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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绿蒂·净香·贝克:生活在禅中 二、牺牲

       

发布时间:2013年11月26日
来源:   作者:夏绿蒂·净香·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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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绿蒂·净香·贝克:生活在禅中 二、牺牲

 

  牺牲与受害者

  我在听大家谈论自己生活的时候,常常惊讶大家在修行打坐时最先碰到的是“自己是受害者”的感觉——一个我们曾经被别人牺牲过的感觉。我们的确是被别人的贪婪、愤怒和无知牺牲过,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而受害过。这个受害经常是从我们的父母而来,没有人的父母会是两个佛,我们的父母是人,不是佛,他们也有缺点,也会迷惘、生气、以自我为中心——就跟我们自己一样。我的父母曾经苛待过我,我也曾经苛待过我的孩子。纵然是天下最好的父母偶尔也会苛待自己的孩子,只因为他们是人。

  修行的时候,我们会开始觉察到自己曾经被牺牲过,我们会对这个事实感到气恼。我们觉得自己被伤害、利用,有人曾经不按我们应该被对待的方式对待我们——这些都是事实。它们是无法避免的,它们已经发生过了,让我们感到痛心,起码我们有这种痛心的感觉。

  修行的第一个阶段是开始对这个我们曾经被牺牲过的事实有所觉察。第二个阶段是和觉察到的感觉在一起:我们的愤怒,我们想要扯平的欲望,我们想要伤害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的欲望。这些欲望的强度会有很大的差异:有些十分温和,有些强烈又持久。有许多治疗是在揭露我们受伤的经验,不过它们对于该如何处理这些经验却有很大的不同。在观念上,我们似乎认为应该要反击回去。我们可以反击回去,我们也可以采取别的举动,别的举动会是什么呢?

  当我们修行的时候,会开始觉察到自己对事件的愤怒,自己想要扯平的欲望,自己的迷惘、退缩和冷酷,我们要是继续练习下去(保持自己的觉察,给念头加上标签),那么在我们的知觉里就会开始产生某种不一样、会让我们痛苦的东西。我们不仅会看到自己曾经怎样被牺牲过,我们也会看到自己曾经怎样牺牲过别人,后者可能要比前者更让我们痛苦。尤其是当我们从自己的愤怒和反感中做出报复的行为时,会发现如今自己正在牺牲别人,就如同先前自己被牺牲过一样。《圣经》里说:魔鬼会一代又一代地现形。当我们为自己对别人做了坏事而感到悲痛,就像别人对自己做了坏事而感到悲痛一样,我们的修行就成熟了。

  假如我们真想要治愈自己,就需要赎罪。赎罪是什么意思呢?它意味着合一。我们不能抹除自己过去做的一切,因为我们已经做了。罪恶感是自我牺牲的一种方式,我们觉得自己在过去牺牲了别人,自己现在就应该要有个罪恶感,其实那帮助不大。说自己很抱歉——向对方道歉——也不一定就是赎罪,虽然它也许是有必要的,却不足够。宗教的修行跟赎罪有关,修行我们的人生,看出自己一生气就想牺牲别人的欲望,我们必须学会看出自己这种欲望,而不从中采取行动。

  赎罪的过程是一辈子的事情,人类的生命也就是无尽的赎罪。反之,罪恶感是自我的一种表现,如果我们迷失在自己的罪恶感中,就可以好好地可怜自己一番(带着一点高贵感)。真正的赎罪不专注自己的罪恶感,而是去学习关爱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的孩子、任何一个在痛苦中的人。要想让这种努力真诚,我们就必须先去处理第一个层次——要能觉察到自己过去的全部念头、感觉和愤怒。然后,我们需要培养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一个灵敏的知觉,要能知道自己目前有什么想牺牲别人的欲望。这点非常重要:重要的不是别人对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而是我们对别人做了什么事情,总要有人把整个伤害的循环过程终止。我们如何终止它呢?我们必须从对过去和未来所起的辛酸念头中抽身而出,而只是与此时此地所发生的一切同在,尽己之能,留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旦这个过程变得清晰时,我们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只剰下一件:去打断那个伤害的连锁反应,减轻世间的痛苦。假若世上十个人中有一个可以打断这个连锁反应,整个循环就会崩溃,它不再有足够的力量维持下去。

  这和圆融的合一以及开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开悟的人会情愿牺牲自己以打断那痛苦的循环。心甘情愿被牺牲并不表示“比你圣洁”,那种态度只不过是小我的表现罢了,情愿被牺牲要比它更为简单和基本。当我们打坐的时候,当我们对自己以及自己人生的了解增加的时候,就会得到一个自己应该怎么做的选择机会:我们可以选择要不要牺牲另外一个人。比如:我们可以选择要不要对谁口出恶言,它看来像是一件小事,其实是件大事,我们也可以选择要怎么对待和自己亲近的人。我们不是要去当个烈士,去选择当个烈士实际上是很自我中心的,我们也不是要放弃生活中的乐趣(我们当然不喜欢和没有乐趣的人在一起)。重点是对自己曾经被牺牲过的感觉能够有所觉察,然后,看出自己又是怎样在牺牲别人。大家对这个阶段必须了解得非常清楚,我时常听到:“为什么我不应该反击?看看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学生:在我觉得有罪恶感的时候,我会进入一种自我惩罚的状态。我该怎么离开这种状态呢?

