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观，峡谷里神圣的静默

　　内观，峡谷里神圣的静默

　　孟想

　　内观(vipassana)是印度最古老的禅修方法之一。在长久失传之后，两千五百多年前被释迦牟尼佛重新发现，由印度禅师葛印卡发扬传承，并在世界各地建立了多个内观中心。它的原理是让修行者通过关注自己的呼吸和身体，敏锐地觉知身体所产生的细微变化。这些变化有舒畅的也有不舒畅的，我们要学习的便是如何观察它们体会它们，但不对其产生愉悦或者抗拒的反应。也就是训练我们的平等心，平等地对待自然发生的事物，而不掺杂个人喜恶。

　　峡谷最后一晚，自山顶小禅堂听完开示，已是夜色浓重，满天繁星。我一个人爬到石台阶高处远望，四面都是黑墨青山，脚下遥遥一汪灯火，璀璨缥缈，竟是加德满都河谷。一瞬间不能控制，眼泪哗哗落下。自此我知道了悲喜的来源，却也明白自己永远不能脱离。

　　这个峡谷中的净地，它所给与我的不是逃遁，也不是解脱，而是面对尘世生活，那种纵身一跃的投入和勇气。

　　寻找解脱的旅行者

　　5月，我盘桓在加德满都已经将近两个月。吃饭、睡觉、散步、发呆，以及在各种各样奇异的小店里穿梭，一日与另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在这里，时间像静止了一般。走在加德满都狭窄拥挤的街道上，空气中有奇异的香气，阳光明亮得能灼伤眼睛，俗世的烟尘在街道上升起，你在这里，似乎又不在这里，这里有穿越时空的梦幻气息，正是我所寻找的境地。

　　我想我与别的旅行者不一样，但我与他们又区别在哪里?我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并不快乐，那么多的困惑在心中，城市生活不能解决，忍无可忍，终有一天远走他乡。

　　在加德满都的两个月里，我常常有大片的时间面对自己，午后的花园里、黄昏的咖啡馆里，夜晚的天台上，以及尼泊尔民主革命暴乱时期那些戒严的街道上。没有工作，没有感情纠葛、没有一切俗世的羁绊，我所面对的只是自己，最简单的自己，最本质的需求。

　　然而，在旅行生活平静的外表下，暗自涌动的是我内心的质疑：

　　我是谁呢?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的内心渴求什么?

　　我为何如此地不得安宁和恐慌?

　　我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度过我的后半生?

　　我何时才能获得安全和自由?

　　就在签证到期，我即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获知在一个峡谷中有一座内观中心。在那里，参与修行的学员要维持十天的静默，每天要用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来观察自己，来审视自己的内心。带着非常多的疑惑和非常浓厚的兴趣，我去移民局续签了一个月的时间，打算前往加德满都北部的峡谷，开始为期十天的内观修行。

　　十天之内不许说话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我和其他申请者集体乘车去往峡谷中的内观中心。中心距加德满都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位于一片山林之中，有房屋，有花园，附近好像还有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和一个寺院。工作人员还特意交待，在中心碰到蛇与猴子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在四十来个学员中，有一半尼泊尔居民，老太太和年轻姑娘都有；还有两三个在尼生活的印度人；剩下的二十来位学员中，就是世界各地的年轻旅行者了，其中欧美人占了多数。

　　课程开始的前一天傍晚，我们到达内观中心，在生活老师的引导下知道在哪里睡觉、洗澡，吃饭和做功课。男女学员的生活区是分开的，十天之内都只能在各自的区域里活动，就连在大禅堂上课的时候，中间也有植物相隔，出入更是不同门。老师特别强调从明天起就不能再讲话了，于是有些学员就趁机叽哩哇啦起来。

　　我们这些学员在这里的食宿费用都是往期学员自愿捐助的，也就是说，来这里的人，食宿及上课都是免费的。关于免费这回事，内观修行的创始人葛印卡老师说得好，大意是这样：“中心只提供那些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对于习惯了现代化生活的人们来说，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不好了，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趋乐避苦，而趋乐避苦，正是痛苦的根源。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解除痛苦，消亡自我，如果你事先付了钱，你一定会说，啊，为什么我交了钱每天却只能吃两顿饭，而且没有肉?为什么我交了钱，却只能睡那么硬的床?你看，你的自我又出来作怪了……”

