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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宗派源流:第九章 云门家风 四、宗本禅理

       

发布时间:2013年09月12日
来源:   作者:吴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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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宗宗派源流:第九章 云门家风 四、宗本禅理

   唐末五代以来,藩镇割据,战乱不止,学术凋零。佛教在此动乱之际亦遭受深重打击,各宗派的鼎盛与兴旺随频仍的战火而灰飞烟灭。惟禅宗一派尚有气息延喘,及至五代末,亦举步惟艰,经营惨淡。至宋时,为了寻求出路,获得生存,佛教内部兴起一股调和融合的思潮,于外谋求“儒佛一致”、“三教合一”,对内则强调各宗之间的圆融统一,这种融通的思潮最终演变成为宋代佛教的主流。云门一系由文偃创立,经澄远、光祚、重显而至义怀。义怀顺应时代潮流,传法开示多有融合意旨,并极力倡导禅净兼修,门下弟子众多,其中尤以慧林宗本最为杰出。慧林宗本聪明颖悟,历驻名刹,曾应神宗之诏,为相国寺慧林禅刹第一祖,道场演法,大扬禅风,海会云集,弟子甚众。宗本继承义怀本怀,倡导禅教一致、净禅合修,所举华严禅,开演华严奥秘,臻于圆融玄妙,为禅门注入新鲜活力,独开一代新风,堪力云门门下之臣匠。

  宗本(1020-1099)常州无锡(今江苏无锡)人,俗姓管,字无吉,体貌丰硕,言无枝叶,所事淳厚。十九岁时,入苏州承天永安寺道升禅师门下。据《禅林僧宝传》卷十四载,当时,道升“价重丛林,师之者如云,本弊衣垢面,操井臼。典炊焚,以供给之,夜则入室参,道升曰:‘头陀荷众良苦,亦疲劳乎?’对曰:‘若舍一法,不名满足菩提,实欲此生身证,其敢言劳?’升阴奇之。”可见,宗本初次入道,便抱有心志求苦,为法忘身的志向和愿心。这样巾侍十载,方剃发受具足戒。后又服勤三年,乃拜辞道升游方偏差。

  宗本初谒池州(今安徽贵池)景德寺,师事天衣义怀。据《五灯会元》卷十六载,义怀问曰:

  天亲从弥勒内宫而下,无著问云:“人间四百年,彼天为一昼夜,弥勒于一时中,成就五百亿天子,证无生法忍,未审说什么法?”天亲曰:“只说这个法。”如何是这个法?

  所谓“无生法忍”,又称“无生忍”,是指能体悟因缘生法的无生之本性,而安住于此种本性中,或者说是能观诸法无生无灭之理,并领悟之,安住且不动心,证无生法忍,就是证果之身,即与佛、真如、涅槃同义。此一境界无法言说,因为这就是“第一义”。所以天亲只能说:“只说这个法。”当义怀再问“如何是这个法”时,只是要告诉宗本,佛法真谛,只可自性自悟,开口不得,亦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宗本于此言下开悟,后一日义怀又勘验他曰:“即心即佛时节如何?”宗本回答说:“杀人放火有什么难?”这里表露了宗本对佛法真谛的体验,将“即心即佛”与“杀人放火”相比拟,说明宗本已放弃世间的凡识妄辨,佛法一如,不起分别之心。“即心即佛”便是“非心非佛”,烦恼即菩提,于世间森罗万象、美善醜恶,均可以平常心待之。“平常心是道”,这便是佛法不二之法门。宗本由此而名播宁宇,深得义怀之器重,传说,宗本“尝为侍者,而好寝,鼻息齁齁,闻者厌之,言于怀。怀笑曰:‘此子吾家精进幢也。汝辈他日当依赖之,无多谈。

