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的背影
大佛的背影
春盛时节,我们曾陪中国社科院佛学专家参观雪窦山露天弥勒大佛的建造工地。也许是心中感念着佛,我置身工地南面北望,真实存在的基座上,仿佛已经出现了高薄云天的弥勒大佛,而在大佛的背后,三组历史人像徐徐隐现:一组是禅法精妙的大德高僧,另一组是肃穆威严的帝皇官宦,还有一组便是行志高洁的大儒雅士了。
一
雪窦寺五毁五建,历炼沧桑;渺渺百代,高僧辈出。自唐至清,单是史料确记的住持禅师就有48位,过山真僧更是难以计数。我乃六根未净的一介凡夫,对佛法所知不多,却常以世俗的心态和眼力,透过厚重而又枯燥的史籍,好奇地打量着雪窦山曾经出现过的一位位僧衣飘飘行者。然而,最令我怀慕的莫过于知觉延寿、明觉重显和太虚这三位高僧了。
公元952年,江南名僧知觉延寿禅师应请至雪窦寺传法,一时四方僧众纷纭而至,使雪窦寺一跃成为全国禅宗参学的主要场所。雪窦山中峰,也有幸成了知觉的中国佛学名著《宗镜录》初稿诞生地。只可惜到了960年,知觉被吴越王钱俶请了去,重建灵隐寺、主持永明寺(今净慈寺)、督建六和塔。现代国学大师南怀瑾对这位禅学大师评价极高:“有人说五代80年没出文化大师,知觉延寿便是!”如果说知觉的生命像条河,那么在四明雪窦的8年,成为他最壮阔丰沛的中游了。
北宋,雪窦寺又好不容易地迎请到一位法中大龙,他就是云门宗四世法孙明觉重显禅师。重显虽入佛门,但时人都以为他具翰林之才,是故他一生著作颇多。作为禅宗五派之一云门宗得要领者,明觉曾把雪窦寺发展成全国云门宗传播中心,他自己也被尊为“云门中兴之祖”大号。名师出高徒吧,他的得意弟子草堂禅师也不示弱,后来跑去越南开创了雪窦明觉派,成为越南禅宗三大派之一,还被越南国王尊封为国师。
五代末期宋朝之初,雪窦寺由于知觉、明觉两位高僧相继执掌,如日中天,走向盛极。这个时期,雪窦寺在海内丛林中赢得了“二觉道场”的美名。继奉化人布袋和尚被信奉为弥勒转世之后不久,为吴越王越俶器重的知觉禅师,也被时人传为弥勒化身。缘此,当代佛学专家有言:“四明雪窦实为弥勒两度应迹之地。”
自1932年重阳节至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5月,近现代佛学泰斗太虚大师,一直执掌雪窦寺。太虚对雪窦寺的影响和贡献,今人已广为熟知,那么就让我聊一个小插曲吧。就在去年夏天,我接触了一位访问溪口的台湾老学者。他说:“我在台湾有个好友是太虚弟子,这次我来溪口前夕,太虚弟子特地相告,到溪口不妨先上雪窦山,那里是民国时期就推出的五大佛山之一呢!”
二
从唐懿宗皇帝到清光绪皇帝,千年以降,共有12位皇帝或敕谕或赠经或赐物,他们以不同方式垂青着这座四明名刹。
开先河的唐懿宗,他在咸通八年(867年)敕赐雪窦山为“瀑布观音禅院”。那年,雪窦寺前身“瀑布院”迁址雪窦山山心后,刚刚完成首毁之后重建大业。造成首毁的是七年前震惊朝野的浙东裘甫领导的起义,农民军据寺抗击官兵,结果观音院被兵火所毁。战后,唐懿宗为安抚浙东一带民众和佛门,毫不吝啬地将皇恩倾于雪窦山瀑布观音院。
在宋代,光是皇室诸帝的敕谕,就有41道之多!其中,最经典的当数“应梦名山”——宋仁宗梦游八极之表,图诏天下,独雪窦山“契合圣心”;宋理宗感怀先帝旧梦,御书追封雪窦山为“应梦名山”。
雪窦寺拥有1700年历史,号称“晋代古刹”。应该说头700个春秋,雪窦寺一直为自己的起飞打伏笔、作铺垫。大宋初期的公元999年,这是雪窦寺历史上值得铭记的年份。是年,宋真宗对禅宗高僧轮流执掌已达百年雪窦山瀑布观音院,欣赏不已。他觉得四明这座知名禅寺,未免有点“寺大号小”的味道,理应为它正名,于是赐改瀑布观音院为“雪窦资圣禅寺”,并御书了“资圣禅寺”匾额。从此,真正意义上的雪窦寺起飞了,并急速步入鼎盛时期。宋真宗所赐之名,一直沿袭至今。时光足足流转了十个世纪,公元1999年9月19日,雪窦寺隆重举行了法堂落成、怡藏大和尚升座的法会。我想,这个法会恰恰是雪窦寺因缘和合、千年庆典!
