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开元寺佛教略论

　　泉州开元寺佛教略论

　　开元寺既是历史文化名城泉州的见证也是其标志，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虽然经受几度沧桑，但至今仍以名刹出现于中国佛教界。对其历史作一番梳理，不仅有助于对开元寺历史的了解，也有助于对福建佛教史乃至中国佛教史的了解。本文试就此作简要的阐述，以就教于方家。

　　一、开元寺沿革

　　开元寺始建于唐武则天垂拱二年(686)，初名“莲花寺”，以僧匡护为开山。当时寺所在地属南安县，而南安县隶属于泉州(治在今福州)，莲花寺不仅远离州治所而且也远离南安县治所，寺址原是一片黄氏的桑园。此后，武则天圣历年间置“武荣州”，治所在南安，一度废，后又复置。唐中宗神龙元年(705)莲花寺改名“龙兴寺”。无论是“莲花寺——龙兴寺”所在地隶属于武荣州还是隶属于泉州(治在今福州)，此寺都没有得到发展机缘，寺的规模都比较小。睿宗景云二年(711)，改“武荣州”为“泉州”。开元六年(718)，泉州治所由南安迁今泉州市区一带，龙兴寺始位于泉州治所附近。开元二十六年，玄宗诏令天下诸州道各立一佛寺，以纪年名寺。据记载可知，当时对设立“开元寺”一事进行了选择，龙兴寺也列为选择的对象，因“卜胜无以甲兹”，于是改“龙兴寺”为“开元寺”。从此，开元寺开始跃居福建的名刹。自唐季开始，陆续创建支院，“历五代十国而至宋，旁创支院一百二十区。”到了元代，统治者对佛教采取扶植与利用的态度，南宋以来处于低迷的佛教有所复苏。泉州开元寺由于支院“支离而不相属”，至元二十二年(1285)，僧录刘鉴义禀告福建平章伯颜，奏请合支院为一寺。获得朝廷同意并赐额更名为“大开元万寿禅寺”。次年秋，临济宗名僧雪峰可湘之徒妙恩禅师受请开山。从此，开元寺成为单纯的禅宗寺院。由于元朝皇帝对寺院经常赐田赐钞以表示对佛教的支持，在此影响下，延佑三年(1316)，曾任福建行省平章政事的亦黑迷失以为仁宗皇帝、皇太后、皇后祝寿，同时也为同僚和自己以及家人祈福，在全国择定一百所大寺，为其各施中统钞一百锭，年收月息，轮月看转三乘圣教一藏。其他寺院庵堂接待，或舍田施钞，看念四大部、《华严》、《法华》等经。泉州开元寺被列入一百所大寺之中。当时，祖契禅师继妙恩住持开元寺。为了看藏经活动的顺利举行，“僧契祖复作转轮藏”于开元寺的东藏殿。由此可见泉州开元寺在元代属于全国著名的大刹。元末，开元寺走向衰微，至正十七年(1357)寺毁于火。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正映禅师奉诏重兴开元寺。成化、弘治年间，又走向衰微，后寺宇、僧舍大半沦为民居。崇祯八年(1635)，名僧元贤受请前来开法，重兴开元寺。乾嘉以后，开元寺法运大替。民国初，开元寺趋于衰败。1924年，名僧转道、圆瑛、转物协力重兴开元寺，并实行十方丛林制度。

