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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观世界

       

发布时间:2010年08月30日
来源:不详   作者:宣化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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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观世界

宣化上人

  目录

  序一:佛教里的清道夫……………………………………………于果空

  序二:盛况空前的弘法行………………………………佛经翻译委员会

  一、马来西亚………………………………………………………………

  ?照片选集

  ?一九七八年七月二十七日-二十九日 三藩市-吉隆坡

  ?七月三十日 吉隆坡

  ?七月三十一日 吉隆坡

  ?八月一日 吉隆坡

  ?八月二日 吉隆坡

  ?八月三日 吉隆坡

  ?八月五日 吉隆坡--锡兰佛寺,马来亚大学

  ?八月六日 马六甲

  ?八月七日 马六甲

  ?八月八日 马六甲

  ?八月九日 马六甲

  ?八月十日 麻坡

  ?八月十一日 芙蓉

  ?八月十三日 芙蓉

  ?八月十四日 金马仑万佛寺

  ?八月十五日 怡保

  ?八月十六日 怡保

  ?八月十七日 怡保

  ?八月十八日 实兆远

  ?八月十九日 太平

  ?八月二十日 太平

  ?八月二十一日 槟城

  ?八月二十二日 槟城

  ?八月二十三日 槟城

  ?八月二十四日 槟城--北海

  ?八月二十五日 槟城--居林

  ?八月二十六日 槟城--大山脚

  ?八月二十七日 阿罗士打

  ?八月二十八日 双溪大年

  ?八月二十九日 吉兰丹

  ?八月三十日 吉兰丹

  ?八月三十一日 登嘉楼

  ?九月一日 登嘉楼

  ?九月二日 关丹

  ?九月三日 关丹

  ?九月四日 关丹

  ?九月五日 吉隆坡

  ?九月六日 吉隆坡 地藏法会

  ?九月七日 吉隆坡

  二、新加坡…………………………………………………………………

  ?照片选集

  ?九月八日 吉隆坡--新加坡

  ?九月九日 新加坡

  ?九月十日 新加坡

  ?九月十一日 新加坡

  ?九月十二日 新加坡

  三、曼谷……………………………………………………………………

  ?九月十三日 曼谷

  ?九月十四日 曼谷

  ?九月十五日 曼谷

  四、香港……………………………………………………………………

  ?照片选集

  ?九月十六日 曼谷--香港

  ?九月十七日 香港

  ?九月十八日 香港

  ?九月十八日 香港

  ?九月二十日 香港

  ?九月二十二日 香港

  ?九月二十三日 香港

  ?九月二十四日 香港

  ?九月二十五日 香港

  ?九月二十六日 香港

  ?九月二十七日 香港--三藩市

  五、三步一拜随团日记………………………………………恒实、恒朝

  结语:万人空巷的访问团……………………………………………亦僧

  佛教里的清道夫

  我不愿做革命家,我要做一个佛教的清道夫。

  ◎ 于果空

  编注:于教授在美国亚拉巴马大学任教机械工程,是一九七八年中美佛教总会法界大学亚洲区访问团的成员。

  在东亚的访问行程中,有一次老和尚说:“我是佛教中的革命家。”针对他的话,我曾在吉隆坡中华大会堂说:“我不愿做革命家,我要做一个佛教的清道夫。”

  诸佛原无所教。如有,则无非是心性应因顺缘,而现出的种种法相。这是物理现象与关系,是科学家所追求的真理。所以佛教就是真理,修道就是真理的追求。

  既属真理,佛教需要什么革命家?心性原本清净无垢,又需要什么清道夫?然而这是理论,与实际情形尚有一段距离。为什么这样说呢?纵观整个人类的生活,多半是在欲流中漂泊。处于烦恼而不觉,追逐生死而不知。诸佛祖舍身亲证:“烦恼可除,生死可了。”并苦口婆心教导众生以求解脱,但大部份人却如聋若哑,我行我素,听而不闻,闻而不行。

  说这群人既狂而又愚,绝不过份;这群狂而愚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佛教徒。而在佛教徒中,不是别人,就是我于果空。在这狂而愚的人群中,为延续佛祖慧命,我们需要革命家。为求道趋真,我们需要清道夫。革命是革心命,清道是清心道。身行是为革命,心悟是为清道。名称不同,归根不二。

  我改变原意而愿意提笔为序的原因,就是我要先扫扫我师父的道。

  此次访问团之目的可以说是多重的。一方面可以让团员们向诸山大德学习佛法并增加见闻;另一方面也介绍法界大学与万佛城,使青年学子有一个修德求智的地方,并使万佛城能成为全世界佛教徒们仰望的中心。但最主要的还是老和尚要藉此机缘,连系佛教中各宗派主持高僧大德们,都能放弃狭窄的宗派门户之见,而团结在一个佛教,一个教主的名下,为全人类的解脱工作而献身。

  针对这项目标,老和尚在此行程中曾提出一些佛教改革的意见。由于时间限制或因缘未熟,有些意见多未能详尽。因此很容易引起猜疑与误会。老和尚既以团结各宗派为此行之最大愿望,任何误会都不是他所希望发生的。为了这个原因,果空不自量力,借此机缘以叙己见。并不奢望诸山长老做为参考,因自知才薄德陋。但愿能收抛砖引玉之效。至少也是我个人未来行道的根据。

  我要在此讨论的是老和尚提出的两点意见,第一是出家人无私有财产;第二是建立一个世界性的团体,推选一位佛教教主,以总理佛教事业。

  这两个问题看起来是独立的,其实则息息相关。出家人以修道为工作,以见性明心为目的。如出家而不能舍财,则道不可得。故为达到出家之最初目的,出家人自不可有私人财产,如此方能心安意清。但是如没有适当的环境及生活上的最低需要,出家人亦难以安心向学求道。所以对出家人的生活必须有合理的安排与保障,而且修道就是修智慧,正如同世人上学一样。上学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博士,修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毕生出家而不还俗。

  对中途因各种原因而还俗的人,亦应加以保障与指导,令使能成为在家的护道者。否则对出家修道的人是压制而非鼓励,是惩罚而非爱护。为达到出家人身无分文而无后忧之目的,则必须有一个大有力的机构,俾能做全盘的计划、管理与发展。出家人能不为生活忧虑而安心修道,这该是每位出家人所渴望的,故不必为无财产而担忧,世人以无官一身轻,出家人应以无财心清。

  出家人应无私人财产,可以说不是问题,也可以说是个难题。出家是出烦恼与生死枷。如果财欲不能根除,要想解脱此枷锁,那真是迷中之迷。财欲未断者,根本不能称为出家人,所以说出家人根本没有财产这个问题。再从现实观点上看看这个问题,佛教传统中,除禅堂属于四方众而外,仍多以师徒相传为主要结构系统。一般刚出家的人,在生活与道业上皆不能独立,自然以其师父为依归。这些人就算是有些私人财产,也绝不会形成为发展佛教的障碍。

  而形成其障碍者多为寺庙之住持、各方名僧。要这些人放弃已有的财产,能说不是个难题?因此要解决这个财产问题,不能在财产的本身上用功夫,而应着重在如何造就真正的出家人,并教化在家人如何认识真正的出家人。在家人供养三宝,为无相布施者有,但大多数为求福报。如果在家人真假分明,还有谁愿意把钱财送到冤枉处。由此可见出家人的私人财产问题实在是一个佛教徒的教育问题。

  上面提到佛教徒的教育问题,而不单说是出家人的教育问题。因为在整体的观念上,佛教徒不可以分为出家与在家。如果在观念上有此分别,势必产生恶性循环的结果。没有健康的在家信众,那里会有健康的出家人。同样地,没有好的出家人,又那能教导出好的在家佛教徒。反观佛教徒的现况,在家修道的人很少,这就是因为出家人修道的不多之必然结果。为求佛教能在这个工业社会中成长壮大,待办之事甚多,但我认为万事虽急,莫急于教育。

  佛教的传统教育,在方法上是各别的,多属小规模的。在观念上是死板而抄袭式的。在系统上是一脉单传式的,这种传统的教育方式,自有其历史背景,更有其长处。但是社会的型态已由农业变为工业。在工业社会中,以组织为其力量,以方便为其方法。因此,佛教在教育上,其观念与方法必须加以改善,以适应社会之需要。需要改善之事甚多,仅提三件事加以说明,以标其重要性。第一是建立禅院;第二是教义之综合择要;第三是教育对象之选择。今分别说明如后:

  第一,禅乃是佛教之神髓,没有禅,佛教就失去活力。因为佛教中诸多法门皆以明性为最后依归,而禅就是本性,见性是谓禅。佛教若去禅,就如同科学中失去实验,佛教变成哲学,科学变成数学。哲学在佛教中有其地位,但非为诸佛所教。数学在科学中有其重要性,但不是科学家所追求的真理。至于禅院中的教育方式,应以传统的坐禅为主要功课,但亦应加以其他的训练。其中应包括佛理之了解与苦行之考验。

  佛理是佛教之理论部份,坐禅与苦行乃是佛教之实验部份。坐禅属静,苦行属动。我处处强调佛教是科学,而非宗教。科学中必须包括理论与实验,正如人的两条腿,一前一后方能成行。因此,佛教中自不可缺少佛理,更不可缺少以实验为主的禅道。

  第二,法师讲佛理多根据经典,加以解释或发挥。这是十分重要的一种方式,但对大众教育并不太适应。因为佛祖讲经时之对象与现在听经之对象,在了悟的能力上相差太远。所以一般人都认为佛教之道理太深而又玄。因此为适应大众传播,可从经典中选择其重要者,编辑成各种不同程度的书刊,使大众能在短时间内对佛教有个概念。

  在经典的解释上,亦应采取科学上的例子而说明之。六祖在《坛经》中曾说:“欲拟化他人,自须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现。”科学上的例子多可以实验证明,易取信于人。而且科学的表达方式最为正确。因此,如能以科学的道理解释佛理,则不易令彼生疑。这就是拟化他人之善方便。所以,我认为在僧侣的基本训练中,应加以简单而扼要的科学道理。

  第三,欲拟化他人,必须先了解所拟化之对象,否则徒劳无功。然众生根性不同,势不能一时度尽,故必须择其重要者,而先度化之。以年龄区分,小的尚无自主能力,皆以其父母对佛教之认识而做决定。老的则其思想形态已定,固执己见而难以教化。就算能够教育也只能做个自了汉,因为已没有几年可以住世度人。因此现阶段的佛教教育应以大学生为主要对象。其首要工作为在各大学城中设立禅堂,并组织学生佛教团体。

  从出家人无私有财产讲到佛教之教育问题,牵涉可以说是既广而又远。如想完成此广而远的佛教事业,绝非个人的力量所能完成的一件事。因此,结合诸山长老,成立一个世界性的组织乃是不可缺少的。此组织虽非个人力量所能完成,但要完成此事又非从每个人身上做起不可。如果每个佛教徒都能对佛法的深刻地了解与印证,当可以贡献此色身,尽形寿而做佛事。这就是自利而利他的菩萨道。如果人人皆抱着自私心,想在佛教中求个人的名利、恭敬与供养,则一切皆是空谈。不仅佛教没有希望,我敢断言,每个人的前程也是黑暗无光,因无智慧故。

  要每位佛教徒放下私心,就全靠这个组织中的大德高僧们的领导。三祖璨大师在其〈信心铭〉中曾说:“毫厘有差,天地悬隔。”修道如此,这个组织的命运亦是如此。因为篇幅的限制,对此机构不能多言。为佛教之幸,为整个生灵之幸,果空谨以至诚,向诸大德高僧顶礼三拜,预祝成功。

  盛况空前的弘法行

  为后世铺一条广阔平坦的大道,导人心成佛心,化裟婆为净土。

  ◎ 佛经翻译委员会 文

  一九七八年七月,由中美佛教总会、法界大学组织的访问团,在上宣下化上人领导之下,一行十人,先后访问大马、星州、泰国、香港各地。途中信众反应热烈,法会经常路途壅塞,盛况壮观;尤其在马来西亚四十二天的全国访问,有六千多人皈依三宝,打破全马佛教弘法记录。

  这一次在大马访问,发觉当地信众,善根深厚,信心弥笃,此是宿缘所感,纯非偶然。大概我们往昔共种涅槃圣因,故今生重逢如睹旧故,实在不可思议。

  在东方有一个传说:佛教源于亚洲,到末法时代,正法的种子,将由凌空铁鸟,载运到西方,播种西土,然后生根萌芽,开花结果,发扬光大。此后,正法又会由西方人士,传回到东方去。

  于一九六八年,上人在美国三藩市,开办暑期讲修班讲解《楞严经》。这是美国第一个楞严法会。当时,就有数十位美国大学生和教授,皈依三宝。在上人指导之下,精进习禅、学教、念佛。次年,五位美籍弟子,发心剃度出家。在这十年来,中美佛教总会,先后成立金山寺、国际译经学院、万佛城、法界大学、育良小学、东西医疗安老院、洛杉矶省的金轮寺等利生机构。在美国的出家徒众,现有四十余僧尼。这都是上人循循善诱,一点一滴积聚的成果。

  十年后,缘马来西亚筹委会欢迎之请,中美佛教总会访问团东来弘扬正法,也是进一步地实践古人的预言。

  目前,万佛城及法界大学,发展迅速,以培养德行,改造人心为宗旨。院里的四众弟子,都积极翻译经典及进行弘法工作。自从一九七一年,上人每天讲解华严经;这部经是最深无上微妙法;弟子们连年在法水灌溉之下,喜悦充满。华严经,也成为这一次访问团的精神食粮。

  想起东西联袂,宣扬正法,也是殊胜因缘。美国是全球物质最繁荣,科技最昌明的社会,现在正开始成为佛教的新基地。有人问:美国的青年教育程度皆在水准以上,有很多还拥有硕士、博士学位,名成利就,轻而易举,为何要放弃锦衣玉食,甘愿实行清修,过那日中一食,夜不倒单的艰苦生活?

  很简单地说,我们都知道,修道才是大富,苦行才是乐行。出家办道,是为了报父母恩。不单是今生的父母,而是自无量劫的六亲眷属;天下一切众生,皆是我们的父母。美国目前福报富裕,都是国民往昔广植善根的原因。所谓“受苦了苦,享福消福”,既然明白因果循环是丝毫不爽,现在尚有福报的时候,更要勤奋修行,把功德回向给全法界众生──难道要坐食山空吗?

  在金山寺,万佛城的弟子,都甘愿做“笨”一点的修行人。什么是“笨”?就是愿意吃亏,不占便宜。金山寺的三大宗旨是:

  冻死不攀缘,饿死不化缘,穷死不求缘,

  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抱定我们三大宗旨。

  舍命为佛事,造命为本事,正命为僧事,

  即事明理,明理即事,推行祖师,一脉心传。

  这些教条,不是说说而已,必须身体力行。佛教的柱梁,是十方常住三宝。有健康的僧团,才有健康的佛教。世尊曾叮嘱僧侣,佛灭度后,以戒为师,故出家人要持戒精严,淡泊自守,品格高尚,尊重道德。在亚洲我们一再强调:第一,僧侣要团结,要同舟共济,不要同室操戈。现在是太空时代,佛教里不能再忌贤妒能,强撑门面。为了重振教誉,我们提倡“僧革”。所谓僧革,不是劝僧人同流合污,沾染俗情;相反的,是要回复自古以来,出家人应具的坚贞、圣洁、大丈夫的气魄。因此,访问团提倡出家人不贮蓄私人财产,涓滴归公,不接受私人供养,实行大公无私的菩萨精神。

  第二,我们必须推广教育,在青年人心中种下菩提种子,培养大乘法器。上人一路上呼吁佛教徒应该破除迷信色彩,如烧冥钱、烧纸屋、攀法缘等等。真正的佛教,要“回光返照,反求诸己”。上人说:“我是一个匠人,但我不造庙,我要铸造活佛、活菩萨、活祖师。”

  第三,我们欲重振法鼓,必先以身作则,从自己身上做起。因此,在亚洲各地,访问团极力提倡僧人时刻搭上袈裟,以表扬出家人应具的威仪。所谓“人能弘法,非法弘人”。有人说,末法时代的僧侣,不必修边幅。难道要袖手旁观,等着佛教殒灭后,再修边幅吗?青年人本着满腔热忱、坚信,怎不会“如救头燃”地急切继承佛祖慧命?

  上人曾发誓愿,不准末法存在。无论他到那里,都要有正法常住。他还发了愿,凡是皈依的弟子,必先要成佛后,他自己才成正觉。为了实践这些愿行,我们在美国拓展新道场,甘愿吃苦,把万佛城奉献给全人类,为后世铺一条广阔平坦的大道,导人心成佛心,化裟婆为净土。

  这一部游记,是记录访问团在亚洲两个月来每天的心得和感受。前一段记录上人的开示隽语,及略述每到一个新场所的弘法情形。第二段,是恒实、恒朝法师俩人既幽默而忠实的日记。这段记行,是末法时代修行人的借镜。他们是用英文写的,由弟子翻译成中文。这两位法师,为祈求世界和平,仍旧在加州海旁公路,风餐露宿,三步一拜。预料一九七九年初秋,抵达万佛城,完成八百英哩的路程,庄严万佛功德。

  最后,中美佛教总会访问团衷心感谢马来西亚欢迎筹委会主席金明法师同人,星加坡居士林佛友,泰国华人佛教会,及香港各界佛友,不惜牺牲物质,精力、时间,沿途殷勤厚待,照料备至。最可贵者,是东西法水交流,打成一片,使彼此同沾法益,共证菩提。佛教前途幸甚,人类前途幸甚!

  佛历三○○四年(一九七九)四月八日

  马来西亚之行

  七月二十七日至二十九日 三藩市─吉隆坡

  度脱群生无有数,十方一切国土中,

  击大法鼓悟群生,为法施主最无主。

  ──《华严经十行品》

  这次中美佛教总会法界大学亚洲区访问团,早在一年多前,便应马来西亚佛教欢迎筹委会的邀请,来马弘法访问,但经屡次延期,直至今年七月底才正式启程。

  宣化上人是访问团团长。上人是中美佛教总会主席、金山寺住持、国际译经学院院长,及法界大学校长。其他九位团员,计有恒实及恒朝两位法师,他们俩发了弘愿,从加州洛杉矶省金轮寺,三步一拜至三藩市以北的万佛城,全程共八百哩,到目前已拜了十五个月。这次上人特地把他们从海岸旁公路接回来,参加这次访问团。两位法师皆拥有硕士学位;恒实是副团长,但沿途中除说法外,他是止语的。恒朝是他的护法,这次任访问团的总务部长。

  此外还有恒贤法师:这位梵文博士,现任法界大学副校长兼教授,除了精通法、德、西班牙、葡萄牙文之外,还能操一口流利的华语,日常与万佛城的数十位僧尼,共同翻译经典。恒贤法师是团中的财务部长,团中最年轻的沙弥果童,年仅十三,充当维那。

  同行还有四位居士,第一位是于果空博士,于教授在阿拉巴马大学机械工程系任教十七年,对佛学及科学有独特的见解;这次他特地从美国南部抽空来参加,委为团中的公共关系主任。此外还有果勒(Powers),他是哲学及心理学博士;近年来他采用佛教道理来教育问题青年,得到极良好的效果。团中的果归(Nicholson),他远在十年前已皈依上人,是一位雕刻家,在万佛城负责艺术雕塑的工作。最后一位是果斋(Schmitz),美国西海岸人,游迹遍及全美,曾在美国阿拉斯加州的冰天雪地下工作;果斋为人克苦耐劳,和蔼可亲,自会晤上人,便立志学佛,目前长居万佛城。

  *  *  *

  七月二十七日晚上,我们一行十人,在金山寺及万佛城的四众弟子欢送下,前往飞机场去。旅程一开始,菩萨便赐来一个考验。飞机本来是晚上十一时起飞,结果延迟了三小时,到凌晨二时才离开三藩市;或者可以说,美国的护法诸天,不愿意我们离开美国吧!

  第一个站是夏威夷,在这儿加油又停了两个小时。再经过七个钟头的飞行,抵达马尼拉。按照原定的计划,预定马尼拉机场转机,前往吉隆坡。怎料飞机一到达,只见航空公司班次大乱,工作人员匆匆交头接耳,一看就知道这回非等不可。我们在旅途中已飞过了国际线,增加了一天。现在已是七月二十九日。

  既然要候机,各人只好结双跏趺,凝神静虑。有几位团员,初次尝到亚洲的气候,在既潮湿又炎热的候机室里,大家都要忍受,心不旁骛,心平气和的等待。我们不能离开候机室,结果在里面等了差不多十个小时。幸亏,大家的“火候”还不错,没有人发脾气,全体安静地熬过了。只有我们最年轻的小沙弥果童(还未满十四岁),有时耐不住,便蹦蹦跳跳,难怪上人给他一个“猴子”的绰号。

  正当大家似睡非睡之际,工作人员宣布我们的班机快要起飞了。大家抱着轻松的心情,踏上飞机。最后的一段旅程,终于顺利地完成。

  有人说,旅行一开始便障碍重重,岂不是很不吉祥的预兆吗?我们老早便知道此是天龙八部赐来的考验:

  一切是考验,看尔怎么办?

  觌面若不识,须再从头炼。

  跟随上人学道,如果连一点苦也不吃,不如不学好了。

  飞机到达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是当地晚上十一时半。我们沿途总共耽搁了十五个小时,让这儿的信众白等了一天。大家以为机场一定是冷清清的,但出乎意料之外,一下机便见到欢迎筹委会的几位团员:黄逢保、谢其华、叶清泽等等,亲自来到飞机旁迎接。海关入境手续,也顺利通过。出了会客堂,几百个人带笑的面孔,热烈的掌声,照相机一闪一闪的闪光灯,一阵子把我们包围住了!

  欢迎筹委会及佛教会主席金明法师,筹委会顾问广余法师,从新加坡特地飞来的慧僧法师,还有伯圆法师、转通法师、文建法师、锡兰佛寺住持达摩难陀法师,及十余位法师,都前来接机。芙蓉妙应寺住持寂晃法师也等了整天,后来因飞机误时,因事赶回芙蓉去了。

  “幸好你们真的来了,大家等了一整天,急得我哭了几趟!”黄逢保夫人笑嘻嘻地对我们说。

  一片无限关怀,令大家皆大欢喜。

  很快地上了汽车,驶向市区中心,返回鹤鸣寺──这是访问团在吉隆坡的住址,也是欢筹委会的总联络处。在车上谢其准居士对着我们说:“鹤鸣寺是个小地方,比不上其他富丽堂皇的庙宇,但庙上是至诚恳切地欢迎你们光临的。”

  车到了门外,只听鸣钟打鼓,庙上还有数百信众,恭谨静待。看到一片的兴高彩烈,我们便坐下来,简单地介绍各团员,让大家认识。立刻,几位团员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地方是我们从前来过的。真奇妙!恒实、恒贤和都有同感。我们是否多劫以来的六亲眷属,今天又聚会在一起呢?

  休息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大家本来余兴未尽,可是看见团员已经度过三十小时的旅程,便先道别,让我们休息。这是吉隆坡前所未有的佛教大聚会。

  七月三十日 吉隆坡

  早上五点醒来时,天已露鱼肚白。街上的小贩悉悉率率,忙碌地在准备一天操作。离我们不远的回教庙,用扩音机播出每天早晨例行的早祷。吉隆坡是全马首都,马来人、印度人、华人(广东及福建居多)济济云集;具有数十年历史的鹤鸣寺,刚好座落于市区繁忙的一隅。庙外,有数百小贩摊位,琳琅满目,贩卖饭食、水果、日用品,应有尽有。从朝至夕,行人熙来攘往,大排档的炊烟四起,夹着铜锣子不时霹雳爆裂的声音,加上小贩偶尔引吭呼啸-笑声、叫声、车声、交织成别有风味的乐章。

  庙虽没有什么装潢,但纯朴整洁,予人亲切的感觉。庙里的石阶、墙壁,都洋溢着融和的气氛;最奇怪的,我们对每一个角落,似乎早已熟悉透了。

  *  *  *

  上人一早便会见欢迎筹委会会员,先由总秘书黄逢保居士介绍每位会员给上人认识。跟着诸山长老陆续来访:佛教总会主席金明法师,槟城妙香林广余法师,伯圆法师,慧僧法师,文建法师,及其他十位法师,与我们交谈,一见如故。到十一时用斋,十几道斋菜,源源而来,非常可口。饭后,上人作了如下的开示:

  “我们所学习的佛教,是宇宙性的佛教,并不局限于国家、民族、言语、社会阶层。佛法是尽虚空、遍法界、无所不容的。尽法界的众生,都包含在佛教之内。除非你不把自己算作一个众生,否则你已被包含在佛教的范围内。现在是太空时代,新的时代,我们再不应该闭门造车,自立门户。我们应把心量扩大,容纳法界内微尘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弘扬佛法!”

  台下掌声如雷,在座新闻记者,也都不住地点头微笑。饭后很多记者留下来访问其他团员。三步一拜的两位法师,不愧真心修行,在烈日当空之下,仍旧在庙外的庭院三步一拜。这引起众人的好奇心及敬仰心,记者们莫不啧啧称奇。

  “他们每天这样拜,难道不累吗?”

  “当然有时不免很疲倦,但是他们发了菩萨弘愿,要把自己的身心性命献给人类,忘记了疲倦。”

  “他们三步一拜的宗旨是什么?两个人天天拜,真的可以影响整个世界吗?”

  “他们愿意平息战争。三步一拜愿意把所有的功德,回向给世界受苦的人群。目前社会道德沦亡,人性败坏,烽烟四起,奸杀盗淫,无所不闻;众生的恶业日渐增加,到了极点,便会发生天灾人祸的爆炸。我们相信,如果要帮助世界平息灾难,必先由自己的内心做起也就是‘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你造了染污的业,地球便染污了一点,造了清净的业,世界便清净一点。这就是一切唯心造。”

  记者们听后若有所思,在寺里徘徊很久才离去。

  *  *  *

  晚上,假中华会馆举行盛大的“地藏法会”。第一晚的群众差不多有两千人,气氛热烈而庄严。开始时,先由金明法师及卫生部长丹斯里张汉源致欢迎词。上人登上雕刻精美的法座,恰好端坐在一尊熠熠生光的地藏菩萨圣像下。上人那金黄及殷红的法袍,在灯光下闪灿辉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跟着,由南传达摩难陀法师致欢迎词。法师表示在他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是上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要走在所有佛弟子的后面,绝对不争第一。这种谦逊的态度,令他很钦佩。

  最后,由上人说了简短的几句话:“我比喻自己为一匹马。为什么呢?今年是马年,我这一匹马带着访问团,来到马来西亚,本着龙马精神来弘法。我一向相信,‘只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我愿意走在所有佛教徒的后面。我是一条道路,愿所有的众生走在我身上,从凡夫地,直达佛地。我是一只小蚂蚁,甘愿走在一切佛教徒的脚底下;既然是蚂蚁这么小,当然不会争第一啦!”

  全场肃然起敬,情绪高涨,掌声雷动。散会时已十点多,整个讲堂弥漫着真诚的信仰气氛。在数千善男信女欢送之下,我们回到鹤鸣寺去。

  回程中,居士们兴高采烈地说道:“好啊!你们这次一来,使整个吉隆坡轰动了,可算是打破全马的弘法纪录!一个回教国,对一个外来的佛教访问团,竟有如此热烈的反应,这莫非十方诸佛菩萨,齐来赞叹随喜吗?”

  七月三十一日 吉隆坡

  清早听到鸡鸣,我们起来做早课。全程中,我们每天例行做早晚课规仪。虽然出外旅行,但早晚功课却不可忽略,绝不惰懒偷安。

  稍后,前往Brickfields,参观锡兰佛寺。住持达摩难陀法师是位饱学之士,谈笑风生,句句包含佛法道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猜想他对戒律清规很研究。该庙占地二、三亩,在青草原上,矗立一座万佛殿,清净庄严、阳光温煦、和风徐来,寺前的垂柳随风摇曳,百多余信众,沐浴在明媚的风光里,恳切地祈求上人祝福。

  达摩难陀法师请教上人,对于佛教分出南、北二乘,有何看法?上人不加思索地回答:“佛教的道理中,根本不分派别,只是后人失去真理后,南、北二乘才各立门户,互相排斥。我们为什么要骨肉相残?大乘说小乘太小,小乘也不尊敬大乘法师。其实,谁在佛教中挑拨离间,就不是一个佛教徒。不要说大乘小乘,连一乘也没有!因为我们自私自利,损人利己,只懂赞己谤他,这就是战争的起因。”

  居士们听了这段话,不禁频频点头附和,觉得很有道理。过去双方不扩大心量,酿成你争我夺的僵局。如果能依照上人的理想去实践,是非又从何处来?

  *  *  *

  十一点应伯圆法师之请,前往湖滨精舍用斋。此时,三百多位信众已聚集。我们一边用饭,果仪便源源送来。这是美国团员未曾目睹的现象,每个团员都收到七八十个红包。在美国发展新佛教,不流行供果仪的风俗。上人从来不愿仿效这种作风,多数出家人还持银钱戒──连钱也不摸,何况接受私人供养?在亚洲,在家人流行供养三宝,藉此广种福田,但一般人贪求福报,却把佛教真理遗忘,酿成目前亚洲佛教沉溺于迷信色彩的瘫痪状态。脚踏实地,专心修行者比较少。很多人初一、十五吃素,到庙上烧一把香,在佛前叩几个响头,求佛赐多福多寿、多子多孙,就把自己算为道地的佛教徒。真正的佛法,没有多少人去研究。

  吃饭时,精美的斋菜一碟一碟不断地上来,菜太多太好吃了──面筋、春卷、咖哩、名贵的冬菇,银耳等,色香味俱全,大部份还用油炸,我们这班没有福报的人,恐怕受不了。人来人往,热闹哄哄之时,上人清脆俐落的声音,如串珠落地,在我们的耳际萦回:“接受供养时,要达到人空法空的境界!”

  饭后,举行一个简单的皈依仪式,有三百多人皈依。上人不着形式,但斩钉截铁,老老实实地对他的新皈依弟子说:“所有皈依我的人,等于皈依整个三宝,也就是全马来西亚的大德高僧。我绝对不许你们生分别心,分辨这个法师有道行,我供养他多一点;那个法师没有道行,我便不供养他。你们应该亲近、供养、恭敬一切善知识,如果还到处毁谤三宝,搬弄是非,就不是我的弟子。”

  “今天是你们新生命的开始,从今后要改过自新,去掉从前的习气毛病,不要再抽烟喝酒吃麻醉药,应该以身作则,躬行实践,才是一个真正的佛教徒。如果只想糊混渡过一生,就不要做佛教徒。做真的佛教徒就不能随随便便,一定要依教奉行,为全世界人类作榜样。我是一个愚痴的人,曾发了一个很愚痴的誓愿:凡是皈依我的弟子,我要等待他们完全成佛,自己才成佛,因此,你们也不应该耽搁时候,累得师父久等,懂了吗?”

  全场同声答应了。这皈依仪式虽然简单,但意义深长,若能领悟其意,便会受用不尽。

  *  *  *

  下午,又去了卡玛迦如密宗中心。上人对当地信众宣讲〈楞严咒〉及〈大悲咒〉的灵验。大概说来,〈楞严咒〉有:(一)成就法,(二)增益法,(三)钩召法,(四)降伏法,(五)息灾法,(六)吉祥法等种种能力。如果详细地说,其不可思议的利益,不胜枚举。至于《楞严经》的真实,上人说:“有些拾垃圾的学者,生出邪知邪见,硬说这部经是伪造,非佛所说。我可以发愿,如果《楞严经》是伪造的,我愿意生生世世留在无间地狱受苦。如果这部经是佛真身,我愿意生生世世推行拥护它。从这诚恳的心愿,你们应该明白《楞严经》是佛教的法宝。有楞严经在世,即是有正法存在;楞严经一旦灭亡,天魔外道便横行于世,为所欲为,无疑就是末法时代了。”

  之后,我们在吉隆坡以后一连数天,早课时必有三、四十位居士来鹤鸣寺,把〈楞严咒〉及〈大悲咒〉录音下来。大清早居然有数十人参加早课,也算是发心的一群。

  *  *  *

  今晚的地藏法会,比昨晚更加庄严可观,有万人空巷,座无虚席之势。上人用国语开示,加上粤语及英语的翻译,长达三小时多,但信众都聚精会神地聆听,时光眨眼又溜走了。每晚讲经完毕,上人都利用十五分钟的时间,答覆信众的问题。这是法会中最有趣的一部份。上人声音洪亮,句句扼要,对答快如流水,如电光、如箭旋,往往令发问者张口结舌,不然也心悦诚服。例如:

  问:试管婴儿象征什么?

  答:象征人类快要灭亡!(全场哄堂大笑)。

  上人早已宣布,凡是虔诚恳切求地藏菩萨者,必获得殊妙的感应。梦寐时或见地藏菩萨前来摩顶授记,或见佛菩萨现无量庄严色身等等。今晚在场的信众,已有十人左右,承认获得如此祥瑞感应。例如黄逢保居士的儿子,年约七岁,见到上人每晚为法会加持,指头冒出白烟,霞光灿烂,遍满讲堂。邻埠有位老居士,梦到自己在念《地藏经》时,上人朝他走来,两手伸开接引。居士刚要站起,便蓦地醒来。上人的解释:“这象征地藏菩萨来接引你,叫你发大菩提心。”

  很多居士在这个访问团未来大马时,早已梦到上人。故虽然初次会面,亲切之情,从心底涌出,难以形容,尽在“不可说,不可说”之际。就说黄逢保伉俪吧,在访问团到达吉隆坡的第一个晚上,他们俩接了机,回到家里,便不约而同地双双抱头痛哭,乍悲乍喜,如是者哭了三个晚上,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们只可以说,一见到上人,仿佛重睹久别的亲人,到时百感交集,只懂得尽情放声嚎哭了。任何外界宣传,大概也不会泛起此种殊胜的效果。

  八月一日 吉隆坡

  黎明时分,鹤鸣寺来了一大堆信众,候见上人。这里的寺庙是邻里集合地。每逢初一、十五,莲友齐来拜佛、吃素、烧香。但法师说法者不多,居士们便成立佛学班,钻研佛学,拜忏诵经。一般人对佛法的精神食粮,倒是:

  如渴思冷水,如饥念美食,

  如病忆良药,如蜂贪好蜜,

  我等亦如是,愿闻甘露法。

  ──《华严经十地品》

  清早来的信众,有些是祈求上人为他们降伏蛊毒的邪术。亚洲这一带“杠头”、“扶乩”等,甚为普遍。很多人中了蛊毒,一生痛苦非常。若遇不到善知识,为他们破除邪咒,就必须毕生忍受精神及肉体的煎熬。中蛊病症不同,轻重有别,最普遍的是眩晕、体力消瘦、身形枯槁、精神崩溃、六根失灵,严重甚至有心理变态,发疯或自杀的。

  来了几天,上人已接见数十位中杠头的病人,他本着慈悲心,特意为他们加被。这是费力的工作,邪魔厉害时,要花一番功夫,才把它们撵跑。例如,一位女居士中蛊一年多,终日陷于惊惶失措、精神散漫的状态,屡次企图自杀。听经时老打瞌睡,怎样也睁不开眼睛来,这都是由于魔力作怪障碍她的道业。上人也不厌其烦,多次为她加持。

  晚上,中华会馆听众的反应,一天比一天热烈,场所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信友站到走廊上,甚至挤到街外,仍然目不转睛地听法。地藏菩萨不是曾经发了弘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吗?我们自无始劫以来,便轮回六道,时出时没,累得地藏菩萨在地狱里忙个不停──救出这个众生,那个又跌进火坑里去。度来度去,也不知何时为止?

