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佛前

　　尚未有信时候，就这样来到佛前。

　　家人没有信佛的，不信也罢了，还老说：观音菩萨呀，如来佛呀，其实最贪心了，你看总要别人拿那么多金银珠宝去供他，还什么事情也不做。（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求诸佛菩萨慈悲摄受。）其实这种气氛象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会很熟悉，从小就是无神论，但奇怪的是，纵然常听这样口舌无忌的言论，自己也从不说这样的话。

　　大学的时候，有闲暇时间，就到北图去看书。有一段时间专看哲学，后来终于看到宗教，大部分看佛教类的。佛教教义经文没几句明白，却喜欢，就专找佛教故事看。当时觉得和看神话也差不多，太神奇了。有篇小文章里说作者喜欢念心经，念的时候心里安静无比，当时心绪烦乱，就依葫芦画瓢，把心经抄写下来，还特别抄写在专门用于抄写喜欢文章的小本子里。反复念几遍，觉得好玩，意思全然不懂，背了几句，没多久又忘却了。

　　在地图上发现了一个很冷清的旅游景点——五塔寺，因为距离学校很近，就走过去看，门票极便宜，才五角钱。原来北京动物园一带以前是一座占地很广的寺庙，因遭遇火灾，现在只剩下金刚宝座了。里面不大，树木葱茏，有两株长得非常好的银杏树，树下落了不少银杏果，大树后面就是金刚宝座。金黄的座身，在绿树的掩映下格外好看。我细细看宝座上刻的梵文和花纹，绕着宝座走了一圈，心想这真是个好宝贝。又走回银杏树下，这时有一老太太过来扫地，她看见我东张西望，就笑了，说：“你瞧，这银杏怎么长也高不过金刚宝座，有佛气镇着呢。你可以上去看看。”没想到还可以登塔，沿着窄窄的楼梯，登上金刚宝座，上面是五座宝塔，同样布满精美的雕刻。特意看银杏树是不是真的和塔一样高，果然如此，心里笑了，想天下真有如此巧事。游玩一个早上，整个五塔寺就我一个游客。后来又去了两次，每次感受都不同，喜欢那里清静的气氛。

　　大概是大二，那时候组织去潭柘寺游玩。隐隐约约还记得一点点潭柘寺的布局，里面有几口大锅，就象倒过来的巨大的钟。现在还记得关于锅的一点介绍，说这样的锅煮出来的粥“不见米粒，却一点不稀”。我丝毫没有拜佛的打算，和以前的认识一样：泥巴石头有什么好拜的？走进大殿，有一人正在拜佛。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给佛叩头，大殿里并不十分洁净，地面上有一层灰尘，他在尘土里匍匐下去，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然后起立，满身都是灰白的尘土，然后又拜下去……我惊讶地看着，觉得他好傻，为什么会对一尊雕塑这么恭敬，而且在这么不干净的地面上。他没拜完，我带着一丝惶恐离开了。

　　独自游玩雍和宫，看见有一尊佛像，介绍是从泰国送过来的，纯金铸造，装在一个玻璃盒子里。心中好奇，茫然不解，怎会有这样的人，千里迢迢送一个如此贵重的佛像过来？又看最大的那尊佛像，真的高大，显得我好渺小，从未见过的长长的哈达披在他身上，只让我惊讶不已。但我却在雍和宫里爱上了幽幽檀香，真好闻，有一个房子里的香味太好闻，以致于我在里面逗留了好久，回来后好长时间鼻翼间都恍惚能闻到香味，那个好闻气味的房子，到现在都能隐约感到它的香。

　　大三的暑假没回家，又没什么事，正好美术系一女生邀我同游大同，去看云岗石窟。高中就久仰大名，天性好玩，当然要去看看。晚上乘车，清晨，西北的荒凉在薄雾中慢慢展开，虽然照片看过无数，干旱的景象还是让我这个南方人吓了一跳。到了大同，满城煤灰，没在市区停留，直奔云岗石窟。刚到石窟，立即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天空顿时蓝了，巨大的佛像，安然而坐，洁净得让人不敢相信。同行的女孩啧啧赞叹工艺之精美。当时正对美术着迷，也看得目眩。最喜欢一尊佛像表情非常干净柔和，无比洁净的样子，我趴在栏杆上看了好久。在一个石窟里，有非常精美的壁画，有一幅是菩提树，枝叶曼妙，如洒清凉，美妙极了，惹得同伴按奈不住，偷偷违反不准摄影的规定拍了下来。我们坐下休息，看着精美的佛像发呆，这时候有几个和尚远远走来，衣服非常干净，他们对佛行合十礼。我们注视着，我问：“他们一辈子，是不是会很寂寞？”同伴说：“不会吧，他们会收获很多，如果无所得，怎会沉迷许久。”我默然不语，心想，花花绿绿的世界难道不好玩么？转头看看无数的佛在和煦的阳光中安然静默，从古以来，难道无限的热情，只是为了在这石壁上留下无数的艺术痕迹？一想到此，就茫茫无所依，仿佛有些事情，我应该明白。不过在那时，我也仅仅以艺术的眼光去研究他们，惊叹他们的毅力与成就。

　　毕业前到了成都，金钱和时间都有限，就近去看乐山大佛。滔滔大江畔，大佛安然而坐，眉间慈悲流露。仰望大佛，无时不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别说大佛，就是两边的栈道都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红色的栈道又窄小又陡峭，爬得我汗出如浆，一边还想着这么艰难的云梯一样的栈道如何一点一点地凿出来，想着想着，眼前仿佛有无数工匠的身影晃动。终于爬到顶上，千古江流，磅礴而来，这时看见了发愿建造这座大佛和尚的塑像，登时全身一震。雕塑非常写实，那和尚的表情清清楚楚地显露着无私、刚毅，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止他成就自己的事业。他对我的震撼超过了大佛的本身，以致我这个没半点毅力的人惭愧得差点想钻地。忽忽数年过去，我还会想起这位和尚。

　　现在想来，佛祖慈悲，早已经给了我无数指引，自己却一直不知道珍惜。忽然三十年过去了，在烦恼丛中生生灭灭，茫然懵懂，却傲慢无知。今年游子终于知道回家，匍匐于您的脚下。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