  净香:自我鞭挞只是一种念头而已。我们可以去觉察这种念头,并且去体验与之同来的身体的紧缩。我们可以质问自己:这样再三处罚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们喜欢自我鞭挞,因为它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它把我们变成事件的中心。

  学生:那么和那些自己曾经很亲近却已经不喜欢的人相处呢?愤怒就如一团阴影般地出现。我每次一想到他们,就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净香:你就只需要留意自己的感觉,留意自己在想些什么。假如在某些场合,你非得和这些人在一起的话,就去留意情形会怎样。不要躲避那些引发你愤怒的人,我不是建议你故意去找他们,但是起码不要躲避他们。

  学生:我经常觉得有罪恶感,因为自己没有花很多的时间和父母相处。我觉察到自己再三重复这种感觉,却还是经常这么做。

  净香:你是在用一个理想形象衡量自己。当你和父母相处的时候, 就全心全意和他们在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仅此而已,其它的都是关于自己理应如何如何的幻想罢了。谁知道你该怎么样呢?我们全都在尽己所能。迟早,我们会对自己的过去完全失去兴趣的。

  无法满足的愿望

  我们的一切麻烦都是因欲望而起。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欲望都会造成麻烦。欲望有两种:强求(“我非拥有它不可”)与偏爱。偏爱是无害的,我们想要有多少就可以有多少,强求才是大问题。就像我们一直觉得口渴一样,为了要解渴,我们试着把一根水管接到生命之墙的一个水龙头上面。我们不停地想:从这个或那个水龙头中,我们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喝的水。从聆听学生的谈话当中, 我发现每个人似乎都会对某样东西口渴。

  我们为了解渴而把自己接到什么样的水龙头上了呢?也许是一个我们觉得自己非有不可的工作,也许是一个“合适”的伴侣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孩子。把亲密关系搞好似乎也是获得饮水的一种方法。我们很多人还认为只要把自己整顿好就可以解那个渴了;其实整顿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然而我们却固执地非这么做不可。我们从来就无法完全接受自己眼中的自己:“我永远做不了多少事情。”“我还不够成功。”“我总是在生气,我真是不值一分钱。”“我是个成绩很差的学生。”我们对自己和这个世界作了数都数不清的强求,任何东西看来几乎都是蛮值得要的,都可以变成自己能够接上的水龙头,可以让我们得到那个我们相信是自己所需要的饮水。书店中摆满了各种"自助"书籍,宣称为各种解渴的药方,像是《如何使你的丈夫爱你》和《如何建立自尊》等。不管我们看来是不是很有自信,我们的内心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我们都觉得需要整顿自己的生活,需要解渴, 需要把自己的水管接到水龙头上接水来喝。

  问题是没有一个方法能真正行得通。我们会发现我们对自己许下的愿望——我们的口渴一定可以在某个地方以某种方式解决——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永远不可能享受人生,我们是可以享受自己生活中的许多东西:某些人际关系、某些工作和某些活动,等等。可是,我们强求的是完美的东西,我们希望自己能够永久性地解渴,随时能取得自己需要的水喝。像这种想要完全满足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它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在我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那一分钟,我们也许会暂时性地得到满足——然后,我们的不满又会开始。

  假如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把自己的水管接到不同的水龙头上去,而每一次都发觉这样做还不够的话,我们就会有一个深深的失望。我们会开始明白其实问题并不在于自己无法和外界某样东西接上,问题是没有一件外界的东西可以解决我们的口渴。这个时候,我们就可能会开始一个诚心的修行,而这个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满足自己的发现可能会十分吓人。也许我们有个好工作、好家庭和好的人际关系,然而我们依旧口渴——我们终于发觉根本就没有一样东西可以真正满足自己的需求。我们甚至会发现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重新安排家具等——也同样是行不通的。那个绝望的时刻其实是一种祝福,真正的开始。

  当我们放弃自己的所有期望时,就会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们会瞥见另外一个水龙头,一个过去见不到的水龙头。我们把自己的水管接上去,然后,非常髙兴地发现有水源源而来,我们心想:“我得到它了!我终于得到它了!”再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水又再一次地干了。我们把自己的强求同样带进了修行里,因此我们又会再一次口渴。

  修行的过程带着无止境的失望。我们必须看出自己强求(甚至获得)的任何东西终归会使我们失望。这个发现就是我们的老师。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遭遇麻烦的朋友要特别小心,不能为了同情他们就随便答应什么虚假的希望和保证。这种同情——不是真慈悲——只会耽误他们学习的机会。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们能够提供给任何人的最好帮助是促进他们的失望,这听来虽然很苛刻,实际上它不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当我们开始看出自己平时的强求全是误导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帮助自己和其它人了。最后,我们就能聪明地预期自己下一次的失望,知道自己下一次解渴的努力照样会失败,解渴的愿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即使修行得很久,我们有时候也还是会照样去追求虚假的解答,只不过在我们追逐的时候,可以早些认清它们的无益。当我们认清的速度加快时,我们的修行就产生效果了,而打坐是可以加快这个速度的。我们必须留心自己希望从他人身上索取承诺,必须放弃它们可以解渴的幻想,必须认知所有这些作为都是没有希望的。

  基督教徒称这种认知为“灵魂的黑夜”。我们把所有可能做的事情都做尽了,不知道还能够再做些什么,所以我们就会痛苦。虽然在这个时候,我们会觉得非常不幸,然而这个痛苦却是一个转折点。修行带领我们进人这种有益的痛苦中,帮助我们去体验它。我们若是可以这样去做,这个痛苦在某个阶段就会开始转化,就会开始有水流出。而要想让它发生,我们就得放弃对于生命和修行的所有美梦,包括相信一个好修行——或是其它任何事物——会让自己快乐的想法。那个无法满足的愿望是根据一种信仰而来的,它是一些自我中心的想法,

  使自已不停地困乏和口渴。我们有几千个这种念头,我们不可能把它们完全灭绝,我们活不了那么久。修行并不是为了要消灭这些念头, 而是要让自己能够看穿它们,能够觉察到它们的虚无和无效。

  我们到处运用这些信仰就好像在一个婚礼宴会中抛掷米粒一般, 无所不在。比方说,当圣诞季节来临的时候,我们会有一个它将是愉快、有趣的期盼,然后在它不如自己期望的那样,就会很抑郁和气恼。实际上,圣诞节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它跟我们的期望是不是能够达成毫无关系。当我们发现禅学的修行时,也可能同样地抱着一个希望,希望它会解决自己的问题,使自己生活完美。但是禅修仅仅是把我们带回生命的本质里,让我们越来越能体验自己的人生;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自然运行着,而禅学是帮助我们认清这个事实。一个“只要我能够耐心修行,一切就都会不一样”的想法只不过是另外一种信仰,另外一种无法实现的愿望的版本。其它还有什么信仰呢?