　　每天禅坐十三个小时

　　如果是抱着免费吃喝的想法来，我想这里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在这里，你其实有大量的学习和工作要做。在你的灵魂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的同时，你的肉体生命也同时在为它的理想而奋斗着。你要明白，当你的灵魂在突破人性的枷锁，踏上精神之旅的时候，属于你物质体的身心便开始了最强烈的斗争。

　　十天之内不许说话，从清晨四点开始，除了吃饭睡觉，每天的禅坐时间在十三个小时左右。每天四点钟声一响就要起床，那时候天还没有亮，四下一片昏黑，空气清冷，匆匆洗漱之后走一段石板路去禅堂。一天只有两顿饭可吃，而且都是素食。

　　获得一颗澄明的心

　　十天的内观修行听起来是个不小的挑战，但身处那样的环境，一切也都自然而然地发生，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困难。

　　在禅坐时有异常焦躁的境况，也有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但更多的，我看到自己内心的纠结和烦乱，看到自己对安全、保护的执着，对痛苦的惧怕和歇斯底里。

　　我始终记得那个宽大禅堂，四周玲珑的小窗子，黑紫色的帘子齐齐拉上，便隔绝了外面的炽烈阳光。每日午后一场暴雨，树枝在风中晃动撞击，坚果零落地跌在屋顶，偶尔一两声乌鸦叫……随着时日推进，渐渐便感觉不到这些了。耳根清静，眼睛闭合，一颗心时而专注时而被往事纠缠，静默时常常泪流满面。

　　然而日复一日，我开始感觉自己的心澄明起来。很多念头就像水中鱼儿跃出水面，波纹激荡然后又回复平静。到后来，感觉自己压根儿就不想说话了。那时候你发现，一天当中必须要说的话，其实并没有几句。

　　峡谷最后一晚，自山顶小禅堂听完开示，已是夜色浓重，满天繁星。我一个人爬到石台阶高处远望，四面都是黑墨青山，脚下遥遥一汪灯火，璀璨缥缈，竟是加德满都河谷。一瞬间不能控制，眼泪哗哗落下。头上是触手可及的星空，脚下是汪洋灯火，四周是山或远山，天上人间，繁华虚假如同梦幻。

　　自此我知道悲喜来源，却明白自己永远不能脱离。那些悲喜，如果是喜悦的我就享受，如果是悲伤的我就接受。这生之繁华，就像茫茫大海中遭遇的小小岛屿，已经是上天的至大恩赐，我们不该再有怨言。而这个峡谷中的净地，它所给与我的不是逃遁，也不是解脱，而是面对尘世生活，那种纵身一跃的投入和勇气。获得心灵成长的最有效方法就是通过生活本身，通过在每一个当下活出真正的自己!

　　户外探险提示

　　1、在去往内观中心之前，需要在加德满都的内观办事处填完一系列表格，并承诺自己可以遵守中心的一系列规定，然后才可获得准许。这些规定，其实就是佛教所谓的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意思是：禁绝所有性行为)、不妄语(不说谎)、不服用所有的烟酒、毒品。

　　2、在进入修行中心之前，相机、手机、钱包、纸笔、首饰等一切额外事物都要除去，只能带换洗衣服和洗涮用具。而在这十天之内，要保持静默，不能与人用任何语言和手势交流，每天只是根据老师交待的要领去禅坐，去观察。

　　3、内观中心所有学员的食宿费用是往期学员自愿捐助的，也就是说来这里的人，食宿及上课都是免费的。当然，课程完毕之后，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为中心捐助。我没有想到中心的素食做得这样好吃。饭是杂粮饭，菜呢，几乎每天都不重样，咸豆汤、尼泊尔薄饼、咖喱土豆，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蔬菜以及各种各样不同的做法……我敢说，在内观中心吃到的饭菜，是我在尼泊尔吃到的最好吃的饭菜。

　　4、内观中心作息表

　　上午

　　4:00　清晨起床

　　4:30～6:30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修习

　　8:30～8:00　早餐及休息

　　8:00～9:00　大堂共修

　　9:00～11:00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修习

　　11:00～12:00　午餐

　　下午

　　12:00～1:00　休息(可向老师个别提问)

　　1:00～2:30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修习

　　2:30～3:30　大堂共修

　　3:30～8:00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修习

　　5:00～6:00　茶点

　　6:00～7:00　大堂共修

　　7:00～8:30　葛印卡老师开示

　　8:30～8:00　大堂共修

　　9:00～9:30　大堂提问或回寝室就寝

　　9:30　就寝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