　　二、开元寺所传布的宗派

　　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到了隋唐两代达到成熟而进入八宗分立的辉煌时期。开元寺创建于唐武则天朝，到玄宗朝得到发展，许多佛教宗派大多有寺僧传布过。净土宗是以称念阿弥陀佛往生极乐世界为终极目的的宗派。相传唐垂拱二年(686)“郡儒”黄守恭的桑园因有桑树开白莲花，献地予僧匡护建“莲花道场”，名“莲花寺”。笔者认为，桑树开白莲花的传说无非说明其宗派的法力之高。莲花象征净土，说明莲花寺属于弘传净土信仰的道场。而在当时流行弥勒净土、阿弥陀净土、琉璃净土等，至于莲花寺是否属于净土宗有待进一步探讨。据载：“极乐院在寺之西，宋淳熙间(1174—1189)，高僧了性与其徒守净创是院，专祀西方大圣，故俗呼‘弥陀殿’。”说明宋代淳熙年问开元寺的下属极乐院属于净土宗。明崇祯年问，净土宗第九代祖师蒲益大师曾一度驻锡于开元寺中弘法；天台宗是以《法华经》为主要依据经典的宗派，开元寺于唐宣宗朝有天台宗僧人驻锡。据记载可知，大中二年(848)法华宗僧令言于开元寺西创支院“西罗汉院”居之，传《法华》、《上生》二经，“二经学者玢集其门”。天佑年间(904—906)，刺使王延彬于开元寺西北侧创支院，“居法师省权，以权善《法华》”，因名“新法华院”。两宋此宗仍有流传。据记载，开元寺僧释宗已“理教俱邃”。释有朋，从宗已习法华等，后改习禅宗。可见从唐大中二年至宋代开元寺流行过天台宗；华严宗是唐武则天朝的法藏(643—712)创立的以《华严经》为主要立宗依据经典的宗派。唐大中元年至六年间(847—852)，华严宗僧莆田人行标法师一度驻锡于开元寺弘传华严宗；唯识宗创于玄奘，完成于窥基，以《成唯识论》为主要立宗依据的经典。据记载，唐代寺僧叔端曾“出游吴越，遍习诸经。教海源底，靡不洞达。”乾符年间归隐山中，因王延彬延请出山住开元寺清凉精舍。后来，晋江人释道昭从叔端“学上生、唯识，悉臻其奥”。可见叔端的唯识宗理论功底之深。五代时，唯识宗僧道昭居罗汉阁，治“唯识学”，“号唯识大师”；律宗是传持戒律的宗派。据记载，寺僧“宣壹……教授四分、俱舍、涅槃。咸究通之，乃为二众依止，检身以律，皎如冰霜，一室晏如，惟清水杨枝而已。……闽副帅王审知奏置坛福唐，选师临坛，凡得戒者三千人。”可见，宣壹不仅是一位“检身以律”的律宗僧，而且长于律学，教授《四分律》，临坛传戒。又据《泉州开元寺志》载：“释弘则，温陵(即今泉州市)人……咸通三年(862)受具上都‘兴善’，遂如‘荐福’，传总律师四分……天佑二年(905)王延彬为创院居之，名曰：‘建法’。使授毗尼，学者咸会……”其弟子良苑，再传弟子洛彦、本敷等于律学研究方面“俱有声”。泉州东律袒膊院的神僧袒膊和尚“世以律传”；密宗是由“开元三大士”的金刚智、善无畏和不空创立的修持密法的宗派。据《泉州开元寺志》记载：“紫云大殿，唐垂拱二年(686)僧匡护建……玄宗改额‘开元’，仍赐佛像。后毁。乾宁四年(897)，检校工部尚书王审珪重建，塑四像，中尊是先有御赐像。”就是说，泉州开元寺大殿原先佛像仅供一尊，后因大殿遭毁，乾宁四年重建，除原先的佛像尚存外，又增塑四尊分列两旁，从而构成了“五方佛”。而寺院供奉“五方佛”是密宗的规制。说明当时开元寺流行密宗。泉州开元寺在宋代还雕造陀罗尼经幢。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是密宗的产物。表明开元寺在宋代还流行密宗；禅宗是以参究的方法彻见心性本源为主旨的宗派。禅宗分为南岳和青原两大系，自晚唐起又自立门派，形成沩仰宗、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五家。据记载，僧行顼于本寺受业，后得法于雪峰义存。南唐保大末，开法于福州仙宗院。义存的再传弟子清豁构支院上方院以居，后移锡漳州保福院。行蹈和清豁都属于禅宗青原行思禅系。临济宗在宋代分黄龙与杨岐两派。黄龙派为慧南开创，曾出家于本寺的子琦为慧南的得法，先在蕲州开元寺传法，后移锡回闽，受请为泉州崇宁寺第一代住持。有朋为其法嗣。宋元丰二年(1079)，泉州太守陈枢延请有朋居泉州开元寺尊胜院。杨岐派为方会禅师所创。至元二十三年(1286)秋，杨岐派的虎丘昭隆——破庵祖先一系的雪峰可湘禅师之徒妙恩受请为开山，“禅风远播，衲子竟集。复得契祖继之，垂四十年，食常万指。”契祖“善说法语，浑然天成”。此后，这一系的禅师还有如炤在开元寺传法；曹洞宗为洞山良价与曹山本寂创立的。明洪武三十一年，曹洞宗名僧正映禅师奉诏从南京移锡前来开元寺住持，“不数载寺为之中兴”。曹洞宗中兴宗匠元贤(1578—1657)于崇祯八年冬(1635)住泉州开元寺。“开法紫云”，四众云集。崇祯十五年再度移锡泉州开元寺。云门宗是雪峰义存的得法弟子文偃创立的。据寺志记载：“释有评，越天衣怀之嗣，主栖隐。”“栖隐禅院……先皆甲乙住持。宋为州者改为十方禅院。自然、有评二禅师皆主是刹。”前则引文中的“天衣怀”即“天衣义怀”。天衣义怀是云门宗僧雪窦重显的法嗣。可见有评为云门宗僧。其后又有本州资寿院云门宗捷禅师的法嗣可遵主尊胜院。说明开元寺在宋代曾一度流行云门宗。显然，开元寺在佛教八宗中除了三论宗、禅宗五家七派中除了沩仰宗、法眼宗是否有僧人弘法尚待探讨外，其他宗派都曾有僧人在寺弘传。真可谓各派名彦蜂至而纷立!