  学生:如果我勤奋工作,就一定会成劝。

  净香:是的,这是典型的美国信仰体系。

  学生:如果我对别人好,他们就不会伤害我。

  净香:这一点经常会让我们失望。人们会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保证。

  学生:如果我天天运动,就会健康。

  净香:我刚听到一个消息,有个定期做运动的朋友自己绊倒,把臀骨跌碎了。

  学生:如果我住在别的地方,就能更享受生命。

  学生:如果我帮助别人,就是一个好人。

  净香:那真是一个陷阱,一个十分诱人会带给我们麻烦的信仰体系。当然,我们应该给予他人适当和必要的帮助,然而从更深的层次来看,我们是无法帮助另外一个人的。

  学生:我已经打坐多年,不应该再会生气。

  净香:如果你在生气,你就是在生气。

  学生:如果我的车子能够一下子就发动,我就会有顺利的一天。

  学生:如果我在一个值得做的事上面尽心尽力,这个世界就会更美好。

  学生:我所体验的痛苦应该使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净香:你目前就已经很好了。

  像这样检查自己的信仰体系是很有益处的,因为我们总是会有哪一点看不出来。在每一种信仰体系里,都隐藏着一个承诺。在禅修中, 我们唯一可以相信的承诺是:当我们的生命觉醒的时候,会成为一个更自由的人。我们假如能够对如何看待生命产生觉醒,并且好好地处理这一点的话,就会渐渐地更为自由——不一定是更开心或更好,而是更自由。

  我见过的每一个不快乐的人都曾经陷身于一种信仰体系中,这个体系带着承诺一个没法兑现的承诺。而修行很久的人只有一点不同,他们认得这个制造不快乐的过程,并且在学习能够对它保持觉察——这样做和想办法改变它或处理它非常不一样。这种做法本身十分简单,可是我们人类却会觉得它太过艰难。我们对保持自己的觉察丝毫不感兴趣,我们喜欢去想些别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好。于是,我们的人生就会带给自己无穷无尽的气馁,真是多么恰当的礼物。

  每次人们听到这些话,就想站起来走开,然而生命会追逐着他们,他们的信仰体系会不断地使他们痛苦。我们都想攀附着自己的信仰体系不放,但是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就会痛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件事情都很完美。我从来不在乎有谁离开修行或是加入修行,它不会造成任何不同,修行的过程无可避免会继续下去。不错,有些人好像在一生中从来也不曾知道这个过程,我们都认得一些这样的人。无论如何,它仍然会继续下去。在一定程度的修行之后,即使我们说:“我不想再修行了,它太难了。”我们也已经不可能再逃避它了。在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就会自然而然地修行,一旦我们的觉察被唤醒,我们就不可能再把它塞回盒子里去。

  修行的基本要义其实非常简单,不过,要能实践它,同时对之有真正的了解,却需要很长的时间;许多人以为修行个两年就可以明白透彻了。实际上,我们要是能够在十年或十五年的时间之内把修行搞清楚就很不错了,大多数人需要二十年的光阴。那个时候, 我们对修行就会有一定的了解,并且从一早醒来到晚上上床都尽力地修行,然后呢,我们连在晚间睡觉的时候都可以继续修行。所以什么“即时成佛”是不存在的。在我们不断地修行以后,它就会越来越有乐趣。我们的膝盖也许会酸痛,我们的生活也许会遭遇各式各样的困难,但是修行能够带来乐趣,纵然它可能是艰难、痛楚和令人感到挫折的。

  学生:有些时候,修行能够让人兴奋。每当我自己修行到一个无痛的境界时,就会开始发笑。

  净香:是因为你看到了什么过去不曾看到的东西吗?

  学生:当然是的。

  学生:你曾说过,以某种意味来讲,并没有什么东西叫做禅修。请问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净香:是有一个保持觉察的修行,从这个角度来看,禅修是存在的。不过,只要我们活着一天,觉察的问题就会存在,我们无法躲避它,若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根本无从逃避修行,我们甚至无法从事什么修行,因为修行就只是活着而已。虽然有一些正式的活动在帮助大家觉醒(我们可以称它们为修行),真正的“禅修”只是在此时此地, 不添加任何东西。

  学生:让我们回到那个生命之墙的例子,当我们找到一个水龙头,并且把自己接上去的时候,我们是会得到一些水,不是吗?

  净香:是的,我们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解渴。举例而言,假如有六个月的时间,你一直想约会一个女孩子,你终于鼓足了勇气去问她,而她说好,霎时之间你会得意扬扬。我们可以将之称为得到水,虽然你是不是真的满意又是另外一回事。迟早,你的得意就会消退,然后人生似乎又再一次遇到麻烦了。

  禅有宗教修行的意味。“宗教”其实就是把看起来分离开来的东西合起来,禅修帮助我们这么去做。可是换个角度来讲,禅又不是宗教,因为在我们身外并没有什么东西会来照顾我们。很多修禅的人与正式宗教机构没有任何关系。我一点也不反对正式的宗教,任何一种宗教里,都有一些了不起的人真正在修行,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不过,也有些人和正式宗教没有任何关系,却能够很好地修行。到了最后, 除了我们每一秒钟在做的事情之外,修行不再存在。