  ’众闻大惊。”从这一小事上,亦可看出义怀对宗本的偏爱之情。后来,义怀迁居越州天衣山、常州荐福寺,宗本皆追随身边,不离左右。

  宋英宗治平初年,义怀退居吴江圣院。一日漕使李复圭来拜访义怀,夜话曰:“苏州瑞光寺法席虚,愿得有道衲子主之。”义怀即指宗本说:“无逾此道人者耳!”宗本遂至瑞光寺。既至,寺僧恭迎,集众鸣鼓,鼓坠地,滚动山响,寺众大惊,有一僧言曰:“此是和尚法雷震地之祥兆。”宗本于此开法,法席日盛,徒众达五百余人,影响甚大,遐迩闻名。其时,杭州太守陈襄闻师英名,请师前往住持承天、兴教二寺。苏州信众拥道挽留,陈襄又以净慈寺恳请,并对苏州信众说:“借师三年,为此邦植福,不敢外占。”道俗始从,宗本遂迁至杭州净慈寺开法。后来,苏州信众又以万寿、龙华二刹来请宗本,迎者上千人,众曰:“始借吾师约三年,今九载,义当见还。”并欲夺以归。杭州太守只得派兵卒护持,苏人不敢夺,此事遂罢。神宗元丰五年(1082),宗本将净慈道场付于门人善本,自居瑞峰庵,苏人闻之又欲夺之。此时恰好待制曾孝序来苏州,曾孝序曾经问道于宗本,得其心要,遂具舟往瑞峰庵拜谒宗本。既辞去,宗本登舟送之,言语谈笑间不觉已载至苏州,于是苏州信众欢喜跳跃,得以遂愿,乃请宗本居穹窿山福臻院。

  从以上宗本戏剧性的住持经历中,可以看出当时宗本在江南一带的影响之大,法缘之深,苏杭百姓对他的敬重和信奉。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宗本的禅者风范,随缘而往,不恋不贪,特别是送客至舟,不经意间被载而去的趣事,犹如昔时庐山东林慧远大师的“虎溪三笑”的典故一般,禅味十足。

  宗本住穹窿山福臻院不久,汴京相国寺六十四院辟为八寺,二禅六律。以东西序建慧林、智海两大禅寺。元丰六年(1083)本受神宗之诏住持慧林禅院,为第一祖,既至京师,神宗遣使问劳,阅三日,传旨就寺之山门为士民演法,万众拜瞻,法会殊胜。开法次日,神宗召至延和殿问道,登殿赐坐,宗本就座般足跏趺,待卫惊慌相顾,而宗本却神情自若,又赐茶,宗本举盏长吸,又荡撼之。神宗问:“受业何寺?”对曰:“承天永安。”神宗曰:“禅宗方兴,宜善开道。”对曰:“陛下知有此道,如日照临,臣岂敢自怠。”即辞退,神宗目送之,请左右曰:“真福慧僧也。”上元日,圣驾幸相国寺,止禅众铁出迎。足见神宗对宗本之礼遇敬重。宗本奉旨宣扬佛法,影响远及四方。元丰八年(1085)神宗驾崩,哲宗即位,诏宗本入福宁殿说法,并赐“圆照禅师”,宗本以颂谢云:“乾坤之力莫能穷,政化无私孰有功。释子蒙恩何以报,白檀炉上祝尧风

  元祐元年(1086)三月,宗本以老乞归林泉,哲宗许之,便敕任意云游,所至州郡不得抑逼住持。可见当时宗本名望之重。临行击鼓辞众,说偈云:”本是无家客,那堪任意游?顺风加橹棹,船子下杨州。”既出都城,王公贵人送者车骑相属。宗本对他们说:“岁月不可把玩,老病不与人期,惟勤修勿怠,是真相为。”闻者无不感激涕零,其慈愍善导,感人如是。晚年居灵岩,闭门颓然,而四方从者相望于道。元符二年(1099)将入灭,沐浴而卧,门人环拥请云:“和尚道遍天下,今日不可无偈,幸强起安坐。”宗本熟视云:“痴子,我寻常尚懒作偈,今日特地图个什么?寻常要卧便卧,不可今日特地坐也。”过笔大书五字云:“后事付守荣。”掷笔而化,世寿八十。崇宁二年(1103)五月,宋徽宗敕谥“法空禅师”,塔赐“瑞光之塔”,宗本作为云门一代巨匠,一生举扬宗风,文偃家风、雪窦法道至其大盛,嗣法传道者百有余人,主要弟子有善本大通、金山善宁、守一法真、修颙真悟,功良佛慈、延泳正觉等。著有《归元直指集》二卷、《慧辨录》一卷。