　　三、开元寺与中外佛教文化交流

　　开元寺在历史上有外国僧人驻锡。据记载，唐代西域僧人朝悟大师来泉州，居开元寺，有异行，既去，寺僧刻木为像奉之，人称“大头陀”，亦称“挑灯道者”。宋代，随着泉州港海上交通的发达，外国人来泉州者增多，其中也包括印度僧人。如《诸番志》记载，宋“雍熙年间(984—987)有僧哕护哪航海而至，自言天竺国人，番商以其西僧，竟持金缯珍宝以施，僧一不有，买隙地，建佛刹于泉之城南，今宝林院是也。”据明代人记载：“东镇国塔，唐咸通(通旧志作‘亨’，误)中，文僻禅师以木为之……宋……僧守淳易以砖……嘉熙戊戌僧本洪始易以石，仅一级而止。法权继之，至第四级。天竺讲主(即天锡)作第五级及合尖……”寺志所载为，“法权继之，至第四级化去。天竺讲僧乃作第五级及合尖……”可见，开元寺在南宋时有天竺僧人驻锡，至今保存完好的东石塔最后的收尾工程就是由“天竺讲僧”天锡完成的。显然，西域僧人朝悟和天竺讲僧天锡都一度驻锡泉州开元寺弘法。而开元寺大殿木构件中，有“迦陵频伽”形华拱亦即飞天乐伎棋为国内罕见而见于印度寺庙建筑构件中。它应是中印文化交流的结果和见证。

　　泉州港是对外贸易港口，宋元时期日本僧人来华或归国也有取道泉州，紫云大殿虽为明代重建的，但仍然保留着唐宋建筑的风格，特别是斗拱结构保留“满置斗，，的做法，为国内仅见，与日本佛教建筑“天竺样”实例奈良东大寺南大门斗拱结构相似，是中日佛教文化交流的见证。明中叶以后，福建与日本长崎的民间海上贸易活跃，由于侨居日本长崎的中国特别是福建人的佛教信仰需求，而先后创建了兴福寺、福济寺和崇福寺，后来又创建了黄檗寺。这些寺院的住持大多以国内特别是福建僧人充任。安溪人圣垂方炳(独文)就是泉州开元寺僧。康熙三十二年(1693)应长崎福济寺之请赴日，任福济寺第五代住持。后为宇治黄檗山第十一代住持。晋江人大鹏正鲲，亦为泉州开元寺僧，应福济寺一贯全严之招赴日本长崎，任福济寺第七代住持，后为宇治黄檗山第十五、十八代住持。