  由于修行与宗教都是在帮助我们把看来分离开来的东西整合起来,因此所有的修行全都和愤怒有关。愤怒是把我们分离开来的一种情绪,它把每样东西都切成两半。

  学生:这种修行难道不是很难自己一个人去做吗?每当我的一个信仰体系崩溃,我就会觉得受了欺骗,并且需要别人的支持。

  净香:“我觉得受了欺骗”当然只是一个念头罢了。独自修行的确是比较困难,却不是不可能。到一个禅学中心打下一个基础是蛮有益处的,然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再尽量抽空到中心来和大家一起打坐。一个人独自修行,好像逆流游泳,和一些人一道修行,大家就能够有共同的语言和对修行的共识。即使如此,我有一些很好的学生住得离禅学中心很远,他们和我只是偶尔在电话上联络,却还是修行得非常好。对其中某些人而言,因为修行时只能得到一点点支持而需要作的挣扎说不定反而是最大的帮助。

  公正

  当我们对自己以及自己生活中的种种短暂经验——自己的想法、情绪和知觉——更易感的时候,就会发现在自己生命底层的是一种愤怒感。若是有人坚持“我从来没有生过气”,我真是不敢轻信。

  因为愤怒和它的附属品——沮丧、怨恨、嫉妒、诽谤、闲话等——驾驭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必须小心地研究愤怒的问题。一个不带愤怒的人生是拥有牛奶和蜂蜜的幸福之地与涅槃妙境,身处其中,我们自己和其它人都是极乐的。

  一个心理成熟的人,对生活中的病态和不公道会用反击的方式处理,他会试着去消除不正义、制造公道。时常这种努力会变成专横,充满了愤怒和自认的正义感。

  对一个灵性成熟的人而言,不公平的反面并不是公道,而是慈悲,不是我来反抗你,不是我把现有的病态铲除,不是我来为自己和他人的公道抗争,而是慈悲、不反抗任何事物、满足一切事物。所有的愤怒都是从针对自己或他人的批判而来,认为我们必须表达自己的愤怒才会健康的观念其实只不过是个幻想罢了,把它们发泄出来对我们没有一点用处,认为没有发泄的愤怒会伤害自己,因此将之表达出来以至于伤害了他人的观念是错误的。

  对不公道的回应不是公道,是慈悲,是爱心。大家也许会问:“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做呢?我非得做些什么事啊!”是的,但是做些什么呢?我们的行动必须永远以自己的修行为根本。一个恰当和慈悲的反应并不是从对公道的讨伐而来,它是从修行的一个基本空间而来,那个“超越了人所能理解”的空间。这样做并不容易,也许我们需要历经几个礼拜或是几个月痛苦的打坐才能做到,然而,这个决心终会来临。没有人可以提供我们这个决心,只有我们的真我能够提供——假如我们能够把修行之门敞开的话。

  宽恕

  丹麦哲学家索伦.克尔凯郭尔(Sorensen kierkergaar)曾经说过:“完美的爱是爱一个让你不快乐的人。”有谁是大家不能原谅的呢?我们每个人都列有一张这样的名单,单子上面可能包括自己(经常是最难原谅的)以及某些事件、个人和团体。

  我们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或事——也许是非常严重、无法挽回的伤害——会有这种不能原谅的感觉难道不是很自然吗?从一个通常的立场来看,答案是“是”,从一个修行的立场来看,答案是“否”我们必须发誓:自己“会”宽恕别人,纵然需要修行一生才能够做到。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么一个强硬的声明呢?

  不能了解宽恕的重要性是造成人际关系失败的原因之一,它也是引起我们焦虑、沮丧、疾病以及我们所有麻烦的一个因素。我们无法快乐就是我们无法宽恕的直接反映。

  那么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去实践它呢?若是这么容易的话,大家都应该是佛了。要做到并不容易,光是一直对自己说“我应该宽恕,我应该宽恕……”是没有一点用处的,如此这般想法根本就没有多大帮助。而分析和运用才智的努力虽然可以软化不宽恕的僵硬,不过,真正的宽恕是在不同的层次上面。

  不宽恕根源于我们惯性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当我们相信自己这些想法的时候,它们就仿佛是一杯水中的一滴毒药。我们第一个艰辛的工作就是去观察这些念头,给它们加上标签,直到毒药能够挥发掉,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做那主要的工作:体验那些留在自己体内愤怒的残留物所造成的身体伤害。这种能够宽恕一切——它和慈悲有非常密切的关系——的转化会发生,是因为我们放弃了由自己的小我以及它所产生的念头形成的二元对立,而去作那不二、无我的体验。单是这种体验就可以带领我们从不宽恕的地狱里脱身而出。

  只有在我们深深领会这种修行的万般重要后,我们才能经年累月地带着力量和决心来实践它。一个成熟的修行者知道除此之外,别无其它选择。所以,有谁是大家不能宽恕的呢?

  没有人喜欢听的话

  如果我们诚实,就必须承认自己真正想要从修行中得到的是让自己的人生更为舒适。我们在修行的初期尤其会有这种想法。我们希望经过足够的修行以后,在目前会烦扰我们的事情就不会再烦扰我们了。我们可以通过两种观点来了解修行,让我们看看它们是什么。第一种观点是我们大多数人心想的修行应该是什么(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这点),第二种观点则是修行的真正意义。我们在修行一段时间以后,就会慢慢地从第一种观点转变为第二种观点,虽然我们永远也无法把第一种观点完全抛弃。我们全都在这两种观点之间的某一点上。

  持第一种观点者的基本态度是:我们从事这个既困难又要求甚多的修行是希望从中得到个人的利益。也许我们不会一次就期盼所有的好处,也许我们会有一点耐心,然向“在修行几个月以后,要是我们的生活仍然没有改善的话,我们就会觉得自己受了骗。我们带着一个期望进人修行,认为它将会解决自己的一切麻烦。我们的根本需求是让自己能够舒适和快乐,让自己更为平静和沉着。我们期望自己不再有那些可恶的气恼感,而会得到自己想要有的,我们期望自己的人生不再让自己不满足,而会带来更多的报酬。我们希望自己能更健康、更心安、更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我们想象自己可以对别人很友善而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不便之处。