  宗本禅法思想,直接继承了云门文偃及天衣义怀的宗风。禅宗史表明,迨达摩初祖东来,独标见性成佛的微妙法门,谓无上妙道,在于离言亲证,非语言文字所能及,于是便有一代藏教之外的单传心印的说法,以佛祖拈花、迦叶微笑来表明宗门不滞文字语言,直接洞见心地,了悟祖心。在《慧林宗本禅师别录》中,随处都可见宗本禅师对此宗风的举扬和展示。如载:

  上堂云:“洪音一剖,震动乾坤;法令施行,万机顿削;圣凡路绝,佛祖情忘。当此之时,东西不辨,南北不分,纵教千古万古黑漫漫,填沟塞壑无人会。”

  上得堂来,首先就是一通“杀威棒”,东西不辨,南北不分,令学人无所用心,言路断绝,诸见难存。其悲心切愿在于将学人逼至心行处灭,万机顿消时,也就是置于死地,处会绝处逢生,返观新源,一时本地风光原露,所以当学人向他请教:

  问:“如何是佛祖西来意?”曰:“韩信临朝。”云:“中下之流如何领会?”曰:“伏尸万里。”云:早知今日事,悔不忌当初。”曰:“三皇冢上草离离。”

  禅林中,“祖师西来意”可以说是最为常见的机锋之语,同时也是自古以来“千圣难傅”的意旨,故宗本只能告诉学人:“韩信临朝。”这里透露着两方面的意思:其一,韩信是臣子,臣子如君临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隐喻了“西来意”是不可能用言语表达的。其二,韩信若如君临朝,这是犯上谋反,必死无疑,如史载,韩信谋反为吕后所诛,。师家兴学人硬要於“西来意”下断语,亦绝无活路,必死句下,所以学学人再问中下根器如何领会时,宗本直言相告:“伏尸万里”。无上菩提之智,确非以世智辨聪能够领会,而应发上上机,开正法眼。若不於自心领语,即使敲骨取髓,刺血穷经,亦不能悟得,而像六祖慧能这样的大机利器,若不能自性自语,一味於言语问求解,只能“伏尸万里。”当学人产生畏难退转心,言悔不当初之语时,宗本告诉他:“三皇冢上草难难”,旨在说明一朝风月,万古长空,佛法一如,何须选择。

  禅悟不可言说,自运摩以来,即以著语言,不立文字,埋指本心,见性成佛为宗旨。禅法妙旨,一涉唇吻,便成死句,宗本在开示演法过程中,随处贯彻了这一原则,他上堂对众云:

  还更有问话底么?然问亦无穷,答亦无尽。何谓?宗乘浩渺,非妙智而莫测其涯,相道渊微,非上根而罕穷其处,诚谓昭昭法界,自他而境智全收,历历真源,彼此而圣凡俱寂,物我冥契,彼此会通,道本如然,目前可视。森罗万象,全彰古佛家风;大地乾坤,尽显毗庐顶相,六街钟鼓,观音入理之门,月殿琼楼,对扬斯事,若也于斯明得,念念释迦出世,步步弥勒下生,师乃顾示左右云,还会么?岂劳妙辨而敷物,何待神通而显示。

  神法宗乘,非思量可得,非言语可说,因为“举目则千山万水,思量则天地悬殊。”宗本向学人解释说:“若据祖宗门下,本分相见,不在高升法座,展露言锋。何也?所以道,言锋若差,乡关万里,”往古先圣,所传一言半句,只是权巧方便之门,旨在引导学人离言绝象,顿悟已心,学人万不可执言忘旨,执指忘月,忘却原初本心,所以宗人告诫学人说:“道由心悟,不在语言,”对于涅槃妙心,无上佛智,只可心悟,不可言传。宗本对此宗旨总结说:“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见即便见,不在思量,不历文字,不涉阶梯,若以世智辩聪解会,无有是处。”

