水秀，气候宜人，正是旅途劳顿的鉴真休养的好地方。于是他就在桂林居留了一年多。其间，他开坛授戒，讲经弘法，听经者每达千余人。

　　佛教自东汉末年传入桂林，至唐时十分兴盛，全城较大的寺院就有十几处。鉴真入驻桂林，使得不少外国僧人也闻讯而来。据佛教史籍记载：“唐朝诸人，胡国、昆仑、新罗等人，皆以鉴真为受戒和尚。”

　　除了沿途施戒讲法外，鉴真还施医施药，为广西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他对广西佛教的影响十分深远，

　　鉴真在桂林讲经传法，是轰动岭南的盛事。当时的南海郡都督、广州太守卢焕十分羡慕，便派人送来请牒，邀鉴真到广东传法。鉴真虽眷恋广西美景，但考虑到东渡的宏愿未竟，广州海运发达，或可寻找到便船渡日本或回扬州，就接受了广州太守的邀请。

　　临别时，桂林的官民僧俗聚集在渡口，依依不舍地送行鉴真。都督冯古璞扶着鉴真，热泪盈眶地送别，他知道鉴真这一去，此生就难以重逢了。

　　岭南之行，让鉴真之前不太好的运气有了转机。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66岁的鉴真第六次东渡终于成功，成为日本佛教律宗的开山祖师。他赴日所携带的王羲之、献之父子真迹、佛典流传久远。日本医药学、豆腐业、饮食业、酿造业等，也认为其行业技艺均为鉴真所授。

　　作为鉴真东渡中转站的桂林开元寺，是旧时桂林八景之一，名为“青碧上方”。清代罗辰的《青碧上方》画，还清晰地记载了寺内一株“根抱百围”的隋唐虬松，这株古松也许是当年鉴真讲经的亲历者了。直至抗日战争时期，开元寺还秉承济世善愿，辟出保育院收容失散难童。但不久后，日军飞机对桂林展开狂轰滥炸，这座古刹顷刻间毁于炮弹火海。如今，开元寺遗址仅余一座舍利塔静静伫立，无声讲述着历史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