  我们希望更有安全感,并且越来越能取得自己想要的:即使不是什么财富或名望,起码也是类似的东西,虽然我们可能不会承认这点。我们希望有谁能来照顾我们,我们希望周围的人都能为我们的福祉生活。我们期望自己有能力去创造取悦自己的生活条件,像是合适的人际关系、合适的工作或研习的最佳课程,等等。对于那些自己认同的人, 我们希望也能把他们的生活改善一番。

  想要获得以上所说那些东西本身并没有错,但是假如我们认为修行就是为了要取得这些的话,我们还是不懂得修行。那些需求全是关于“我们“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要得到开悟,我们要祥和,我们要得到帮助,我们要能够控制,我们要每件事情都很美妙。

  第二种修行的观点则非常不同:我们越来越希望自己可以帮助每个人都达成和谐与成长。我们自己也包括在其中,却不是它的中心点,我们只是整幅图画里的一小部分而已。当第二个观点在我们体内增强的时候,我们就会开始享受服侍他人,对服侍他人是不是会和自己的个人福祉发生冲突不再那么感兴趣。我们会开始寻找最能服侍别人的条件——一个工作、一个伴侣或是健康的身体,而这些对我们自己来说,倒不一定总是愉快的,重要的是它们能够教导我们如何好好地服侍其它生命,比如从一个难以应付的人际关系中就可能非常有收获。

  当我们逐渐接受第二种观点的时候,就会学习服侍每一个人,而不仅服侍那些我们喜欢的人。慢慢地,我们会觉得自己需要对人生负责,而对别人是不是对我们负责不再那么关心。实际上,我们甚至愿意对那些曾经苛待过我们的人负责。虽然我们也许宁可不要如此,不过,我们会渐渐愿意体验那些痛苦的经历以让自己学习。

  当我们向第二种观点转变的时候,很可能会继续保留第一种观点下的种种偏爱,我们会继续偏爱快乐、舒适、安详和健康,会继续偏爱能够得到我们所想要的,能够对事情有些控制。修行不会使我们丧失自己的偏爱,可是在偏爱和能够更有成果的修行相抵触时,我们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偏爱。换句话说,我们生命的中心会从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转移到生命本身去。当然,生命包含了我们,我们并没有从这第二种观点中被除掉,不过,我们不再是中心。

  然而修行有个陷阱:我们若是好好修行,第一观点中的许多需求很可能就会实现,我们可能会觉得好受些、舒裉些、自在些,由于我们不再用紧张来折磨自己的身体,因此我们也许就会更健康。这些改变可能会使我们误认为第一种观点才是正确的:修行是为了使我们的生活好过些。实际上,我们得到的好处全是附带的东西,修行的真正重点在于全心全意服侍生命。我们对这些很难了解,尤其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要照顾一个刚刚才对我很残酷的人吗?真荒唐!”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放弃自己的方便去服侍一个根本就不喜欢我的人吗?”

  我们的自我中心的态度已经根深蒂固,需要我们多年辛苦的修行才能稍微有所转变。何况,我们又确信关于修行的第一种观点,自己将会从修行中获得什么美妙的东西。

  真正的修行是要看出我们如何用虚妄和错误的想法与行为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我们需要修行以看出自己是如何伤害别人的,因为我们一直专注在自己的利害关系上面,所以看不出这点来。我不认为我们真是在伤害别人,我们只不过是对自己做的事情不自觉罢了。我只要去看一个人对别人是不是关心,就可以看出他的修行进展得如何, 这个关心超越了 “我”要什么,“我”在被什么东西伤害,“我”的生命有多糟糕等,一个人能够这样做的话,就表示他的修行在进步。修行永远是在我所要的和生命所要的两者之间的一个战斗。

  我们本能地会自私,想要我们所想要的,直到我们能够看出还有其它选择之前,我们无可避免地会自私。一个像我们这样的禅学中心, 教学的目的是要帮助大家看出别的选择,把大家从自私中拔出来。我们只要陷身于第一种观点里面,只要被想要舒服、至乐或开悟的念头所控制,我们就“需要”被搅和一番,“需要”被惹火一番。一个好的中心和一个好的老师可以帮助大家做到这点。开悟其实就是不再执着自己的福祉而已。到这个禅学中心来不要想感觉舒服,这个中心做的与此无关,我要求大家做的是把自己的生命扩展,去造福更多的人、更多的生命。

  今天早上,我接到一个过去学生的电话。这个学生有肺癌,他的肺已经在一次手术中被切除了四分之三。他把自己献身于打坐和修行。在肺部切除手术完成以后一段时间,他的视力开始有问题,并且有严重的头痛。检查的结果,长了两个脑瘤,癌细胞已经蔓延了。他又再次住进医院治疗。我和他谈治疗,谈他身体的状况,我告诉他:“我真是非常抱歉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只希望你可以觉得舒服点,我希望你的病情能够好转。”他回答:“我并不是想要你说这些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开心。我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它却是美妙的。我终于勘透自己的生命是什么了。”他接着又说:"这不表示我不会发怒、害怕,不会像爬一面墙壁一样紧张。这类事情通通都还在进行着,然而如今我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什么了。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只要你分享我的快乐。我但愿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我现在所感觉的。”

  他是在以修行的第二种观点过日子——接纳对众生最有利的所有条件——工作、健康、伴侣,等等。我这个学生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不管他能够再活上两个月、两年或更长的时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他能够再活多久已经不重要了。我并非认为这个学生是个圣人,他未来还会有很多艰难的日子:痛苦、愤怒、反抗,这些事情已经在他身上发生,它们却不是他想要和我谈论的东西。如果他可以康复,他仍然会有其它每个人都会有的挣扎和难关,会有自我的强求和幻想。这些东西从来不会真正地离开我们,但是我们可以改变自己接纳它们的方式。