  禅宗以为,佛由自心作,莫向身外求,自心即佛,即心即佛,所谓“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世人本身佛性,但须自识本心,便可顿悟菩提,见性见佛。宗本以此开示学人说:“若据祖宗门下,本分相见,不在高升法座,展露言锋。”为什么呢?宗本告诉学人,这是因为“诸人各各有照天照地的威光,人人有把定乾坤、绵绵不漏的烁迦罗眼,笼今罩古,水泄不通,截生死流,踞祖佛位,妙圆超达。”佛法偏在,佛性偏在,人人拥有法眼,个个禀具慧心,这一本具自在天真佛卓然独立,烁古耀今,铺天盖地,可谓“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佛法的真谛,就在于让学人确认自性即佛,心外无佛,只要能明心见性,敢于直下承当,佛即众生,众生即佛,禅宗张扬自我,崇尚自性,就在使学人确立自信,崇拜自我,打破一切外在权威,敢于作祖成佛,宗本人堂开示说:

  “头圆像天,足方似地,古貌棱层,丈夫意气,趯倒须弥,踏翻海水,帝释与龙王,无著身处。”乃拈拄杖曰:“却来拄杖上回避。咄!任汝神通变化,究竟须归这里。”

  这里将自性本心所具有的“吞取宇宙”、“能含万法”的气度态势表露无边。宗本于此倾曰:“即心是佛祖师言,古圣从来不异传。一句了然超百亿,十方诸佛亦同缘。”

  学禅之人,只有自识本心,自见本性,“自肯承当”,自然会“咸均事理,顿见如来,拔生死之深根,得现前之三昧……便乃心心求寂,法法灵通,不劳求其半偈,用舍全躯。”世人佛性本具,为何不能顿见菩提?宗本说:“盖为生死为因;苦乐作本,不悟真常,宁通妙旨,浮世扰扰,竟日昏昏,业识相缠,未能顿觉。”所以世人“但能一心回光,便是出尘之事。”

  既然佛心不二,自心即佛,那学人应于何处用功呢?宗本说:“但知行好事,不用问前程。”修禅只要能随顺自然,任运自在,自识本性,别无用心,便为解脱。宗本开示学人说:“姑苏台畔,不话春秋;衲僧面前,岂论玄妙,只可著衣吃饭,玩水看山;夜见星画见日,两手扶犁水过膝。灵山授记只如斯,历劫何曾异今日。”宗本强调任心自在,随顺自然,于日常生活中体性大道,著衣吃饭,游山玩水,自然也是悟道之门,佛祖于灵山法会上传达给人的亦不过是“夜见星画见日”的自然之理。所以当学人请教他“上是天,下是地,未审中间是甚么物?”他回答说:“山河大地,”佛法自然,不可于心上另生葛藤枝节。僧问:“万里来朝即不问,扬帆回棹意如何?”师云:“洗脚上船。”禅法根本就在于随顺自然,贵在悟心,禅法精髓就是无作无为,别无用心,这是一种随顺自然的修行原则,亦是历代祖师传法心印的生命之道。宗本曾作颂表露了自己的这一修行总纲:“随缘任运不须忙,万事无心是妙方,闲坐寂寥人莫测,自然脑后放神光。”

  从上述宗本禅法思想中,可强烈感受到云门宗风在其思想王国里的浩荡气势,宗本禅法大致不出“云门三句”之纲,但宗本作为一代名师,自有其独特过人之处,他有禅学史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乃是他倡举华严玄旨,演达圆融奥妙,于圭峰宗密之后,再举“华严禅”之大旗。

  华严禅的首倡者,是唐代宗密禅师。裴休在《大方广圆觉经疏序》中曾介绍密说:“禅师既佩南宗密印,受《圆觉》悬记;于是阅大藏经律,通《惟识》、《起信》等论;然后顿辔于华严法界,冥坐于圆觉妙场;究一雨之所沾,穷五教之殊致。”宗密起初传承荷泽宗的禅法,精研《圆觉经》,后来又从澄观法师学《华严》,后而融会教禅,倡教禅一致论。在《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一中,他说:“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宗密于教最尊华严,于禅最重荷泽,他认为禅教合一的最高境界,应是华严与禅的圆融。“华严禅”的成立可以取代其他一切教家和禅门。宗密的“华严禅”是佛教中国化过程中一个重要环节,这一禅教合一的思想,代表了以后佛教发展的大趋势,入宋以后,这一思想被大力推广,成为当时佛教发展的一股潮流,宗本即是当时应用华严教法的代表之一。