  这次法会气氛特别庄严。每晚讲经前,全体高声诵念“南无大愿地藏菩萨……”,音声嘹亮激昂,如海潮回流,一浪紧接一浪,震撼讲堂。此时上人端坐宝座,仪容威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宣扬正法。

  *  *  *

  今晚上人讨论大乘佛教里一个“认假作真”的现象。出家人为什么要搭袈裟:“目前的南传法师,仍旧时刻搭衣,因此受到人家尊敬。为什么北传的出家人,却舍弃搭衣的威仪?”本来佛教初传入中国的时候,僧人都搭袈裟。中国气候与印度不同,冬天特别寒冷,出家人便要在袈裟内,穿上几层棉衣御寒。衣搭在外面,常常滑下来,很容易便遗失了。这是个问题,出家人不可常常做新的袈裟呀!于是唐代的出家人便联合开了一个会议,会中有个祖师提议。我们在袈裟的一边缝上一个环,另一边缝上一个钩,把钩扣在环子里,袈裟就不会掉下来,你们看这方法如何?大家都同意了,于是一致采用。

  后来,出家人劳作时,总觉得搭衣很不方便,虽然应该搭上五衣,慢慢也省事,只待上殿过堂时才搭衣。而后,变得愈来愈马虎;从宋、元、明、清演变下来,干脆不搭衣了。现在一般出家人,只穿上大袖袍子(海青),以为这就表示自己是出家人。其实大袖袍子是唐代的古老衣服,在家人一样穿。这种衣服传到日本,至今日本的人民还穿着。这绝不是出家人的标志,唯有袈裟才是出家人必备的装束,方能现比丘相。所谓“善哉解脱服!无上福田衣;我今顶戴受,世世常得披。”既然世世常得披,为什么不时时刻刻披戴?

  “习焉不察便成风”,出家人这么久不搭衣,传到现在,反而认假作真,认为搭衣不对了──你说这种道理合乎逻辑学吗?

  “总之现代人认为搭衣不对,我们搭衣的被视为‘怪物’;更有人说,末法时代,根本不能修行。难道末法时代的出家人,只配享福吗?其实这些话,我很久都没有说,保留的还多着呢。今晚太高兴了,才直言不讳。世上不合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八月二日 吉隆坡

  昨晚上人曾应承信众,与他们结结法缘。我们离开美国前,从万佛城的果树上,采了五百多粒李子,小小的圆圆的,颜色鲜红夺目,味道甘甜可口。这是“万佛的种子”。万佛城的果树,今年结果时特别茂盛,一串一串的桃子、李子、杏子,在阳光下闪烁如宝石,重得把树枝也压下来。今晚几位居士,在讲经前半个小时,分发万佛种子,先到先得,因为数量有限,每人只能分发一粒。那知僧多果少,大部份信众没有得到,深觉抱歉。

  晚上法筵,庄重威严,礼堂壅塞;信众夹道礼拜,争瞻上人神采,一片欣喜踊跃。

  八月三日 吉隆坡

  今日黄逢保、杨大省、谢其华、温以敬等居士鹤鸣寺供斋,气氛欢畅热闹。我们与马来西亚的朋友打成一片,仿如一家人,也难以解释。总而言之,一聚首就感到无拘无束,格外亲切。

  今晚在中华会馆讲经,是最后一晚。法会的气氛,日益浓郁,听众信心日趋坚固。几天以来,每当上人讲经时,恒实、恒朝法师照例在台上三步一拜,毫不间断。本来他们在午间也拜,但马来西亚的气候炎热,所以上人建议,在烈日高悬的几个小时,可以暂时做其他工作,如打坐或写日记等,待傍晚较为凉爽,再弥补那段时间。他俩自三步一拜开始,十六个月以来不单没有丝毫松弛,反而更加虔诚严谨。他们不贪图享乐,献出身心性命,无论任何艰钜的考验临头,仍保存“百折不挠金刚志,万魔难退菩提心”的精神。十几个月来,在加州海岸旁公路经过,日晒雨淋,露宿风餐的磨炼,他们的气质及体形,与别人不同。尤其恒实,自从出发之日,即保持止语,专心一意地实践三步一拜的愿行。两人日中一食,随发心者供养,大多数是面包干粮,偶然有白饭青菜,都是极其清淡简单;但俩人总是红光满面,而性格更显庄重脱俗。并且他们每日的功课安排得井井有条,除了每天在公路上跪拜七、八小时,其余时间都用在参禅打坐、翻译《华严经》,及早晚课诵。每天工作十余小时,分秒珍惜。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发菩提心。

  来到马来西亚,他们的生活方式,起了剧烈的变动。十六个月来在郊外跪拜,已达到心虑精凝的无我境界。然而来到人山人海的场面,在他们宁静心境中,免不了翻起不少漩涡。就拿吃的东西,足以给他们一个很大的考验。平常他们吃得很简单,有时采摘路旁的野菜煮沸,连油盐糖也不放,牛奶也不喝;而今每天大排素席,色香味浓,难免吃后感到头晕,沉沉欲睡,脑里打的妄想也逐渐增加。修道就是这么微妙,分毫不爽。差之毫厘,则谬之千里。

  连日来团员都要求清菜淡饭,甚至吃不经煮熟的生菜、白饭、面包、豆腐等即可。但信众们一片热情,还以为我们在讲客气话哩。他们不了解这班修道的人没有福报,不敢受太好的供养!

  八月四日 吉隆坡?巴生

  晚间,开车到巴生,离开吉隆坡约一小时的海港,人口仅有几千。巴生的海滨佛学会是个古庙,香火很盛,佛友以福建居多,约有八百余人在露天广场聆听上人开示。

  踏进庙里,迎面便送来滚滚香烟,五六个烟炉上,燃上百余支香,整个大殿笼罩在烟雾里。擦擦眼睛,只见数十位老妇人正在占卜问卦,把竹筒子摇得悉悉作响。殿旁堆满了纸扎的飞机、楼房、游船、花轿,五颜六色,令人看了眼花撩乱。美国团员从未见过这种民间风俗,都大开眼界。

  今晚,上人大震法雷,惊醒迷梦。他一针见血、开门见山地揭发佛教里迷信色彩的漏习:“一般佛教徒除了在佛前叩几个头,燃一大把香,不是求升官发财、延年益寿,就是多子多孙。总不外一个‘贪’字,烧香烧这么一大把,把佛身也薰黑了,是否功不补过?至于烧冥钱,有些人真聪明,先把钱存到阴间去,为自己的将来预算好了。为什么你不想想,自己可能往生极乐世界?耗费这么多金钱,也不知烧了的飞机、轮船、高楼大厦,是否真有价值?你怎知鬼魂能够享用?鬼只不过是一股阴气,没有身躯,不需要金钱及其他物质享受;鬼不像我们人类,时刻要照顾这个臭皮囊。”

  “你们不要被鬼迷了。我常说:‘西方有穷鬼,东方无富神’,怎样解释?西方人没有烧冥钱的习惯,他们死后,不都变成穷鬼了吗?东方人只给鬼烧钱,却不烧钱供神,这边的神也穷了,故说东方无富神。”

  说到这儿,观众中已呈现出强烈的反应。前排多半是学生、年青人,无不鼓掌喝采。后面有几十位老太婆,听了很不顺耳,良久便沉着面孔一同离去。上人的开示,言词锋锐,句句击中要害。阳气充足的青年,无不听得出神。“僧革”也具足幽默,人生犹如舞台般,递嬗演变。

  譬如梦中见,种种诸异相;

  世间亦如是,与梦无差别。

  ──《华严经十忍品》

  八月五日 吉隆坡?锡兰佛寺、马来亚大学

  上人大震法雷的消息,如电讯般传到吉隆坡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其他城市里。大家为之兴奋,这是刺激佛教经络,促进康复的好象征。

  中午在锡兰佛寺用餐,由马来亚大学佛学团体供斋,这班青年人都是资 质敏锐、善根深厚的佛教徒。大学里的华裔学生不多,他们的成绩要特别优异,方可录取。

  用过一顿丰富的午餐后,前往马来亚大学。那儿已有六百余位学生在等待。一般青年人,无论小孩或大学生,对上人的反应,最热烈和诚恳。这股亲切,从天真的自性流出,超越心思言语。

  上人的开示摘要如下:“你们都是有为的青年,有很好的前途,应该为国家、社会、世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令我失去对你们极深厚的期望。记着,我要跟你们签一个合约:无论如何,你们要追随真理。昨晚我们在巴生佛学会,研究迷信的弊病。信仰之中有迷信,也有信迷。‘迷信’者尚有希望;这些人目前只懂烧香问卦,但对佛教仍然有点信心,如果把迷信思想纠正过来,便会牵引他们走上正路。‘信迷’,即是专信邪知邪见,随着不正确的思想旋转。”

  “人为什么都是糊里糊涂的?因为他们一点也不晓得自己从那里来,会到那里去。每天在镜子里所照的形象,不是真正的你呀!假使想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必须回光返照,反求诸己。世人都被五欲迷住了,每天被财、色、名、食、睡的锁炼缚得透不过气来,还心甘情愿做它的奴隶。在你们之中,哪一个不喜欢钱的?哪一个不是这样打算:我毕业后,可以赚多少钱,可以买很好的房子、汽车、或者讨一个漂亮的太太。对吗?”

  “只有最愚笨的人,如木头顽石,才不懂得要钱。但世上还有一种人不想钱。他们已超出尘世贪欲的诱惑,所以才被称为‘圣贤’。为什么圣人不贪钱?因为他们已经富有,内心有无限的财宝,因此不贪外财。世上有些人为什么总是谋小利、贪便宜?就是因为他们穷,总感到自己不够,贪得无餍,愈多愈好。这些人其实很可怜,没有一刻安宁,都是舍本逐末,舍近求远的一群。”

  “我要和你们签一个条约:你们不要醉生梦死,应该快点找出自己本来面目。第一步要做一个好人:做儿女的要孝顺父母,做丈夫或妻子的要通情达理,在社会上做事的要尊重仁义道德,切记不可剥削他人。修学佛法,就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如果佛教徒把佛教视为己任,那佛教就不怕不能发扬光大。”

  上人说毕,全场掌声如雷,青年学生频向我们说:“海外法师来说法,下午居然有六百多人来听,简直是打破纪录。”

  *  *  *

  晚上,前往首都佛教大厦。这座大厦是崭新落成的建筑,庄严雄伟。大厦有三层楼,地下是停车场,二楼是大讲堂,三楼是休息及会议室,四周有广阔的走廊围绕,从此可以俯瞰吉隆坡全景。

  大约三十余位吉隆坡的高僧大德都出席了,信众近一千五百人。全场铺上红色地毯,特地为了欢迎访问团。台上矗立着金碧辉煌的释迦牟尼佛像,后面还有幻灯片放映生动的彩云布景。

  佛教大厦的主席镜盦法师因身体不适,所以在仪式一开始,由一位十三岁的小妹妹,用清脆明朗的声音,致中英文欢迎词。很巧妙地,在这位小妹妹说完之后,上人便叫果童上台讲几句话。果童虽然没有预先准备,但用流利的华语及英语,解释菩萨的四弘誓愿,说得十分得体。果童刚好也是十三岁,配合得美妙绝伦。

  今晚,上人又大敲法鼓,每逢他提出自独特的意见之前,一定先怪自己不是。但他是言出由衷,语重心长:“我是一个愚痴的人,最不会说话,说出来的话,不是得罪人,便是没有人喜欢听。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对各位善知识所说的话,都是至诚恳切的。”

  轻松又意味深长的开场白,吸引住台下的观众。然后,上人用着若无其事的口吻,一语道破当代僧侣自私自利,腐败贪污的弊病:“真正的佛教,不局限于国家、宗派或民族。现在是太空时代,佛法要推行到每一个星球去。如果你紧守古老的关门主义,只懂利益自己,一定经不起时代的考验。出家人为什么要贮蓄私人财产呢?为什么要到处攀缘,向在家人送礼,拉拢关系?佛教里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心、攀缘心、及自私心,出家人早应看破一切:视钱财如粪土,如水中月,如镜中花。我们应该时刻反省:是否己断烦恼?是否助人成佛?

  元朝宰相耶律楚才是个卓尔不群的贤士,他曾经说:‘西天三步远,东海一杯深’,极乐世界不一定要在‘离此千百亿佛土之外’,心净即佛土净;东海虽宽但比起无边的自性佛海,只不过一杯深。而今我冒昧地把古人所说的话改为:‘西天半步远,东海一滴深’。”

  在座的善知识不禁点头赞许,露出会心的微笑。我们的主人早已离座,可能是身体不适的关系。

  八月六日 吉隆坡──马六甲

  今天我们暂别吉隆坡,继续全马半岛访问的旅程。早上九点在鹤鸣寺举行皈依仪式。大清早在七时左右,信众便陆续不绝地来,不久,整个寺庙拥挤不堪。本来有六百多信众预先报名皈依,临时又来了二百多人。鹤鸣寺面积不大,突然来了一千多位莲友,几乎要挤到街上去了。

  皈依仪式简单而隆重。上人说:“我很早便发了愿:无论我到哪里,只准许有正法,不准末法存在。新皈依我的人,今天是你们新生的一日,从此要除掉以往的习气毛病,不要再吸烟喝酒,不要再发脾气,毁谤三宝。我在等着你们成佛哩!不要让我久等!”大家都法喜充满。

  下午开车前往马六甲,三个小时后到达全马闻名的青云亭。住持金星法师、佛教总会主席金明法师,连同几百信众在门前,鼓掌欢迎。青云亭是全马历史最悠久的古刹,为明朝四百多年前的一所建筑。金星法师带领着访问团,在古色古香的画栋雕梁下,娓娓陈述该寺的历史:早期一般马六甲的居民,如有生死或纠纷之事,都到此亭来报案或投诉,由亭内执事者代为办理手续及调解。踏上院中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阶,来到香烟袅袅的殿前。大殿中供奉的观音菩萨像,也有一段故事:据说那观音圣像是从海上飘来。圣像全身黑古铜色,当地印度居民则认为是由他们国土飘来的印度神像。起初,经过多人搬移都不能动弹,后由华人识者请示于菩萨,方知应该在该处兴建道场。于是圣像方能被迁移到那人家里暂时供养,而居民随即开始建筑此亭。青云亭由此而兴建,而大殿即命名“观音亭”。

  所谓沧海变桑田,四百年前乃是海洋的边缘,而今却变成闹市中心,四面八方街道纵横。海洋线一直往后移,至今亭后尚有两条街道及很多的建筑物,然后才达海边。

  我们有些团员,早已向往此名刹的声誉,尤其是美国团员,首次参访如此清净庄严的古刹,赞赏不已。寺庙纯粹依照传统方式建筑,红墙绿瓦,美仑美奂,台阁相望,花木掩映,有一番龙翔凤舞,脱俗潇洒的的风韵。

  对面街的女界宿舍,是一幢蛮可爱的楼房,清雅脱俗。墙壁涂上淡淡的翠绿,油漆有点剥落,四周摆着红木桌椅,书柜装满华严线装本,别有一番韵味。下午日影缓移,线线斜光,反照到书箧的玻璃上;院外传来诗-诗蝉吟,门外串串风铃,叮当作响-亭园花木柳影,莺啼燕语,正所谓“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的一片逸兴。沐浴在这个幽清的环境里,顿觉得悠然神往,恍如踏进世外桃源。

  傍晚,法筵开始之前,蔡桐雄、陈瑞治居士等,各自双手擎一炷香,到楼上向上人顶礼请法。这是古代礼仪,历代诸祖传下的法规。在美国金山寺、万佛城等道场,每天一律依照这“古规”向主讲师请法。此时,大殿已拥挤不堪,数百个兴高彩烈的脸孔,既好奇又充满期望地等待着。

  上人开示时,精辟而庄重地提倡改革佛教里迷信的色彩。闻法者有苍苍白发、满脸皱纹的老人;有朱唇皓齿、天真烂漫的孩童,也有血气方刚、接受西方教育的青年;男女老幼,各有感触。在马来西亚历史最古老的一隅,竟与一个来自新大陆的佛教访问团,打成一片,东西文化,融洽无间──正所谓“三世古今,始终不离当念;十方刹海,自他何隔毫端。”地球是缩得愈来愈小,人的心量则要扩得愈来愈大。

  法会完毕,信众一窝蜂似的把访问团员包围起来,大家吵着喊着,好不热闹。青年人各持着纪念册,要我们签名、照相,一直到了很晚,才让我们回去休息。

  八月七日 马六甲

  青云亭是访问团到过的寺庙,每天照例举行早晚规仪的道场。这真是罕见,因此大家很高兴地随喜功德。早上四点半,鸣钟打鼓,大约数十人来参加早课;五点,邻近的回教堂,也播出早祷的钟声通彻十方。马来西亚,是一个多彩多姿,由种种民族宗教组成的国家。

  午间在青云亭用斋,金星与金明两位法师,与上人畅谈甚欢,有如多年不见的同参。两位法师博学明理,见解高超,大家便无拘无束地讨论如何重振佛教颓萎之风。

  傍晚,驶车到离此地三十公里的野新市。汽车在山路上滑行,夕阳西下,把丛林树梢照得一片殷红。彩霞在晚空中徘徊变化,群鸟喳喳地在树桠间穿梭飞翔,农夫们荷着锄头,推着牛车,徐徐向炊烟袅袅的茅庐走去。四周一片原始的静,坦荡廓然的静,抚慰心坎。我们一行人,只感到沉醉在无比轻松愉快的黄昏美境里。

  到达野新这个小村落,市政厅居然有七百多人齐集。讲堂四周悬挂著「个个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的标语。

  今晚上人开示,略略谈及人生的八苦:人除了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外,还有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五阴炽盛苦。“人生是非常短暂的,但一般人还欺骗自己,以为手上有大把时间。各位,莫待老大徒伤悲啊!你们不应等到老来才学道。到那时候身体衰弱,眼也花、头也昏、手脚发抖,哪里有精力来办道呢,所以说:‘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大家要快点醒悟,不要再染苦为乐,流连忘返了。”

  法会完毕,一群信众紧围上人,尤其小学生们,简直不愿上人离开,这个要他摩摩顶,那个要他拉拉手。上人满脸的和蔼微笑,和一班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打成一片。

  八月八日 马六甲

  今天一位南传比丘,曾在泰国受具戒,来访上人,要求前来万佛城法界大学深造,专修经典翻译的工作。这位比丘在邻近释迦院佛学班任教。上人一口答应他的请求。万佛城的宗旨,不分派别,谁能真正为佛教出力,都一律欢迎来参加弘扬佛法的工作。

  晚上到释迦院,大约有六百多位学生来听法。这些青年人,一面在学校接受科学思想的熏陶,一面目睹自己的父母沉溺于佛教里种种迷信,如烧香拜神焚纸钱,很多人早已对佛教产生种种疑问。这次上人与美国青年佛教徒来访,正应当地学生的机缘。他们有很多积压在心里良久的问题,例如佛教与科学有没有抵触?难道佛教只呆滞在烧香烧冥纸的风俗里等等疑问,都迎刃而解。

  各团员都有机会说出西方社会的生活情形。发现正法宝藏,有如黑暗中重睹光明。上人精辟通达地为这些青年人指出,正法的方针,是回光返照,不求外缘,亦不呆滞于各种表法,而是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美国是全球资源最富裕的国家,一切物质享受应有尽有。但科学昌明,不能彻底解决人类生死的根本问题。尤其是美国年青的知识份子,如大学生、教授、专门人材等,心灵上倍感空虚。物欲享受不能救治他们心灵上的痛苦。因此很多人遇上东来的正法,俨如在茫茫大海遇上度人舟。如恒朝法师说:“整个世界最前进的科学发明,归纳起来,也不及《华严经》中一句偈颂来得真实不虚,诸佛所教,‘绝无戏论’。”

  换一个角度来看,科学与佛学也互不抵触。真正有见地者,终会领悟到科学与佛学是事理无碍,融和贯通的。整个世界无论哪一门学术──科学、哲学、心理学、艺术等等,都不超越佛法的领域。所谓“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任由孙悟空翻多少个十万八千里的筋斗,始终没有脱离如来藏性五指之间。又云:“一本散为万殊,万殊还归一本”,佛法与世间法,交融无间,吻合为一。

  这个访问团予人一个清新的印象。我们团中有三位博士,三位硕士,对西方的科学、物理、哲学、心理学等等,都有研究。用西方学术语言,契合佛教真理,洞彻幽微,正迎合当地知识份子的需求。

  八月九日 马六甲

  今天是在青云亭最后的一天。中饭时又来了满桌子的佳馔;正如万事万物都在说法,每天吃的饭菜也在向我们说法。沿途一直受到各界信友殷勤厚待,每天饭桌上,都摆满了名贵的冬菇、银耳、燕窝等。修道的人,实在没有福报来享受这种供养。难怪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发心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愈恣纵六根,心神愈不安宁。世人汲汲追求享乐,道德也日益败坏。故修行人只求腹饱,而不求珍馐美味。

  恒实法师一向个子高瘦,这几个月来因用功得力,不注重饮食,每天日中一食只吃半钵,变成如假包换的“皮包骨”。上人劝他凡事要行中道,太过犹不及。今天他现身说法:“修道最重要的是,要常常生出欢喜心;这是菩萨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之一。如果愈修愈沮丧,愈修愈板起面孔,深锁眉头,就违背中道。我现在瘦得像个“饿鬼”,是因为不懂得调剂身心。我以为修道要少欲知足,吃得少,自然没有这么多欲念,因此刻意节制自己,怎知道反而与中道背道而驰了。”目前吃饭,恒实与恒朝的胃口是最好的。

  其他团员,虽然没有他们那么敏感,也深深领会到修道与享受不能并肩齐进。所谓“富贵学道难”,此是千真万确。佛法美国刚刚崛起,如果出家人贪供养,拣衣择食,还有什么正法可言。

  下午三点,在青云亭举行皈依仪式,有三百多人皈依。在这所古色斑烂,宏伟瑰丽的道场,上人说了一番革新的话:“有些佛教徒不只皈依一两次,居然皈依三、四十次。这是什么意思?这无形中引起法师之间的明争暗斗,大家为了争取法缘,弄成水火不容的冤家局面。某些人皈依还要偷偷摸摸,怕被师父发现了不高兴,在三宝中鬼鬼祟祟,成何体统?这完全不合法的。求法不能贪心,佛教如此衰败,就因为每个佛教徒没有尽自己的责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佛教兴亡,佛徒有责。”

  对他的新皈依弟子,上人谆谆训诲道:“在观音亭,你们皈依三宝,十方三世诸佛菩萨也齐来印证。你们以后不要糊糊涂涂的把光阴空过,否则便变成‘对面不认识观世音’了!”

  八月十日 麻坡

  早晨,下了一场大雨,把闷人的热气,洗涤得清彻无比。院子外,落花满地,送来一阵一阵扑鼻的菋莉及鸡蛋花香。微风吹来,周身凉爽,此时添上“池上碧苔三两点,叶衣黄鹂四五声”的雅兴,令人心旷神怡。

  七时半,向金星与金明法师及青云亭的信众道别,他们都热忱欢送,临别时不胜依依。跟着,数十人浩浩荡荡地驶向麻坡市。一小时后,便到达净业寺。住持定光法师,带领着一班青年佛学会同学,在寺门奏起三宝歌来迎接访问团。净业寺是近年建设的伽蓝,设计新颖,庙里面积宽广通达,阳光充足,二楼四周有露天走廊环绕,从这儿俯瞰麻坡全景,令人胸襟开阔,悠情快意。

  用斋后,驶车到附近的正信会。数十位居士正焦急地等待着,很多身患恶疾的,要求上人加被。其中有一位六十余岁的老居士,说他多年来自从中了“杠头”后,未有舒服过。上人便特意为他加持,破除邪术。

  据在场的信众报告,老居士立刻在前的石阶上,吐出一大堆白沫及小虫子,之后觉得如释重负,连年痛疾,霍然而愈。正法的力量,是何等不可思议!

  到目前为止,访问团已到过数十间梵刹,很遗憾的,发觉并不多道场如法修行。在三宝中清净身心,严持戒律,都摄六根者更少。

  今晚开示,上人照例要徒弟先讲话。一位弟子与大家讨论如下的问题:“在佛教里有很多矛盾的现象。是什么呢?譬如佛教徒一方面做善事,一方面又犯罪业。好像你一边求神拜佛,祈求消灾延寿,荣华富贵;但一方面又在佛教里讲是讲非,挑拨离间,毁谤三宝。这样子功不补过,修来不及丢去,岂不是太可惜吗?今晚我们在净业寺,顾名思义,在庙上就应该清净无垢,摄持三业六根。如果我们在庙上已经不守规矩,在自己家里更不用设想了。种下不清净的因,将来会受不清净的果报,我们在这方面不要疏忽呀!”

  我们每到一个道场,总发觉很多人抽香烟,甚至在佛殿中,也烟雾弥漫。这真费解!即是佛门圣地,而五戒中禁酒戒己包括禁烟及麻醉品,为何信众还能若无其事地在庙上抽烟?

  今天晚上有一件奇特的事情发生:法筵刚要展开之前,全庙的总电开关失灵,满院漆黑。我们也不管,在荧荧烛光下,一千多人济济一堂地聆听上人开示。有人问上人如何教化美国人,上人灵感一动,不觉娓娓说出他在香港不准玉皇大帝刮飓风,在美国不准三藩市地震的事情:

  “十多年前,我在香港一个山边建立一所道场,叫西乐园。在园子里种些木瓜树、松树和竹子。次年春天,木瓜熟了,竹子也长得顶茂盛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飓风,把我的木瓜、松树、竹枝都连根拔起,打得七零八落。那时我不够涵养,便发起脾气来。对谁发脾气呢?对上帝,我说:‘上帝!如果这飓风与你有关,以后我一日住在香港,再也不准你刮飓风。要不然,我就老实与你不客气。’果然,十多年来,没有飓风直接侵袭香港。如果有飓风朝香港吹来,到了离岸十五、二十哩,就自动转移方向,吹到别处去。就是这么奇怪。一九六○年,我去了澳州洲一年,离港不到一个月,居然有场大飓风,把街上的招牌吹得满天飞,损失很大。后来,一九六二年,我去了美国。当年夏天就来了一个破纪录的大风暴,沙田山泥也倾泻下来,死伤一百五十多人。至于你们信不信这件事由你,但我所说的是千真万确的。”

  此时场里静寂无声,大众聚精会神,上人轻松地继续说下去:“关于地震的事情:三藩市一带,一向有很多地质学家、哲学家、预言家等,预言在一九六八年四月间,必会发生大地震,而整个三藩市也会沉到太平洋里去。当时吓坏了当地很多有钱人,他们都赶快搬到别地去了。一九六八年农历元旦,大约三十多位美国朋友来向我拜年,那时我便对他们说:‘有我一天在此地,便不准三藩市地震。不是它不会震,而是我不准它震。’当年四月,果然平安无事。以后,每年都有人预言这个地区会有地震──六九年、七○、七一、七二、七三、七四也是如此,但每年也安然无恙。这些美国弟子才渐渐对我生出信仰心。”

  一千多信徒,听到这些奇怪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目不转睛,兴趣盎然,有如小孩子吃糖似的。已经三个小时,台下仍是鸦雀无声。上人刚要步下讲坛,电灯忽然亮了,照遍四方,灿烂光明。时间配合得太巧了!上人说:“你们看到了吗?黑暗就象征无明。人埋没了智慧,做出种种愚痴的事,心里更变成黑漆漆。听法后就有如重睹光明。佛法就是返迷归觉的真理。我们应该把慧炬的火焰,播散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

  八月十一日 东甲?芙蓉

  一早便和定光法师道别,启程到东甲去。东甲是个小镇,本来不在我们的旅程表中,但经当地教友,如李玉圆居士等恳切请求,上人也慈悲地应允。我们一路上都有笃信虔诚的教友护法,如杨大省夫妇、筹委欢迎会秘书黄逢保伉俪、宣传理事谢其华等,都百忙中抽出时间,尽力亲近善知识、听经闻法。此外,各地的信众,也不惜牺牲时间精神,拥护法会。因此我们每到一个道场,总有数十位居士左右跟随。

  到达东甲市政讲堂,已有三百余人齐集。上人首先开示三苦:“三苦是苦苦、坏苦、行苦。人生根本是苦多乐少,来到娑婆世间就是要还债,但一般众生执迷不悟,看不破,放不下,终日沉醉于酒色财气,被五欲的锁炼紧缚,毫无自由,这才是真苦啊!”

  未几,上人忽然问信众:“你们想不想开智慧?”

  大家异口同声回答:“想!”

  上人说:“那我可以传授一个专门开大智慧的法门。这是〈楞严咒〉中的两句密语,是玄中之玄,妙中之妙的法门。你们时刻诵念,心诚则灵,会很快地开大智慧。做学生的,如果考不到第一,也会考第二无疑。但这是秘密法,我传授给在场的人,但你们却不能擅自传授给任何亲友,因为每个密法有它的护咒神,你没有资格随便传法,否则会惹来飞灾横祸。各位要特别注意这一点。”

  这是途中上人首次启开方便法门,信众感激不已,同沾法益。

  在一位居士家里用斋毕,继续开车到离此地一个半小时的芙蓉市。芙蓉市也是华人的中心,广东人居多。驶进妙应寺,就是精采活泼的舞狮,敲锣鸣鼓的热烈欢迎。有些美国团员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种古风,耳目为之一新。

  住持寂晃法师前来欢迎,把茉莉花环套到各人的脖子上。寂晃法师披着袈裟,威仪端整,令人肃然起敬。

  在简短的欢迎茶会中,上人说了一席话:“我把自己称为一匹马,这匹马不是载着经书,而是载了一批人。访问团一行十人,这十人各能千变万化,自有变无,从无变有,总而言之,变幻无穷。中国有一句很吉祥的话,‘十全十美’,可以来形容这个访问团。今天‘十全十美”来到妙应寺,大家若拿出真诚心来,一定会有妙不可言的感应。”上人这番话,把数百善男信女也逗笑了。

  妙应寺面积宽广,大殿后面除了厨房、饭堂之外,还设有诊所。寂晃法师还是一位中医师及针灸专家,每天来此诊所求医者甚众,满楼弥漫艾草的芬芳。寂晃法师每天从清早至傍晚,都是孜孜不倦、济世救民,精神可嘉。

  几位记者已在等候上人。上人照例对新闻界不发表任何意见,总是由弟子或当地执事人负责接洽。今天却例外地答覆记者们的问题。他的言词锋锐,出语明畅,用深入浅出的道理,剖析佛教真谛,记者们听后,有皆大欢喜之感。

  晚上,与李玉霖居士驶车到市政厅。此时大约有一千五百人聚集。讲堂里的椅子统统坐满了,只见人头钻动,一片哄闹。很多信众挤到走廊及门外,但他们都非常礼貌,彼此也不交头接耳,甚至连英语翻译时,仍是保持着一贯谦逊宁静的态度,求法之切,可见一斑。

  今晚法会上,有数十位僧尼到会,大概时机到了,上人又再次讨论出家人应该时刻披上袈裟的问题。出家人搭衣,才现出僧人应具的威仪。单是穿上大袖袍子(海青)或短衫裤,并不足以示现比丘相。海青仅是唐代传下来的古服,并非出家人独特的衣着。

  上星期在吉隆坡中华会馆已讨论过这个问题,随后多数的出家人都搭衣出席。有人说佛经里没有教人搭衣,其实经典律仪里,处处都教出家人搭衣。最普遍者,是〈毗尼五十三小咒〉里披袍搭衣的偈颂及咒语,经律上说得明明白白,佛敕弟子衣不离体,如鸟护翅,怎可以说佛经没有教人搭衣呢?

  法会毕,信众都现出兴奋的微笑,在大家欢送下,我们驶车回妙应寺。

  八月十二日 芙蓉

  午间又是一顿丰富的斋菜,可惜有两位团员病倒了,不能与我们一同进食。果童泻肚,恒朝觉得混身无力,疲乏不堪,两人同在马六甲病倒。上人说他们都在打女孩子的妄想,被境界转了,就暂时失去了护法天神的卫护;“修道有如百尺竿,下来容易上去难;若能竿头更进步,十方法界任往还。”

  修道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丝毫不能马虎。若打一丝毫的妄想,律仪不修,道学不整,可能立刻招来严厉的果报及惩罚。就算上人不管,天龙护法也不准许我们放逸。

  *  *  *

  晚上的法会,仍是人山人海,讲场壅塞。上人开示之后,利用十五分钟来解答问题,以下是几则精华:

  问:什么是“乘”,大乘与小乘有什么分别?

  答:乘,就是一辆车子,可以载人。大乘可以载多一些人,小乘载少些人。众生根性各别,趣向不同,所以有偏向大乘或小乘之分。其实大小都是一乘,不要在此生分别心。

  问:对于难调难伏的众生,应该怎样去教化他们?真的有世界末日吗?