  我们很难理解从第一种观点到第二种观点的转变,尤其是在修行的初期。我和刚开始修行的人谈话时经常留意到:我的话根本就没有被听进去。像是赤热的洋铁皮屋顶上的一只猫或是滚烫的油锅里的一滴水一般,我的话和他们作了一个短暂的接触,然后很快就跳开来,消失了。不过,渐渐地,这些话就不会再那么快跳开,会有某样东西开始被接受。大家会更久地接纳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生命是它本身的样子,而不是我们觉得它可能是怎样或者应该是怎样。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和生命本质同在的能力就会增强。

  这个转化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发生,因为我们都太顽固了;它却可以被大失所盟、大病一场、损失惨重或是其它什么问题促成。我当然不希望这些劫难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它们却时常会带来我们所需要学习的功课。禅修十分困难,主要是因为它会造成我们的不自在,并且会带领我们去面对自己生命中的难题。虽然它会帮助我们学习,激发我们向第二种观点转变,我们却不想这么去做。当我们感到不安的时候,能够安静地打坐,是我们需要慢慢学习的课程。当我们认识到修行的价值时,我们修行的动机就会加强。我们会开始感觉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我们会得到能够天天打坐、全天打坐以及禅修的力量,我们会开始慢慢理解我那个学生所说的“我现在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什么了”的意思。假如我们觉得他很可怜,我们就错了,他可以算是幸运者。

  学生:你说以第二种观点来看,我们会要求自己的生命更为充实。你是指一个人的修行更为充实,还是什么?

  净香:是为生命而充实,为所有的生命而充实,包括越多的生命越好。听来十分不好懂,可当它发生在我们的生命中时,我们自会懂得它。比方说,我们在非常疲倦的时候去帮一个朋友搬家,尽管自己是多么不想去。我们把自己拖出家门,惹得自己不方便,倒不是为了要让自己高贵起来,只是因为朋友需要我们帮忙。

  学生:每当我听到这样的故事,就会马上想拟订计划去做会有成果的事情。

  净香:是的,我们可以把任何事情都变成一个自己想去追逐的理想,然而,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很快就会遭遇到自己本身的阻力,而这点又会带给我们一些可以修行的东西。一切都是磨坊中研磨的谷物,可以让我们从中获益。

  我们不需要驱策自己直到崩溃的地步。我们也不应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烈士,那样做只是另外的一种理想,一个我们“应该怎样”的理想,而非我们真正的样子。

  学生:当我设想怎徉才能让自己生活更舒追和有保障的时候,我想象那样做就可以使自己得到快乐。但是,我又会有个疑问:“我真的就会快乐吗?”我注意到自己在焦虑地想要得到快乐和安全感,而在那个理想之下,是一种不满足感,因为我自己隐隐知道,纵使在得到它们以后,自己仍然是不满足的。

  净香:我们追求这些梦想的行为倒是有点价值,因为当我们终于获得自以为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就会把它们仍然没有带来自己所渴望的满足感这点看得更清楚,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中学习。修行主要不在于改变我们所做的事情,而是要仔细观察和体验在自己体内进行的一切。

  学生:那个追求梦想的过程仿佛是无止境的,它到底会不会淡化呢?

  净香:它是会淡化的,不过只有在多年修行以后才会如此。有许多年我在禅修的时候总会感觉到自己的一种抗拒:“我真不想去做,因为我知道自己在结束的时候会是多么疲惫。”有谁会喜欢疲惫呢?我那个抗拒目前已经淡化了。当禅修开始的时候,它就开始了,如此而已。只要我们去修行,小我的生活目标就会淡化。我们不应该把这个淡化的过程看成是另外一个目标,我们不应该把修行想成是到达什么境界的一个方法,除了此地以外,我们再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了。

  学生:在我目前的生活里,我交了很多新朋友,有很多新交往,感觉好棒。我不知道是谁在帮助谁——到底是我在给他们,还是他们在给我?这跟我的修行是不是有关呢?

  净香:修行的确可以改变友谊的模式,它会使一个友谊从算计自己的成本和利益变成一个真诚的友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无法帮助别人的,我们无法知道什么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修行自己的人生是我们唯一可以帮助他人的方法,我们若是可以成为真正的自己,就可以很自然地服侍别人了。

  学生:假如我们想要按第二种观点操作,去做对生命最有成果的事情,我们怎么知道该做些什么呢?我们怎么知道哪个工作或人际关系才是对的?

  净香:按第二种观点过日子,我们就不会添加理想或是自我的生活目标,我们只会看清楚自己眼前所需要做的事情。我们不会把一个问题在心里左思右想一番才采取行动。

  与一个尚待解决的问题同在是颇有帮助的。当我们留意自己的念头和自己身体的紧张时,就会开始看清楚该如何行动。刚开始从事打坐修行时总是会有些含糊,但是只要我们持续打坐,事情就会慢慢清楚起来。仿佛是一条连续的线,打坐就是延着那一条线往前行进。我们倒不是要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只不过是越来越成为自己罢了。我讲的打坐可不是坐在一个垫子上面就好,如果我们修行得当,我们就是永远在坐禅。

  学生:我们梦想自己将会知道什么才是该做的事情,其实我们只是在某个时候采取某个行动,然后不管我们的行动是什么,再从中学习。假如我们做错了,伤害了别人,就去道歉。当我能够留意自己的心灵,并且体验自己的身体感受时,就会有某种举动从中产生。这个举动甚至可能是非常迷惘的,可是只要我能够继续修行,就一定会学到什么东西,这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我无法希望自己永远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对生命最好的,我只能做我所能做的。

  净香:对。在某个时候绝对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想法其实也是第一种观点的一部分。我们在朝第二种观点前进的时候,可以对自己说:“我会修行,我会尽心尽力去做事,然后,我会从结果中学习。"

  学生:在帮助别人的问题上,我认为当我们越来越能看清楚自己的感觉,同时也能看出自己喜欢操纵一个场面的倾向时,我们就会采取比较和谐的行动,起码造成的混乱就会少一点。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多费神就可以帮助别人。当我们与别人交往的时候,只要把自己在做的事情看个清楚,就可以很自然地、不多费事地帮助他们了。