  宗本继承发挥宗密思想,力倡禅教一致。他说:“先圣巧开方便,遂展多门,依无住本而建立。本既无住,能应多缘。譬如洪钟在虡,随扣击以呈音;浩月流辉,列千江而普应,此皆无缘之慈,随有机而感应,不二之旨,逐根性以互分。教虽多途,理归一拨。”佛法如如,教禅不二,真正的学佛者是不会执宗非教,或执教轻宗,各立门户,互相倾轧的。宗本称赞这种如法作为说:“好诸禅德,击三通之法鼓,演无尽之法门。侍者拈香,重重佛事。若据实际理地,三世诸佛不能自宣,六代祖师莫能建立,若据佛事门中,须恁指注,便有一尘一佛国,一叶一释迦,若帝纲之垂珠,法门无尽。”这完全是运用华严宗圆融无碍“四法界”学说来说明其理事无碍的最高境界。如他上堂开示说:

  烁烁瑞光,照大千界,百亿微尘国土,百亿大海水,百亿顷弥山,百亿日月,乃至微尘刹土,皆于光中,一时发现,诸仁者,还见么?若是见得,许汝亲在瑞光,若也不见,莫道瑞光不照。

  这实际就是华严“十玄门”的具体演说。一微尘中,同时具足一切诸法;一一法中有无量法,重重显映,无有穷尽,容摄无碍,不相隔历,诸法融通,相即自在,尘尘法法,事事无碍,随一事理,能显法界实相。所谓“于一毫端现实王刹,坐微尘里转大*轮。”

  宗本“华严禅”的思想还体现于他对高丽僧统义天的开示中。据《慧林宗本禅师别录》载,元丰八年(1085),高丽僧统义一在入宋,上表乞传华严教,义天至京,郎中苏轼陪同至慧林寺来拜谒宗本:

  师问僧统:“承闻久熟经论是否?”天云:“精于华严大教留心。”师曰:“好!《华严经》尽是诸圣发明称性极谈,若非亲证悟解,难明法界妙理,莫曾有悟入处否?”天曰:“昭昭于心目之间,而相不可睹。”师曰:“作么生是昭昭于心目之间?”天曰:“森罗及万象,一法之所印。”师曰:“犹是文字语言。如何是一法?”天曰:“无下口处。”师曰:“汝未曾悟在,诸佛意旨,密密堂堂,若非悟入,实难措口。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见即便见,不在思量,不历文字,不涉阶梯,若以世智辩聪解会,无有是处。所以《华严法界观序》云,昭昭于心目之间。”师顾视僧统云:“好!若也于斯会得,不妙奇特。”复云:“而相不可睹,晃晃于色尘之内,而理不可分,而彻法之慧目,离念之明智,不能见知心,如此之灵通,只如与么说,且那个是自心。”天曰:“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师云:“知之一字,作么生会?”僧统曰:“义天未曾参禅。”师云:“不可到宝山空手而回。”天曰:“大善知识,历劫难逢。”师复云:“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到者众唤作禅得么?莫是举处便是处,一时拈却,且作么生会?”天无语。

  义天入宋,本意求华严教旨,宗本勘验其于法界妙理的悟入之处,义天认为“昭昭于心目之间。”宗本进一步逼问其意义,义天回答:事法虽别,理性同一,所以能一一称性融通,一多相即,即于一微尘中,同时具足一切诸法,如月印万川,而千江水月一月摄。只是相河睹,无下口处。宗本认为义天仍未彻底体悟,还是在名相之中兜圈子。所谓法界妙理,诸佛意旨,须亲证悟解,不在思量,不历文字,不涉阶梯,见即便见,直探心源,如以世智辩聪来解会,只能南辕北辙,错会祖意。所以所谓“昭昭于心目之间。”只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因亲证悟入,开口不得,这完全是以禅来会解华严,宗本开示说:

  然华严大教,不可思议,称性极谈,惟对上机。如日独照于高山,尚不入二乘之手,如此戮力流通,岂为小缘。我佛世尊,初成正觉,为见一切众生,愚迷之甚,广大法界,而不能自证,广大威神,而不能得用,所以如来叹曰:奇哉!我今普见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相,但以执着妄想,而不证得。于是七处九会,称法界性而极谈。至于上品,有一十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偈,中品有一四天下微尘数偈,下品犹有百千妙颂,是此阎浮提所得大教,欲令十方众生,得见自身具有如来广大智慧。于一尘而含法界,于诸刹而普见道场,一多无碍,大小圆融,掷大千于方外,纳须弥于芥中,皆众生之常分,但有心而皆尔,然既有心,何以不见,故知若非彻法之慧目,离念之明智,而不能自见。若也见得,所谓无有形貌,而森罗大千,无有边际,而含容万有,念念尔,尘尘尔,法法尔。古今去来,大小内外,不动纤毫,无参差相。重重涉入,帝纲交罗,虽然如是,犹是圆融法界。义目言诠,于其中间,且作么生会?一尘含法界,于此会得,可谓一口吞尽一代时教。

  诸佛世尊,惟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所谓一大事因缘,即开示悟入佛之知见。只因世人外迷着相,内迷着空,不能证得本有如来智慧相,所以总有七处九会,称性极谈,广阐华严玄旨,欲使众生得见自身本具佛性。但因众生根机不同,故对机说法亦不同,所谓“一切法门无尽海,一言演出尽无余”然诸法平等,理性同一,于一尘而含法界,于诸刹而普见道场,尘尘法法,事事无碍,容摄圆通,不相隔历。如十佛摄化的境界,虽有莲花藏世界、十重世界、杂类世界之别,但诸种世界俱为一大法界,圆满自在。所以说,众生本具佛心。“既然有心,何以不见?”这就引入禅宗旨趣,“故知若非彻法之慧目,离念之明智,而不能自见。”最终归结至自识本心,见性明心。《坛经》云:“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会得“掷大千于之外,纳须弥于芥中,”亦就明了“性含万法是大,万法尽是自性”这就是涅槃妙心,这就是圆融法界。宗本对义天云:“于此会得,可谓一口吞尽一代时教。”高丽僧统义天对宗本此一番“华严禅”的开示,衷心信服,礼拜而去。

  此外,宗本在倡导华严禅的同时,还留心净土法门。宋代佛教内部融合调和的呼声一流高似一浪,宗本作为天衣义怀之法嗣,继承乃师遗风,呼吁诸宗融合,禅教一致。尽管在现存诸种僧传中,未曾明言宗本密修净业,禅净兼修,但日后诸种净土典籍,于此均有记载。据明道衍《诸上善人咏》中说,宗本“老居灵岩,闭户密修净业,曦律师尝神游净土,见一莲座,问彼土之人曰:‘此何人之座?’曰:‘大宋国僧宗本之座。’元符二年十二月甲子沐浴告众,右胁若熟睡然,撼之已去。”宋僧志磐所撰《佛祖统纪》卷二十七亦载说,宗本“密修净土之业,临终安坐而逝,雷峰纔法师,神游净土,见一殿殊丽,人曰:‘以待净慈本禅师。’又资福义师,至慧林礼足施金而去,人诘之,答曰:‘吾定中见金莲华,人言以俟慧林本禅林。又小莲华无数,称是以待受度人。’”其它一些典籍则说照本禅师密修净业,……或问:‘神师云师乃别传之宗,何得标名净土?’师曰:‘虽迹在禅门,而留心净业故也。’”清彭希涑《净土贤圣录》卷三载云:宗本“出家后,参天衣怀禅师,念佛有省。”当然,宋明之后禅净合流已成一时之风尚,许多当时及前代的著名僧人均被说成是曾修净业,对于以上宗本之记载亦不无附会之嫌。但考诸宗本言论,还是能看出其思想中确有净土成分。在《慧林宗本禅师别录》中他曾有颂曰:“圆照十方无内外,灵光独耀莫能过,惟心净土非来往,念念相应是佛陀。”此外,在为驾崩的神宗皇帝举行法事时说:“大行皇帝恭愿净或超升,灵光不昧,金沙池畔,受生报化之身,宝阁门闭开,面睹弥陀之相,亲承佛记,决证菩提。”当有人间“大行皇帝仙驾什么处去?”宗本回答说:“此方向已谢,净国九莲开。”从中可知,宗本尽管仍受禅宗思想“惟心净土”说的影响。但“面睹弥陀之相”、“净域超生”,还是标明宗本确在净禅兼修的思想。“迹在禅门,而留心净业,”看来并非虚悟。其思想中存在着净土思想却是确凿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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