  答:应该用极度的忍耐心去教化他,直到他死的一天。至于世界末日问题,他死的那一天,就是他的世界末日。每一个人死的那一天,就是每人的世界末日。

  问:世界上真有鬼吗?是鬼怕人,还是人怕鬼?

  答:你既然问到这问题,已经知道有没有鬼的存在,何须再问?告诉你,如果人心里有鬼,就是人怕鬼;如果人心里没有鬼,就是鬼怕人!(全场高声喝彩,掌声雷动……)

  上人对答如流,妙语如珠,信众无不广沾法益,皆大欢喜。

  八月十三日 芙蓉

  由昨晚开始,妙应寺的教友为了预备今天的午膳,忙个不休,整个厨房的食物堆积如山。当然这是信众的一番好意,但团员们目睹如此的花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午间有数十位僧尼前来应供,每人都搭着袈裟,一片庄严。

  晚间,上人结束在此地的法会,临走时与当地教友说了这番话:“这个访问团,到处受到诸位的厚待,尤其是每天吃这么名贵的菜,大家都感到很难过。所以访问团已经决定:如果诸位还是烧这么多的好菜款待,我们整个团体就要罢工,实行打饿七了。修行的人一旦吃得太好,便不容易修行,我们吃不求饱,住无求安,不会要求什么好菜,每天只要有白饭、面包、几味青菜就足够了。修道的人,不应该在饮食色香味上用功夫。我从小生长在贫苦家庭,看见满桌好菜,又吃不下去,心里觉得怪难受。所谓‘富家一席酒,穷人半年粮。’在我还未出家,在母亲坟边守孝时,我已开始每天只吃一餐。当时日本人侵略中国,同胞被迫去做苦工的很多,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当时我便发了誓愿,每天只吃一餐,把省下的,布施给没有得吃的人。从那天开始,无论冬天秋天我只穿三层布的衣服,把自己不穿的衣服,也布施他人。很奇怪,自从发了这个誓愿之后,我也不饿,也不冷了。东北的冬天,气温往往降到零下三、四十度,我赤着脚在雪地上迳自行走,也不觉得冷。当时就有很多人对我生出信心,要皈依我。”

  *  *  *

  今晚问答摘要:

  问:有一位法师,认为经典上的“如是我闻”,应该改为“如是我译”,不知哪一句对?

  答:说老实话,两者都不对。阿难尊者结集经典时,把“如是我闻”加到经典的开端,证明这是他亲闻佛陀所说。这句话并非佛陀本身说的。如果用“如是我译”,简直连字意也认错了。阿难只不过结集经典,他并没有翻译。提倡这一句话的人,只懂得标新立异,用别开生面的说法来吸引人,其实一点也不合法。

  问:有些人说信佛不需要皈依三宝,这对吗?

  答:就拿读书说吧,如果你想得到小学文凭,就要完成小学的课程;如要获得中学文凭,也得念完中学课程,假如你想在大学里,得到学士、硕士、或博士的学位,自然要完成那几个阶段必修的课程,经过考试合格才能得到学位。皈依三宝,道理亦复如是。

  问:人究竟从那儿来的?

  答:你看到米缸里的虫子吗?本来什么也没有,忽然却生出虫子,也不知道打那儿来的。人从真空而生,也是同样的道理。

  八月十四日 金马仑˙三宝万佛寺

  早晨,我们向寂晃法师暂时道别,启程回到吉隆坡,在此稍息,然后继续全马旅程的第二段。依照筹委欢迎会的安排,我们是游遍全马半岛一周,在九月六日才回到吉隆坡,举行盛大全国性的地藏法会。

  今天在鹤鸣寺用的午膳,果然有点不同,几味素菜,一盂清汤,加上白饭、面包、水果,正合我们的口味,吃起来简单实惠,省了他们很多麻烦。

  饭后便开车前往金马仑三宝万佛寺。

  金马仑位于吉隆坡西北,离此约五小时的高原上,这是闻名的避暑胜地。我们渐渐驶进原始森林,空气顿然清新起来。路愈登愈高,愈爬愈险,恰似一条大灰蛇,环绕着峻峭的山道盘旋。一路只见苍松翠柏,参天古木,还有庞大的芭蕉、橡胶树,种种不知名的热带藤蔓,伸出长长的手指,舒展到路旁。高原海拔四千五百呎,山鸣谷应,峰峦起伏,车行到白雾云霄之际,顿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行驶了五小时,到达三宝万佛寺,在白云深处,庙宇峨然耸立于五千多呎的巅峰。三宝寺于两年前举行盛大开光,是我们全程所见到面积最宏伟的梵刹。建设按照传统方式,一进门便有威勇的韦驮天将,及四护法天王圣像;继而进入大雄宝殿。镀金的释迦尼圣像在殿中庄严端坐,两旁供奉文殊普贤。文殊菩萨手持如意,高驾青绀色狻猊;普贤菩萨赫赫端坐金牙白象上,仪容万千,神态如生。大殿两旁还有地藏菩萨殿、准提菩萨殿、千手千眼观音菩萨殿等,无不殊胜美好。庙共三层,地下设有厨房及斋堂,上面两层是会议室,书斋及客房,大概可容纳千余人。

  本庙方丈本道老法师正闭关,已经一年。随着远音尼师及转通法师陪同下,我们一行人到顶楼探关。本道老法师从关房拉开一线小小的窗口,与上人会面。老法师今年已八十高龄,见到上人,异常高兴,持具顶礼,我们也都在外面向老法师顶礼。

  “大师的美誉,早已在国内闻名,此次幸得一会。啊!还带来这么多的美国弟子!”本道老法师对上人说。

  “是,我已决定把万佛城送给全世界的佛教徒,法师闭关完了,要不要到那儿与我们一同工作?”上人回答。

  “唉!我老了,这次闭关,是为了消除业障!”

  “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宿债。我们也不要打扰老法师,希望您老人家好好地闭关,开大智慧。”

  当晚上人开示,十分严肃地说:“有人问我,怎样去学佛?我回答他,要学佛,先要学做人,不要学做狗。若学做狗的行为,悭吝自私,将来一定变成狗。若学做人,现在是人,学好了做人,将来便可成佛。所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做人先要掌握着基本,道就自然地生出来。道就是修行的方法。又云:‘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所谓‘孝’者,就是敦品立德。如果不把自己的品德人格修养圆满,连一个人也做不成,怎样去成佛?所谓‘人道尽,佛道成。’做人先要打好巩固的基础,譬如建高楼大厦之前,先要打好地基。如果用一栋小房子去比喻个人,高楼大厦就比喻佛。我们把小房子拆了,继而建筑高楼大厦,里面有几百层,包罗万象。佛法就是这样,无穷无尽,包含太虚。

  做人应该‘言必忠信,行必笃敬’,在言词上要有信用,在行为上要尊重自己,你不尊重自己,旁人又怎能尊重你?一切不要随随便便,躲懒偷安,或者做些不能见光的事情。人道圆满,佛道自成,佛就是一个最圆满的人。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未成佛?因为我们看不破放不下,被财、色、名、食、睡,地狱五条根缠得没有出期,好像胶水黏着,动弹不得了。如果真想解脱,便应该念兹在兹,行菩萨道,自利利他。”

  *  *  *

  问:跳童,扶乩等事,是否佛法的一部份?

  答:一切法皆是佛法,皆不可得;也可以说,一切法皆不是佛法。总之,学佛要放下任何执着,扫一切法,离一切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皆不可得。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学佛的人最忌有所执着,未学佛之前,还没有这么多执着,学佛之后,执着反而更多。其实万事万物都在说法。你若明白了,便恍然贯通;若不明白,便愈执愈深,愈执愈迷了。

  黯然沉闷的气氛,在正法的火焰下溶散不少,殿中重睹光明。居士们本来愁戚戚的面上,呈现出笑容和无限希望,大家都纷纷向上人谢法。

  八月十五日 怡保

  一早,便下山前往怡保。怡保离金马仑约两小时,是个佛教徒中心。市面虽然不大,但山明水秀,风景宜人。城外好几个岩窟,巍峨屹立,有几分酷似昆明风光。有些出家人隐居穴处,跟我们同行的转通法师,就住在山上的一个小洞里。

  我们先到观音亭用斋,然后前往紫竹林,这几天将下榻于此。紫竹林宽广幽雅,是个庄严清净的道场。住持继舜尼师,还有空慧、法航等尼师及十余位女居士,前来欢迎问讯。

  下午举行了一个招待茶会,教友及报界记者,纷纷云集。想不到上人就在此时鸣大法鼓,响大法雷:

  “我是个不懂讲话的人,一开口,便说人所不愿意听的话,但虽然人人讨厌,我却不可不说。佛教目前患上一个绝症,犹如癌症,正在与死亡挣扎。这是什么病呢?是自私自利的毛病。在佛教里,无论南传北传,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所以我常对我的弟子说:

  真认自己错,莫论他人非;

  他非即我非,同体名大悲。

  如果我们在佛教里,只懂赞叹自己,毁谤旁人,不承认己过,他人又怎会对我们生出信仰心?人家供养三宝时,已半信半疑,如果再令他们误会,佛教又怎会兴盛?

  自从我出家后,我便洞悉佛教不兴盛的原因:

  第一,佛教里忽略建立良好的教育制度,没有从事文化交流及宣传工作。我们要研究:为什么其他宗教这么兴盛?就是因为他们在教育及文化交流上用了一番功夫,例如天主教或基督教,把《圣经》翻成各国语文,在世界各地创办水准优良的小学、中学、大学,教誉当然一天一天高起来。

  第二,我要提倡,出家人不储蓄私人财物,应该把财产贡献给公家,为整个佛教做事。我曾经发了一个誓愿,要把三藏十二部经典,翻译成外国语文。这是一个艰钜的使命,必要有国家支援,才能圆满完成。一九六二年,到了美国,隐遁了一个时期。到了一九六八年,与一班西方学者开始研究佛学,佛法便在西方初露曙光。中美佛教总会、国际译经学院,相继成立,历年来从事翻译经典及弘扬正法的工作,不问有无收获,只管努力耕耘。因缘成熟时,万佛城便诞生了,实在不可思议。

  这城市是四十年前,美国政府最富裕时,不惜财力物力,动用八千万元建设的。估计今时如果重新兴建,恐怕十五亿美元也不够。这城面积二百四十英亩,有七十多栋上等材料的建筑物,可容纳大约二万多人。除了法界大学,我们已创办了育良小学、东西医疗诊所,此外还有安老院、育儿院、中学、职业学校等在积极筹备中。育良小学已成立三年多,宗旨是提倡孝道,培植青年人,改造人心。

  我愿意把万佛城贡献给全人类,以及全世界的佛教徒。各位知音人士,应该尽力支援,每个佛教徒,都有责任把佛教兴起来。我们若不脚踏实地,稳固基础,将来就经不起考验。

  因此这个访问团,日常是依照美国庙上的规仪,每天作早晚功课,用斋前念供养赞,不是出外便忘了修行。如果马马虎虎,与一般在家人无异,出家做什么呢?若不超脱凡夫的境界,怎堪称人天师表?

  我刚才说佛教患了癌症,便有人忧虑起来;佛法快要死亡了,怎么办呢?不要怕,我既然说佛教有病,也有治疗的药方提供出来。我们应该破釜沉舟,洗心革面,破除迷信色彩,消灭自私自利。我们应该出家人重立新宪法,佛教就会有生命。还有:

  (一)教徒不要抽烟、喝酒、吃麻醉药,因为抽烟喝酒等都是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二)佛教徒应该勤持五戒十善,不要在三宝内挑拨离间,妒嫉障碍。所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法。’佛教徒若能改去旧的习气毛病,佛教一定大放光芒,回复本来的清净庄严。”

  这番话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也顿时引起报界及佛教团体的骚动,在场的听众无不议论纷纷,好不热闹。但上人这番话,绝无半点造作,也不是故意制造气氛。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苦口婆心,观机逗教,对症下药;他并非责备他人,而是常常责怪自己的短处。

  *  *  *

  跟著有十余位佛友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问:如果有人杀鸡杀鸭为生,有何方便法门来劝解他们?

  答:凡是从前做错的事,知道错后,就应该改过。所谓:“过能改,归于无”,菩萨不见众生过,戒律是要你本身甘愿受持。诸佛菩萨绝不会故意布设陷阱留难你,令你堕到地狱去。以前若犯了五戒,而今不再犯便好了,“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至于食肉,有人解释“肉”字:“众生还吃众生肉,仔细思量人食人”,为什么一定要靠杀生来维持生活呢?如果是我,宁可自己不生存,也不会宰杀其他众生。

  问:有些人虽然不吃素,却不吃牛肉,为什么?

  答:孟子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楞严经》又说“人死为羊,羊复为人”,不单是羊,猪牛马亦复如是。凡是畜生,蠕动含灵,皆具有佛性,所以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不要说人,就算一只蚊子,虽然欢喜喝人的血,但你伸手要打它时,它就立刻飞了。没有一个众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牛既然帮助我们耕田,有些人便不忍吃牛肉,“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南传的僧人,托钵乞食,随施者供养之肉类,若是“不见杀,不闻杀,不为我杀”,可以进食。

  这一席欢迎聚会,变成一项轰动的新闻,在佛教里掀起了很大的波澜。连日来,有人称我们是佛教的“胜利军”,或“强心针”,但我们毫不自满,只本着真心老老实实地履行佛陀教诲。金山寺的宗旨,素有“正命是僧事”的口号,但是不能纸上空说,而是要躬行实践,行解相应,先把自己的毛病改去,才能以身作则,做他人的榜样。

  *  *  *

  今晚在紫竹林开示,听众有一千多人。庙里座无虚席,很多人都被挤到街上去。

  上人的开示:

  “各位善朋友,各位恶朋友,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为什么呢?如果你们已经行善,就应该比以前更精进;要不然现在既然是我的好朋友,就要改过自新,向佛教光明的大路迈进,不要再彷徨了。最基本的,不要再抽烟、喝酒、赌钱、吃麻醉药。

  “如果能遵守规矩,依教奉行,真正的智慧就会现前。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在十六岁时,已经开始讲解《六祖坛经》。当时,我觉得有些人把南顿(六祖)及北渐(神秀)两个宗派分得太明显了,就写了一首偈:

  顿渐虽殊,成功则一,何分南北?

  圣凡暂异,根性却同,莫论东西。

  渐是顿中之渐,顿是渐中之顿,其实两者相依,你若不渐渐的修,也不会有顿悟的一天。圣凡虽异,但每个众生皆有佛性,皆具足如来的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如果老实地修行,就可以从凡夫地,一跃而到圣人的领域。

  修道最忌执着,不要执于禅而违于禅,执于净而违于净,执于律而违于律,执于教观而违于教观,执于密而违于密。所以,我十六岁那年又写了如下的一首偈颂:

  万物因道生,得者自通灵;

  悟彻个中理,菩提不减增。

  我们做人不要被境界转,应该人来转境界。一九七二年的冬天,在金山寺打了一个〈六字大明咒〉的诵念七,数十个美国人,一连七日昼夜不停的更替持咒。隆冬的三藩市很冷,尤其是金山寺,没有暖气设备,素有‘冰窖’之称。当时我就写了一首〈宇宙白〉作为纪念:

  ‘冰天雪地,无数条小虫,冻毙且蛰眠。’小虫就是妄想,专心念咒把妄想都冻死了。

  ‘静里观察,动中审谛。龙争虎斗常游戏;’动静一如,细心观察,便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境界现前。

  ‘鬼哭神嚎幻化奇。真实义绝言,不思议,当进趋。’打坐时有诸多境界现前,变幻无穷,但真正的佛法是空一切相,了一切法,不可以心思,不可以言议。

  ‘大小泯,内外非;微尘遍,法界周,囫囵个圆融。’这时候无大无小,非内非外,真理已遍虚空法界如微尘许的国土,万物也互相无碍,圆融透彻。

  ‘双拳打破虚空盖,一口吞尽刹海源。大慈悲普度,流血汗,不休息。’大丈夫的气概,浩瀚宽广,宁愿蹈火赴汤,还是悲天悯人,普度群品,菩萨永无厌倦的时刻。(掌声热烈)

  问:念佛与持咒,应该怎样去念或持,两者功德有异吗?

  答:无论念佛或持咒,功德一样。最要紧是专心至诚,达到一心不乱,便自然有道交感应。

  八月十六日 怡保

  早上先到东莲小筑,继而开车到霹雳洞用餐。

  这些岩洞是怡保闻名的风景,投机人士把山洞粉饰一番,做起游客生意来。本来,天然的岩窟,一片自然,兴建道场未尝不可,但一经人工修饰,却变成俗不可耐。犹如一个美丽的乡下姑娘,抹上满面脂粉铅华,变成妖冶狐媚,失去所有的自然美。

  岩洞又深又高,几十呎的峭壁,都是峥嵘凸凹,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洞里设有很多佛菩萨;巍然矗立的四天王,观音菩萨、地藏菩萨,及“笑脸儿”弥勒菩萨;但里面却无丝毫道场的气氛,仅是个观光地区而已。在亚洲目睹很多寺庙,都是名符其实地倚佛食饭、赖佛穿衣;这就是佛教将要灭亡的一面镜子。试想想,一般知识份子,或者未曾接触佛法的人,来到这些地方,只见人在一边拜佛,旁边就有人毫无禁忌地抽烟,污染空气,什么殊胜庄严,也荡然无存。人家又怎么对佛教生出敬仰心?

  今晚主讲《地藏经》〈利益存亡品第七〉。会中莲友虔诚谛听,顶戴欢喜。地藏菩萨施予裟婆众生的恩惠,太不可思议了。

  法会毕,将近十一点了,但信众仍旧熙来攘往,喧哗徘徊,直至凌晨方才离去。大家对来自美国的佛教访问团,怀有特别的好奇心,也寄予特别的期望。

  八月十七日 怡保

  早晨下了一场大雨,把空气洗涤一新,窗外传来淡淡的茉莉花香。万籁俱寂,纯真的天机,冥合自然。静静地,四周一片翠绿,在晨曦下滋长。宇宙造化互相创作,轮流更替,盖天下万物,无不当机说法,山泽河流,何处不是禅机?

  恒贤尼师这几天精神紧张,因此早上开例行的会议时,上人便谆谆善诱地劝道:“你们谁也不要终日闷闷不乐,愁眉不展。凡事要看得淡泊,如梦如幻,应该轻轻松松地处之泰然。世上一切皆是虚妄,只要尽自己本分就好了。人生到世上来,就是要还债。”

  *  *  *

  一位年青的女信徒问:“我应该出家,还是在家修好呢?”

  上人回答:“如果可以放得下,就应该出家。”

  “但家母年老,我要照顾她……”

  “那就还不能放下!”

  *  *  *

  “心忘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若能真正忘了自己的罪业,即是过去心,现在心,末来心均不存,对任何境界都纤尘不染,罪业也即时一笔勾消。这才堪称为真忏悔。

  *  *  *

  “万事万物说妙法,一沙一尘契真心。”

  在二楼,设有一个小佛堂,供奉观世菩萨圣像。每天早晨六点左右,和晚上临睡之前,有一个小女孩在坛前礼佛。女孩大约七岁左右,黑白分明的眸子,浏海下藏着一个小酒窝,高声的念诵“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普济众生……”。念完一遍就顶礼,如是者数十次,早晚一样。

  早上九点前往居士林,很多善男信女,纷纷齐集,虔诚求法,上人的开示:“身为佛教徒,要亲近、尊敬、供养善知识,护持三宝,不要频频造罪业。我在美国的志愿是铸造佛像,但这不是用金、银、泥、铜来造的佛像,而是活佛、活菩萨、活罗汉、活祖师。在金山寺和万佛城,我素来不随便地出来迎宾待客;如果总是与外人打交道,那里还有时间修道?”

  *  *  *

  午间,应宗鉴法师之请,前往三宝洞用斋。三宝洞与昨天的霹雳洞大同小异,游客气氛很浓。用斋毕,宗鉴法师演讲中,说他明年有意思组织访问团来美弘法。上人立刻回答:“好,我们一定欢迎,但事先要声明,团员来到要守规矩,做早晚课,如法修行;不吃肉,不抽烟,不喝酒,我们才能接受。为什么呢?过去有些访问团来到金山寺,老实说,我对他们的表现不大满意。不但不作早晚功课,更有些出家人,有的戴上假发,有的穿上西装,逛到唐人街,吃喝玩乐,大鱼大肉吃起来。偏巧给我一些美国在家弟子碰个正着,这些美国人愣住了──你看,羞不羞人,这算什么的好榜样?”

  “所以,我欢迎你们组织访问团,但先要约法三章,不是来观光便忘了修行,你们赞成吗?”博得满场热烈掌声。

  晚上,在紫竹林举行大规模的皈依仪式,有一千多人皈依。居士们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说:“这规模破了怡保有史以来的纪录!”

  上人告诉他的新弟子:“皈依我之后,必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佛教徒不依教奉行,就等于没有皈依三宝一样。等我走后,一定有很多人骂我毁谤我,你们应该怎样?是不是用棍子来打这些人?不是;你们应该对他叩几个头,说:‘你说对了,我的师父是很愚痴的,现在我要向你这位不愚痴的人叩头。’这样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明白吗?”大家都拍掌赞成。

  八月十八 实兆远

  一早与紫竹林各位尼师道别,开车前往实兆远。这是个小村落,人口只有数千,是鹤鸣寺筹委会总秘书黄逢保及图书馆管理员黄良琴的家乡。经他们热忱的恳求,上人答应来此地过一宿。

  在都市中奔波好多天,而今到了田园村落,觉得另一番风味,精神为之一振。踏上羊肠小径,一路上芳草青青,杂花遍野,藤罗掩映。走进无数里的树胶园林,蟋蟀在浓荫下引吭高歌,白云在天边舒展驰骋,只见一望无际的田庐茅舍,农夫正荷着锄头,推着稻草车,车轮辘辘地印在赤红的泥梗上。万物正活泼地滋长,交织成灿烂的美景。尽山河大地,何处不是本地风光?

  下午来了数百人,期望上人为他们加持祝福。我们团员先开示,到晚上上人才登上法座,开示佛理。他用风趣的公案,生动活泼的讲解六道轮回,五戒十善,六波罗密多的教理。数百村民济济团坐,无论白发苍苍的老翁,血气旺盛的中年人,粉脸朱颜的孩童,都拿出纯朴天真的诚心来亲听法音。

  访问团到任何地方,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无论是都市的知识份子,或农郊的村民,上人都是悲心切切,循循善诱。其他团员常有机会开示,但未到达“应时说法,因病予药”的圆满阶段;有时说得过火,有时又不及。真正的无碍辩才,用不着任何雕琢,而是源于自性光明,如来智慧藏。刻意美饰言词,反而会弄巧反拙。

  故古语曰:‘聪明乃是阴骘助,阴骘引入聪明路;不行阴骘使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这个意思。

  法会毕,有数百人皈依。一个平静的小村落,溶化在佛法的鼓舞和希望中。

  八月十九日 太平

  一早又出发,前往太平。行车一个小时,便到达当地的佛学院。太平风光优美;绿野平铺、百花争妍,群峰紧叠,起伏有序;湖光山色,互相辉映──一切一切,构成柔美和谐的画面。

  太平佛学院,是一栋有百多年历史,面积宽广的楼房。佛学院设有佛学班,分小、中、高三班,有百余学生。主席王振教居士前来欢迎,跟着,便愉快地一同用午餐。

  下午,在一班居士邀请之下,我们到市外观外。平常我们每到一个城市,绝少观光。第一,根本没有时间:每天除了旅途上的出入往返,还有很多文章、纪录、翻译及公共关系的工作。第二,我们各有各的修行法门,每个团员都有他的岗位,毫不苟且,时间总是排得满满的。上人更不用说,素来不观光、不拜客、不应酬。三步一拜的恒实和恒朝法师,尤其精进,不贪图玩乐,把功德全部回向给法界众生。下午,他们在庙前花园,绕着一棵菩提树三步一拜,不久,居然有百余居士前来参加,随着他们拜了整个下午。男女老少尽心竭意,这种无言的交换,煞是感人。

  八月二十日 太平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行途中,没有一时刻可以懈怠。修道必要持之有恒,不可间断,否则纵修恒河沙劫,仍是烹沙求饭,无有是处。我们的程式表,挤得愈来愈紧,也可以说这是天龙护法默默的安排,助我们一臂之力,好让我们分秒不浪费。

  到了太平,晚上已觉得附近有点不大对劲,不是说道场本身有什么不轨,而是佛学院山背后,传来一股慑人的寒气,令人悚然屏息。其实,山妖水怪这回事,绝非空泛之谈。但话又说回来,净治其心,不存邪念,时刻都有天龙护身。牢守心头,不留空隙,魔障又何从入手?

  上人的教诲:“你们遇到什么境界,应该用妙观察智来审谛是非,衡量其来龙去脉,不要被境界转了。人不可貌相,有时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人,反而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故凡事要小心谨慎,提高警觉,否则魔障便会乘虚而入。”

  今天刚巧是星期六,佛学班有二百多位孩子,等候着上人开示。上人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怕鬼。为什么呢?鬼也是众生之一。你不做亏心事,他也不会来打扰你。如果你能够见到佛,也能见到鬼。鬼也可以成佛。如果去修行,将来会转人,尽人道后,便会成佛。佛是人成的,鬼也是人变的,万法唯心造。”

  在美国及亚洲目睹一个情形,就是青年人对上人的信心,是一片天真诚恳。而上人对老少上下一视同仁,平等爱护。很多老年人,在法水滋润下,顿时显得年青起来。人说心老了,这个心是尘境相对的心,非寂照圆明的常住真心。如果能热爱生命,舍己为人,花甲高龄的人,也会变得青春愉快。

  晚上在几百信众前,上人传授了开智慧法门,及大悲陀罗尼四十二手眼的手眼法门。四十二手眼是观世音菩萨历劫修持的秘方,圆满功德后获得千手千眼,普济众生。这是千戴难逢,玄妙绝顶的法门。上人这次大开方便法门,普广传授与数千人,是因为此地佛友善根深厚,宿因成熟,马来西亚的信徒有福了。

  八月二十一日 槟城

  早上从太平出发,前往槟城。此是大马半岛北部的一个小岛,亦是文化及佛教中心。行车两个小时,再转搭渡轮,二十分钟后,便到达著名的“花园城市”。以后几天我们将住在马来西亚佛教总会。此会规模宏伟,楼高三层,讲堂可容纳数千听众。

  竺摩法师率领数十位法师,前来迎接访问团,并亲致欢迎词。上人在用餐时,微笑地说了如下的话:“我们这次来到槟城,如果能开一点悟,甚至一微尘许,也很值得。”

  我们的旅程又进入另一个阶段。沿途一直很顺利,但有时候也有逆境。进道过程中,顺逆不是携手并肩的吗?一切都是相对法,能够“顺逆一如”,就是好消息!所谓:

  魔是磨真道,真道则有魔;

  愈磨愈光亮,光亮更要磨。

  磨得如秋月,空中照群魔;

  群魔照退了,现出本来佛。

  槟城是个优美的城市,市面不大,但设计另有一番别致。城中翠丘绵延,绿野一片,青草细嫩如柔毡。房宇一行一行的如图案陈列,精巧玲珑。汽车沿着海堤的公路滑行,一路见到挺立的梧桐,舒展雄毅的枝桠;海鸥两三,正在空中飞翔,碧波荡漾,如熠熠浮金,在煦阳的反映下,恰似嵌在蓝空中的一幅壁画。

  晚上法会在佛教总会举行。这是马来西亚佛教青年总会,槟城是全马佛教中心。除了梵刹遍布,僧伽云集之外,一般有为的青年人,在这儿实践宣扬佛教的理想。今晚到会者有二千多人,先由竺摩法师致词,继由佛总代表真果法师,南传佛教代表锡兰匕玛丹纳法师,佛青总会会长陈颖椿,世界佛教友谊会槟城分会主席邱隆汉,以及槟州首席部长代表许岳金逐一致欢迎词。好一番风云际会,庄严祥和的气氛。

  上人开示时,积极呼吁佛教徒团结一致,不要再煮豆燃箕、肝胆楚越。要除却个人的自私心,克己复礼,才可以重振佛教目前的衰颓局面。上人大约二十年前来过槟城,这次旧地重游,特别高兴。

  很快地,话题又扯回到出家人不搭袈裟的习俗。本来,搭衣才是现比丘相的威仪,但习焉不察便成风,时到今日,反而有很多人认假作真,拿不是当理讲。

  有人问上人,如何教化美国人,上人便把他一九六八年在三藩市举办暑期班,在美国首次讲讲演《楞严经》的情形,简略叙述一下,又把他不准三藩市地震的故事,风趣地重述一遍。十一点了,台下听众愈听愈兴奋,精神抖擞,情绪热烈。

  八月二十二日 槟城

  大清早七点半,竺摩法师便带我们到各庙参观,第一站是佛总会隔壁的三慧讲堂。跟着去了观音寺,与真果老法师结缘。本来上人一向的宗旨,是不拜客、不观光、不应酬的,但当事人已经预先安排今天的节目,我们也随其自然。

  稍后,来到观音亭,听说是槟城著名“梵刹”之一。怎知一踏进庙里,只见供桌上摆满鸡鸭,香火浓郁,把眼泪也逼了出来。门前数间香烛铺,挂满纸扎飞机楼房,琳琅满目,占卦问卜的生意,更是门庭若市,喧闹不堪。团里的美国人看到这个情景,不禁愕然:佛徒怎可以利用佛教经商谋利?

  之后,我们前往极乐寺。此是东南亚一带著名的伽蓝,由妙莲老和尚在七十多年前兴建。该寺位于槟城鹤山上,占地三十余亩。四周群峰环抱,凝烟滴翠,玄鸟麋鹿,隐居深处。天然的润饰,令这个丛林酝酿一股灵秀之气。该寺殿阁依山麓建筑,重楼复阁,叠叠连绵,气象万千。从山腰到山门有几百石阶,首先来到观音菩萨大殿。殿旁有放生池,数百龟鳖鱼群,在水中嬉戏。继而进入四天王殿,殿中供奉笑脸弥勒菩萨。再上一层楼,登上大雄宝殿,殿中端坐三尊威严的佛像,旁奉十八罗汉,雕工精美,唯妙唯肖。

  殿前的钟鼓楼台,正在大击犍椎,欢迎来宾。主持白圣法师不在,但觉斌法师及其他数位法师,带着我们游览一圈。在阅藏楼旁,他们与上人很亲切地交谈起来。闲谈之际,才知道虚云老和尚曾在此地闭关。

  临别时,瞻仰了万佛宝塔。这塔有七层高,塔身款式是由中、泰、缅三种色彩混合而成。塔壁满嵌佛像,颇有一番气势。从高台凭栏远眺,四周山峦连接,流水琤琮,素有“花园城市”之称的槟城,尽人眼帘。此时,想起东坡逸士的“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的雅句。身处幽的美境,真有几分消遥世外之感!

  午间,前往妙香林寺用斋,广余法师兴高采烈地带着我们参观尚在建筑的新庙宇。他老人家近年来倾尽财力物力,大兴土木。尚未落成的寺庙,颇有琼楼玉宇、珠宫贝阙之势:义大利运来的大理石,嵌金的砖头,彩色的瓦砾,纷红骇绿,令人目不暇给。

  “我为了这个庙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广余法师说。

  上人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我们暂时不造庙,先造人、造活佛、活菩萨,你看怎么样?”

  广余法师笑着点了点头。

  饭毕,再访祥空法师的法华岩及会航法师的香严寺,才回到佛教总会。

  槟城是个漂亮的城市,如果喜欢观光的人,单是参访庙宇就已经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但我们发觉,秋月为执着形相,精神便趋于涣散,不能集中。身为学道的人,对这个危险的陷阱,不可不防。自无始劫以来,我们不是因为声色深缚,爱染所钩,久习系缠,难得脱离吗?

  午餐时,上人忽然轻描淡写地提起:“无论吃什么,是好吃的不好吃的,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味道。不是好吃的东西便多吃一点,不好吃的就搁在一边不吃,在分别上用功夫。单是证了初果的圣人,就不入色、香、味、触、法。”

  *  *  *

  晚上,到槟城佛教会开示。进入大雄宝殿、释迦牟尼圣像,庄严矗立,两旁供奉观音及地藏菩萨。圣像均从义大利运来,下面还有大理石雕刻的宝莲华台,技工精巧细致,另有一番慑人的气魄。

  后院的大讲堂,已有一千五百人聚集,此地华裔福建籍居多,男女老少,各适其适:身穿长衫马褂的长者,白袖黑灯笼裤的中年妇人,衣着入时的商贾,花枝招展的时麾太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大家济济一堂。

  *  *  *

  上人开示:“十年前,我曾在这儿住宿一夜,这次见到你们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我们从无量劫以来,本很熟稔,但因为执迷不悟,故这一次与多生多世的眷属亲友重逢,还以为素不相识哩。但无可否认,在我们意识中,潜伏着一种密切的感觉,这是往昔种下的善根。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我们佛教徒所犯的最大错误,是不肯研究真理,以盲引盲,让无明庶盖了智慧。我们应该开拓自性的智慧矿,取出般若智慧,才能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有些人纷纷在外面说金山寺是修苦行的,这一点我们不同意,为什么呢?因为大家自愿去修,既然甘心情愿,又怎么说是苦行;其实我以为,说‘乐行’倒很适合,譬如三步一拜他们愈拜愈轻松,愈拜愈舒服,你叫他们一天不拜,那才‘苦’了他们哩!

  美国金山寺的出家人,有很多日中一食、夜不倒单,或持银钱戒;但他们都是自愿这样修持。为什么修行时宜吃得少?所谓“知足常乐,能忍自安”,吃得少、欲念也少,欲念少,就不会做出种种颠倒不合法的事情。

  至于晚上不倒单,并不是不睡觉的意思。人人都需要睡觉,但我们不躺着睡而已。我们白天做很多工作,到晚上太疲倦了,不用躺下来,立刻就睡得着。

  佛法没有什么特别,只要躬行实践,把自己布施给全人类,为全世界服务便是。有人说:“出家人每天只吃一餐,太胡闹了。”要知道人吃得愈多,欲念也生得愈多。出家人有时会打女人的妄想,一面修行,一面戴假面具,有什么功效?如果你每天只吃一餐,连打妄想的精力也减了很多。你们知道美国人民族性格刚强、难调难伏,怎肯接受我的教化?原因就是他们看见我已把五欲看破放下,否则哪会愿意跟我出家修道?