  净香:是的。反之,假如我们把其它人看成是自己需要去帮忙的人,那么,我们就知道自己是有毛病了。我们若是可以长期地与自己的迷惘和限度同在,我们不需要去做任何事情,就已经在做该做的事情了。

  学生:有时候,有价值的并不是我们为别人做的事情,而是我们没做的事情。

  净香:没错。一个恰当的行为经常就是不干预别人。举个例子说: 假如我试着为我那有癌症的学生做些什么,就是个不智之举。我只能当个听众,当我自己而已。他正在体验他个人的遭遇。那是他个人的学习历程,我一点也帮不上忙。

  学生:我发现自己最近蛮可亲的,我不会神经过敏,更好商量,更好接近,原因之一是我比以前放松些。别人会来找我谈他们的事, 他们并不是找我帮忙,通常他们只是想要有个听众。对一个在电话另一端说“我想让你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的人,我就只需要当我自己,让对方觉得有人可以倾诉就好。

  净香:对。

  学生:净香,你在这一点上好像是个随时都可以倾听的人。

  净香:不是随时都可以,我有时候也会不接电话。

  学生:我觉得你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该少接点电话。有些人真是吃定了你。

  净香:然而这是我的工作啊。更何况,要记得:是没有人可以“吃定”我的。

  学生:你是说随时有人对你喊:“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 你就非回应不可吗?对那些不断地打电话来诉苦的人,你又该怎么办呢?

  净香:我会说如此的话:“我听到了你所说的,也许你可以去修行。”

  我并不在意有人抱怨。我们全都会抱怨,虽然我们也许不承认这点,我们全都是喜欢抱怨的。但是如果有人只想无尽头地谈论自己的遭遇,却不留点空间来想想应该怎么做才能处理自己的生活,我就会非常在意了,我绝对不会参与其事。这些人也许需要痛苦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愿意觉醒一点为止。

  学生:你所说的你那患癌症学生的事情让我非常感动,我却很难做到面对那么大的病苦觉得无所谓。

  净香:我们没有资格说别人对痛苦是无所谓的。我也不希望他遭受这些痛苦,不过,重要的是他说的话.

  生命不断地提供给我们各种课程,我们最好可以学习每个课程, 包括小课程在内,可是我们却不想这么做,我们只想把问题怪罪到别人身上、推到一边去或是完全忘却它。当我们拒绝从小问题中学习的时候,就会被迫与大问题面对。修行是要在每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从中学习,那么当我们遭逢大事件的时候,就会更有能力去处理它们。

  学生:我最近发现一个事实,就是当我开始从自己过去的习惯转向自己该走的方向时,会惹起各式各样的混乱。我一点也不觉得好受。

  净香:是的。在我们刚开始严谨的修行以及开始之后的一段时期,常常会觉得人生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转坏了。这又是另外一段没有人喜欢听的话。

  飓风之眼

  海伦,凯勒(Helen Keller)说过:“安全感大体上说是个迷信。它在自然界里并不存在,而人类总体上来讲也无从经历它。躲避危险并不比全然暴露在危险之下安全。人生如果不是勇敢的冒险,就会一无是处。”

  这个中心有些学生在从事参公案的修行,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公案可以提供我们很多学习的机会,然而我相信要完全依赖它们却有个限度。我们要是能够了解自己的生命,就能够了解公案,而直接修行自己的生命则是更为艰难和有价值。那些研究公案的人也许可以得到一些看出公案道理的本领,但是看出与力行却不是一回事。参公案的修行是根据一个理念,就是假如我们能够看出什么是真实的, 我们本身也就会真实,这一点却不是永远都能成立的。纵然如此,公案有时候还蛮有用处。让我们从《无门之门》(Gateles Gate)里面的一个公案说起,它是五祖弘忍所讲的“树上之人”——五祖说:“树上有个人用嘴巴咬住一个枝丫挂着,他的双手无法攀住任何大树枝,他的双脚也是悬空吊着。假如这时树下来了一个人,问他:‘达库祖师西来的意义何在?’树上这个人若是不回答的话,就辜负了问者的愿望,他若是回答的话,就会因此丧生。这个时候,他该作什么反应呢?”我们可以把这个公案改为:“生命的意义何在?”不回答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回答是丢掉自己的性命。

  要研究这个公案,让我说说另外一个故事。多年以前,我住在罗德岛的一个城市。有一天飓风登陆,蹂躏着整个新英格兰地区。我把婴儿的床搬到墙边,在上面盖了东西,这样做是为了窗玻璃破后,不会伤到孩子。我还做了其它的准备工作。我住的地方正在飓风经过的地带,风雨交加,我的房子前方,有棵非常古老的大树被吹倒。飓风时速是每小时一百三十到一百四十英里。

  三四个小时之后,突然之间一切变得非常平静,太阳出来了,小鸟开始唱歌,风也停了。我们正在飓风之眼里。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风眼通过了,风又开始刮起,我们又遭到一轮飓风的扫荡。虽然不如前一轮飓风强烈,不过还是很厉害。最后剩下的是四处狼藉。后来我听到有时候飞机驾驶员会意外地遇到飓风,这个时候,他们常常会试着飞进风眼里,好得到一点恢复的时机。

  我们大多数人都像那个悬空在树上的人或是飞机上的驾驶员一样,拼命抓紧,希望自己能够在飓风中安然无恙。我们常常觉得自己陷身在致命的打击里,这个打击也许是天灾人祸,像是严重的疾病,也许是非常不公平的人际关系的麻烦。从生到死,我们都陷身在旋转的风里,其实它就是生命的本质:一个巨大的能量,在不停地转动变化。我们的目标是像那个飞机驾驶员一般,保护自己和飞机。我们不希望停留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因此我们尽可能地想要保住自己的生命和飞机,好逃出飓风去。这个巨大的、强有力的存在,我们称之为自己的人生,而我们坐在自己的小飞机里,飞行在其中,希望能够不受伤害地穿越它。