与朝廷遥相呼应的还有许多地方官员,他们对雪窦寺也是竭尽扶植,厚爱有加。唐景福元年(892),安徽宣城而来的常通禅师,登上雪窦山,开始主持瀑布观音院。当时,明州刺史黄晟一次性舍施良田1300亩,使寺院在经济上得到有力的保障,寺院遂成十方禅院。那位在雪窦山始执禅宗旗帜的常通禅师,被尊崇为“雪窦开山祖师”。雪窦寺在唐末勃起,在宋初走向鼎盛,都应该记住宁波的这位“市长”。
宋乾兴元年(1022),北宋名相曾公亮之子、“榜眼”出身才华出众的曾会,出知明州。那时候,佛教已趋向儒学化、世俗化,对地方政治和社会发展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按当今观点,北宋这位“市长”挺重视人才,会引进人才。曾会早年与云门宗第四代祖师重显大师有过往,他到明州任职时,重显已是全国顶尖的大德高僧了,就在苏州太湖洞庭山弘法。曾会前后三次派专使去迎请重显大师执掌四明雪窦。头两次都被谢绝,原因是当地信众不肯放人。第三次迎请的场面实在感人,在大师去留问题上,明州专使与洞庭信众发生了剧烈争执,最终还是明州专使胜出,几乎是“抢”到大师送上雪窦的。
三
方干、贺知章、刘长卿、孟郊、陆龟蒙、皮日休、梅尧臣、曾巩、王安石、李清照、邓牧、谢翱、戴表元、王阳明、黄宗羲……自唐至清,一代代文人骚客前呼后拥,朝清逸幽远的雪窦山行进。我了解,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佛教是他们世界观的主干,至少是侧翼。一山松风,衣影履痕,畅意适怀,末了,他们以雪窦山飞瀑为墨、巨岩作砚、古松代笔,写就了一首首一篇篇诗赋华章,使我们不难从中体会出释家的一份禅意。
在北宋,雪窦寺住持明觉重显大师的《雪窦颂古》,对许多士大夫的人性养成产生了积极影响,参“雪窦禅”一度在士大夫中间十分流行。一次,苏东坡在庐山圆通院与友人谈到了四明雪窦,他心悦诚服大发感慨:“此生初饮庐山水,他日徒参雪窦禅!”晚年,苏东坡又喟然一叹:“不到雪窦为平生大恨!”苏东坡的得意门生、北宋著名词人秦观,也曾用他惯写清丽含蓄诗词的那支大笔,欣欣然为雪窦寺住持圆通禅师写了一篇传记。
宋代书画巨匠米芾,还是一位“诗翰有凌云之气”的诗人。他受雪窦禅师之约,曾替禅师著作题诗,诗中盛赞了雪窦禅宗对佛门的巨大贡献。到南宋,“过江诗祖”张良臣,应雪窦寺之请为寺前新开凿的山池命名。诗人登上雪窦山实地一看脱口而出:“山池如锦镜映山色,美哉,就谓‘锦镜池’吧。”从此,张良臣与雪窦寺僧时有往还,结成了不解之缘,这位北地南迁的大文人,最终长眠于雪窦山余脉白岩山的一片好山水中。
南宋落日西沉,中国跨入了似乎有点“鲁蛮”的元代。在元一代,最有才华的书画家赵孟頫,不失为风雅的代称和象征。他素仰佛教,对佛教教义多精到阐发,并畅快地写过许多与佛教有涉的碑铭和记疏。赵孟頫早年与雪窦寺名僧野翁同禅师曾有一面之交。以后,赵在“行江浙等处儒学提举”任上,获闻老禅师圆寂。赵孟頫磨墨挥毫,亲自为禅师的塔铭作书并题写了篆额。几十年后,雪窦寺有位住持,他琢磨着为寺前美景锦镜池完成一件风雅之事,于是手执南宋诗人楼钥遗作《锦镜池记》,特地赶去找赵孟頫次子赵雍要墨宝。那时,大师已逝,赵雍书画虽逊于其父,但声名正大。不久,锦镜池畔树起了一通风风雅雅的碑石。
中国明代中叶,雪窦山意外地迎来了一位日本画僧。他叫雪舟,被后世日本国民尊崇为“画圣”,一如我们中国民众敬仰王羲之为“书圣”。那是在公元1467年春夏之交,雪舟塔乘日本“遣明使”船队,在宁波府三江口码头上了岸。宁波逗留期间,他曾慕名登临雪窦山。总体而言,明代的佛教较之宋代大为式微,而雪窦寺却禅风浩荡。雪舟上山时,雪窦寺已经获取了明代“天下禅宗十刹五院”桂冠,冲进了“十刹”。作为一位僧人,雪舟曾入寺参禅,作为一位画家,他还在雪窦山忙于写生。1469年雪舟回国后,开设图画楼,倾心于水墨山水画创作。令雪窦山惊喜不已并引以自豪的是,雪舟的代表作《四季山水长卷》,竟是以四明雪窦山为原型!要知道,雪舟在中国期间,曾一路北上游历名山大川,并大量写生,画稿几可等身。550年后,我欣赏到了雪窦的大量画作,当然包括几幅急于相见的《四季山水长卷》。尽管所见的只是仿真画,但它们的笔墨趣味仍逸散出淡淡的禅味。
一佛镇群峰,法眼穷大千。我想,雪窦山露天弥勒大佛,其背后有这三组隐伏的群像作伴,当不会寂寞,该更有灵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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