  说到钱,我生平见过不少,东来西往,我也不贪。至于色,面临任何美色,也打不动我的心。说到名,我早就说我是一只蚂蚁、一只蚊子、一匹马。如果我贪名,我又怎会肯用这一类的名词来形容自己?名字我有很多。在东北叫‘活死人’,后来又叫‘安慈’、‘度轮’,来到美国又叫‘墓中僧’及‘宣化’”但没有一个名字是真的。至于我真的名字,也不会告诉你。在这次宾会的标语上,你们很客气地称我‘宣化上人’;其实,称为‘下人’较为相宜。我是甘愿走在人人之下。论到吃,无论好吃或不好吃,对我都是一个味道。至于睡,我几天不睡没有什么问题,但要我睡几年也未尝不可。

  因此,我是一只无名的蚂蚁,你们若真的这样来看我,我会很高兴的!”

  法会结束时,快十一点,听众都是满面笑容。上人的话,脍灸人口,动人心弦。

  八月二十三日 槟城

  今早在预定的程式表上,大大地改变了。我们在槟城逗留的几天,节目原本排得满满的,不是去这间庙上参观,就是去那个庵堂用斋,每天要去八、九个地方,恍如旅行团走马看花般热闹。上人一向对这种风俗不同意,因此昨天已郑重声明,不再拜客。老早在访问团来到马来西亚之前,上人已来函与当事人说清楚,他一向的宗旨是不拜客、不请客。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个出家人。出家之后,就应该收拾身心,不要像在家人一样,到处交际应酬。如果我还是要这一套,与俗人何异?不管其他法师怎样,我就是这么古板的,你们青年人应该革除佛教里不正当的行为,不要只仿效老骨董。出家是为了修清净行,如果出家后还不出尘,算是什么样的出家人呢?”

  不求声色香与味,亦不希求诸妙触;

  但为救度诸众生,当求无上最胜智。

  ──《华严经十回向品》

  到处应酬观光,是很容易打发时间的,但对我们这个团体来说,却不相宜。上人坦白地对理事们说:“你们不要以为我们在房里休息或睡觉,我们的工作太多啦。每个团员都守任固定的岗位,他们也不躲懒偷安,贪图享受。”

  *  *  *

  早上,我们先到竺摩法师主办的菩提小学及中学,然后到了一个缅甸寺。午间到双庆寺,与住持如俭法师用斋。

  晚上到慧音社讲《地藏经》。那里一千多人恭候法驾,随后信友愈来愈多,理事居然把庙门锁上了。我们早不知道,否则会要求他们把大门开放,让信众站在外面,也有闻法的机会。

  八月二十四日 槟城──北海

  这个访问团到了槟城,可以说掀起了一场风波。佛教团的活动,在这儿根深柢固,想不到从美国吹来的一阵风,轻松地把多年的老风俗转移一番,焕然一新。

  午间去北海祥空法师处斋,然后再返槟城,晚上仍旧回到北海,在光华小学礼堂开示。听众一千余,在座有很多年青人。

  今天晚上的问题摘要:

  问(一个青年人发问):修道为何要断欲,怎样去断?

  答(上人瞪了他一眼,声音宏亮地反问):你问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想不想断?如果只需要问一个问题,就能断欲,那可太容易了。不要说你,身为一个在家人,不容易断欲,连不少出家人也不易断。断欲,不是问一问就罢休的。人为色欲而生,也为色欲而死。你从父精母血里出来,色欲是脏秽不堪的东西,而人还是想从那条路死去,真正想断欲,必要回光返照,下一番苦工。

  问:什么是“转妙法轮”?用何力量去转?

  答(于教授代答):我先问问你,你能见到这个法轮吗?如果未见到,又怎知它在转?所谓法,是诸佛菩萨虚空法界的知识宝藏。法轮不是用手转,也不是用脚转,而是用心去转。(全场鼓掌)

  问:成佛之后,又怎样办?

  答(于教授):我问你,肚子饿时怎样办?是不是吃饭去?做人有烦恼时怎样办?就要修行去。填饱了肚子之后,就不用再吃,因为满足了。修道圆满,成佛之后,亦复如是。

  问:上人从香港到美国,教化美国人,是用什么方法。

  答:我从美国来到马来西亚,是用什么方法教化马来西亚的人?(全场大笑,热烈鼓掌)

  八月二十五日 槟城──居林

  今天午膳是拿督(太平局绅)刘惠城伉俪供养。白圣老法师刚从泰国过境,也前来应供。此外,还有数十位诸山长老:竺摩法师、真果法师、广余法师、如俭法师、会航法师等在座,大家畅谈甚欢。饭后上人与诸位大德谈笑风生地聊起来。不久,话题又扯回到出家人不披衣的风俗上面。上人很幽默地提供他的意见。他的宗旨,绝不是要扰乱他人,而是用自己诚恳的真心,与大家切磋研究。谁批评他的错处,他都乐意接受。

  讲到年老将至,教化美国人多么难,上人便强调:“不要怕难!我这人就是这么奇怪,愈难的事,我愈要做去。”白老也不禁微笑点头附和。

  我们在马来西亚,今天算是最多的出家人聚集一堂。当释子能和谐共处,无拘无束地讨论改良佛教的方针,令我们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树大根深,风行草偃,上人常说:“我是一个才疏学浅的人,不是以道感人,以德化人,但我凭着最真诚的心去待人接物。人家愈对我不好,我愈对他们好;人家愈骂我,我愈对他关怀。”

  *  *  *

  今天我们的时间表排得很挤;可是,手上有愈多工作,就愈少机会打妄想。饭后,先去锡兰寺开示。住持南传匕玛丹纳法师及数百位青年学生,正在等候,上人的开示如下:

  “佛教徒的毛病,是各自为政,互不关心。没有人肯承认自己的错处,反而互相排斥,拨弄是非,故我常对徒弟们说:

  真认自己错,莫论他人非;

  他非即我非,同体名大悲。

  每个佛教徒不应该把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如果我们骨肉相残,煮豆燃箕,就变成不孝的佛弟子。例如,目前北传佛教称自己是菩萨乘,但出家人连衣也不披,时间久了对自己的错处,也不醒觉;而南乘又强调:大乘根本不是佛教。南北就这样同室干戈。佛教本身已有种种问题,对待其他宗教的反应,更不用说了。

  我们是否毫无惭愧,对别的宗教只懂得小心小量?在我所提倡的佛教,不管人信不信佛,我也包括他在佛教里。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无论哪一个众生,信不信佛,也都具有原本的佛性,我们又怎能否认他不是佛教徒呢?《华严经》的境界,是尽虚空、遍法界的。没有人能跑出法界之外。你信不信佛,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今天你不信,明天或许你会信;明天不信,可能下个月会信,下个月不信,可能明年会信;今生不信,或许来生会相信;这个大劫不信,可能下个大劫也会信。没有人能保证,说你永远不会信佛。你不可签这类的合同。故我可以等你几年、几世,甚至几个大劫,有一天你总会相信。

  再举一个例子。比喻在桌上有酸、甜、苦、辣、咸的几味菜。你今天喜欢吃酸的,明天可能喜欢吃甜的,人的胃口时刻会转变。这五个味道,好比各大宗教,你今生喜欢这个宗教,来生也许会喜欢另一种。因此我们应该把心量扩大。地球日渐缩小,佛教徒应该团结起来,造福人类。”

  *  *  *

  跟着是问答时间,一个青年霍然站起,用粗犷高昂的嗓子,歇斯底里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所问的既无关痛痒,上人回答后,他还不肯罢休。从此人语气,知道他并非来学佛,而是一个激烈份子,趁机扰乱。上人却漫不经意,从容不迫地说了一句:“在佛教里,最紧要的是不做土匪。”

  其他问答选萃:

  问:《阿弥陀经》说众生能持佛名号者,可以带业往生极乐世界。但佛教里又强调人要自立,自力更生,才能成佛。这两个道理不是互相抵触吗?

  答:当你念佛念到一心不乱时,我问你:是佛在念,抑或人在念?我相信还是靠你个人下的苦功。念佛不是一边念一边打妄想,而是念到心与佛契,根境双泯,与道合一,才能往生净 土。不是说不用半黏功夫便能成佛,成佛还是要靠自己。

  问?真有命运这回事吗?人有没有能力操纵命运?

  答:“君子有造命之学,命由我立,福自己求,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君子可以创造及改移自己的命运。一般俗人不懂,硬以为凡事皆由天定。但你若有信心毅力,可以从凡夫地一念跃至佛地。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未学佛之前大可以先占占卦,看看自己有没有成佛的机会啦。故命中的善与恶,没有铁定。如果你是大善人,或大恶人,你所做的已超出普通人的范围,你的命运也与普通人的不一样。

  *  *  *

  跟着去赴下一个约会,上人在槟城马来西亚理科大学佛青会开示。在场已有六百多个学生,精神抖擞地云集。好几个团员先作了简短的开示。这班大学生与我们年龄相近,彼此很自然地觉得有一种心领神会的亲切感。与这班充满朝气,头脑灵活的青年交谈之后,发觉他们很愿意接受新的佛教。真正的佛理无他,也是科学,也是哲学,也是心理学,也是逻辑学。佛法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

  上人的开示如下:“今天见到这么多青年朋友共聚一堂,我心里高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过来说,或许可以讲得特别多一点。

  其实万事万物都在说法,桌子在说桌子的法,椅子在说椅子的法。昨晚有人问什么是‘转妙法轮’?万事万物都在转法轮,人在转人的法轮,狗在转狗的法轮,猫在转猫的法轮。你若明白了,就听到明白的法;你若不明白,就听到愚痴的法。

  我的话虽然很简单,但你若能真用它,就一生受用不尽。真的明白了,便不会被名利冲昏了头,到死时仍然两手空空。故曰:‘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好好利用你们青年人的智慧,不要盲从古老的方法。单谈谈这件大袖袍(海青):有人说这是汉代遗下来的古服,非保存这个传统不可。现在正是需要节省物质的时代,用这么多布料来做两个大袖子,而世上很多人连衣服都没有得穿,这太不公平了。因此我提倡把大袖子废掉;佛教里要改革,要求实际。

  还有,关于请斋的风俗,也要改一改:出家人的责任是弘法而不是应酬。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馔,于心终感不安。我自小生长在穷苦家庭,一向喜欢节省,不愿意浪费。在芙蓉,承蒙当地信众款待,烧的菜太多太好吃。我们团员商议后,决定如果饭菜不清淡下来,宁可不吃了。因为我们目的在于修行,不是藉着旅游便恣情放纵。”

  青年人都有敏锐的分辨力,听了上人这番话,非常高兴,“我们都愿意振作起来,使佛法赶上时代,发展到全世界去!”临别他们都充满希望地说。

  *  *  *

  晚上乘渡轮,前往隔岸的居林(Kulim)市。凝神细听,微波在船舷击拍,夕阳残照,海上孤帆几片;隔江华灯初上,荧光点点,与苍翠的暮色,已融成一团。

  我们因为身在异地作客,每一举一动都格外留神。尤其在饮食方面,特别小心,未进饭食之前,必先默念〈楞严咒〉。此咒灵验非常,能破任何天魔外道的邪术。

  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到达居林,先开车到佛教总会休息十分钟。当时有人端出淡淡的银耳糖水,各团员照例默诵咒语,然后才喝下饮料。小息后便前往中学讲堂,此地已有一千多听众齐集。

  这几晚所到的道场,都觉得有一股暗昧之气。阴气象征障碍,阳气代表智慧光明。每到一个场地,对当地气势也能一目了然;不是用眼睛去观察,而是默默回光返照。虽不能洞悉细节,大概情形也能了解十之八九。

  待法会完毕,果归才快快地告诉我们,自从喝了那杯糖水,便觉得混身不适,喉咙周围有团乌影,仿佛几个指头掐着脖子,令他几乎要窒息。再问他喝前有否念咒,原来今晚他疏忽了,忘了持咒。唉!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是不修道,修道则遇魔。但时刻检点也能履险如夷,幸亏上人慈悲为他加持,过了两天便完全痊愈。但果归也亲身尝过“中蛊”的滋味,以后再不敢大意了。

  “觌面若不识,须再从头炼。”

  八月二十六日 槟城──大山脚

  今早在佛教总会与佛青总会的理事委员,进行简短的讨论会。他们即时拍了一套纪录片,预备分发到全国分会。到会有佛青会长陈颖椿,全国总秘梁国兴,以及其他的总干事等。

  上人对青年人的开示:

  “很多年前我到过缅甸,当地信众要求我签纪念册,我便为他们写上:‘眼光看全世界,心智要包法界性,推行古有具体的佛教,使人人做佛,众生得度。’你们都是青年人,应该保持着天真活泼的诚恳,做佛教的使者及护法,要时刻紧握降魔宝杵,这个宝杵是没有形象的,是你心中的坚固、忍耐和智慧。

  最要紧的,切勿与人争论是非:‘争是胜负心,与道相违背,便生四相心,由何得三昧?’不要用压力强逼他人,要用慈悲喜舍来摄受众生。世界上为什么这么多战争?就是因为人类太贪心,太自私。我不抗议战争,我愿意平息战争。青年人以为抗议战争可以解决战争,其实一个战争不息了,另一个又崛起来。若真要平息战争,先由心里做起,即是把自己心里的贪瞋痴洗干净。人究竟是为了吃饭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才吃饭?如果是为了活着才吃饭,就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有利于民,有利于国家天下,发菩萨心向前努力。”

  *  *  *

  午餐仍然是拿督刘惠城供斋,傍晚乘搭渡轮,到隔江的大山脚去。

  滚红如火的太阳,正像红透熟透的大柿子,徐徐沉到海平线下,漫天堆着一团一团绛红深紫的彩霞。站在甲板上,倚栏悄然听涛声,海鸥归巢,凉风萧萧,我们的精神溶化在如诗的海韵里。

  过了岸,再驶车约一个小时,到达大山脚。这是个小村落,居然也有七百多位村民前来闻法。此地大部分居民在橡胶园工作,生活清贫、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要流一大把汗才换到两餐来糊口。他们没有市区的那股浮侈靡华,是一片纯真。我们在简陋的茅棚里说法,面对数百个喜气洋溢的面孔,觉得有一种朴素真挚的温馨。

  *  *  *

  上人的开示:

  “各位善知识,今天我们在此地研究佛法,首先要问问你:什么是佛法?什么不是佛法?一切法皆是佛法,没有什么不是佛法。人在世间,无论吃饭、睡觉、穿衣,都是佛法的表现。可惜我们不知道,在日常生活中体会佛法,还要到外面找去。”

  什么是外道?无非心外求法。能识自本心,见自本性,这就是真正的佛法。不须要好高骛远,在你眼前的一举一动即是。《地藏经》云:“娑婆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业,无非是罪。”在每一举一动中不作业,这就是功德。经典又云:‘南阎浮提众生,志性无定,习恶者多;纵发善心,须臾即退,若遇恶缘,念念增长。’我们累得地藏菩萨,昼夜不停地工作,救出这个众生,那个又掉进火坑里去,头出头没,无有止期。所谓:

  鱼在水里跃,人在市上闹;

  不知为善德,亏心把业造。

  金银堆成山,闭眼全都撂;

  空手见阎君,悔心把泪掉。

  当你哭丧着脸去见阎罗王,他会问你:‘为什么犯了这么多罪孽?’,你只能答覆:‘唉,我知错了,我想改过。’那时太迟了。

  因此我们在日常生活,一言一行的细节上,应警惕自己:

  不生烦恼莫疑心,总要管己少管人;

  多认不是少争理,安然清净智慧生。

  明心没有碍难事,见性那有忧愁烦;

  佛光不是不普照,忧思恨怨心搅昏。

  释迦牟尼佛在因地上,曾舍身千万次来救度众生。如果往实际来说,尽虚空遍法界每一粒微尘里,都是过去、现在、将来诸佛舍身之地。佛能舍身喂虎,割肉饲鹰,我们不仅不能舍身,连一两肉也不肯舍哩。学佛的朋友,要快点忏悔自己的罪过,时刻清净,时刻才能觉悟。”

  八月二十七日 亚罗士打

  早晨启程到吉打州的首府亚罗士打(Alor Setar),驶过绵延苍翠的田野,一路庐亭农舍,灰瓦的茅舍,衬托着青嫩的秧苗,田园风味,别成一格。从槟城驶车两个半小时,到达吉打佛学院。在两亩青草地上,建有新设的华人佛学院及两栋泰国庙。佛学院总理张吉昌居士前来欢迎,继后用斋。

  下午举行皈依仪式,有三百人皈依。晚上在佛学讲堂开示,上人轻松地对一千多佛友说:“你们知道我是个什么吗?告诉你,我是一只蚂蚁。我也是佛教里的罪人,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没有成功地打破南北传的隔阂。南北传彼此排斥,各竖旗帜,仅在表面上用功夫,佛教怎能团结?曹植被曹丕逼迫时,曾七步成诗,他嗟叹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本是兄弟,为何要骨肉相残?

  因此我甘愿做佛教徒的道路,躺在你们的脚底下,让你们在我身上走过。”

  跟着是问答时间:

  问:对于那些不依教奉行的出家人,我们可以劝他们还俗吗?

  答:你自己出家不是更好吗?你自己作一个模范的出家人以身作则,岂不是更有效吗?

  问:有些人说〈楞严咒〉只宜斋期诵念,这对不对?

  答:〈楞严咒〉时刻都可以诵念,不要在时间上生出分别心。譬如马来西亚的早晨,在美国是晚间,怎样划分一个绝对的界限呢?学佛要破除执着,扫一切法,离一切相,不要愈学愈迷,那是弄巧成拙。

  问:有些家庭,世世代代都遗传某种病症,这可以用因果来解释吗?

  答:当然可以,遗传就是因果,如果不是往昔种下的因,又怎么会代代传下同样的果报。

  *  *  *

  晚上,繁星满天,凉风侵衣,上人仍旧孜孜不倦地化度团员:“我是个没有妄想的人,连一个妄想也不打。任何境界来临,就随机应变,如一面镜子,物来则现,物去则隐。莫论其他,就算是万佛城、法界大学的妄想我也不打,只顾耕耘,不问收获。”

  至于慈悲,又是怎么一回事?“慈悲源于自性,无需半点矫揉造作。不是故意去讨好人,这就落于虚伪。人一天一天长成,慢慢会懂得其理,心里自然会生出慈悲。不用故意采取什么行动:故意慈悲,流于谄媚;故意不慈悲,又变成冷淡。太过犹如不及,凡事要行中道,即是无心无念。”

  八月二十八日 吉打州˙双溪大年

  一早起程去双溪大年(Sungai Petani),沿途芳草萋萋,平铺绿野,花娇柳媚,点缀别致。行车一小时便回到吉打佛学院。

  *  *  *

  这几天于果空教授的智慧花,开得特别绚灿,不论在任何场合都能雄辩滔滔,语惊四座,他在大学任教十七年,素来不慕名利,傲骨高风。学佛以来更收拾身心,每天清茶淡饭、心意怡然,更显出一轮清风霁月的襟怀。偶尔从他口里知道他少年生活艰辛,从山东跑到台湾,浪迹天涯,饱受坎坷,多年后才能完成在美攻读机械工程的愿望。因此他深懂人情世故,通情达理,在此次访问团中尽了很大的力量。

  于教授把科学及佛学,尤其禅宗要旨,讲得明明白白,行解相应,吸引不少青年知识份子。佛法在西方初露曙光,正要与现代社会并肩迈进才不脱节。最崭新的科学发明,没有超越佛法性海。一切文明的结晶,一切学术的精华,不出于心头方寸。佛教徒应该走在时代的前锋,不是落后到尾端;应该以身作则,予人真实不虚的印象,博得世人景仰,而不是受人轻蔑的一群。

  单在这个团体,就看出团结一致的重要性。除了上人,我们其他九位成员们的一言一行,切切相关。访问团的成或败,在乎我们能否放下自我,回小向大。彼此扶助,才能发挥每人的才华,各展千秋;一旦有半点妒忌瞋恚,便障碍重重,一败涂地。

  *  *  *

  晚上,在双溪大年的一所印度庙旁的讲堂开示,到会者有一千三百人左右。到目前这个中美佛教访问团己名声大噪,报界每天报导各地信众激烈的反应,什么“佛教的胜利军”,“末法时期的强心针”等。在信众激昂高张的情绪中,含有“远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好奇心和盼望心。总之,今晚的听众是异常的欢喜雀跃,数百个孩子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上人开门见山,劈头便道:

  “所谓‘到无求处便无忧,知事少时烦恼少。’修道要精进。精进就是不懒惰,日夜精进,身心精进,不要得到小境界,就误以为获得神通了。不要说神通,连鬼通也没有。无论任何境界来临,总是抱著『有若无,实若虚’的态度,切勿得少为足,认假作真。

  不要像苏东坡有一次坐禅得到个小境界,以为太高太妙了,便兴高采烈地写了一首偈颂: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然后他便遣侍者从把偈颂送到扬子江对岸的佛印禅师那里,要求他印证。苏东坡自己洋洋得意,觉得这回真的解脱,连八风──称、讥、苦、乐、利、衰、毁、誉,也吹他不动了。

  侍者过了江,佛印禅师只对那首偈颂瞥了一目,随便用毛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把纸卷起来,遣侍者送回去。

  侍者也不识字,想这必是赞叹之词,便拿着卷子赶回去。苏东坡打开一看,当场从紫金莲上摔了下来,气得发抖。你猜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原来是‘放屁放屁’四个字。

  这回苏东坡什么也不顾,一股恼气得跑过江,去找佛印禅师算帐。到了那儿便大发无明火。佛印禅师只淡淡地扫他一眼:‘噢,你这个八风吹不动的人,居然被我两个屁打过江来!’

  修道要人转境界,不是境转人,不要像苏东坡,被四个字转得头昏脑涨,过后才知道上了当,但已经太迟。学佛的人最紧要不能发脾气。”

  已经快十点,我们结束法会,踏上汽车。此时有几百个小孩子,一窝蜂地涌上来,包围着上人所坐的车子,口里亲切地嚷著「师父,师父……不要走!”一个拉着他的袖子,一个拉着他的手指,依依不舍。一片真情流露,煞是感人。四周的居士,有些也感动得流泪。上人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跟小孩子握手道别。车开了,他轻轻地叹息:“这都是往昔受我教化的人,这次重逢便很自然地流露出信心来了。”

  八月二十九日 槟城──吉兰丹

  一早收拾好行装,在三慧讲堂与竺摩法师及他的弟子用过早膳(坐飞机时不便吃午餐),九点前往机场。一路上信众欢送,莫不对上人呈现切心的关怀和感激。

  我们开始旅程最后一站,东海岸的三个州。第一站是吉兰丹州(Kelantan)首府“哥打巴鲁(Kota Bahru)”,预定在此地的佛教会住两晚,然后南下到登嘉楼州(Terengganu)的登嘉楼佛教会。在太平的王振教居士,及吉隆坡的杨大省居士夫妇陪同下,我们十多人坐了一小时的飞机,到达哥打巴鲁。黄逢保居士及佛教会数十位信众已在机场等候。此时正逢中午,红日满天,炎热如火。奇怪得很,访问团一步下飞机,在我们头上便出现一朵大白云,如阳伞盖,荫被得凉快极了。欢迎团献花及拍照之后,一团人上了车,那朵云彩弹指间消失了,天空又回复原状。

  吉兰丹佛学会落成不久,最近才举行开光仪式。上人在简短的欢迎茶会中说了一段话:“学佛不用好高骛远,只须在日常生活中体会,平常心是道,直心是道场。求远必自近,求高必自低,就在日常一举一动中,能锻炼自己与一般人不同,就是个好的佛教徒。”

  下午天边开始阴霾密布,成团的乌云在天空徘徊着约半小时后,突然几响雷鸣,电光闪耀,如银箭一飕横掠空际,弥天豪雨,乘风而至。急雨倾斜,打在屋瓦上劈拍跳跃,飞溅如喷泉。此时漫天惨白,不久群山、树影、屋檐都隐没在一片白茫茫中。倚栏独听雨声,潺潺不绝的音波,交织成雄壮的乐章。

  *  *  *

  傍晚,七百多位信众在大殿聚集,聆听上人开示──

  谈到佛法,先要问问自己:有没有坚固的信心,恳切的行为,久远的恒心?所谓发勇猛之心容易,持永久之心难。学佛的人先要学吃亏,不占他人便宜,任何事物都要舍离,因为能舍才能得。”

  人的性格是自私的,明知某些事情不对,倘若对自己有利,还是照样做去。所谓:

  劝君为善曰无钱,有也无;

  祸到临头拥万千,无也妊;

  若要与君谈善事,去也忙;

  一朝命尽丧黄泉,忙也去。

  佛教徒也要注意因果,凡事要小心谨慎,不能随便毁谤他人。在这里我要告诉诸位一个故事,也许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但这故事是千真万确的。

  在香港有个老居士,名叫刘果娟,自皈依我之后便吃长素。每逢我在西乐园讲经,她必定到,否则会觉得混身不舒服。但奇怪得很,她是个聋子,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西乐园建筑在山上,上山要爬三百多个崎岖的石阶子,很不好走,她一大把年纪仍然每次亲自上山,可算很诚心。

  有一天,庙上正在诵《阿弥陀经》,蓦地她听到一句:“南无莲池海会佛菩萨”,弹指间便回复听觉,再也不聋了。从此她更诚心信佛。

  但是“要成佛,则受魔;要学好,冤孽找。”果娟前生曾遇到一件事情,是她不肯相信的,因此今生要偿还疑惑的果报。有一次,几个饿鬼跑到她肚子里去了。晚上她梦见三个胖胖的孩子,钻到她肚子里,从此之后每天要吃七八餐,每隔一小时便要吃一大顿饭,总觉得不能饱。找遍了中医西医,也诊断不出是个什么病,如是者过了一年多。

  有一天她来对我说:“师父,我肚子里有个东西,跟我讲话。”

  我问:“他说什么?”

  “我今早弄烧饼,忽然肚子一个声音叽咕起来,说道:‘我不喜欢这个!’我回答他:‘管你喜欢不喜欢,吃饱了便是。’”

  于是我说:“就算怀了孕,胎儿还不会在肚子里说话。想必是个妖怪。你今晚临睡前,在床头燃上一支香,看看有什么境界出现。”

  当晚,她便依照我的方法,在床边点了一支香,正要入睡时,忽见韦驮菩萨手拿一碗面,放到她床前。立刻那三个小胖子便从她肚里钻出来,抢吃面条。韦驮菩萨揪着他们的耳朵,把他们提走了。从那天起,果娟感到自己的肚子如释重负,真的空了,再不用每天吃七八餐。

  究竟她肚子里是三个什么怪物?告诉你们,是两只大壁虎,一只大青蛙。为什么她会得到这种怪病?原来在她前生,曾遇着一个人,患了同样的病。后来有位法师把那人治好了,并向她解释,病人肚子里三个怪物是两只壁虎,一只青蛙。那时果娟绝不相信,她说:“这太迷信了!”就是说错了这句话,今生便要受亲历其境的果报。你们想想因果是多么厉害!

  所谓“菩萨畏因不畏果,凡夫畏果不畏因。”菩萨在因地上非常小心,丝毫不谬,到受果报时便不害怕。可是凡夫愚痴,平常不怕因,杀盗淫妄、饮酒赌钱、吃麻醉药、敢做敢为,到受果报时却叫苦连天。所谓杀人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兄者,人亦杀其兄。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今生孝顺父母,将来你的儿女也孝顺你。因此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又有另一个公案:百丈禅师讲经时,常有一个白胡子的老翁来听经。有一天,其他的人都走了,单留下那位老人。百丈禅师便问他:“老伯,您贵姓?”那老翁道:“我姓狐,是山后一头狐狸。从前也是个出家人,有一次有人问我:‘大修行人,落因果否?’那时我答道:‘大修行人,不落因果。’因为说错一句话,便失去人身,五百世受狐报,现请大师指我迷津。”

  野狐遂问:“大修行人,落因果否?”

  师曰:“不昧因果。”

  言下老人恍然大悟,随即作礼道别:“我今既明白,便可以往生去。明日请法师到山后,处理亡僧事。”

  次日,百丈禅师领众至山后,果然在石岩下,发现一头死狐狸,遂用亡僧仪式把它火葬了。

  从这个公案,就知道凡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小心。故我常说:“行住坐卧不离这个,离开这个便是错过。”

  跟着一连串的问题,摘要如下:

  问:什么是“来明去白”?

  答:你真想知道,就要拿出一段时间来修行。我现在旧话重提拿读书来说罢,先要读小学数年,才能考入中学;再读中学几年,才可考进大学。在大学也要攻读几年,才能得到学士、硕士或博士的衔头。求出世法是同样的道理,也须要拿出一段时间去修行,才能领悟过来。

  彻底明白后,生命由我立,不须依赖任何造化主宰,获得生死自由了。到时,你愿意生存的话,可以活很多年,不愿意活下去,就随时随地站着或坐着,都可以往生去──多么的解脱!所谓“来明”,就是知道自己前生是怎么一回事。例如这里有些人知道自己前生是出家人,或是居士。“去白”,就是知道死后做什么?是进牛腹、入马胎,抑或往生极乐世界?了生脱死的人,一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再不糊涂了。如果你真想知道,就要拿出充份的时间来修行。

  八月三十日 吉兰丹

  在访问期间,无时不在时间的枢纽上旋转。每天面对着几百几千的信众,在万声嘈杂,热闹烘烘的环境下,我们唯有更加守着本位,心不外驰。所谓内心清净外境清凉,才能够在忙乱中不忙乱,挣扎中不挣扎。

  今晚上人开示时说:“修行,要老老实实地修,就是守规矩。修哪一个法门都不能懒惰,不要找偏门或走捷径。修行重于深入、深信,不是将信将疑。也不用看这山低那山高,或者朝三暮四。念三天佛,学三天教,持三天戒,修三天密,参三天禅。这样修纵使多少劫也一事无成”。所谓“专一则灵,分歧则弊”,不是那一个法门不灵验,而是你自己没有掌握那关键。八万四千法门中,每个都是第一,没有第二的,只是看哪一个法门能否对你的机。不要贪多,多了嚼不烂,吞下肚子也不消化。

  说到坐禅,“禅那”是梵语,译作“思惟修”或“静虑”。参禅,是用脑子去思惟,但不是好像一般人打着源源不绝的妄想,而是“参话头”。“话头”者,一切妄念之头,非话尾。话头很多,最普遍的是“念佛是谁?”你知道念佛是谁吗?你回答:“当然是我”;“你”,又是个什么?当这个身躯死了,被焚化后,“你”又跑到那里去?

  时刻参这个话头,其他杂念便会逐步减少。此时应该继续参下去,绵绵密密,穷追不舍。功夫既到自然会起了疑团,莹莹彻彻其他一念也无,只剩下一个“念佛是谁”;待你追究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刹那便可打破漆桶,见自本性,找出自己的原来面目。

  坐禅就是去一分假、现一分真。久而久之,参到极处就会达到初禅境界,这又叫做“离生喜乐地”;你已经离开一切众生相,得禅悦为食。此时体外呼吸停止,体内的呼吸却活动起来。

  二禅是“定生喜乐地”,这境界超过初禅的快乐,每个毛孔都欢喜得笑起来。此时六脉也停止了。

  三禅是“离喜妙乐地”;此刻妄念清净了,寂照澄彻,妙乐的境界又胜过二禅。

  四禅是“舍念清净地”;此时连念也不存,达到“一念不生全体现”的地步,更加洒脱。

  凡证到这些境界,都须要叫明眼善知识来证明,并非由自己猜测决定。到达四禅才是功夫的第一步,并非证果,不要以为有什么了不起。修道的人最怕犯了“口头禅”的毛病,不单四禅不懂,还创出个五禅、六禅来哩!

  真正的祖师,是“纵遇锋刀常坦坦,假饶毒药也闲闲”。初祖菩提达摩,被人下毒六次,但至今尚未死,还是逍遥自在。这才是真正能把握生死的人,不要以为懂了一两个公案,便摩拳拍案,横眉瞪眼以为自己了不起,或者开了悟!

  八月三十一日 吉兰丹──登嘉楼

  一早起来,继续南下到东海岸的第二州“登嘉楼(Terengganu)”。车子在公路奔驰,左面是耀眼生花的银海,空中群鸥嬉戏,右面是整排整排的椰树,浓荫迎风袅袅。全身赤裸的小孩子,皮肤晒得黝黑而结实,在光滑滑的白沙上嘻戏。海上几只原始的独木舟,扬起彩帆,轻轻荡漾。天光水影,灿然四射;碧波粼粼,往返千里。两个钟头后到达当地佛教会,男女老幼聚集一堂。佛教在东岸发展不久,大家见到访问团,觉得分外兴奋。

  昨晚上人已略讲解禅宗法门,今晚进而研究其他四大宗:教、密、律、净。

  上人开示──

  一般人在法上生出执着,参禅的执于禅;学教的执于教;学律的执于律;学密的执于密;修净土的执于净土──不但没有一门深入,反而头上安头,病中生病。

  至于净土,是最简单的法门,既便宜又有效,谁都可以修持。念佛也有几种:观想念佛(例如观想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观像(在佛像前念佛名号);持名(如六字洪名,或念其他佛菩萨名号)。念到风吹不透、雨打不漏,一心不乱时,便与诸佛契合。

  其实,念佛就是以毒攻毒、以妄止妄的法门。此外,还有实相念佛,即是参禅,参“念佛是谁?”过去很多祖师,都是先参禅后念佛。参明白了,体会禅宗与净土,原是一体不是两个。故曰:“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作佛祖。”

  修行切忌执着,“断除烦恼重生病,趣向真如亦是邪”,修道要明理,否则经千万劫,仍是煮沙不能成饭。

  九月一日 登嘉楼

  今天是地藏王菩萨圣诞,一早起,六十个莲友便开始念地藏圣号,恳诚精进。

  恒实、恒朝,都患上感冒,伤风流涕。在一般人眼里,这没有什么稀奇;天气炎热,水土不服,很容易伤风的。但修行人知道病源于心,用功愈得力,愈要调身调心。丝毫不小心,乃至一厘妄念或邪见,立刻招来果报。心如照妖镜,任何鬼魅黑影也乍现其中。故上人解释“人怕鬼”及“鬼怕人”的道理,真是一针见血:人若心里有鬼就是人怕鬼,人心里没有鬼就是鬼怕人。“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功德,总在心源。”──十法界不离一念心。

  今天其中一位团员果勒先告辞了,他还要到尼泊尔去。

  傍晚上人开示:

  “有人问我世上有没有鬼,我可以告诉你,鬼不是没有,但不容易见。鬼是一股灵气,属阴;神是属阳的。神与鬼仅是一线之差,聪明就是神,愚痴就是鬼。一般人不明理,奸商利徒便把握着凡夫迷信的心理,经营投机生意,垄断操纵。有卖往生钱的,胡扯〈往生咒〉烧得愈多愈好,亡者必定蒙益。其实尽你怎样烧,剩下的只是一堆灰而已,还犯了毁像焚经的弥天大罪。这是落地狱的因,大家不能不注意。

  更有一些人,还活着便把钱存到阴府里,以为可以买通阎罗王。阎罗王不是世间的贪官污吏,随意受贿的。他见到你这个贪心鬼,反而快点打你入十八层地狱。

  人在世上轮回生死,就是被贪瞋痴三毒支配得糊糊涂涂,不能自主。所谓‘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又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每天愁眉苦脸,就与鬼为伍;每天活泼欢喜,就与神为伴。‘自古神仙无别法,只生欢喜不生愁。’你常常生气,常动肝火,就变成青面鬼;常发无明火,就是红面鬼;常怨责他人,就是黄面鬼;常扰乱他人,就是白面鬼;常烦恼他人,就是黑面鬼。五鬼闹宅,不用到外面找去,鬼就在心里呀!如果心里没有鬼,鬼又从何处来?