  假如在这个飓风中,我们不是坐在一架飞机里,而是在一架滑翔机上,没有飞机引擎提供的控制和马力。我们被横扫的强风攫住,这个时候,我们要是以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逃生,那就真是傻子了。纵然如此,只要我们还活在那个巨大的风团里,就可以御风飞翔。带着害怕和恐惧,我们仍然可以欢欣和雀跃——就像是乘坐云霄飞车一样。

  那棵树上的人,为了求生紧紧咬住枝丫吊着,就像那飞机上的驾驶员一般,希望自己可以从人生的打击中保住生命。然后,有人问他:“生命的意义何在?”他怎么回答呢?我们又怎么回答呢?在我们过日子的时候以及坐禅的时候,我们总是想要保护自己,我们会想、会描绘、会变得兴奋、会变得情绪化、会责怪别人,并且会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跟那飞机上的驾驶员一样,拼命想从飓风中找出一条逃生之路。在这样的紧缩和束缚下,光要维生就足以让我们精疲力竭了。我们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和控制板上面,为了拯救自己,我们根本不去留意其它事物。但是滑翔机上面的人却可以享受一切一闪电、温暖的雨水、怒吼的风声,他可以过得很开心。到了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当然,飞机和滑翔机上的人都会死掉。然而,是哪一个了解生命的意义?是哪一个了解快乐?

  像飞机上的驾驶员一般,我们把一生都花在保护自己上。我们越想从自己遭遇的打击中保护自己,就越觉得有压力、越悲惨、越不能真正体验自己的人生。当我们着魔于自己的控制板时,就忽略了大部分的风景,而这个控制板无论如何迟早一定会失灵的。

  当我们坐禅的时候,可以用观察自己心灵的方式来观察自己的防御机制。我们可以留意自己是如何以怪罪别人的方式试图解释自己的痛苦,我们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以各种无情和无益的尝试想要拯救自己。当然,我们的努力全没有用处,我们越努力去尝试,我们就会越发紧张和气恼。

  只有一件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没有人会愿意听。想想那滑翔机上的人,我们真愿意在空中滑翔吗?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他只是在那儿随风滑翔罢了——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飞翔。我们的人生也像飞翔,这个飞翔最后不可避免地会在我们去世的时候停止。我们却想做那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想要从死亡中拯救自己。这点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实际上,我们全都在往死亡之路走去。我们还能够再活上几分钟呢?像那个滑翔机,也许我们只能活上一分钟,也许是一百分钟。活多久并不重要,到了最后,我们全都会一头栽下去。可是能够回答“生命的意义何在”的人是那滑翔机的驾驶员,而不是那飞机的驾驶员。那滑翔机的驾驶员在他坠毁之前就会知道生命的意义,而且他很可能会在坠毁的时候喊着:“好棒哦!”

  我们来此禅修,希望自己在一团混乱的飓风中,能够找到那小小的风眼,那小小的涅槃妙境。我们心想:“它一定就在那边。它到底在哪儿呢?”我们有时候会碰到一个平静的地方,觉得稍微好过些,然后,我们就想攀附着它,但我们无法抓住飓风之眼不放,飓风在呼啸着往前吹着。涅槃并不是要找到一个小小的平静空间,在那里我们可以躲避风雨,可以被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保护着,这些全是幻想而已。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远保护我们:我们的伴侣不能,我们的生活环境不能,我们的子女也不能,毕竟其它人也都正在忙着保护自己。我们如果把自己的一生都花在寻求风眼上,过的日子就会没有一点成果,我们就会还没有真正过这一生就死了。

  我不认为那滑翔机上的驾驶员可怜,在他死的时候,起码他已经过了丰富的一生。我觉得可怜的是那些被自己的各种保护的企图弄瞎了眼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好好活过,当我们和这种人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害怕和无用。禅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自己的错误看得更清楚,我们没有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在寻求那飓风之眼,那个自己最可以得到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能够知道生命是什么,我们却可以直接体验它。只有我们人类能够得到这份礼物,我们却不接受它。我们不去直接体验自己的人生,反之,我们把一生都花在保护自己的尝试上面。当我们的防御机制崩溃时,我们就去责怪自己、责怪别人。我们都有成套的机制来遮掩自己的诸多问题,我们都不愿意直接面对生命的痛苦。实际上,当我们面对它的时候,生命是一个伟大的飞翔。

  当然,我们可以购买人寿保险或确定自己车子的刹车没有问题。不过到头来,这些举动还是不能拯救我们,迟早,我们的一切保护措施都会失效。没有人能够完全解答生命的公案——虽然我们想象别人说不定已经做到了;而因为我们觉得其它人应该已经把生命搞得清清楚楚了,所以我们就经常怪罪别人。我们自己过日子十分草率,可是却觉得别人应该永远不会如此,其实大家全都草率,这是因为我们全都陷身于这个自我防卫的策略里面,以它代替了真正的生命游戏。人生并不是一个安全的空间,它从来也不曾是,将来也永远不会是。即使我们有一两年的时间身处平静的风眼里,也并不表示它就会持续下去。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我们的财富不安全,我们自己不安全,我们所爱的人也不安全。更何况,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忧虑这些。

  直到我们看穿那个不会成功的保护策略以前,我们不会好好地玩这个真正的生命游戏。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看穿它,因此还没有真正活过就死了,这点真是可悲。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怪别人、怪环境或是怪自己的运气不好,我们可以幻想自己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子。只要我们喜欢,我们可以一辈子都这样过,这是我们的特权,但是这样子生活实在没有意思。我们必须对自己是其中一分子的这个正在进行的游戏敝开心胸,我们必须谨慎、细心和耐心地修行,我们必须面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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