　　明清时期，福建民众为了谋生而向东南亚移民，到了近代形成高潮。为了满足在东南亚的福建华侨的佛教信仰心理需求，大批闽僧往东南亚弘法。曾驻锡开元寺的转道、转物和圆瑛僧人移锡东南亚弘法。圆瑛法师在南洋弘法时，创立“槟城佛教研究会”。由于泉州开元寺僧往日本长崎和东南亚华侨社会中弘法满足了中国侨民的佛教信仰需求，实现了福建佛教(实际上也是中国佛教)向日本、东南亚各国的传布，而且也促进了福建与日本、东南亚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

　　四、开元寺与近代中国佛教变革与复兴

　　近代佛教界进步的僧人与居士鉴于中国佛教的衰微而掀起变革与复兴运动。福建佛教界受其影响而奋起变革，以厦门南普陀寺为核心的闽南是当时福建佛教变革的中心区域。泉州开元寺也处在变革与复兴运动之中。表现在：(1)变革寺院住持为十方丛林选贤制。1924年，厦门南普陀寺变子孙庙为十方丛林选贤制。继其后，泉州开元寺住持转道、都监圆瑛、监院转物等呈文福建厦门道称：“将开元寺所有产业果树悉数献出，以开十方选贤丛林。”(2)参与创立地方佛教会。1929年，圆瑛、太虚等人在南京成立全国性的佛教团体“中国佛教会”。泉州一带的僧人与居士发起成立“中国佛教会晋江分会”，于1930年正月初六在开元寺举行成立大会。此会成立后一直延续至抗战胜利前后方告停。(3)创办南山律苑，复兴南山律宗。律宗在唐代兴盛一时，宋以后衰微，弘一法师发心复兴。1933年，弘一于开元寺创办“南山律苑”，吸引了一批有志于复兴南山律学的僧人研读。“学员除了听律外，并各自阅读圈点南山三大部，以作深入之研究。”取得良好办学效果，“许多学律的僧众，都能勇猛精进，一天到晚的用功，从没有空过的功夫，就是秩序方面也很好，大家都啧啧的称赞着。”然而，南山律苑最终“因为兵乱，不得不自行解散”。(4)设立佛经流通处。佛教典籍须借助流通渠道才能广为传布，许多地方的寺院为复兴佛教相继设立佛经流通处。泉州也开设“开元佛经流通处”，地点设在开元寺藏经阁，经费由开元寺常住承担，主要流通佛教典籍与当代佛学名著，还广泛罗致全国许多地方创办的佛教刊物分发给晋江各寺院、庵、堂，也寄赠给社会各界人士以期扩大影响。(5)兴办慈善事业。兴办慈善事业是近代佛教变革与复兴的内容之一。1924年11月，泉州开元寺都监圆瑛与住持转道、监院转物于本寺创办慈儿院，1946年，更名“儿童教养院”。慈儿院招收“七岁以上十三岁以下”身无恶疾而亲属无抚养能力的孤儿，“施以教养，俾成人后得有自立能力，为国家社会有用之人。”院内“设有小学及工场，视孤儿年龄体格分别授业”；‘孤儿修满各学科及工艺即可毕业。至1947年为止，慈儿院毕业18届，分布于农、工、商、学、侨各界，为社会输送了大批人才，每届优秀者还资助其升学。可见，开元寺在近代佛教的变革与复兴中也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综上所述，自唐玄宗朝确立开元寺作为泉州的首刹之后，经历了晚唐、宋、元、明、清以及民国各历史时代，开元寺虽然经受了几度兴衰，但始终以名蓝闻名于全国佛教界。自唐代起大多数的佛教宗派曾在此弘传一时，这不仅为福建佛教史也为中国佛教史上所少见。曹洞宗宗匠元贤称，“其禅、教、律三宗之彦雀起而鼎立，是毓贤哲为最盛也。”并非虚言!开元寺地临东南沿海而且坐落于历史上以对外贸易世界商港著称的泉州港口岸地带，在中国与印度、日本以及东南亚等国佛教文化交流中起过一定的作用。在近代中国佛教变革与复兴运动浪潮中，这座千年古刹与时俱进，发挥了应有的推动作用。可以说，泉州开元寺对福建佛教乃至中国佛教的发展都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并拥有应有的历史地位。

　　(此文与本科生黄蕾合作，原载吴炳奎主编：《面向新世纪初的福建佛教》，福建省宗教研究会论文集(四)，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