  做人要老老实实地修行:‘光风霁月,草木欣欣;怒雨狂风,禽鸟凄凄;故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佛教徒切要孝顺父母,仁爱兄弟,尊敬佛、法、僧三宝。”

  在座莲友无不心领神会,颔首响应,更有很多人霍然清醒,顿觉幻翳清除。

  九月二日 关丹

  早上,前往东海岸最后一站,彭亨州(Pahang)的首府关丹(Kuantan),在此地预备停留三天,即返回吉隆坡(Kuala Lumpur)。汽车沿着数百里的橡树园和原始森林,靠着河边的三角州疾驰。只见一片蔚蓝无底的海水,浮光耀金、青天皓日、万里无云,令人胸襟廓然,豪情快意。东海岸的中国人口不多,只占全州百分之一。

  驶到彭亨佛教会,已有一百多信众在等候。饭后,上人作了如下简短的开示:

  “学佛法并无什么奥妙之处,只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体会。最重要懂得用,不懂受用,就与法不相应。知道一点就行一点。做错了什么,便快点把它改了;做对了更应该勉励向前。切忌明知故犯。

  也不要被境界转,要顺逆一如,方得解脱。学佛就是要忍人所不能忍,吃人所不能吃,让人所不能让,做人所不能做的。换句话说,即是肯吃亏,不占人便宜。”

  *  *  *

  晚上,来了几百听众,在这偏僻的小城,算是踊跃的法会。

  上人首先开示普贤菩萨十大愿王:“一者礼敬诸佛;二者称赞如来;三者广修供养;四者忏悔业障;五者随喜功德;六者请转法轮;七者请佛住世;八者常随佛学;九者恒顺众生;十者普皆回向。

  我们如果仿效普贤菩萨的行愿,也应该礼敬诸佛。一般宗教认为礼拜诸佛是陷于迷信,崇拜偶像。其实礼佛是为了平息我慢心,拜佛也是最好的运动,顶礼时能够活络筋脉,血气流通,甚至能除一切风湿病痛。礼佛时应一心默念如下偈颂:

  能礼所礼性空寂,感应道交难思议;

  我此道场如帝珠,]阿弥陀佛影现中;

  我身影现弥陀前,头面接足皈命礼。

  ](或其他佛菩萨名号)

  这首偈有摄心作用,拜佛时要不慌不忙,诚心诚意地拜。”

  上人继而开示念佛哲理:“有些人天天念南无阿弥陀佛,也不懂其意。‘南无’是梵语,意思是皈命敬投。‘阿弥陀’也是梵语,翻译过来有‘无量寿’、‘无量光’两个意思。持佛名号的人,在娑婆世界临命终前,心不颠倒,安稳泰然地往生极乐世界。”

  *  *  *

  今晚,从吉隆坡来的黄逢保、谢其华、杨大省三位居士,还有太平的王振教居士,都现身说法。王居士略述他戒烟也不成功,这回访问团来马,上人一路积极劝导佛徒戒烟:在佛教里抽烟不但不依教奉行,还触怒护法天龙,令他们不敢亲近。王居士毅然破釜沉舟,一夕之间,居然把几十年的烟瘾戒除。几个星期内,烟不沾唇,大家立刻察觉他变得和颜悦色,容光焕发;这种坚固的信心,一时传为佳话。

  吉隆坡几位信友,如黄逢保、温以敬、谢其华、杨大省居士,在百忙之中,携眷拥护法会,在公共关系联络方面,安排得非常妥善。此次访问团在马有此良好结果,皆由多位热心教友,不惜精神物质时间倾力支援,真是功德无量。

  九月三日 关丹

  今早,举行简单的皈依仪式,上人对他的新皈依徒说:

  “在佛教里有一个不正确的风俗,流行参师。本身已皈依某某法师,现在又要皈依另外一个,以为愈多师父愈好。你的上人若是大方的话,还不要紧,因为他明白皈依三宝,就是把一切出家人看齐作师父。你的上人若是小器的话,便惹出很多麻烦,他心里想:‘啊,你把我的弟子抢走了!’这会酿成很多法师水火不容的局面。因此我有一个规矩:如要皈依我,必先得到你师父的同意,要不然拜一个师父就失去另一个师父,太没有意思。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无论你师父有多大智慧,你也不能沾他的光,依仗他来替你修行。佛在世时,他的堂弟阿难尊者赖着佛的怜爱,只顾修多闻,忽略修定,以为世尊会默默赐他定力,后来遇上摩登伽女之难,才痛改前非,知道修行全靠自己。‘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生死各人了。’

  所以,未曾皈依佛教的人,我是欢迎的,但你若皈依佛教了,就不需要老在这圈子里打转转。有人问,《华严经》里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为什么我不能拜五六十个师父?这不同。善财童子是奉师命而参师,而不是自己偷偷摸摸,拜一个违一个。

  当然我也不介意:我一向感到自己连一个皈依弟子也没有收过,他们皈依我,等如皈依十方常住三宝。”

  早上从九时开始,便全体念地藏菩萨圣号,这几天刚逢马来亚国庆日,佛友更是八方云集,车水马龙。

  *  *  *

  晚上开示之前,我们先唱了“我很幸运”的歌:这是数年前,上人口授的英文歌。上人虽然ABC也不懂得几个,居然为我们口授多首英文歌,歌词精简,活泼幽默,寓深于浅,实是警世良言。团员每次引吭高歌,就不知从那儿来了一股力量,暖烘烘地荡漾在心头,倍增士气:

  I'm really lucky to study Buddhism.

  Because last life I planted good seeds,

  Now in this life I've met good friends,

  And a good knowing one to teach me deep wisdom.

  I think that I will go to Buddhahood real soon.

  I hope so. My Dharma friends and I together will go,

  To perfect enlightenment,

  To perfect enlightenment.

  我很幸运,能学佛法;

  因为在前生,种下好种子。

  所以今生,遇见好朋友,和善知识,教我甚深的智慧。

  相信很快要成佛!

  那是我的希望,我与我的法友,皆共成正觉!

  那是我的希望,我与我的法友,皆共成正觉!

  一曲高歌既毕,台下掌声如雷,大家都添了几分喜悦。

  恒朝和果童先讲话,然后上人婉转动听地开示:

  所谓“罪不重,不生娑婆;业不空,不生净土。”觉者是佛,迷者是众生。觉者具大智慧,迷者具大愚痴。众生颠倒,然诸佛却不厌其烦,使尽方法来助众生醒悟。众生的迷蒙,是因为时刻有个“我”放在面前,障碍了自性的智慧光明。执着这个我,终日“我的,我的”,到临命终时,仍然要把“我”放下。

  你既然执着这个“我”,不妨详细研究一下,什么是“我”?身体的每一部份,各有其名。头有头名,目有目名,手指有手指名,脚趾有脚趾名,乃至四肢百骸,连最小的细胞,也有其专有名词;但在哪儿找到一个“我”?既然找不得,为何要执得这么紧,不是怕我寒,便是怕我饥,这也怕、那也怕,怕到无常鬼来时,仍要跟着他去。故古人有几句很聪明的话:

  人生七十古来稀,先除少年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一半睡着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除去少年及老年各十五载,只剩下四十年的光景,其中一半又睡觉去了。余下的二十年,还未计算吃饭、穿衣、大小便、出入往返等琐事,起码花去五年。剩下来的十五年,也不知怎样的糊糊涂涂混过去了。

  请大家仔细想想:有什么真的放不下?一切皆虚妄,如梦幻泡影。能看得破、放得下就得到自在。否则永远不能作主人翁。为了这个“我”,还造了不少罪业哩。

  又在佛教里,有人说“人死如灯灭”。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必学佛了。人死如灯灭,即是无因果循报可言,那么杀人放火都可以随便。我们劝人今生行善,就是因为来生不会受苦报。一般人不明白因果循环,以为人生只受命运支配,其实“君子有造命之学”,命运并非铁定,而是随你的业力伸缩蜕变。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由不好的可以改到好,由好的又可以变成不好,一切唯心造。切忌明知故犯,那是罪上加罪,将来一定受报。

  一般中国人迷信“风水”,无论搬到那儿都先请风水先生算算,是否能升官发财,延年益寿。你曾经见过多少风水先生本身升官发财的?众人迷信,以为“风水”在乎地形地气,不知风水在乎个人道德。所谓“是人皆言穴在山,岂知穴在方寸间”。你有德行的话,再坏的风水也能转好;若没有德行,再好的风水也不能享用,那块地也很可能从好变坏。所以说“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德行是根本,财富是末稍。一般人争名夺利,你为何不争着去充实自己?德行就是做利益他人的事,不单是利益一个两个,而是饶益整体。所谓“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外立功,内修德,这样如法修行,便很快圆满菩提果位。

  众生多半不认自己错,只懂得怨天尤人,因此一天比一天沉迷不觉。有些人学佛学了三、五年,开始怨佛了。“为什么我还未开智慧?”好像佛欠了他,很不公平似的。为什么你不好好地回光反照,问问自己:我有没有减轻三毒?有没有自度度他?

  又有人问:“我吃长素了,生活为什么没有好转?”或者,“我向佛叩头已叩到头上起泡,诸佛为何不加被我?”我最近为你们传授观音菩萨〈四十二手眼〉法门,居然有人来问我:“我修了三天,为什么手中还没有眼睛?”如果这么容易,不是比抽鸦片烟还过瘾?

  众生必须有忍耐心,你看三步一拜的两个人,从去年五月七日始于洛杉矶金轮寺,拜到目前已有十六个月,大概要到明年秋天才能完成这段八百多里的路程。天气酷热,炎阳之下,他们手脚遍身肿痛,仍旧坚持地拜下去。这种诚心感动了天龙八部前来护法,因此他们在路上有不可思议的感应常常发生。

  有两次在途中,遇到流氓和喝醉酒徒,用石头及啤酒瓶来打他们,可是石头和酒瓶丢到他们身边几尺以外,自然掉在地上,每次如是,好像有一个隐形的网在保护着。他们的老爷车也很妙。平常开驶得很顺利,但是他们一旦起了妄想,那车子便会开不动。有一次金山寺几位信徒,从三藩市开车来找他们。恒实、恒朝本来要驶车到别处洗衣服。但那车子偏偏不动,他们只好站在那儿等着。正在此际,金山寺的师兄到临了,他们才明白车子不动的原因。

  《佛说四十二章经》里有云,供养一百个恶人,不如供养一个善人;供养一千个善人,不如供养一个受五戒的人;供养一万个受五戒的优婆塞或优婆夷,不如供养一个初果阿罗汉;供养一万个初果阿罗汉,不如供养一个二果阿罗汉:如是者,乃至供养无量无边诸佛圣贤,也不如供养一个无修无证的无心道人。

  三步一拜的两个出家人,可以说是无心道人,因为他们每天打的妄想很少。这次他们来到马来西亚接受此地信众的供养,你们是功德无量。这不是说我特别偏袒马来西亚的人。因为这次会面绝非偶然,乃是宿世深厚的因缘。就是因为我们太熟稔了,才有一见如故、不分彼此的真情。你不相信吗?在你作梦时就会知道。

  有人说,作梦又不是真的,怎值得相信?不错,我没有说是真的。究竟什么是真的,大家说说看!

  一位居士答道:“修道是真的!”

  上人立刻反问:那你为什么不修?(大众哄堂大笑)

  上人继续说:若要在世界上找真的,会找不着。修道是真的,但也看不见。你所见到的,都是形式上的修持,但真理却是无声无臭、无形无色的。可是我们要在假里寻真,不要离假去觅真。

  几年前,我们第一次去看万佛城,果真(恒实)也随着一道去。他见到那地方便赞叹不已,说:“这地方真好!”我便问他:“什么是真好?找遍整个世界,你能找到一个真好吗?”那时就助他种下三步一拜的种子。虽然只是一句话,却激发他的决心,要找个“真好”来看看。

  跟着是问答时间:

  问:怎样是假中寻真?

  上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像在粪土中,埋有金子或钻石一样。

  问:有些人说,佛教里没有“灵魂”的观念,对不对?

  答:或许有人这样说,但不能代表整个佛教说话。我从未听过如此的道理,而我也是佛教的一份子。

  问:用我们的心,可以明白三世──过去、现在、未来吗?

  答:为什么不可以?三世就等于昨天、今天、明天罢了。我所说的时间短暂一点,让你们容易记得,不会这么快便遗忘。三世等于去年、今年、明年;乃至前生、今生、来生,都是同个道理。

  九月四日 关丹

  今天是访问团在东海岸最后的一天,明天便要回到吉隆坡去。

  上人在下午传授五戒,佛友继续念“地藏菩萨”圣号。

  傍晚,上人开示如下:“本团到处受到各界人士厚待欢迎,令本人感到十分惭愧。宣化道不足以感人,德不足以化人,却受到你们这么爱护,还赠送这么多名贵纪念品,本团却没有送出半点礼物。为什么呢?依我看来,佛教里无须送礼酬答。对于你们的赠礼,我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只好收了下来,而我们仅能从心中送出一点佛法来答谢各位。”

  九月五日 关丹──吉隆坡

  早上与关丹的佛友暂别,数十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吉隆坡(Kuala Lumpur)去。

  明天将会举行盛大的全国性“地藏法会”,今天庙上热闹异常,大家赶着准备,忙个不停。

  *  *  *

  晚上,上人开示──

  “这个访问团在马来西亚游了整整一圈,目前是‘次第食已,还至本处’。回顾这段旅程,自己没有什么贡献,觉得惭愧,但毕竟也流了很多汗,到目前为止,体重已减轻十多磅。

  这次受到天龙八部的拥戴,全程非常顺利,没有意外或魔障。虽然也遇到了魔,但他们却颇为和善,终被我们感化过来,变成朋友。

  来到此地,人情很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骂我。到我走后就不知道了,骂我的人是我的善知识,他们说我不圆满,是希望我更圆满一点。还有一些人毁谤我,是怕自己没有饭吃。如果人能毁谤我而得到饭吃,这便是我间接的布施,何乐而不为?所谓愈骂愈好,为什么要被境界转?有人赞叹便高兴,有人咒骂便懊丧,是什么道理?真是莫名其‘妙’!

  明天要举行法会,凡是法会,要依照次序,有条不紊,诚心礼佛诵经,自然有道交感应。不要沉溺迷信,如数百人抢着烧香,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上香最重要是点上心香,上通天、下及地,做佛教徒要保存正知正见。在吉隆坡,目前已有几位年青的法师,披上袈裟,为所有的出家人作榜样。这是可喜的行为,既然出了家,就要如法修行,像个出家人的模样。”

  *  *  *

  晚上,数十莲友仍旧勤奋不倦地打扫收拾,鹤鸣寺灯火辉煌,直至凌晨才静下来。

  九月六日 吉隆坡˙地藏法会

  今天是全国性盛大的地藏法会,大清早信众便如流水一般,纷纷而至。鹤鸣寺大殿里,无数往生及延生牌位林立,油烛遍满,灯火灿然;供桌堆满了末香、烧香、水果、糕饼,堆积如山,五颜六色,鲜艳夺目。

  广余法师亲自从槟城坐飞机来主持仪式,他老人家在此次访问途中,倾力支援拥护法会,热忱诚恳的精神,令人万分钦佩。

  九点,八百多信众齐集,法会正式开始。先由上人用杨枝净水,遍洒道场,结清净界,然后便诵念《地藏经》上卷。近千人的虔诚声浪,震荡坛场。跟着,在牌位前回向与一切孤魂有情。供斋时已十二点多,饭后小息至二时半,继续诵经念佛,一眨眼已到晚上七时。庙里仍是万头钻动,熙来攘往,热闹场面打破从前一切纪录。

  傍晚放蒙山,继而近千人宛如游龙地绕着庭院念佛。最后便焚烧牌位,在烘烘火光下,信众一个多月来的心血功德,尽回向一切先灵孤魂有情,愿同生西方。

  美国来的团员,觉得此是揉合信仰、家庭传统、民间风俗的仪式。八万四千法门,莫不一一对治众生根性。最要紧还是在法会中保存正知正见,有条不紊,才有感应。

  本来今晚没有计划请上人开示,但经信众热心请求,他仍然说了几句话。先由在座的大德高僧及诸善知识开示:广余法师、文建法师、厚结尼师,还有黄逢保伉俪、黄良琴、谢其华、温以敬、陈福发居士等说话。此外还由各州代表,从马六甲、芙蓉、登嘉楼、关丹等地而至的佛友与大家结缘。马六甲念佛团团长陈瑞治情绪激昂,热泪直流,请陈福发居士一曲高歌她所作的“娑婆的救星”,博得众人如雷掌声。

  上人的开示很简单──

  吃饭时要吃得饱,听法时也要听得饱。刚才诸位善知识演说甚深微妙法,而宣化却不知从何说起。我的话如白水煮白菜,不加油盐,淡而无味,但可以解渴。听了法后,贪瞋痴也会减少一点。所谓“心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学佛的人最大的毛病是喜新好异,以为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这没有一定,这个访问团来马,很多人抱着好奇心来听听:外国的弘法团是什么味道呢?有没有料呢?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很多人见了这个法师之后,见他还似个人形,没有什么特别的模样。唯一我与一般人不同之处,就是没有你们这么多烦恼。

  譬如,有人叫我老魔王,我就是老魔王。这个名称也有一段故事:我从大陆来到香港,一向不大与佛教界来往,就算收了些皈依弟子,也不愿意与他们谈得太多。有一个皈依徒弟常常来找我聊天,于是我便介绍他认识从大陆来的一位老法师。他们俩会晤多了,便无所不谈。有次我这个皈依徒弟向某老法师说:“我的师父,到现在我还不了解他。有时我患了病,睡觉便梦见他,次日起来就痊愈。有时光天白日又见他从我的门走进来,转眼间又不见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此时老法师喊道:“啊哟,这要不得,他一定是老魔王。末法时代是不许人有神通的,比丘有神通者必是魔王无疑!”

  这回我的皈依弟子着了急,赶快跑来问我:“师父师父,有人说你是老魔王,怎么办?”

  我笑起来:“那我就是老魔王啰!”这下子把我皈依弟子也弄糊涂了。

  也有人说我是香港五大怪之一,其他四怪是谁,我却不知道。大概我不会攀缘,不拉拢护法,与旁人不同,因此堪称“怪物”。这也是出了名,对不对?无论好名、坏名,都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在这上面用功夫?

  末法时代,世上没有真,只有假的,你若行真一点,别人见了便不顺眼;你若跟他同流合污,他却高兴,赞叹你与他“同事”-这不是菩萨四摄法之一吗?至于四摄法,可以略为讨论一下:

  (一) 布施──布施不是叫人布施给自己,而是自己布施与人。财施就有外财内财:外财是国城妻子。例如我现在把万佛城布施给全世界的佛教徒;不仅是我弟子,我没有弟子,他们都是三宝的弟子。我在马来西亚收了几千个皈依徒弟,着实一个也没有收。你们不应执着谁是你的师父,应该把所有大德高僧统统视为师父。

  万佛城面积宏大,我个人每天只吃一餐,睡不过八呎地方,不送出来留着它干什么?我也不能单独交给美国或中国人管理,所以让出来与全世界的佛教徒分享。

  至于妻子,这是一般人最难舍的。一个居士真正要修菩萨道,应能把妻子都布施出来。你们做太太的不用生气,你不想丈夫把你布施,自己可以先出家!

  最后,连子女也要舍得布施,才是充分的优婆塞、优婆夷。做得到吗?如果办不到,那还未明白真理呢。

  内财是头目脑髓,这是身体的内分。如果连外财也不能布施,更谈不上内财了。释迦牟尼佛在因地修行时,凡是众生向他要求什么他都能舍。尽虚空、遍法界,每粒微尘里没有一个地方不是三世诸佛舍身之地。而且舍后还不后悔哩!

  (二) 爱语──就是用温柔的语气,如哄小孩子似的,来调伏感化顽强的众生,例如佛陀空拳度子的法门。爱语绝非谄媚或拍人马屁,它唯一的目的是引导众生反迷归觉。

  (三) 利行──即是做利益他人的事,不存自私自利心。

  (四) 同事──若要度人,先要跟那一类众生现出差不多的样子,与他们做了朋友,博取他们信心,然后以身作则来化度他们。

  还有,做佛教徒就是要“忍人所不能忍,让人所不能让,行人所不能行”,连一根头发的虚伪也不要。为什么有些人修了很久还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善恶夹杂。“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佛教徒不能半真半假,要忘了自己,连自己身体也不存,何况名利?

  最后,希望你们都来万佛城,共同修行。我们在那边不怕苦,大家愿意同甘共苦:有饭吃饭,有粥吃粥,否则凉水过堂,心灵上仍然是快乐的。”(台下热烈鼓掌,法喜充满。)

  九月七日 吉隆坡

  今天是驻吉隆坡最后一天,明日便前往新加坡(Singapore)。下午,欢迎筹委会与中美佛教总会访问团,连同各州齐集的法师和代表,举行一个关门座谈会议,讨论这次全国访问的得失,及发展世界佛教的计划。

  佛教总会主席金明法师、筹委会顾问广余法师、芙蓉妙应寺寂晃法师、吉隆坡锡兰寺达摩难陀法师;以及黄逢保、王振教,及数十位居士均在座。

  上人首先致词:“这次本国访问马来西亚,一举一动都是杂乱无章,但全程四十二天,总算把《四十二章经》念完。我们的方针是取长补短,向诸位学习,也希望在美国切实发展万佛城,使它成为世界佛教基地。美国是世界的领袖,佛教若在那儿扎下基础,有良好的成绩,其他国家也会效法附和。

  南北乘也应该团结起来,不能再互立旗帜,耳目成仇,否则佛教一定被时代淘汰,佛弟子也会受外界讥讽。”

  达摩难陀法师很同意上人的主张,他认为若把佛教“两派”的观念忘了,便自然地团结起来。在这个访问团未到马来西亚之前,他曾听过对我们不利的谣言。但从他本人观察各团员的一言一行,发觉那些谣言不能存在,因此最初的印象,完全消灭了。

  金明法师提出互相比较的需要。例如,在马西亚的佛教,长处在那儿?短处在那儿?我们应该扩充其长,弥补其短。

  寂晃法师以为,若要佛教重新振作,首先要组织团结机构,建立佛教中心;其次广泛推行佛教教育,培植新血轮。目前佛教里人材缺乏得可怜,连任教小学、中学,不用谈大学的人员也寥寥无几。缺乏健全的教育传播系统,是佛教处处不能大展鸿图的原因。

  寂晃法师提倡设立国际性的佛教团体,以便联系各国、各州、各省,保持密切往来,慢慢抵消佛门弟子各自为政,各争名利的弊病。第二个步骤,更要积极从事教育,灌输正知正见,培养青年俊秀,以完成续佛慧灯的使命。

  其他居士都踊跃发表意见,但对于以上两点,一律赞同,决定齐心合力发展万佛城及法界大学,不限国籍,不分彼此,唯一目标是为世界佛教的发扬光大而努力。

  接着大家再征求上人的意见,他说:“在马来西亚每到一个寺庙,都看见设备圆满,能容纳数千人的讲堂。这是我们应该仿效的。此外,我们应该更深一步研究佛教里继承的问题。在家居士无论多么虔诚或者多么精明能干,也不能代替三宝。佛门一定要培植有雄才大略、器宇不凡的出家人,用其慈悲愿力,来挽救狂澜之将倒。

  我是一个拆庙的人,我的口号是‘造人不造庙’。我们把小庙拆了,一起搬到大道场去修行,把精神放在教育上,培养新血轮,革新佛教内败坏的风气。僧人应该与时代配合,在教务方面胜任愉快,才受到世人的尊敬,启发他人对佛法的信心。”

  座谈会因为时间限制而结束,所得的总结论,还是要大家团结合作,大公无私地重振佛教慧命。虽然是短短几个钟头的检讨,对我们却裨益不少。

  *  *  *

  傍晚应信众要求,又举行一个皈依仪式,有一千多人皈依。之后上人便传授开智慧法门及〈大悲陀罗尼四十二手眼〉密法。

  今晚是欢送会;一瞥台下济济一堂的信众,仿佛昨天才与他们会面,明天又要来一个小别。时间过得太快了,四十二天不知不觉中溜走。而这些面孔已变得很熟,恍如自己的家眷亲友,一旦分离,真令人感慨万千!

  法筵开始,先由金明法师,广余法师致词,然后上人简短地说了一席话:“这个访问团一行十人,来到温暖的国家,幸会诸多有为的法师及信友,异常高兴。我们此举是抛砖引玉,明年万佛城举行盛大开光典礼,希望诸位可来参加。同时,也会举办一个国际佛教大会,重新检讨出家的宪法,并选举佛教的教主,把佛教有系统地重新组织起来。大家若有能力的,请前来随喜功德。我相信明年万佛城的万佛驾临,必定惊天动地,大放光明,普照寰宇。”此时台下欢声洋溢,众人心理皆充满喜悦。

  已经十点多了,但信众仍旧依依不舍,一直欢聚到午夜十二点多了,庙上方静下来。

  新加坡之行

  九月八日 吉隆坡─新加坡

  能于方便巧分别,于一切法得自在;

  十方世界各不同,悉在其中作佛事。

  ──《华严经十行品》

  飞机预定早上九时起飞,大群信众前来机场送别。在众人恳切的关怀及祝福中,我们暂道再见。

  到新加坡(Singapore)是四十五分钟的航程,一下机,便见到大约一百人在等候欢迎:慧僧法师、悟峰法师、广净法师、远度法师、法权法师、慧平法师、及宏坤法师等,还有蔡膺洁、肃欣华及几十位居士;大家欢欣地驶车回到居士林。

  新加坡佛教居士林位于半山的住宅区,环境清静优美,四周草木扶疏,繁花满树,户外菁菁芳草,蜿蜒葱绿的山丘,清新怡人。居士林是亚洲名刹,规模宏伟,楼高四层,地下是庄严的大雄宝殿,可容纳二千听众;露天的花园及阳台可容纳一千。此外,二、三楼均是会议室、图书馆、客房等,设计雅致,既美观又实用。

  这次来到新加坡的程式表,多半由蔡膺洁居士负责安排。访问团在马时,蔡居士曾赴太平及居林,参加地藏法会。在听经之际,一连几晚目睹上人示现年逾百岁的老僧瑞相,白眉长长垂到耳边,面泛红光,背后毫光四溢,照透整个讲堂。蔡居士学佛有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吉祥的瑞征,故对上人特别笃信尊敬。

  新加坡的黄逢保伉俪,及很多精进的佛友,如李玉圆居士等从各州纷纷前来护法。很多人自从跟随上人亲聆法音,心性喜悦,得未曾有,故不惜时间金钱,尽量亲近善知识。

  新加坡是个朝气蓬勃的都市,市面上高楼林立,一片物质繁华的景象;且街道清洁,群花吐艳,市中心到处设有公园,大大地调剂“水泥森林”的枯燥。一路只见治安良好,交通整齐,市民生活,富足快乐,整个城市沐浴在安详宁静中。

  *  *  *

  晚上八时开示,虽然本团未到之前没有大事宣传,头一晚却吸引了一千五百多听众。今晚由慧深尼师翻译,把上人的华语开示,译成通俗流利、抑扬顿挫的福建话,还只字不漏,功夫之纯熟令我们钦佩之至。

  “各位善知识,这是本人第三次来加坡。第一次远在二十年前,在毕俊辉居士那里,谈论出家人不搭袈裟的事情;第二次是一九七二年在光明山下榻几个晚上。今天我想讲讲从前我在香港一些情形,因为慧僧、悟峰诸位老法师都在座,他们都是我在香港数十年来的老同参。

  我在一九四九年到达香港,首先到泰国住了半年,后又返回香港,在芙蓉山后面的观音洞住下来。那洞里非常潮湿,没有桌子椅子或任何家俱,中央有块大石头,我便天天坐在那儿打坐。起初不觉,过了半个月后,忽然有一天便感到全身麻木;潮气已浸入骨髓,使我连手脚也动弹不得。我便像小孩子一样,重新学习活络筋骨,但仍旧遍身酸痛,屈伸艰难。此时我也想搬到别处,但没有其他地方,于是便下了决心:‘死在这洞里算了!’因为舍不得死,换不了生;舍不了假,成不了真;受苦了苦,享福消福。如果这苦头是我应受的,我尽管受好了。

  后来我在洞外盖了一个小茅棚,用木头搭好,用蜡青纸糊上,大约十五呎乘十五呎的小地方,总算有瓦遮头。

  这时候魔障也来了,邻居有位法师伪造谣言,对芙蓉山的当家师说:‘这个度轮已经发了财,洞里不知有多少供养,芙蓉山不用每天供他伙食。”当家师信以为真,再也不供养我,但我也不介意,只把洞内存下的干粮慢慢用来充饥,因此勉强维持了半个月。这时候什么也吃光,真的绝粮了,便等着饿死。因为我一向的宗旨是“冻死不攀缘,饿死不化缘,穷死不求缘;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此时香港有一位老居士,足踝被犬咬伤,累医不愈,已三个多月,有一天晚上忽然梦见韦驮菩萨来告诉他:‘如果能诚心供养现住在芙蓉山后观音洞一位度轮法师,你的伤口便会立刻痊愈。’韦驮菩萨随即示现我的相貌,如是一连向他报梦三次,这个老居士也确信不疑了。

  于是他带了七十元,背着三十斤米,来到芙蓉山上找我。第一个便碰到我的好邻居,这个法师见到供养便说:‘你带来的东西,全交给我好了,我是此地的主人。’老居士说:‘我找的是度轮法师,你又不是他!’两个人就在洞口争执起来。我听到外面喧哗,便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那老居士一见到我便喊:‘就是他,我梦见的就是这个法师!’

  问明来因,我便对他说:‘这个洞是我们两个分住的,你把米和钱分开一半,我们各拿一份好了。”这样才平息了争论;可是我的邻居,仍旧很不满意地说:少“以后谁来供养你,应先给我才对。”

  不久他也不欢迎我住在茅棚,劝芙蓉山的人迁我的单。我便搬到筲箕马山邨,那时叫做‘霸王地’的,在山上建了个小佛堂。本来山上没有水,我到了之后,屋后一块石头竟然裂开一条缝,从缝里就有股清泉滚滚流出。在山上水比油还贵,我的邻居连忙把几十个水桶放到石头旁边去接水。以后,无论有多少人来参加法会,这股清泉也用不尽。”

  跟着,上人略述他在西乐园不准香港打飓风的事迹,逗得台下听众,都发出喜悦的欢笑。“这是以往在香港的一段故事,在我未离开香港之前,只字不提;但今天遇到老同参,便说一番自己不大愿意说的话。

  在香港有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度轮法师有捉鬼的本领。这也有一段故事:香港有某某法师及七个出家人,常到各处去念经做佛事。有一次大方公司陈瑞昌的侄女“鬼上身”,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他们请了七位和尚去念经,七位法师到了便大事铺张,穿袍褡衣,南无了整整七天,念的是〈大悲咒〉、〈十小咒〉、《金刚经》等;奇怪得很,和尚念经时,鬼也随着念。人念人经,鬼念鬼经,天天同这些法师斗法,弄到他们束手无策简直没有办法。陈瑞昌便跑到洞里,要求我到他家里去一趟。本来我不愿意管别人间事,但经他再三请求,便随着他下山。我到了他家里,也没有念什么经,只是静静地坐在病人床边。过了十分钟,那病人悄悄地爬到我身边跪下来。

  我问她:‘你是谁?’

  她答道:‘我是鬼。’

  我问:‘你为什么要骚扰这个人?’

  她说:‘因为我宿世与她有缘,但其实我只想皈依三宝。’

  我也不多说,只把颈上戴着的一串念珠,套在病人的脖子上。立刻那声音便狂叫起来:‘啊哟,烧死我,烧死我啦!法师请你慈悲,放过我呀!’

  我把念珠拿下来,然后为他说三皈依。

  自此之后,我便得到‘捉鬼’的名气;有人说我是茅山,在马来西亚也有人传我是‘老魔王’,及‘香港五大怪之一’。谁叫我什么,我绝对不介意。否则我又怎会把自己称为一只小蚂蚁、一只小蚊虫、一匹马?

  我现在把万佛城送给全世界的佛教徒,欢迎你们同来修道,我对你们说的是真心话。有人问:一个这么大的地方,为什么要送给人,真是傻瓜!对,我一向都是个傻瓜,没有你这么聪明,我所做的都是他人不愿意干的事情!”

  上人诚实的经验之谈,如一汪清水,荡涤众生的热恼。已经快十一点了,台下还是济济一堂,鸦雀无声。今晚的反应非常热烈,我们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去休息。

  九月九日 新加坡

  早上先去光明山新加坡僧伽联合会。上人一心来拜访宏船法师,可惜他老人家有事外出,庙上几位青年法师来招待我们。

  无论在任何场合,上人也不浪费光阴,现在他便利用机会来劝勉青年的出家人:“你们青年人,血气方刚,精力充沛,应该把握这个时候为佛教多做点事情,千万不要虚度时光。我是宁死也不赶经忏的人,如果出家这样喜欢钱,为什么出家?出了家之后,为什么还要求名求利?”

  几位青年法师听了都点头附和,从他们诚恳的表情,看来这是真心的响应,并非礼貌上的敷衍。上人如果听到有分量的批评,必定反省检讨,不会匿藏自己的短处,或者摆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来吓唬后学。谁对他不好,他愈对那人好;谁毁谤诅骂他,他愈关怀那人。

  饭后,毕俊辉女居士忽然出现。她是上人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素来谈话很投机,这次两人会面甚为欢慰。毕居士身穿白色褀袍,雍容尔雅,面上容光焕发,对她七十八高龄满不在乎,仍旧精进奋勇献身教育。远在数十年前,毕居士奉她上人慈航法师遗旨,积极从事教育,除了担任世界佛教联谊会副会长,以及“世界佛教徒友谊会新加坡分会主席外,还创办闻名海外的菩提学校(注:一九四六年创办)及其他学校。毕居士精通英语,是翻译经典的先进。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这次能与老前辈会晤,真是荣幸之至。

  晚上法会有二千多听众参加,首先由恒朝法师叙述三步一拜途中的一二经历,这两位行者每天的生活,都充满了神妙不可思议的故事,是末法时代修行人的借镜。此时,于教授也说了一番话。途中受他影响的青年人甚众,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份子及大学生,本来对佛法没有信心者,自从听了果空契合科学及佛法的透视,信仰心也大大增加。加上果空对参禅深修“反闻闻自性”,也即是明自本心,见自本性,回光返照,反求诸己的不二法门。果空今晚心血来潮,写了一首打油禅诗,心轻神快地对大家说:“一般参禅的人,都要吟诗作对,否则好像不够格调。因此我今晚忽然想起一首偈颂来,但它不限规格,无拘无束,现在念给各位听听。”

  于教授的“疯道人缺脚偈”:

  欲求圣道不难,但须去欲断缘,见人莫论凡圣,对物不取不嫌,这样两边尽除,三际已完。

  若能破除我相,万事应因顺缘,睡时两脚盘坐,房租很少花钱,吃时粗饭淡茶,何必呕气讨嫌。

  人说我是痴汉,再待三五十年:

  那时候,我若对棺微笑,不是神经必是罗汉,

  那时候,你若哭哭啼啼,为何当年不听我好音相劝?

  此时已过十点,上人也没有多说话,他只强调:“这次来亚洲访问,我不但向当地诸山长老学法,也常与各团员学习。故大家不应有偏见,认为团长必定比团员说得好。这个团中每个人都是老虎,而本人仅是一只绵羊罢了!”

  今晚气氛融和舒畅,上人传授了开智慧法门,便结束法会。每晚听众情绪的演变,既明显又微妙。道是要实实在在的行去,如果往真的做,那怕天下的明眼人看不见?

  九月十日 新加坡

  这次访问团中,没有一刻不是学法的好时机。每一言一行,或静或动,或逆或顺,都是诸佛菩萨教化之机。“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道,如汪洋上的波浪,起伏有序,击拍有节,连绵不息,无有间断。

  每天早晨照例举行座谈会。全体团员都聚集一起检讨彼此的言行,交换意见。这种无拘无束的交谈,是我们每天的强心针。开会后大家采取同一方向,胸有成材,便能对万事万物随机应变。上人一向以身作则,毫不马虎,耳提面命地教诲我们,并实行“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也”的处世态度。

  几个星期来大家习惯了,每天早晨各人拿着一个枕头一张毡子,走到上人房里,坐在地上畅谈起来。好多天都是这样,今天上人却打开话匣子:“坐在地板上就要依赖一个枕头,这不是法执还是什么?修道不能怕辛苦,贪舒服。在我年青修道时,把自己锻炼到什么都不依赖,在任何地方都能坐得安稳,草地上、石头上、地板上,随遇而安。在观音洞里很潮湿,我坐在那块石头上,好几个月四肢如同瘫痪一样也挨过来了。修行是要在一点法上也毫不执着,才算功夫。一切法要修得畅顺自然,如流水行云,有了任何执着便是托累,便会搁浅在那儿,不能进步。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福报,不可以享受任何多余的食物,稍为多一点就受不了。平常早上我不喝什么,这几天有人给我送来燕窝汤,老放在那儿不吃也不行,于是吃了一碗,立刻泻肚了,就是如此的分毫不爽。做佛教徒不能到处欠债务,不能要别人服侍。例如洗衣服,这么多年来在金山寺、万佛城,我都亲自操作。出来反而麻烦别人替你们洗衣服,这太不合法。就算人家心甘情愿,也不能占他们便宜。要知道,身为一个佛教徒,要处处以身作则,切忌麻烦别人,自己多吃点亏更好。”

  恒实法师此时提及《华严经》〈十行品〉的一偈,是他个人当作修行的蓝本:

  不爱受诸欲,思惟所闻法,

  远离取着行,不贪于利养,

  唯学佛菩提,一心求佛智。

  晚上有二千多听众,并有十几位僧尼到会,上人的开示如下:“诸位善知识,宣化道德微薄,不自量力说出一些狂语,一般人也不喜欢听。但是,复兴佛教的使命,是每个佛教徒的责任。我们口里往往说菩萨自利利他,实际上目中无人,只为自己利益着想,这岂不是打自己的嘴色。目前佛教患了严重的绝症,就是佛弟子各自为政,闭门造车,只在形式上做功夫。拿建庙来说吧,你建一栋五十呎的,我建一栋五十一呎的,他就建一栋五十二呎的,彼此争高,乃至筑成几千万呎的大庙,里面却空空如也,没有人修道,这岂不是障碍了虚空?有人问我,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一个拆庙的人!”(全场鼓掌)

  “我拆的不是大庙,而是土地庙、城隍庙、子孙庙。住小庙的人搬到大庙里去,大伙儿一起修行,才是大丛林的生活。为什么小庙不好?因为住在那儿太无拘无东,不是观自在,而是吃自在、穿自在、睡自在、行自在,很容易忘记了修道。每天只懂得攀缘,这习气是破坏佛教的致命伤。有些居士以为单维护一个出家人的功德大,若你只拥护一个一出家人,乃至他还了俗,你说你的功德多大!出家人独个儿住茅棚,生活太自在了,将来就会变成不自在。

  因此,我主张(这是我个人的主张而已,你不喜欢不用生气),将来出家人不要储蓄私人财物。出家人一旦有了钱,妄想就会增多,麻烦便来了。无明一起,就会做出种种不如法的颠倒事情。为什么目前证果的圣人凤毛麟角?就是因为出家人放不下五欲。我们应该痛念生死;若不了生脱死,出家干什么?是不是‘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得过且过,别人吃饭,我也吃饭,别人穿衣,我也穿衣,把光阴糊混过了?这样不但欺骗自己,还对不起生生世世的父母家眷。他们正等待你成道,拯救他们出苦海哩。

  我到处说人家不喜欢听的话,但我不能不说,我已没有了自己,只是为大家说话。我若有一根头发的自私心,便愿意永远留在无间地狱里受苦。诸位想一想,我若不是至诚恳切,怎会发如此愚痴的誓愿?”(当堂掌声洋溢)

  “佛教徒不应只向别人说法,而自己不行;叫人布施,自己不布施。财产是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当你有机会做功德时,为何要这么悭吝,难道要把钱带到棺材里去吗?我在东北立了三个誓言:第一是‘冻死不攀缘’。在座的有钱人不用担心,我不会打你们的主意,如果我喜欢钱,就不会出家。第二是‘不赶经忏’。第三是‘不当知识’。我在中国一直如此,到了南华寺,虚老再三坚持,说:‘你们青年人不做点事情,难道要老一辈的全担当起来吗?’我才勉强当了班首。”

  已经快十一点,开示已长达三小时,但台下听众还精神抖擞,毫无倦意。到了楼上,数十位信众痴痴地等着求见上人,上人也孜孜不倦地细听他们倾诉胸中的郁垒,有些人更唏嘘落泪。唉,娑婆世界多苦!上人每晚都是凌晨两点才得空休息,早上五点便起来。本来这几天琐事繁忙,人来人往,我们有时也感到吃力;但看到师父老人家这般无我的精神,自强不息。修道,要不急不徐,不紧不松,一步一步地前进。走到极点,话却从前死路头,死却从前活路头,别有另一番天地,亦非言词所能形容。

  所谓参禅,不只是闭目静坐才谓参,而是无时无刻不在参。“行亦禅,坐亦禅”,参到透、参到彻,参到极点,便头头上明,着着上妙。

  九月十一日 新加坡

  早晨开示时,上人说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昨天我对佛青会开示时,曾告诉他们:到我死后,我的弟子应把我的身躯火化,然后把骨灰磨成粉,浸上面粉、蜜糖,拿来喂给地上的蚂蚁。让我与蚂蚁结结缘。他们把我的骨灰吃了之后,就要赶快发菩提心,成无上道。

  我既预先吩咐,时候到了,你们就应该照着执行。我不愿留下什么肉身给人供奉,更不要你们建什么灵塔或纪念堂。我要去得无声无息,扫一切法,离一切相。”

  上人继续说:“为什么我愿意这样做?因为很多人不相信我真的要把万佛城送给全世界,不相信有人肯无条件地为佛教服务。我早就观察因缘,若不行这条路径,佛教将会殒亡。需有大公无私,行菩萨道,才能拯救岌岌可危的局面。将来谁也不能割出万佛城某一部份,来图己利。万佛城要万世流芳,是众生的财产,不是私人团体所拥有的。”

  朝阳正洒进房里来,满室红光,沐浴在清晨的一片安谧,上人的话刻骨铭心地印在我们的脑子里。

  “你们应该集中精神来发展教育,若要建一座庙,不如办一间学校,里面设有大讲堂,在那儿可以念佛拜佛,也可以听经闻法。

  中国的寺庙一向储藏不少金钱,虽然资源丰富,却没有发展教育。整个中国连一所佛教大学也没有,不是令我们感到惭愧吗?不创办学校,又怎能栽培明理通达的人?难怪外界不看重佛教,而佛门的人材也日益寥落了。

  最愚痴的就是那些争着建庙的人,争那一个建得高,那一个筑得大。如果要花这么多钱来铸造佛像,就不如建一栋几层高的礼堂供人使用,实际多了。”

  *  *  *

  午间,慧深尼师与我们一道用斋。这是一位才华横溢,胸襟坦荡的尼师,眉宇间蕴藏着一股灵秀之气。在这几天法会里,法师用既流利又风趣的福建话,把上人的开示传达得清清楚楚,活泼生动。慧深尼师说:“眼见亚洲佛教日益衰弱,心里哀痛不已,时刻生出大惭愧。在佛教里只懂勾心斗角、沽名钓誉,怎样去续佛慧命?六年来,我绝少到外面交际,宁愿关上门自己用功。每周主办佛学班,希望灌输与青年正知正见。我是个没有地位和力量的比丘尼,但若有一口气,就尽那口气为佛教做事。”

  *  *  *

  午饭后,我们在附近的竹林下徐步。慧深尼师面微笑,对着我们说:“你们知道吗?我身上穿的这件外袍,是我唯一最好的衣服,还是师兄们穿了后布施出来的。在庙上,我素来喜欢穿破衣服,反正缝补得整齐便好了。我知道自己没有福报穿讲究的衣服,并且身畔如有太多东西,是一种累赘。我的师兄弟常常抗议说我穿的太坏了,我便问她们,你们到这儿是来看我穿新衣,还是来共同研究真理?以后她们也无话可讲了。”

  *  *  *

  晚上七时举行皈依仪式,大约有五百多人皈依,场所人头拥挤,大约有二千多信众。

  首先由蔡膺洁居士,简述他在几个法会里目睹上人呈现的老僧瑞相(见前文),因此在短短的时间内,蔡居士对上人生出莫大的尊敬心。

  上人的开示如下:

  所谓“一天能卖十斤假,十天难卖一担真。”倘若说假的话,一般人乐意信受;如果说真的话,却没有人相信。自无量劫以来,众生认贼为子,染苦为乐。我今天跟你们说的话都是假的。真的话不能以言语表达,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凡所有言,皆是虚言。真实的东西,处于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之间。

  不过,假的可以从真处表达出来,即假即真、即真即假,真不碍假、假不碍真,真假是圆融无碍的。凡夫现时背觉合尘,依真起妄,但一旦苏醒过来,转迷即悟。我们欲寻求真理,就不要做虚伪的事情,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要躬行实践。“道是行的,不行何成道;德是立的,不立那有德?”外立功、内立德;外不立功,内里也无德可言。

  韩愈在〈原道〉一文中有一段说:“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德。”孟子云:“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现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孟子又云:“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广博无私,以平等大悲普及众生,这种关怀就是“仁”爱;随着应该的,本分的做去称为“义”;从此地实行到彼处,即是在“道”上迈进;不靠外缘反求诸己,充实品行称之为“德”。仁义理智等都源于心。心地上得蒙真理及法水的灌溉,自然产生一种色泽。真正修道的人,遍身体肤渗透着一层光彩。当然,这也有或多或少的成分,但这光辉泛澈在他颜容上,充盈于臂膊,洋溢于四肢。故曰“四体不言而喻”。至于美、大、圣、神者,都是首先从做人最基本的仁义道德做起。修心养性,敦品立德,心灵上打了一个稳定的基础,然后逐步进化到神妙不可测度的境界。

  孔子也说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达到登峰造极的精神生活,也即是回复到一切众生具有天真纯朴的自性上,返本还源。圣贤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回到敦厚庄重,未经雕琢浮靡的本质,也即是回到“道”上。他与宇宙运行,与万物为一,归根复命,纵使从心所欲,也丝毫不违反天道,犯越自然的规矩。故我们若要学佛,倒不如先老老实实地学会了做人的规矩。你若不再损人利己,做伤天害理的颠倒事,人道圆满了,佛道也自然会成就。

  诗人陶渊明在〈归去来兮〉中感叹曰:“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虽然是一首田园诗,但对于学佛的人却另有一层深邃的意味。所谓“田园将芜”,象征我们的心地荒芜一片,无明的野草丛生,堵塞了自性光明。为什么我们还不回到本来家乡?因为我们自久远劫来,流放异乡,忘了怀里揣着的无价摩尼宝珠,反而循声逐色,在生死激流中翻卷。我们应该回来西方极乐世界,然后倒驾慈航,来接济娑婆世界的疾苦众生。心神已被身躯所支配,被无明当了家,自己不能任运作主,故诗曰“心为形役”,怎不值得我们黯然神伤,悲恸哀叹?

  不过,我们“若悟以往之不谏”──也即是孔子所说的“今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仍不算太晚。只要知道有“来者之可追”,向光明的大路勇猛直前便是。我们既洞悉从前的迷途尚未太远,便应该醒觉“今是而昨非”。如果我们明白从前虚度光阴是不对,现在学习佛法是对的,便应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以往种种,好比昨日死;以后种种,好比今日生。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

  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妻财撇下非君有,罪业偕形难自欺;

  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

  纵使你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倘若你不求真正的解脱,只有辜负了自己的才华。尽管你满腹经纶,文翰渊博,但若不求大道,仍然是埋没了自性最高的智慧──这又怎堪称为大丈夫呢?大丈夫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创非常业,出类拔萃的人。百岁光阴一须臾便溜走,如石上燃起火花的一顷。无论你金玉满堂,富埒王侯,这个身躯只不过是水中浮泡,浮云朝露,瞬息万变。难道名利钱财,或者如花似玉的夫人,会永远守在你的身旁吗?尽管你金银堆成山,也买不通无常鬼。

  故各位明眼的善知识,赶快回头,不要再空度光阴。莫待老年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你们不用相信我,要相信自己的智慧,发掘开垦自性的金刚矿。首先把人道学好了,佛道自然会圆满的。

  九月十二日 新加坡

  今早于果空教授启程回美,他任教的大学快要开课了。临别的早上,照样在五点钟举行打坐班,不少青年大学生来参加,修习禅定。

  早上会议时上人指出:“不论在任何场合里,先要顾全大局。首先要认识各人的潜能,例如他对整个团体有何贡献?在那一方面能够产生最大的功效。不要终日只懂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便忌妒障碍,要真正实行大公无私,才与道相应。”

  今晚是访问团在星州最后的一夜。经信众请求,晚上又举行皈依仪式,有数百人皈依。之后由各团员发表自己的意见,或谈谈学佛的经验和境界。

  其他团员都讲话了,法会将要结束,上人才略略开示,并大开方便法门,传授开智慧神咒,及四十二手眼。全场顿时反应热烈,我们踏下讲坛,理事正把咒语写在黑板上,并分发袖珍的纪念册子。料不到全场信众立刻都涌到台前,如洪水氾滥,声浪震动讲堂。全场秩序大乱,一片喧嚣。我们见了不禁为之一怔:佛教源于东方,时至今日,一旦有正法传出,居然掀起狂潮,此情此景见了忧喜参半。

  曼谷之行

  九月十三日 新加坡─曼谷

  如幻师咒术,能现种种业;

  众生业力故,国土不思议。

  譬如梦中见,种种诸异相;

  世间亦如是,与梦无差别。

  ──《华严经十忍品》

  今晨拟定飞往泰国(Thailand),飞机本来在早上九点起飞,但整天骤雨狂风,一直延迟到下午三时。恒朝法师微笑着说:“此地的天龙八部,大概舍不得我们离 去!”

  在机场道别了二百多位莲友,踏上飞机,经过两小时的航程,抵达曼谷(Bangkok)。

  我们计划居留于泰国华人佛教会(泰国中华佛学研究社)。下机已见理事长高向如居士,副理事高根昌居士,副秘书杨乘光居士及其他理事在迎接。谢其华居士也在百忙中抽闲,从吉隆坡赶到此地与我们聚首。现在这访问团,少了于果空和果勒两人。却增加了黄逢保伉俪、吴雪兰及吉隆坡几位佛友,随我们同行,增加声势。

  斜阳洒照,缓缓地开车驶回市区中心。薄雾笼罩,华灯初上,一条条灰黯的街道,亮着萤光似的灯光。淡淡的残阳之下,豆大的微尘在空中飞舞、荡漾,一粒一粒数不尽,如梦如幻。驶过曼谷风尘仆仆的街衢,感觉一丝微微的凄恻。天空已化成一片惨白,此时,画面已涂上“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的几分萧条。

  一个小时之后到达佛教会,是一幢三层楼的旧式房子。今晚没有在报章上发表消息,待明晚才正式开示。

  九月十四日 曼谷

  早上我们全体团员,除了三步一拜的两位法师,在佛教会理事及谢其华居士率领之下,都前往参观玉佛寺。玉佛寺位于市内大宫殿的一隅。此是泰国历代王室建设的宫廷,在几亩土地上建筑起庄严华丽的大佛寺。楼宇及围墙四壁,都由彩色琉璃瓦砌成,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在温煦的太阳下熠熠发光。玉佛寺早已驰名于世,相传这尊玉佛源于缅甸,本预算运送到海外,但船一驶过曼谷海湾便搁浅不动。当地居民视之为菩萨圣旨,就在此建寺,虔诚供奉玉佛,视之为国家奇宝,从此吸引不少海外游客前来瞻仰。

  老子曰:“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心外的色声香味触法,是走马灯的幻影,欲要揣摩本地风光,非要细探心头方寸;恍恍忽忽之中,会喜觉“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

  *  *  *

  晚上约七十多位信众来听法,这比起马来西亚及新加坡几千信众的热闹场面,稍有不同。但法轮是常转的,真理也不会在数目字上生分别心,上人仍是孜孜不倦,赤心一片地观机逗教。

  泰国是一个佛教国家,对海外法师来弘法,反应却这般冷淡,无形中反映国内民心不宁,及政治局势的蹉跎。此地南北两传的法师,似乎不大往来,佛门弟子若不联袂宣扬法教,佛法又怎能兴盛起来?

  今晚,上人的开示很轻松:“有人问我,美国的佛教是怎样的?告诉你,美国的佛教,又叫愚痴教。为什么呢?如果不是愚痴,怎会有类似三步一拜的出家人,不管他日晒雨淋,仍旧毫不间断地拜呢?

  这不是愚痴教吗?不过,‘养成大拙方成巧,学到如愚始为奇’,‘舍不了死,换不了生,舍不了假,成不了真’;‘吃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我们身为佛教徒,如果连一点苦头也吃不消,这成什么佛教徒呢?叫人布施,自己不布施;叫人修行,自己不修行,这是说食数宝,口头三昧,无有是处。

  我们在美国的出家人,本著『冻死不攀缘,饿死不化缘,穷死不求缘’的宗旨,要讲究骨气节操,不为五斗米折腰。无论遇到任何境界──利害得失毁誉苦乐──都不动心。虽然这不算很高的境界,最低限度能够常常快乐,这不是很好吗?所有的名词都是假的,是客尘,非主人翁,为什么要被名利转得颠颠倒倒?”

  继后上人传授〈楞严咒〉里的开智慧法门:“这个开智慧法门是百千万劫难遭遇的。我是个千两黄金不卖道旳人,但见到诸位诚恳,便毫无代价地传授给你们。”

  九月十五日 曼谷

  早上我们都去报恩寺,拜候普净老法师。普老是泰皇颁赠封号为“华宗大尊长”荣衔,享誉国际,追随拜见者皆是王亲国戚,达官贵人。报恩寺是一座璀璨庄严的庙宇,踏进门槛,如临珠宫宝阙。地上是五彩石砖砌成的大朵莲花图案,地板磨得闪闪发亮;园外紫艳黄花,争姘斗丽。

  上人一路上对所有的大德高僧,都是谦逊融和,一视同仁。然话里寓深于浅,耐人寻味。现在他很坦诚地对普老说:“我是预备把万佛城献给全世界的佛教徒,地方这么大,自己用不着,还是让出来与大家分享,希望您也义不容辞,来美国助我们一臂之力,弘法利生。”

  普净法师看了我们随带的介绍册子,不禁赞叹道:“好大的地方,在那边可以买块地,盖个小茅棚吗?”

  上人回答:“地方全是公家的,何须要买?您老喜欢住在那儿,我们一致欢迎。”

  半个小时的闲谈很快溜过,我们顶礼老法师告辞后,驶回市区。

  *  *  *

  晚上的法会,除了两三位法师,都是在家居士。上人的开示摘要:“在佛教里,我们不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要把一个本来圆满的宗教,蹂躝成不真实的制度。宣化自出家之后,目睹这个情形,内心非常悲痛,故立志要尽我所能,改良佛教里自私自利的作风。但不是先要他人改,而是从自己身上做起。佛教徒应该天天检讨:我对佛教有所贡献否?如果没有,就应该生大忏悔,改过自新!”

  香港之行

  九月十六日 曼谷─香港

  菩萨所行行,及以诸大愿;

  明了皆如梦,与世亦无别。

  了世皆空寂,不坏于世法;

  譬如梦所见,长短等诸色。是名如梦忍。

  ──《华严经十忍品》

  早晨先往佛光觉苑,与达理法师交谈一会,便回到佛教会用斋。下午我们向当地佛友道别,前往机场。

  经过三小时的飞行,到达香港启德机场,已晚上八点,在机场有多位法师等候:洗尘法师、金山法师、诚明尼师、果利、果阳法师,还有周鲸文伉俪及其他数十位居士,都前来欢迎。

  今天晚上先到洗尘法师的道场,青山蓝地的妙法寺住一宿。刚巧适逢农历八月十四日,正赶上“迎月”之夜。车子朝着新界的公路开行,翻过绵延的九龙山坡,驶进郊外的旷野,空气顿时清新起来。天空是一片莹白,浮着一轮明月,薄雾清风,碎影流光,把蜿蜒的山脉,照耀像蠕动的银龙。著名的维多利亚海峡,尽入眼底,海上微波缓流,如水银四泻,晶莹雪亮。对岸香港岛,灯光辉煌,太平山上的霓红灯,闪黄闪绿,如一串串的璎珞珠光,璀璨耀目。

  车行了一个钟头左右,到达妙法寺,新建的大佛殿,原来刚刚落成,还未开光。大家都有点倦意,整理行装之后,休息时已是凌晨一点。

  九月十七日 香港

  早晨四点半起来做早课,今天是中秋节,又是金山法师六秩大寿,是双喜吉日。

  早课后照常开会,半途中洗尘法师走进来,与大家聊聊,谈谈美国大学教育的情形。上人再次强调:“佛教应该团结起来,不要再各立东西了。我不是一个行徒弟主义的人;我们要把眼光放远,拓展世界性的佛教。只要佛教能在西方发扬光大,谁有才干,谁不存自私心,我一定拥护那个人──您以为怎么样?”

  *  *  *

  午间是个极热闹的场面,庙上来了一百多僧尼,向金山法师拜寿,新加坡的演培法师也刚莅港,此外还有近一千佛友,客似云来,把两层楼的饭堂塞满了,喧闹不堪。

  正在用饭时,洗尘法师要求上人讲讲话,上人于是用他那宏亮的嗓子,透过四周的闹声,从容不迫地说了以下的话:“诸位大善知识、老朋友、小朋友,我们今天在这座崭新的佛堂聚首,皆因无始劫以来种下的佛缘。今天的成就,乃是暂时的果实,但我相信,在佛陀的常寂光净土,我们才真正团圆,而非在五浊恶世流连的一须臾。我们的重聚,也不限于一同吃几味好菜。”

  饭后来宾相继而去。我们的主人翁安排了旅游巴士,带团员到新界各区一逛,参观勒马州边界,沙田佛教医院等。下午便回到上人的道场──佛教讲堂。

  佛教讲堂位于香港跑马地闹市,人烟稠密,车水马龙中的一座大厦的十二楼。面积仅有八百呎,与我们沿途所到过金碧辉的道场成了强烈的对比。上人一向本著「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造人不造庙的作风,在香港十多年来,受尽艰苦,只管默默耕耘,不问收获。

  每次他回到香港,必先把自己的道场洗扫一番,清理历年堆积的尘垢;修行人最怕内心的污秽,还没有洗净。一进门上人便大发威德,放大狮子吼,把香港的弟子霍然惊醒。在香港民风猖獗,人欲横流,利令智昏,纸醉金迷之下,稍不提防便退失菩提。修道若不是“时时勤拂拭”,自性明镜就很容易染上瑕疵。

  *  *  *

  修道人每一分的缄默,每一分的庄谨,是多少年的熬炼,多少苦涩,多少辛酸血泪换来的?难怪说山河大地唯识现。不需到外面去找,心灵里最袖珍的原子,已含藏整个宇宙的奥秘。里面有江洋、有大漠、有高山、有流泉、有四时、有气象。如果整个人类有一天灭亡,只有一个婴孩存在,只在一念之间,他能重新创造整个三千大千世界,造化主宰,不在八万四千里以外,就是每个众生心坎里的常乐我净、妙真如性。

  这几个晚上,上人也没有开示。因为佛教讲堂地方狭窄,不足容纳所有团员。

  九月十八日 香港

  有人视香港为天堂,有人称它为地狱。天堂地狱,一念之差。万事万物,唯心所现,唯识所显。处身愈污染的环境里,修道的人愈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在这个道风日丧,人心败坏的社会里,奸杀盗窃,日日频增。人民在寸金尺土的竞争下,为三餐劳碌奔波,心力交瘁。立志不坚的青年人,受了物欲的引诱,成为文明的俘虏,繁华的牺牲品。更有奸商利徒,残民自肥,蹂躝无知。多少市民如无主宰的羔羊,受尽了摧残剥削。身为释子,若沉溺在财色烟酒之中,想必释迦牟尼在常寂光净土里,也会掉下眼泪!

  *  *  *

  饭后全体参访西乐园,这是上人初来香港所建设的第一个道场。西乐园位于筲箕湾马山邨的山脊,山坡尖峭,路径弯曲,要爬上三百多个石阶方可到达。上人坚持和我们一起上山,男女老少一行十余人,在山间绕了几个大圈,年纪较大的,都走得气喘呼呼。见到上人那种刚毅不屈,不厌艰幸也和我们青年人迈进的精神,给与我们一种无言的启示和鼓舞。

  一路见到凋零贫瘠的景象,四周残破的木屋区,一片寥落。走了约有二十分钟光景,转一个弯,来到一个小山穴的凹处,已到达西乐园。踏入小山门,扑鼻清风,迎面送来,顿觉暑气全消。只见园中树影婆裟,丛竹随风摆动,藓苔斑驳,好一番“曲径通幽处,禅房草木深”的谧静。寺身仅有三十呎或十五呎,灰绿的瓦盖,素色的水泥墙壁,朴实无华,是个名副其实的“陋室”。闭目凝神,脑海里依稀泛起上人当年间居茅芦的景象,不禁微喟。虽然外形残破,但骨气节操,其乐不减,栖隐山中,物外天全,实是身贫道不贫哩!

  听到西乐园的故事多了,都想看看那天然的泉水。走到寺后面,有个大约三呎见方的木框,四周围绕着一块石头,一泓清泉从石上涌出,泉水澄清如镜,各人掬饮数口,觉得清甘可口,从市区带来的尘劳热闷,荡然全消。

  在树荫下的石凳上静坐,细听潺潺流泉,沙沙风声,此时觉得心定如水。顾盼这个小道场,有如摩尼宝珠,在污泥浊浪中,却是清净无垢。我们都有远隔红尘千万里之感,不知不觉又尝到本地风光的韵味。

  斜阳偏西,缓步下山,凉风习习拂起衣襟,海上已涌起缕缕白雾。迷蒙缥缈,不禁低吟起前人的诗句:“野寺人来少,云峰水隔深;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此情此景,也不知是诗是画了。

  九月十八日 香港

  普为一切众生故,不思议劫处地狱;

  如是曾无厌退心,勇猛向以常回向。

  ──《华严经十回向品》

  今天恒观法师从金山寺来了一封信,里面略述两个感人的故事,都是最近在三藩市发生的:

  三藩市有一位姓卡佛的美籍牙医,最近与他太太及两个小孩,皈依三宝,对上人信心坚固。上个星期他们都在家,两个孩子见到上人亲身来访。门铃一响,小孩子开了门,目睹上人身穿黄袍披红祖衣,面露安祥的笑容,赫奕庄严。但转过身来,上人已踪影全无,在虚空里消失了。

  父母亲听到孩子的陈述,非常感动。上人在他们家里出现的那一天,访问团全体还在新加坡。

  另一件更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下:在访问团未启程到亚洲前两个星期,适逢农历六月十九观音菩萨成道日。那天万佛城举行法会,场面非常热闹。突然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中国城闻名的一班党员,十余位的太保青年。他们来到万佛城门口,铁闸本已锁上,等了很久,正欲离去,却有人出来把铁闸开了,这班青年才有机会进来听经闻法。他们本来的动机,大概是窥探此地的情形,但经一位热心的居士劝告,当天全体皈依三宝。皈依时,上人的教训毫不客气,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你们身为佛教徒,不能再为所欲为,无恶不作。要立刻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你们要明白因果报应,丝毫不能再错。假如继续杀人放火,将来受报会痛苦不堪。你若杀人的父亲,人必杀你的父亲;你若杀人家的哥哥,人家必杀你哥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上人这番话,针针见血。青年人后来承认,当天觉得身加琉璃,被这位长者一目了然,毫无隐瞒的余地。

  经过这次当头棒喝,这几位青年真的被感动了,回到三藩市立志洗心革面。他们未到万佛城之前,正积极筹买大批军火,如机关枪手流弹等,预备与邻党作一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们与几个行家联络,尚未找到合理的价钱。皈依三宝之后,翌日便来了一个行家,手上正有他们所需要的军火,并且价钱理想。他们有没有买下来?没有,大家商议之后,决定洗手不干了。

  上个星期,党员兄弟七八人,在同一个晚上清晰地梦见上人来为他们摩顶加持。在佛教里,摩顶是慈爱的表现,能消灾解业。自此之后,这班青年人一行十几个兄弟,每晚到金山寺听《华严经》。此次的骤变,无形中解救了中国城多少居民的生命及治安问题。昔为太保流氓,而今是循规蹈矩的佛教徒,佛法的力量多么不可思议!

  九月二十日 香港

  今早与何郭天佑夫人,到跑马地东莲觉苑,拜访住持愍生尼师。大家商议后,同意从明晚开始,上人在这个佛学讲堂开示。

  东莲觉苑,是个庄严肃穆的道场,建筑雅致,柚木的地板擦得光亮,幡幢灯笼相映成趣;廊下串串风铃,在微风下叮当乍响,大殿里淡香袅袅,引人入胜。

  *  *  *

  从马来西亚同来的几位居士,今天要飞到台湾去,访问团因为时间不允许,这次不能赴台弘法,要待将来有机会才去。上人亲自送他们到机场,黄逢保伉俪,尤对上人依依不舍。但此次乃是小别,明年还会在万佛城聚首。

  九月二十二日 香港

  今晚七时在东莲觉苑开示,照平常的习惯,总是弟子先说话,今晚由恒实、恒朝法师先与信众结缘。

  恒实法师说:为什么美国人会至心皈命三宝?为什么对一个从中国来的法师,有如此坚固的信心?所谓“以言教之松,以身教之从。”上人十年来,都是行解相应,谆谆训导,循循善诱,才慢慢感化了难调难伏、浪漫不羁的美国青年。恒实法师说,若是其他法师,碰上美国青年那股倔强独立、玩世不恭的态度,恐怕早已放弃教化他们的希望。

  上人有几句幽默的隽语,把在美弘法的情形刻划入微:

  上天虽难也不难,教化美国人最难;

  下地虽难也不难,教化美国人最难;

  教公鸡生蛋虽难也不难,教化美国人最难。(全场喝彩)

  跟着是上人的开示:

  “诸位善知识,本人在一九六二年离开香港后,总觉得对不起香港的同道同胞,乃至今天重游旧地,心里还是很惭愧。多年来,我发愿要把佛经翻译成外国语文,但我自己连一个外国字母也不认识,因此等了很久,才完成心愿。同时,我也发愿无论到哪一个地方,必要提倡正法,不准末法存在。虽然说末法住世,但若有人肯修行,也可以把它转过来,变成正法。人能弘法,非法弘人。

  我在中国到处奔跑,竭力呼吁翻译经典,但没有人响应。一九六二年来了美国,隐居了几年,直至一九六八年,从西雅图来了一班大学生和学者,希望研究经典。于是就在当时面积仅有几百平方尺的佛教讲堂,创办了第一期的佛教暑期讲修班。第一部讲解的经典是《楞严经》。以后,学者们的兴趣逐渐增加,学生也纷纷而至,便逐步地研究其他经典,如《法华经》、《弥陀经》、《金刚经》、《六祖坛经》、《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地藏经》、《华严经》等等。时至今日已翻译了二十八部经典,不管翻译得好不好,不圆满的可以让后来的人去修改,但这种艰钜的工作,必先有人开始,打出一条新路。国际译经学院的翻译人员,都不要求任何代价,大家只一心为佛教服务。出家人更不要钱,这些小怪物,都学我这个老怪物,本著『冻死不攀缘,饿死不化缘,穷死不求缘’的宗旨来学道。

  美国的出家人不贮蓄私人财物,收到的果仪全奉献给公家。有人问:你们怎样生活?这完全凭自然的感应,但我们绝对不去攀缘。好心的信友,他们不断地供养。我这些美国弟子,也甘愿效法愚笨的师父。不是这么愚笨的师父,怎会教出这样愚笨的弟子?例如恒实、恒朝两人,甘愿放下一切。他们的父母或者过去的女朋友写信及打电话来,他们也不看信也不听电话,只管专心一意地三步一拜。如果不是笨的话,他们怎肯吃这样的亏?”

  九点了,我们尊重庙上的规矩,结束法会。从大家会心的微笑,知道今晚的话没有白说。

  九月二十三日 香港

  念念莫忘生死苦,心心想脱轮回圈;

  虚空粉碎明佛性,通体脱落见本源。

  在金山寺和万佛城的佛弟子,时刻把上人的偈颂铭记于心。仅仅几句,却成了修道的指南。

  今晚东莲觉苑的听众增加了,气氛也比昨晚轻松。首先由恒贤法师说话:“今天的话题是‘愚痴的博士’。这是上人给我起的绰号,起初我不大喜欢,但细寻其味,才知道这是助我摆脱我慢的锁匙。从前我在学术界工作,以为自己是个博士,必定有相当的智慧,而旁人也以为我蛮聪明的。我一向相当自负,直至遇到佛法后,方知自负是自欺,仅为自己面上贴金而已。世智辩聪,并不是真正的智慧。庄子曾经说,学者之所以爱慕好名,是因为‘我见’太深。一旦遇到明眼善知识,他洞悉我所有的破绽,揭穿我心里蕴藏的贡高我慢。

  上人常对我提起美国教育制度里的弊病。例如在大学里考试,学生可以打开书本,边考边翻书。这是一种公开承认的‘作弊’,但美国人不以为然,觉得这是天公地道的。多年来我为自己充当辩护律师,总觉得我没有作弊,为什么上人老是对我耳提面命呢?

  我现在才明白,我犯了同一个毛病,是‘无形’的作弊,无形的欺骗:不是真的把书本放在枱子上,而是在任何场合依赖外缘,不拿出真心,不采用自己本有的智慧去衡量是非黑白。这与考试时作弊,大同小异。

  不依靠自己的智慧去明辨是非,就是没有麻烦去找麻烦,骑驴觅驴,头上安头。真正要学佛的人,只需要皈依三宝,亲近恭敬善知识,依教修行便是。我不走直路,反而转弯抹角,追到末稍上。我到大学里学佛,欲从学者们学佛,但一无所得。佛教的正法眼藏,自释迦牟尼佛后传到中国,乃至传到西方,都是历代祖师以心印心、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无上妙法门。道,不是从书本里吸收,而是老老实实地躬行实践,才能体会。我现在明白了,就不会做从前那些愚痴的事情。”(全场拍掌)

  *  *  *

  跟着,恒朝法师也讲了一个关于贪心的故事:“在三步一拜刚开始时,上人曾训诲我:‘果廷,这次旅途中,有时你会挨饿,但千万不要哭!’当时我不大明白上人的意思。我们继续拜,离开市区便到达僻静的海岸旁边。供养的人来的次数少了,我们吃的东西也不像从前那么丰富。我开始打吃的妄想,本来知道应该专心一意地拜,但每逢午饭前,脑海里便不期然地念饮食咒:“今天不知有多少吃的东西?”

  不久这个妄想产生了反应,从四方八面的过路人,送来不知多少供养,食物如泉涌倾泻而来,我们的老爷车里,粮食罐头堆积如山。

  修道的人拥有这么多东西,自然招惹麻烦。有一天傍晚刚拜完毕,要回到车子打坐,忽然发觉从车头一直到车箱,没有一寸不布满了蚂蚁!千千万万的小蚂蚁,黑压压地淹没了整个车子!

  那时我心里只能闷闷地呐喊:“我的天啊!”既不可犯杀戒,又没有其他方法赶走蚂蚁,有好几个晚上在寒风瑟瑟之下露宿,而蚂蚁就在车子里尽量咬嚼食粮。这时候,上人六个月前的警告果然应验,我记起他的教诲,才不至哭了出来。既无余策,只有尽量忍耐,顺其自然。蚂蚁在车子里,足足寄居三四个月。我们的粮食仓库,刚刚缩到合乎两个修行人的需要时,蚂蚁也渺然无踪了。

  这个故事教训我们持中道的必要。蚂蚁有如千万的妄想,正在对我们说法。没有贪心,也不会招引蚂蚁侵略。世上所有灾难,都起源于财、色、名、食、睡五欲。能够回光返照,把贪心降伏,世界自然会转好,灾难战争也自然消灭。”

  *  *  *

  继后,上人的开示:

  清净是福无人享,烦恼是罪个个贪;

  名利小事人人好,生死大事无人防。

  若有了贪、瞋、痴,便自然障碍了戒、定、慧的增长。

  “贪”就是贪得无厌,好像我这个出家人不贪财,可是愈多愈好。出家人尚且如此,何况在家居士?从无量劫以来,我们为何不成佛,就是因为这三毒的遮盖。因此我们诵念:“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如果能真心忏悔,痛改前非,经无量劫以来的轻重罪业,都能如汤销雪,顷刻顿除。因为“了即业障本来空,不了应须还宿债。”一切一切都在一念之间。可惜我们的罪业没有形相,如果是有形相的话,必定塞满虚空。虽然它无形相,却蕴藏在我们底八识田中,“假使百千劫,所造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昨晚我跟你们说过,我对不起香港的同胞同道。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言出由衷。我在香港住了十多年,从一九四九至六二年,没有一天不企图把佛教发扬光大。但这个地方很特殊,你对人说真话,他不相信;你若对他说假话,尤其是邪见的诽言,他反而乐意接受。我一向凭著「直心是道场”的宗旨,不打妄语,说出来的话都没有人喜欢。但不管怎样,真的话我是要说的。

  上人随即简叙在西乐园与玉皇大帝约法三章,不准飓风侵港的事迹:

  还有另外一个故事,也可以谈谈:某年香港闹水荒,每个佛堂都求雨,各家大事铺张,但过了几个月都没有什么效果。有一天,我便对我的皈依弟子刘果娟说:“你既然天天念佛,从今天起要特别诚心的念。如果在三天内天不降雨,你也不要再来西乐园见我了。”这回把刘果娟吓得诚心了。她回到家,便朝夕不停地念佛,果然,在两天半后,天边竟然乌云密布,然后下起倾盆大雨来,顿时把限制用水的问题解决了。次日,阅报时感到好笑,香港每一个佛堂都要居功,都说是他们的功劳。但是,如果这样能令他们高兴,我也随喜。

  我说这些话,绝不是炫耀自己有什么力量,而是说明心诚则灵的道理。这次我到了香港,一方面跟你们谈谈过去在香港的事情,一方面又谈谈美国的佛教。我在美国只懂得做些愚痴的事情,所以教了一班也变成愚痴的弟子。你们看看三步一拜的出家人,如果他们不是愚痴,怎会不贪图舒适或金钱?你们以为他们这样拜不辛苦吗?他们只懂得吃亏,宁愿把幸福送给全世界的众生。

  今天晚上,这个博士徒弟居然公认自己是个“愚痴的博士”,我想她必是美国的第一位,甚至是全世界的第一个“愚痴博士”!不过这没有关系:“养成大拙方为巧,学到如愚始见奇。”愚痴到极点,可能反变成聪明了!(众人拍掌)

  九月二十四日 香港

  今晚继续在东莲觉苑说法。大殿里情绪轻松。上人开门见山地说:

  性定魔伏朝朝乐,妄念不起处处安;

  心止念绝真富贵,私欲断绝真福田。

  念动百事有,念止万事无。人的心一时清净,一时就在灵山;时时清净,时时在灵山。“心”是万法之源:

  三点如星布,弯钩似月牙;

  披毛从此起,作佛也由它。

  孔子又曰:“操之则存,舍之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向。”修行就是要修心地法门,栽培心上地,涵养性中天。“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为什么我们出家人出家这么久了还不证果、不开悟?因为我们所造的业,违背圣人法性流,顺着凡夫六尘流,随声逐色,跟着六根六尘奔驰,好像牛犊子,被人拉着鼻子东逛西荡,没有来去自如的把握。

  因此《华严经》说:“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心才是主人翁。如果我们铲除自私心,舍己为人,这就是仿效释迦牟尼佛的慈悲喜舍精神。为什么我们有自私、有忌妒心?就是因为有一个“自己”。忌贤妒能,是很危险的事,很容易堕落地狱的。

  贪心有如无底坑,填之难满瞋恨生;

  五欲纷陈颠倒想,痴然不觉法器崩。

  如果你妒忌人,死后会堕无间地狱;在地狱受无量苦,然后转饿鬼;又经过不知多长久的时间,才转畜生,甚至变成粪坑的蛆虫,终天吃屎喝尿。如果你是个贪而无厌的人,将来也可以变成蚊子。蚊虫是最自私的,专喝别人的血,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大家不要忽视因果,虽然经典也有提及,但这是我往昔切身的经验。我深知无量劫前,曾为蚂蚁、蚊子、厕虫。你们谁不相信,可以去试一试,但到知道后,可能已后悔莫及了。

  佛教徒千万不要贪钱,钱是“二戈争金杀气高,人人为它犯唠叨;能会用者超三界,不会用者孽难逃。”又所谓:

  鱼在水里跃,人在市上闹;

  不知为善德,亏心把孽造。

  金银堆成山,闭眼全都撂;

  空手见阎君,愧心把泪掉。

  人生就像一场梦,一般人却不肯承认。正如你在梦中,若有人来告诉你,你只不过在作梦,你一定不会相信他。到醒过来后,不用人说你自己就会知道,从前是在作梦。人未开悟之前,也是一样;到了开悟证果之后,才知道人生是一场梦啊!

  人生一场梦,人死梦一场;

  梦里生荣贵,梦死在穷乡。

  朝朝是作梦,不觉梦黄梁;

  梦中若不觉,枉作梦一场。

  诸位善知识,不要平时不烧香,临急抱佛脚。我们应该早点预备好,快点了生脱死,找回自己的原本面目。

  九月二十五日 香港

  “圣人之用心如镜”──庄子

  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仰视不见其头,俯视不见其尾,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道,无形无色,但尽虚空、遍法界,万事万物都在它怀抱中,修行就是要返本还源。

  *  *  *

  今晚在东莲觉苑,上人说了以下的一席话:

  在万佛城和金山寺的学生、教授,每天都在学习佛法。我们研究的是什么佛法呢?不是印度、中国、泰国、缅甸、锡兰的佛法,也不是日本,高丽的佛法,而是尽虚空、遍法界的佛法。因为佛教没有界限,没有国籍,不是某国家或民族所独有的。释迦牟尼佛曾经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不是这一个国家有众生,其他的国家便没有众生,而是整个虚空都充满了众生。因此我很正确地把佛教名为“众生教”。每个众生可以成佛,每位佛又可以倒驾慈航,化成千万亿众生,观机逗教,影响其他众生发菩提心。

  在众生中,人为万物之灵,故佛教又名为“人教”;因为人人有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又名为“心教”。“心佛即众生,是三无差别。”

  佛教里既然无人我分别,佛教徒却闭门造车,把心量缩得小过一粒微尘。究竟谁是这样?是我,不是别人。我是佛教里的罪人,一个叛徒,但我愿意改过自新,摒除自私。我常常想:不是佛教不圆满,而是我没有做得圆满;不是人家不好,而是我没有教化他好。

  “真认自己错,莫论他人非。”在美国跟随我出家的或者我的皈依弟子,不完全是好的,因为我自己还未完全好哩!但我不怕坏人,他们愈不守规矩,我愈愿意用自己的修行去感化他。所谓“以言教之松,以身教之从”;单是说漂亮话,不能教化人。必要以身作则,才使他们心服。已经好的人,不需要你帮助,已经发财的人,不需要你布施;你要教化坏人,布施与穷人,有饭送给饥人,有画送给智人。

  如果每个佛教徒以弘扬佛法为己任,不推卸到别人身上,你想佛教不兴盛它也会兴盛。所以我常对我的弟子说:不要相信我,也不用相信佛;要相信你本有的智慧。发掘自性般若,便会获得择法眼,“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要把帽子当鞋子穿。

  也要承认自己的错处。譬如,我们修道的人,有没有贪心?可以给自己考试一下:例如,我今天有没有打护法的主意?如果有,这就是贪心。如果没有,就表示你的贪心少了一点,不是完全清除。遇到什么境界,譬如居士供养红包,你有没有打这个妄想──红包里有多少?一元?一百元?一千元?如果还打这种妄想,你的贪心一点也没有除掉。如果没有打,就表示你暂时把贪心制止了,不是说完全降伏了。

  再者,有好吃的东西来了,你是不是要吃多一点?这是最好的考试方式。问问自己,我有没有常念饮食经?怎样念饮食经呢?就是频频向居士们说:“昨天某某居士供养我,那斋菜好极了,用了最上等,最名贵的材料,我吃了双倍!”这叫对人要好东西吃。在日用伦常中,便很容易试验出你有没有贪心或攀缘心。见到别人穿漂亮的衣服,你自己有没有立刻想要漂亮的衣服?看见人住在华丽的房子里,你自己有没有盼望得到华丽的房子?每天应该在衣食住行处研究自己有没有贪心。不要欺骗自己,如果有贪心便把它改了,如果没有,更要勉励,往好的方面去做。

  问:法师住在香港时,既然能够制止一切飓风侵港,现在还可以为香港居民停止所有飓风吗?

  答:你应该请求全港的人都不会死亡!(全场喝彩)这是不可能的。假如我本身能做的事,还要等人来问,未免太没有价值了。

  九月二十六日 香港

  今日是访问团在香港最后一天,明日便启程回美国。虽然在此地仅逗留一个多星期,但正法的力量,不可以心思、不可以言喻。上人的开示,别出机抒,唤醒不少迷梦众生。

  今晚在灯火辉煌,香烟缭绕的东莲觉苑,上人对着座上笑容满面的佛友,说了以下的话:

  各位善知识,今晚是我们在香港说法最后的一次。我知道每天当我在讲话时,有人便打起妄想,极力反对我的说法。但今晚这个战争可以结束了;我希望我是个失败者,而你心里的妄想能获得完全胜利。不过,我们学佛的要内外一致,不要口是心非。你既然打了妄想,不妨提出来与大家共同研究,或写文章在佛教杂志上发表,我绝对接受你的批评和谩骂。是道则进,非道则退,这会为你省了很多力气。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战争?就是因为我们每个人心中不停地争强论胜,所谓“争是胜负心,与道相违背;便生四相心,由何得三昧?”修道是让而不争,没有什么道理可争的。一开始争论,则远离中道,正定正受也随即消逝。故云:

  推倒须弥心地平,嫉妒骄慢了无形;

  修行岂有他玄妙,放下三四佛自成。

  为什么有的人的头发都白了?因为打太多妄想,内忧外患,消耗太多精力。如果你们记得,从前我在香港时,曾经有一段时间,头发完全斑白了。我到了美国,往镜子一照,不禁对自己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打太多妄想了。”孔子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如果不被七情六欲所操纵,而能调伏身心,这才谓之和谐及合乎中道。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不打妄想。转眼间白发又变回黑色。所以,我学道得到最宝贵的收获,就是凡事不与人争,不打妄想。从前我的脾气很大,性子急躁,光起火来,很多人畏而远之。后来我反省一下:身为一个法师,只有令人害怕的本领,这不是一个妥善的办法。此后我便尽量改善自己,无论吃多大的亏,也不发脾气。从前我在香港时,本著「直心是道场”的态度,满以为自己道力十足,好打抱不平。结果这个方法行不通,旁人不接受,并且令到很多人以为这个度轮法师是个怒目金刚。因此我到了美国,改变往昔作风,如果我弟子不听话,我便向他们叩几个头。你们见过这样的师父吗?

  因为我相信,“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我做师父的,要走在徒弟的脚底下,为他们铺一条道路。例如这个访问团里,有三个状元(博士),三个榜眼(硕士),三个秀才(学士),我只是个白丁。我是个毫无学识的人。香港有一个同参,听到我在美国讲《华严经》,便吃了一惊。他说:“这个度轮,连豆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他怎会讲起经来?”由此看来,我所说的话,只能哄哄不懂佛法的人而已。

  我是一个不识字,不会说法的人,也出来讲经,那懂得讲经的人,更不应该躲懒偷安了。我在美国,朝讲夕讲,横讲竖讲,但我的美国徒弟不晓得中文,所以我可以骗骗他们嘛。

  我这个法师,是个大骗子,现在已说得分明清楚。如果你们甘愿上当的,可以继续听下去,如果不愿上当的,便不要听好了。现在我又要说一个骗人的故事:

  数年前,我带领着六、七个弟子到了纽约,那时刚逢隆冬,雪花怒飞,公路上很不好走。一日,我们驶车到郊外的大乘寺用斋,饭后又要赶回城市赴约。当时我便嘱咐一个弟子:“你要管着这条公路,不准在这路上下雪,要不然车子很不好走的。”

  结果,有人告诉我,在我们行驶的公路上一直没有雪,而路旁两三里外的周围,却大雪纷飞。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感应呢?原来我这个师父立了一个条件,我对弟子说:“如果你不好好地管着这条路上,回到金山寺后,罚你在佛前跪七七四十九天,连厕所也不准去!”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把我的弟子吓的慌张起来,他不顾一切,专心一意地求佛菩萨加被,果然有不可思议的感应。

  话虽如此,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世上奇怪的事情多着哩。天下之广,四海之大,每个人的面孔都不同,每个人的智慧也不一样。我只希望各位多习禅。修习禅定,智慧和定力便容易增长。你们每个应该用智慧来明辨是非。不要盲从,不要人云亦云。今晚我要跟大家说最后的话:我愿逢见到我,或听到我的声音,乃至间接闻到我的名字的人,都赶快成佛。我愿意在娑婆世界等待着,直至你们完全成佛。到时候,如果是应该的,我也可以成佛;如果不应该的,不要紧──让其他众生皆成正觉,我一样的喜欢。

  上人说毕,台下掌声热烈,大家纷纷上前谢法。见到信友们充满笑容的面孔,觉得顶熟稔,不是夙世佛缘,何从解释这份亲切?

  踏出门外,时夜已深,天上群星点点。俯瞰太平山下的霓虹,仍然一闪一闪地亮着;绫罗薄雾,凉风侵衣。站在跑马地山上,回顾四方,《华严经》的偈颂,荡漾耳际:

  如人睡梦中,造作种种事;

  虽然亿千岁,一夜终未尽。

  ──《华严经离世间品》

  九月二十七日 香港──三藩市

  亚洲两个月的旅程,总算告了一个段落,今天离开香港,回到美国加州去。

  机场塞满送行的人,洋溢一片热情。十天来觉得在香港的转变很大。初到时感空气沉闷,心不开朗。但经正法扶持,往昔的阴暗,变成无限的希望与光明。按照通常的经验:愈艰难的开端,就是愈坦荡的结尾。佛法太不可思议了。

  数日来狂风暴雨,昨天却雨散云收,今早青铜色的天宇,一片莹澈。

  飞机腾至高空几万哩,从机舱俯视,下面的陆地、海洋、岛屿,愈缩愈少,俨如小玩具,到后来完全隐没在漫漫四合的云海里。

  一片空灵,是奇妙的宁静。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隐约地,上人的话在耳际萦绕。

  修行空华万行,宴坐水月道场;

  降伏镜里魔军,大作梦中佛事。

  机身朝向蔚蓝无际的碧空飞翔,如滑入琉璃海,天光云影,迅速地一片一片地荡开去。

  菩萨为法大导师,开示甚深难得法;

  引导十方无量众,悉令安住正法中。

  菩萨已饮佛法海,法云普雨十方界,

  法日出现于世间,阐扬妙法利群生。

  ──《华严经十回向品》

  三步一拜随团日记

  恒实 七月二十七日 三藩市

  众生随业种种别,十方内外难尽见;

  佛身无碍遍十方,不可尽见亦如是。

  譬如空中无量刹,无来无去遍十方;

  生成灭坏无所依,佛遍虚空亦如是。

  ──《华严经光明觉品》

  金山寺是个“百尺竿”(修道有如百尺竿,下来容易上去难)。十五个月来,在加州海旁公路三步一拜,第一次回到这一个既静寂又舒适的道场,太容易松懈了。立刻,我做错了。眼睛看见一瓶果汁及自己的行李,便随着它们跑,被境界转了:礼佛时迟到,没有照例诵念誓愿,没有操太极拳,吃饭时太焦急,到后来什么也看不清楚。唯有专心一意地三步一拜, 及安禅静坐,才给我足够的力量来转法轮,否则是被法轮转。

  整顿行李,忙乱了一阵,方才发觉这不是我的差使!不应该再玩这套老游戏。目前,我唯一的工作是三步一拜,其他的应由别人管。

  恒朝 七月二十七日

  飞机上:

  长时间的飞行,帮助我们摆脱时空及人我彼此的执着。跟着上人旅行,是罕有的良机──是实实在在地置身于华严境界!

  檀香山、清晨六点:

  冷清清的国际机场候机室。正在等待航接关岛的下一班机。我们悄悄地练太极拳,舒筋活络。

  在机上用餐,也不知是早膳还是晚餐,我们的时空观念,失却平衡,暂时少了一个依仗。

  “来,吃饭吧,吃了你们的执着!”上人微笑望着我们说。佛法里无有定法。

  在机上静静的作早课。顿时感到轻快很多,精神集中,再不昏迷。恒实平常最慎重仪规。我呢,才刚刚体会按部就班,一天不缺早晚课的重要性。饭前念供养赞也有同样的摄心作用。

  念咒、念佛、诵经或拜佛,都是保持正定正受的规界,防止心神外骛。修行,是要修你所不愿意做的事情,来降伏身心。礼佛、遵守规矩、准时上殿等等──都是我以往最不喜欢的规矩。但要有规矩,才能成功圆满。恒实在这方面的基础最稳固,我从他那儿学习了不少。虽然有时心里也有点埋怨,觉得蛮吃力,可是遵守仪规后,总觉心安神泰。

  恒实 七月二十九日 马尼拉候机室

  囚在马尼拉飞机场九个多小时,十五个月来第一天完全没有拜。机舱里不够地方,候机室也不方便。然而我一点也不气馁或昏沉,还是心头爽朗,神智清明。

  我问上人:“究竟哪一个方式有价值?像于果空坐着,如老僧入定;还是到处管理事情?”

  “一切皆有价值,一切皆毫无价值,就是看你耐不耐得住。任何法门都能了生死;不要自私。”

  恒朝 七月二十九日 马尼拉接机场候机室

  我有一个毛病:喜欢看女人。出家之后,一直没有彻底改了它。在候机室坐足九个多小时,有充份的时间打妄想。发觉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地又随着女人跑。这就是我要害的“漏洞”:黏到女人身上。

  虽然,没有对谁说及我在机场的麻烦,上人却语态从容地对恒实说:

  “不要打妄想了,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是个有本事的妄想家,对不对?”我吓了一跳,难道上人已看穿我的心?

  “嗯,对不对,是不是刚才打了很多妄想?”

  “哎……哎……”

  “是因为你还放不下女人,你的习气真重!”

  上人把我的漏洞看得清清楚楚,毫无遗缺……菩萨在游戏三昧中,观察化度一切众生,无执无著。

  恒实 七月三十日 吉隆坡

  来到吉隆坡,觉得有一股如睹旧故,分外强烈的“回乡”的感觉──万声杂沓的街市,夜半经营的小贩摊,侨生的热诚,高僧的德行──都在我心里燃起灼烁的火花。

  恒朝 七月二十九日 马尼拉接机场候机室

  梦:漂亮的女人,殷勤的供养,豪阔有势的大商贾,都来利诱我们自性法宝,企图攫夺三步一拜积聚的功德。

  早晨与上人商议之后,证实梦兆的警告是千真万确。我们要处处小心,提防万一。

  恒实 七月三十一日 吉隆坡

  鹤鸣寺早课,赞诵歌咏,钟鼓齐鸣,似乎把护法善神,从多年沉睡中唤醒。鱼鼓一敲,响彻十方,整个道场,神采一新。上人一向坚持例常作早晚课,难怪素来有多人说,金山寺、万佛城、金轮寺等几个道场,有殊胜之气。很简单,真正有人修行的道场,天龙八部,皆大欢喜,咸来拥护。

  恒朝说:“你已快变成木头,吃饭时大家也不大留意你,见到等如没见的一样。”

  好消息……无论扯到什么话题,我不能冲动,只要闭上嘴巴,在人丛中隐没最好。

  我发觉在晚上开示最好先打坐。否则,纵有多好的话题及资料,不从定中说法,没有多大效力。反过来说,就算没有预先准备话题,但一经凝神静坐后,随时开口,语必成文。

  恒朝说:“这些女人,打那儿来的?”

  慧僧老法师:“她们见到你修行,便一窝蜂地涌上来……”

  于果空:“我最不喜欢别人为我照相”。

  上人:“我也是。现在我还肯坐下来,从前绝不行这一套。人家替我拍照,时常什么也照不出来。有时他们打开相机盒子,发觉菲林已不翼而飞……你说奇怪不奇怪?”

  恒朝 七月三十一日 中华大会馆

  全场热烈踊跃,在一个回教国家,其他宗教根本无立足之地的社会,却有万人蜂涌,非常壮观的场面,真令人感动。当地居民不禁啧啧称奇:“真是奇迹!”

  孝道:

  为什么年青的美国人会“出家”?为什么宁愿舍弃锦衣玉食,皈依剃度,苦行清修;甚至日中一食,夜不倒单呢?答案:他们选择了做人最基本,最传统的义务:尽孝,报天下父母恩。

  西方社会,是物质最文明,科技最发达的国家。但奇怪得很,近代高层科学家,从屡屡实验考证中,已经发现:森罗万象,俱同一体一性;宇宙万物,实在一如不二。这不是东方历代圣哲一贯的信仰吗?科学泰斗爱恩斯坦,在本世纪发明能量不灭、质量不灭的物理方程式,说明物体本不生灭,虽变化有千差万别,然宇宙是浑然一体。星球、动物、人类,乃至最细微的元素分子,一同分享造化的交合,四大的积叠。

  三千多年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早已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故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东方圣哲明白了“天地同根,万物齐一”的道理,便采纳“同体大悲”的处世态度,孝敬天下众生为父母,尊上愍下。近代科学却利用崭新发明来摧残同胞,酿成天下汹汹,血腥弥漫的惨局。这就是忘恩负义,失去本来面目的写照。佛教的中心是人“孝”道,视天下众生为父母,故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就是佛教吸引美国青年的重大因素。青年人都要找寻真理。人类岂不是颠倒?政府不惜倾国倾财去研究核子弹、中子弹,及更多更强的杀人武器,逼使人类走向全体灭亡的悬崖──一般人对这种情形似乎无动于衷;可是,偶然遇见青年人剃度受具,修无上道,却大惊小怪起来──这合乎逻辑吗?

  恒实 八月一日 吉隆坡

  恒实:“上人,弟子并不祈求任何名闻利养,只希望早点圆满所发的誓愿。”

  上人:“果真,你快点‘死’去好了。如果你心里已经没有名利,谁在求名求利?我是谁?‘我’是没有名字的,‘谁’在求?”

  锡兰佛寺:

  上人:“在美国,我正在为你们工作。”

  达摩难陀法师:“在马来西亚,我们也正在为你们工作。”

  上人:“其实我们合体为佛陀工作。嫉贤忌能,强撑门户的时日已过去,我们必须放大目光,顾存全体大用,发展世界性佛教。”

  食物与色欲:

  外变:

  万人鼎沸

  食物

  时间表

  气候

  讲话

  金山寺的同参

  内变:

  头脑昏沉

  坐禅松懈

  没有诵经

  没有行气

  欲火高升

  用功不得力

  建议:

  要求不经煮熟的食物──水果、生菜、白饭、豆腐。

  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入定,大概因为吃的东西骤然不同。三步一拜素来吃得最清淡,每天的菜谱千篇一律:水果,稍经煮沸的青菜,不加油、盐、糖、调味,还有干粮、生菜,间中有豆腐、芝士、杏仁、五谷。

  如是我吃

  怎样去解决这个问题?解决方法:

  (1) 只吃能补进三步一拜的食粮。

  (2) 不要听食欲驱使,多吃点白饭。

  (3) 真诚的斩断馋欲。

  恒实:“师父,我们不能吃煮熟的东西。”

  上人:“当然啦,你们修行的阶段与一般人不同,不能吃油腻或煎炒的东西。你们的阶段如登峭壁,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能再随便。可以要求特别的菜单。”

  上人真慈悲,今天有人捧来一大碟沙拉:生菜、红萝卜、青豆、椰菜、水果、豆腐。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恒朝 八月二日 吉隆坡

  如渴思冷水,如饥念美食,

  如病忆良药,如蜂贪好蜜,

  我等亦如是,愿闻甘露法。

  ──《华严经十地品》

  在吉隆坡的一些庙宇,大殿上的钟鼓木鱼,都显得陈旧,坛前的油灯,失却了光泽;但访问团每到一处,有如替他们换灯泡,粉扫一番,焕然一新。这个访问团到亚洲来,目的很渺小,仅是一念:这一念是愿一切众生,“发菩提心,成无上道。”

  上人对美誉赞叹,供养礼金,毫不着意,他的禅定超过一切虚慕名利的奢求。他说:“我只希望我的弟子,发掘他们本有的智慧。不要迷信,你们应该追从自性的智慧,不用听我的。”

  恒实 八月三日 吉隆坡

  上人:“你脑里想什么?”

  恒实:“很多欲念,这是很多月来的第一次,如胶似漆,很不干净。”

  上人:“这是被境界转,境界来了你不认识,即是定力不够。”

  中华会馆:

  晚上,上人开示,我们在他的法座后面继续拜。忽然,一个奇怪的女人,在我身旁出现。她的身段摇曳多姿,到我面前浑身施展诱惑性的动作,如游蛇盘卷。我没有戴眼镜,也看不清楚,只管一直拜。过了十分钟左右,她的家人才把她从台上拉下来。

  开示毕,回到鹤鸣寺,上人劈头便道:“看你的欲念,引来个什么?那个女人身上有个魔女,你的妄想让她乘虚而入。我破了她的邪术,才不致伤害到你。”

  恒朝 八月三日

  三步一拜在十五个月来习惯了崇山旷野,渺无人烟的环境,来到马来西亚热闹喧嚣的场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虽然上人时刻提醒我们提高警觉,但我们的定力不足,终被声色所转:气候的改变、食物、交际、万目睽睽──都是无形的压力。

  “你在三步一拜积来的功德已经跑了,但还可以挽救回来。”今早,上人老实不客气地对我说。意思是我的精力已分散到六根六尘去,我也暂时变成神智不清、浑浑噩噩。

  恒实 八月四日 吉隆坡

  上人问:“你们吃得怎样,吃够了吗?应该吃饱才对,不要故意饿坏自己。勉强吃得不饱是离开中道,太过犹如不及。你应该吃多一点,你太瘦了。修道就是不拣饮择食,填饱肚子便算。不要欺骗自己。世上无有定法,此即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恒朝:“师父,假若因果是丝毫不爽,为什么又说无有定法?是什么意思?”

  上人:“所谓无有定法,不是说你不必修道,可以随便杀人放火抢劫。无有定法,即是‘诸恶不作,众善奉行’,为而不为,不为而为,不去执着。”

  恒实 八月五日 吉隆坡

  我犯的毛病,是贪慕“清心寡欲”的境界,追求坐禅安逸,执著「空”相。这是虚伪的行为。我能够控制自己,吃得很少,藉以抑制欲念,却没有勇气面对欲魔。我把欲火压到一点火花那么小,误以为这是胜利。其实,我心里应该有一个大洪炉,任运自如地控制任何热度。是节制,不是逃避。

  我实在欺骗自己:数月来深居隐处,便自鸣清高起来;怎知一回到社会,便立刻被境界转了。现在,不单常常饥饿,其他妄想也一并而来。我没有真正面对现实,只走了一条歧路。

  其实我贪功取巧,误以为执“空”就是断欲的方法。这不是喜马拉雅雪山修苦行的时候。持行中道,要身心皆坚固。因为吃得不够,我的身体变成孱弱,常常精力不足。这不是代表正法的好模范。我们既日中一食,就应该吃得饱。我的肚皮已缩到如大豆那么小,吃多一点便觉得很不舒服。现在只好慢慢的,每天多吃一点清淡而有营养的饭菜,逐渐回复到中道上去。

  恒实 八月五日 锡兰佛寺用斋

  上人:“来,吃多一点,显显神通!”

  恒实:“师父,您这样说,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上人:“我怎样的看不起你?我把你们俩人,看作自己一样,是毫无分别的。这样说话,充份表现出你的颠倒。我刚才仅是开玩笑罢,你们应该填饱肚子,否则每天拜这么多小时,会觉得软弱无力,提不起劲。这几日来,你们不会用功夫,大概很久没有跟这么多女人在一起,一见了女人便被境界转了。”

  恒实:“弟子已十五个月没有接近女人,还以为自己断了欲。其实我是没有机会而已。一旦考验来了,就会妄想纷飞。师父,弟子刚才说的话很不恰当,是一时颠倒,冲口而出,愿上人原谅我。”

  上人用他的手杖,在我头顶上微微敲了几下,说道:“你还是在皮毛上用功夫,这不是修道。”

  恒朝:“师父,亚洲的出家人不振作起来,是否因为放不下财与色?”

  上人:“如果能放下财与色,便能立即得道。”

  恒朝:“我觉得我对钱,还不是那么打紧。”

  上人:“等到你真需要用钱的时候,才能看出自己是否放得下。”

  上人:“佛法不是玄妙,只要在日用伦常中体会,不要一曝十寒,而是朝于斯,夕于斯,念兹在兹。行住坐卧,吃饭睡觉穿衣,都要守规矩。这样就是如法修行。烦恼即菩提,冰即是水,就是把手掌反过来这么简单。”

  恒实 八月六日 吉隆坡

  我得不到自在的原因,是因为心里还在盼望好名,博取其他团员的赏识,及听众的嘉许。上人却不给我这个机会,不给我假名,有时候连介绍也不介绍。他给我们的是真实的名声,但要看我们是否拿得住。唯一的方法,是毫不虚伪,至诚恳切,沉静忍耐,真下苦功。

  这一次是“无心办道”的好机会,但至今我尚未能胜任。凡有外来的事物,例如翻译,应付琐务等,我都随着境界跑,没有好好地牢守自己。

  恒朝 八月八日 马六甲

  当我初到金山寺,最不习惯的是拜佛,尤其不愿意向上人顶礼。我的心里蕴藏着贡高我慢。可是自从出家十五个月以来,每天不停的工作,就是拜、拜、拜。拜得愈多,说得愈少;说得愈少,明白得愈多。明白了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真理:

  一切法无常,一切唯心造。

  一切皆如意。Everything’s Okay!

  恒实 八月九日 马六甲

  上人:“你们应该自立起来,不要总是伴着我的左右。例如坐车,你们两个有点定力的,就不要坐在我身边。比丘尼她们可能不愿意单独与其他男人坐一辆车,她们跟着我好一点。”

  今天把眼镜拿下来,拜得比较真实。

  天气酷热,只想喝点冰凉的饮料;但此地的饮料,不是含有牛奶,便有糖量,而我发过誓愿,不喝牛奶不吃糖……故止渴的饮料也没有我的份儿。其他团员,不是嫌火气重,就是泻肚,皆因饮食与水土不合而发生。

  我终于忍不住,喝了一杯甜浆。立刻全身冒汗,神智迷糊。脑筋本来清醒,现在被烟幕笼罩;妄想如电影般一幕幕掠过,我觉得呆滞困倦,黯然无光。

  恒朝连日泻肚,身体虚弱,疲乏不堪。上人今天为他打气:

  “不要病啦,打起精神不要忧愁!不要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怕什么?就算死了也不算一回事。修道要置生死于度外,这样什么忧虑都没有。当我独自隐居时,也时常生病,也没有人来侍候我。但我毫不介意,一切没有问题。”

  在万佛城和金山寺,我也中毒两次,三四天连一粒米也咽不下,全身瘫痪,像木头一样,我还是忍下去。

  你必须生欢喜心,犹如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修行人要视一切平等,任何境界来临也不要愁眉不展。应该与环境作战,提起打太极拳的精神;战胜了就进了一步,打败了就退了一步。当我有病时,外面的人都看不出来;我不让他们看出有什么分别。

  恒朝 八月九日 马六甲

  今早打完太极,喝了一点豆浆及葡萄果汁,不到一个小时,便浑身不适,似乎发高热。这个病,跟我的“毛病”有关吗?

  我从未觉得如此孱弱,提不起劲,连持咒也万分艰难。难怪佛教劝人时刻念佛持咒。病魔缠身时,念句“阿弥陀佛”也没有力气。到临命终时,四大将要分家,魂魄散涣,意志颠倒,有什么把握往生西方?

  满桌子放着甜品、糖水、果汁。恒实一滴不能进口,否则欲火狂升。我们唯有彼此勉励:“苦的行,甜的心”。

  恒实 八月十日 麻坡

  一旦违犯了自己在三步一拜立下的规矩,就有差错。求清净道,是出世间法,污染法却最平庸不过。在马六甲,为了一念妄想,我辛苦了四天。我的病是中毒──中了糖和牛奶的毒。恒朝也中了毒,他吃了发霉的东西。一旦停止所有寒性和带糖的饮料,四天来的彷徨、欲念,一并消失。一旦发心立下宗旨,虽然要熬过一阵的不舒服,终于把肚里的毒打了出来。

  上人的“闭路电视”能观察一切,把我们的妄想透彻得一览无遗。

  凡是契合中道的,便进行得安全无恙。一落到两边,便会绞痛非常。

  路,是既高又险。高,因为这是生死的赌博,胜利者能赢得全盘;险,因为我缺乏智慧,一打妄想便堕下山崖。

  不想任何东西最好,这就是“不离本位”。

  恒朝 八月十日 麻坡

  上人:“此地居士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也会在出家人身上找毛病。一旦发现一丝破绽,便对出家人失去尊敬信仰心,也不会来听经闻法。最要紧的,还是出家人在男女问题上纠缠不清。”

  关于我的毛病:“这是菩萨来警告你,因为你还欢喜女人。”

  恒实 八月十一日 麻坡─芙蓉

  居士:“为什么出家人还喜欢沽名钓誉?”

  上人:“他们身体出了家,心还未出家。在家人对三宝不信仰,主要原因是出家人在男女之间的关系搞不清楚。这是亚洲佛教没落的主要因素。”

  这个星期来,走路时腰骨没有挺直,全身筋肉松懈,难怪打不起劲。一旦挺起胸膛,觉得骤然不同,精力充沛。

  上人的训示,挖开我的心窍,如大雨后山流倾泻,飞溅奔流。

  恒朝 八月十一日 麻坡

  我病到筋疲力竭,胃口全消,什么做人的劲儿也溜跑了。不想看书、诵经,行住坐卧都受到节制。有如一只笼囚的老虎,焦燥不安,怏怏不乐。这比三步一拜更要命!三步一拜,还可以拜,但现在连拜的力量也提不起。炎热潮湿的空气,紧压胸膛,只觉无明的纳闷。这也是一种地狱,是菩萨严酷的处分。

  上人轻轻地对我启示:“如果你能放下妄想,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马六甲的教训:我的心若往外攀缘,尽管漏出一丝毫的裂缝,魔障也会乘虚而入。

  恒实 八月十二日 麻坡

  我们的力量,是青年人的热忱和志向。若要名成利就,是轻而易举,然我们甘愿完全舍弃。我们是西方人,却放下锦衣玉食,物质繁华,科技发明,愿意逆流旋归,返本还源。我们不要舍本逐末,要饮水思源。多少科学发明,破坏了世界的安宁;多少世智“学术”,覆盖了人类的自性光明。

  我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书,攻读了七年大学及研究院,只是愈读愈迷。不要以为博士学位那么名贵,在西方太不值钱了。开始礼拜《华严经》时,逐字拜。慢慢才发觉,很多“科学”发明,是财力物力的损耗;人类灵性的精华,应该用来学习正法,用来明心见性。

  恒实 八月十三日 芙蓉

  目前,我不能进食任何甜品,吃了一口,就像喝了酒一样,浑身酣醉,血管膨胀,脑袋混盹,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恢复正常。

  吃饭时,有人送来好几碟甜品。上人挟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对我怡然一笑,问:

  “要一点吗?”

  “是甜的吗?”

  “嗯,是!”

  “不,谢谢,吃一口便要浪费我整天的功夫。”

  “哎,这么厉害?”

  然后,他指一指在座其他的出家人。他们正用足力量向甜品进攻,边笑边吃。

  “甜吗?”

  “哟,好甜!”扯一个鬼面,赶快把糖、糕、饼,统统往嘴里送。

  上人:“你看,他们也知道很甜的,但还不甘心,一定要试试。”

  上人:“果童在芙蓉不守规矩,打女孩子妄想,失去他的护法善神。这次大病,就是他的果报。”

  晚上,上人讲解《地藏经》,我们在台上拜。我凝视着地藏菩萨圣像,心念归一,忽然发觉圣像神态如生,分外庄严,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贯摄心神。我的注意力集中到焦点,变成异常敏锐。时间空间也顿然消失,此时经文的每一字、每一偈,无论是华语、粤语、英文,都印到心里。这一刹那是无我而至净的瞻仰,令我深刻感动。坐下来,一瞥上人,发觉他的面上也呈现同样的奇光异彩,一片金黄的瑞相,使我衷心领悟,深深赞美。

  恒实:“上人,弟子未启程到马来西亚四天前,便开始焦燥不安。”

  “为什么?”

  “我希望大家知道我已改头换面,修了十五个月的苦功,换作新人。”

  “忘了它好啦,把它扫干净!这十五个月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念妄想而已。”

  恒朝 八月十四日 吉隆坡午餐

  鹤鸣寺:

  吃饭时候,上人带笑地向在座一些居士说:“当然我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任何一丝妄想我都知道。否则他们会驯服吗?这些美国人的性子硬透了,但他们可不是呆头愣脑的。”

  “果廷(恒朝)的病,是因为他打妄想,把三步一拜暂时遗忘了。果廷在心里打妄想,果童却在行为上表现出来。他们是半斤八两。”

  恒实 八月十四日 金马仑三宝万佛寺

  庞大的丛林,重楼鳞次,高耸入云,足以媲美资产阶级的别墅饭馆,但庙内空空如也,僧侣寥寥无几,因为没有打下好基础的缘故。

  桌子上摆满了大堆糕饼,尖锐的么喝声,迟钝的反应,满桌嗡嗡的苍蝇声……。

  晚间上人开示后,气氛迥然不同。法水滋润,感化顽强,光明驱除了黑暗。信众的眸子明亮了,面露笑容,充满喜悦。

  恒实:“弟子最感遗憾的,是坐禅的时间不够。”

  上人:“你要百忙中抽闲,在混乱中不能浪费光阴。修道,也不是闭目端坐才算修,随时随地都是禅机。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是最好的。吃饭时,不是每咽一口便想,这一口饭会到哪里去?经过什么五脏六腑,营养哪个部位?吃饭就是吃了算。修道亦复如是,平常心是道,不用打其他妄想。”

  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

  ──《永嘉大师证道歌》

  恒朝 八月十四日 金马仑

  不思善,不思恶,

  正恁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六祖坛经》

  我喜欢打妄想,是个坏习气。正如其他的坏习气:爱好漂亮的衣服,吃得太多,不准时上殿等等。这些习气都可以改。它们源于无明,畏惧,“自我”怕失去了独权,便执取形相,日久成习。淫欲也是习气,若能推本溯源,针对病根,可以把它拔除的。

  一切都是习气罢了!

  ──上人

  恒实 八月十五日 怡保

  今天我犯了老毛病,做事情前盼望上人替我作主,又变成优柔寡断,有如从前一样,负不起责任。上人绝不让弟子把他捧到高高在上,他一向的宗旨:抖擞起精神来,自力更生,不要依赖他人!

  只要我真诚,修道的路径自然会出现。不求他人赞叹,不怕他人批评:“不要怕批评。无论你做到多圆满,世上总有人觉得你看不顺眼的。”

  在法会讲话时,必要用坦诚恳切的心。外恭内敬,不要怯场。拿出真心来,就是“现身说法”,令众生欢喜。也不需要戴假面具,装腔造作,矫饰言词。

  恒实:“上人,我瘦到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羞人?骨瘦嶙峋,大概不是佛教的好代表?”

  (多月来的自我节制下,每天吃的不够一钵饭,我的体重减至一百十多磅。最低时只有九十八磅。)

  上人:“在我年青修道的时候,也是瘦得如根竹竿,去到香港后才丰满一点。最重时曾经一百六十磅,平常是一百三十磅左右。你的一百十二磅,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忘了它,不要在形色上做功夫。谁管你瘦不瘦?诚心办道就是了。”

  恒朝 八月十五日 怡保

  在亚洲旅行,是内心旅行的反映。作客异乡,风俗不同,言语陌生,出乎意料的事情随时发生,凡事不能由我们预算。上人在任何境界里,从容自在,赐给我们一股无量的鼓舞及信心。

  我的精神力气跑到哪儿去了?从未感到如此虚弱,有如泄了气的车胎。

  亚洲公路写照:

  名贵的平治房车、水牛车、脚踏车、三轮车……堆塞在公路上、田梗上、泥径上,但没有拜的地方!

  恒实 八月十六日 怡保

  我一开口,便泄漏心光,精神立刻散涣。最要紧的是韬光晦迹,回光返照。在任何场合,不用说话就好了。

  恒朝 八月十六日 怡保

  我的体力愈陷入低潮。在疾病逼迫之下,使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今天,我居然看破了人空法空的真相。但我有多少坚忍毅力,来熬过这段考验时期,冲出这个栅栏?睡魔、倦魔、颓丧魔,同时把我压得快要窒息。我想打太极,想拜──但找不出力气来。只觉得懊恼、彷徨、焦急。“自我”受到威胁,丑态百出,现出刁钻古怪的抗议。

  “忍耐忍耐,自强不息!”上人温柔地鼓励我,为我打气:“病了不是什么大事情,死了也无关系。直至死的一秒钟,还要干下去!”

  考验、考验、考验,一连串的考验。感到如囚身在狭窄的战斗场,而唯一抗敌的方法,是专心礼拜,面对魔障──真难!当我回顾历代圣贤为法忘躯的榜样,而自己仅出了花生米丁点儿的力量。这样慷慨的导师,毫不悭吝地指引提拔,做弟子的反哺之恩,太微薄了!

  恒朝 八月十七日 怡保

  一切事物,皆在说“无常”之法。这个星期内,整个世界,包括我个人在内,似乎愈缩愈小,进而退化到零点。亚洲的生活,有个特色:真真实实,没有物质享受的润饰及掩藏。炎热的气候,贫瘠的生活水准,生、老、病、死,明显地摆在眼前。仅离我鼻子三寸,就是痛苦无常的千变万化。

  又作是念:一切众生,为大瀑水波浪所没,入欲流、有流、

  无明流、见流,生死洄澓,爱河漂转,湍驰奔激,不暇观察,为欲觉、恚觉、害觉,随逐不舍……。

  ──《华严经十地品》

  究竟有什么乐趣?

  果空说:“我的人生观是这样:尽自己的力量,一切顺其自然,不让过份的情感,来支配自己的理智。”

  恒实 八月十八日 实兆远

  一个人迹疏罕的村落,庙上没有自来水,厕所简陋不堪。上人的忍耐力却不屈不挠。他没有休息,对我们如慈父的关怀,无微不至。他在等待着我们改掉习气毛病,登上“佛弟子”的道路。

  恒实 八月十九日 太平

  缓慢的蜕变,直至找出真我是谁。摒除漏习,逐步磨炼,直至完全超脱五浊恶世为止。

  恒朝 八月十九日 太平

  深度的内在铸冶过程:身心的渣滓被猛火烧炼。很难跨越这个心力交瘁的栅栏。午间进食,变成异常吃力的一回事。吃得太少,不够汽油;稍为吃多一点,立即肚泻或者全身冒火。身体不调,水土不服,每隔两三天便搬到陌生的城市,又要重新适应一番。

  “理则顿悟,事则渐修。”在理论上,我明白毛病的来由:一切归源心头“方寸”。每到面临千差万别的境界,有时便考不上。这些境界,来自幽冥,不知其向。歧路是崎岖、险峻,充满荆棘陷阱,把我的忍耐力迫到极点。

  今天下午有一百多信众,随着我们一行五人──恒实、恒朝、恒贤、果径、果童,围绕着院里一棵大菩提树,足足拜了整个下午。男女老少,强壮羸弱,都拿出一分真诚,尽了最后一份力量,一切不需要言语交谈,但整体的心神,已净化为一。

  病魔继续蔓延,我一直与它纠缠、挣扎。昏晕、怀疑、失落、恐惧……我知道,若不是上人慈悲加被,我早已经往生了。病到最严重的两天,上人时常来到我的床边,轻摩我的头,口里持着咒,温和慈爱地抚慰我:“我把你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果廷,你还是快点‘死’去好啦!”

  世上有些恩泽,是尽未来劫也不能报尽。我险些儿变成黄土一坯。

  我的毛病是贪欲,贪欲的中心是好色。色欲源于“我见”太深,它有千万亿化身,如好吃、好穿、好睡、好名、好利等。我一向要做第一,习惯了宫廷式的恣宠放纵,难怪我的法名是果廷,字恒朝。我真是如假包换的“皇帝”!

  上人对转通法师说:“也许我可以到你的岩穴去挂挂单……”

  果空:“上人,您的时间表太挤了……”

  上人:“我是随时什么也能放下的。”

  他真的空了;空而不空,不空而空。

  (菩萨)不着世间,不取自身,于世于身,无所分别;

  不住世间,不离世间,不住于法,不离于法;……

  了法如化,非有非无。

  ──《华严经十忍品》

  恒实 八月二十一日 槟城

  午饭,又一次混乱,很难斗胜这个战争。我仍然觉得饿,但肚子已填满了香蕉。吃了有火气的东西,眼睛冒着火,什么也看不清楚。生菜沙拉铺上一层厚厚的奶油果酱,豆腐泡在热油沸腾的汤里,都不能吃。别人每天吃三餐,吃完后便坐在那儿等着我们。众目睽睽下,想找个地方填满肚子,很不容易。

  淫欲是无明、自私、障碍。如置身幽深的岩洞,不能目睹旭日。一旦看破臭皮囊,脱离束缚,便可以投入光明,与法界合为一体。淫欲就是生死的根本。

  恒朝 八月二十一日 槟城

  在佛教总会一边拜,一边清晰地透视自己的毛病。喜欢戴高帽,要做众人心目中的英雄,要做第一。但是我也有双重性格,互相矛盾。我盼望得到清净,证得一切种智、一切三昧解脱门、一切陀罗尼。虽然我有很多机会往高处进取,却摆脱不了情爱的负累,宁愿背觉合尘──多么的无聊,多么的可笑。

  潜伏在我意识中,有顽强的叛逆细胞,宁可置己身于死地,也不肯放下执着。我还若无其事地在泥里蠕动,以为自己是个长生不死的神仙!

  恒实 八月二十二日 槟城

  今天到了很多寺庙,大开眼界:

  (一) 竺摩法师的菩提小学、中学,规模井井有条。三慧讲堂的佛像,特别庄严美好。

  (二) 观音亭──末法时代的写照。香烟弥漫,庙身黑压压,供桌摆满了烧鸡烧鸭,污秽丑陃,令我羞耻!

  (三) 极乐寺──一片苍古宏伟。上人跟觉斌法师及其他几位法师交谈,甚为亲切。之后,觉得气氛大大改变,觉斌法师好像年轻了二十年。

  (四) 妙香林──广余法师正在大兴土木,建新道场。妙香林耗资颇大,寺上砖红瓦绿,浮雕壁画,彩色斑烂,四周的大理石佛像,在义大利铸造,雕镂精巧。

  “我为这个庙操心,头发也白了。所有材料及建设都是由我亲身搜罗监督。”广余法师摇着头,轻轻微叹。

  “不要停止,继续努力,不要自满,不要得少为足。”上人微笑着说。

  吃饭时:“美国人不笨的,如果不是我本身不接受私人供养,涓滴归公,他们也不会佩服。金山寺、万佛城的出家人,都不贮蓄私人财产,一切都归公家管理。”

  恒朝 八月二十二日 槟城

  每天,我的精进心及信心,都遭到重重考验。体力非常疲惫,日中一食变成很吃力。幸好有花旗参水,可以消暑解毒。其他的饮料,不是有糖,便是有牛奶,对我来说,绝不相宜。

  恒实 八月二十三日 槟城

  我们的嗜好古怪,觉得加州海岸旁五十六年代的老爷车,比任何富丽堂皇的庙宇,都来得亲切。直心是道场,清净心是道。道是单纯、谦卑,充满超世的神圣。一路上,见了不少宏伟的伽蓝,但僧徒寥寥,青年的出家人住在哪儿?马来西亚年青的僧侣在哪里?谁来续佛慧命,推行祖师一脉心传?

  于果空教授的智慧花,在上人的阳光加被下,开得异常灿烂。每天他所说的话,比前天进步,言词流畅,雄辩滔滔,令人听后倍觉兴奋。

  为什么我在这方面不能解脱?张开嘴巴、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还是妄想障碍,要不然我早已得到自在。在此一刻,天天与上人咫尺之间,共处一室,而我还在作白日梦,套上“自我”的枷锁甘愿做它的奴役。

  恒朝 八月二十三日 槟城

  上人:“某些人大事铺张,说要闭关,怎知在关房里却与全世界的人通信。这叫闭什么关?”

  真正的闭关,是要扫一切法,离一切相,闭心关。修行不能逃避现实,也不能贪舒服。要忍人所不能忍,让人所不能让才算。

  上人:“不用说他宿世是中国的皇帝,时到今日,他在美国也把自己为皇帝。不要说他是梁武帝再世,他可能是梁六帝。他甘愿卸却皇位,现在仅是个沙弥,但他的贡高我慢心倒不小,起初他向佛叩头也不肯。”

  恒实 八月二十四日 槟城──北海

  在北海,面对着一群青年人开示。但我的嘴里说得结结巴巴,不能畅所欲言。我是多么的希望以佛法指引他们,嘴巴却生了根。为什么有“自我”的障碍?其他一切可以放下,单放不下“自我”的恐惧及烦恼。

  我可以放下吃的,不吃糖、不吃奶,可以舍弃味尘。当我吃得愈来愈少的时候,上人劝我回到中道上,不要过于偏激。故意挨饿是一个法执,真正降伏欲念是心地上的战争,不单是抑制肉体。

  我把恐惧及习气,紧抱于怀,如着甲胄,但现在该是脱下甲胄的时候了。

  恒朝 八月二十四日 槟城

  拜多一点,坐长一点,少讲一点,不往外求,收拾身心。

  可是我不懂得自爱,病情稍为转好,我立刻让心光外泄。我跟恒实、果童,说了几句闲话,一会儿又觉得昏昏迷迷,满头烟雾。

  我的毛病中,是要做第一,做皇帝,我誓愿把这个生死之流,倒转过来。

  上人:“你们外国人身在异乡,应该处处格外谨慎。往往事情不如你眼中所见的那么简单。不要太天真、太疏忽,时刻要打起精神,提高警觉。”

  恒实 八月二十六日 居林

  三步一拜过程中,我们了解坐禅的重要性。“静虑”,是丝毫不能错的法门。可以说是万法之巅。禅那是最容易散失的法门,也是最后才能成就的法门。平常若不时刻精进,习禅时也一无是处。犹如烹饪,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所有材料要预先准备好,配料要逐样切碎,配合得井井有条。火候也要恰到好处,不能太急或太慢,分秒不差,才能炒出一味色香味俱全的食品。习禅的道理,亦复如是。闲时牢守身心,念兹在兹,到静坐时便把身躯慢慢炼成金刚。妄想不起,心地变得静如水、柔如棉,烦恼习气可以顷刻顿消。

  习禅得力,一切事物也变得畅顺流通。世间法与出世法会融会无间,尘俗及超脱的境界吻合为一。修禅若不得力,整天节奏则会杂乱无章,七零八落,烦恼习气,重重障覆,择法眼也被黑云遮盖。坐禅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原理:只要坐得长久,身心自然慢慢调伏。闲时不习禅,便会心猿意马,如湖水中翻起潾潾波浪,川流不止;一旦降伏身心,正所谓“狂心若歇,歇即菩提”,一切归复原有清净,心地也变成澄明皎洁的大圆镜,万象皆影现其中。

  恒朝 八月二十七日 亚罗士打

  十方所有诸变化,一切皆如镜中像;

  但由如来昔所行,神通愿力而出生…

  诸佛国土如虚空,无等无生无有相,

  为利众生普严净,本愿力故住其中。

  ──《华严经华藏世界品》

  泰国出家人坐在院子里,在抽烟草。

  贪欲,是一切烦恼的根源。贪是贪得无餍,永不满足的无底坑。愈用力强求,离开中道愈远。我要走到死亡的悬崖上,才看破贪欲,是罪魁祸首。“万恶淫为首,死路不可走。”

  在三步一拜时,学到最宝贵的教训:因果是丝毫不谬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一个人摄心持戒,他的懿行能滋长全世界的道业。一个人不持戒,专造恶业,也会染污全球。修道若不持戒,有如煮沙欲成饭,纵经万劫,无有是处。

  恒实 八月二十八日 双溪大年

  今天吃中饭时,来了一个默语的教训;是我脑海里的一个斗争:

  正在用餐,半途中,桌子上没有白饭,没有人注意到。我对自己说:“算了,不要作声,静静地顺其自然,要坐得定定。”

  我觉得上人用他的“闭路电视”,把我的思想看得一览无遗。过了片刻,很想添饭。我到处张望,在我们周围有十三个信友,专诚来侍候这一个桌子,但没有人看见我!

  第一个反应:恼怒!

  第二个反应:等一等,这是现象,你的精神电波后有超出范围,没有人觉察到你。也许这就是今天的启示:你应该适可而止,不要再吃了。

  我安慰自己:“好,在这儿搁下来,觉得蛮不错的。吃得不太饱,今晚坐禅时便会感到轻快。”

  抬起头来,刚好最后一碟豆腐被人吃了。我的心沉了一阵,“唉,没有办法,这是最明显的征兆。其实多半碗饭,加一些豆腐,倒是不错的。算了,要知足──不要贪心。”我对自己训话。

  我开始吃水果,虽然心里还想多吃一点面包,但抑制了这个念头。开始轻松起来,今天饥饿的欲念,是一个月来最容易放下的第一次。

  蓦地,在我右手旁边,出现一碗饭,饭上有热腾腾的豆腐……啊哟!原来是恒朝要的。考验。糟糕,他只拿了半碗,而我们的规矩是不留下任何的饭菜,还是快点吃了它罢……但是,你已经吃够……只不过是些豆腐和白饭而已(自我安慰)。于是,我快手快脚地把剩余的半碗饭吞下去。我的真诚心经不起考验,我考不上,在座的居士都留神地盯着我。

  本来我应该控制自己,那碗饭是恒朝要的。吃不完是他的事,他有办法。我的贪心却不由自主,把饭吞下去。觉得上人在静中观察我每一个妄想。

  立刻,另一个念头又冒出来:有点橘子水多好……我其实不需要了,已经吃得很饱。正在这时,恒朝转过头来,“要不要喝这半杯橘子水?”好!一口喝干了它……肚子塞得满满的。

  “有心是妄想”,多了心就召来不必要的感应。

  恒朝 八月二十八日 双溪大年

  在一个寺庙的客房坐着小息,这个时候正心猿意马,不期然地东张西望。忽然,被一股不可拒抗的力量所摄,不由自主地与上人的目光碰个正着。上人目不转睛,凝神直视,眼瞳扩大而集中,面上毫无表情。我不由一怔,赶忙收敛目光,正襟危坐。正在危险关头,上人锐利的一瞥,提醒我返回正道。

  一层一层的世界,愈钻愈微妙,重重复映,变化无穷。我们发觉拜得愈长久,坐得愈深入,华严境界也愈加栩栩如生。

  上人的关照及指导,遍一切处。他忍耐地等待着,正如他常常笑吟吟地说:“对我来说,一切皆如意。”

  早在三个星期前的梦境,已给我一个警惕:恒实和我坐在一叶小舟里,在澎湃汹涌的大海里飘荡,然后被波涛抛到岸边的泥沙上。跟着我们进入了一个惊骇恐怖,充满苦刑的地狱。

  我被境界转了,每日的情节紧凑,信众往来不绝;正要加足马力之际,我却失散了集中力。在吉隆坡,我已满脑子的昏迷不清。虽然在外表还暂时瞒得过一般人的耳目,却瞒不过上人。

  “你的功德跑了,但慢慢会回来的。”他说。

  我的老毛病:我相、欲念,有如洪水氾滥,我招架不住,在马六甲便病得奄奄一息。唉!从净土到阎罗王地府,是长远的路程,仅是一念之间的距离。

  无量劫一念,一念无量劫。

  ──《华严经离世间品》

  马六甲的崩溃,是几个月来渐渐积聚的果报。上人不知多少次警告我,然而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我没有紧守自心,以为打一些烦琐的妄想无关痛痒,想不到待时机成熟,迎面便来一个晴天霹雳。我要置身于死地,才醒悟过来。

  恒实 八月二十九日 槟城

  上人:“这里的人,一方面羡慕美国人,一方面又蔑视你们,是一种矛盾。”

  恒实:“真的不简单。”

  上人:“你们这次同来,有点功用。只要诚心地三步一拜,能够感动人心,令他们跨越一般的矛盾,趣向菩提。”

  恒实:“如果我不开口啰嗦的话,对不对?”

  上人及其他团员(异口同声):“对了!”(大笑)。

  恒朝 八月二十九日 槟城──吉兰丹

  在马尼拉机场候机室,我的眼睛随着空中小姐们跑,把家珍也荡送光了。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大意;整个局面顿时“看”得清楚一点。机场里危险密布,脑里的“无线电”,不少次接到警觉的音波。魔障虎视眈眈,稍露破绽,他们便趁隙而入。

  再观察上人,见他神态安然,若无其事,“放之则弥六合,卷之退藏于密。”心里不禁暗暗叫绝。

  恒朝 八月三十日 吉兰丹

  我又病倒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上人说是因为昨晚开示完毕,我跟旁人交谈。我记不起跟谁说话,除了斥果童之外,但上人说是另外一个人。

  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

  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

  恒朝 八月三十一日 吉兰丹

  上人:“忍耐一点,事情慢慢转好,顺其自然就是了。”

  我的身体日趋疲乏,但意志却日益坚固。悬挂在半病状态中,令我时刻觉悟一切法无常。自从马六甲之劫,及这一次重新病倒,我对情爱的事情,获得更深刻的体会。这不单是理论上的体会,而是入骨彻髓的认识。

  我一定要断尽无明。六识范围内的见闻觉知,都是幻影,不要在皮毛上用功夫。

  欲尽情空是真佛,欲重情迷是凡夫。

  恒朝 八月三十一日 登嘉楼

  一切言语交谈,暂时停顿,佛友们皆勤念地藏王菩萨圣号。在我们的感觉上,这比说什么话都好。

  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恒沙七宝塔;

  宝塔毕竟化为尘,一念静心成正觉。

  所谓禅定,即是心地清凉,神澄如镜,根尘合一的解脱境界。

  在美国刚开始三步一拜时,稍稍的引诱,便把我们动摇:信施的供养,好吃的食物,女居士的关怀及赞叹,都会令我们怦然心动;但我们一步一步地学会了克己复礼,净治身心。来到马来西亚,很明显的受不起新事物的考验,故一败涂地。

  但从中我也吸收了很多,学习了很多。第一,我的道心,反比从前坚固。在不停的考验下,使我洞悉世法皆是虚妄。病重之余,感到体内凝积多年的毒素,在这次大清除之下,一口气排泄出来。虽然,暂时我的体质虚弱,但有时也觉得心光灼耀,神智敏锐。

  这时候,不禁回顾在三年前,初到金山寺打大悲咒七,在厨房里跟上人一次“无语”的交谈:

  恒朝:“路程这么艰钜,我能够坚持到底,不退道心吗?”

  上人:“只要勇猛精进,自强不息,终会抵达目的。”

  噩梦:

  一个妖魔,正在追击我。我奔跑到森林里,正在生火取暖,她又出现了。是个女的,头发蓬松,青牙血口,面目狰狞,非常可怕。她的力气很大,我不是她敌手。我把她的手指头用力一咬,她却毫无反应,好像咬的是橡皮胶。妖魔只咭咭地冷笑,忽然间,〈楞严咒〉里一段咒文在我脑海浮现,我赶快持咒,便从梦中醒来。可是我仍然提心吊瞻,不敢再入睡。我知道那妖怪在等着我,一旦入睡,她又企图把我吞噬。我开始虔诚地练习〈四十二手眼法门〉,及默念〈大悲咒〉。稍后,耳边听到上人对我说话:“不要跟她作战,不要被境界摇动,什么事也没有。”多么真实的话!我顿时感到安稳太平,然后酣然入睡。

  恒实 九月一日 登嘉楼

  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昨天在车上着凉了,感冒如急潮突击,把我打退了几步。不停地流涕、打喷嚏。

  早上练太极,觉得血脉通畅,舒服一点。不到一个小时,眼水鼻涕又不停地涌出。反反覆覆,忽上忽下,阴阳交错。

  每个团员都受到各方面的压力,有些好像耐不住,现出裂痕。上人在中间,处之泰然,纤尘不染。他嘴角常常浮着一丝微笑,默默地观察我们这班“大”孩子。

  身为人师,是多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叫他们向左,他们故意向右;叫他们向好,他们偏要向坏。众生的业力所感,遇着恶缘,能够无师自通;教他们向好,却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奇怪的启悟:

  如果用直心来说话,就不用怕后果!上人常说:“我要讲真的话,绝不妄语。”这是我要学习的法门。不要再用眼睛、嘴巴、舌头,乃至身体上每一个细胞来撒谎,不需要蹂躝践踏自性的珍宝。同样,“若不欢喜开口,尽可以闭上嘴巴。干么要怕?谁来打我闲岔?要把心光收敛,旋明返照,用内在的功力去转法轮。”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应该走到终点为止。

  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道德经》

  恒实 九月二日 关丹

  在马来西亚最神妙的咒语:“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说来容易,但时刻实行才真难啊!

  修道必行的三部曲:

  (一) 持戒精严

  (二) 至诚习禅

  (三) 发挥自性智慧

  修行途中,有时候会止住一处,进退不得,如轮船触礁搁浅。我的忍耐力被逼到边沿上,我的慧命被自私扼杀。敌人虽近在眼前,却抓不住他,扑朔迷离,惘然与自我挣扎。就如打瞌睡时,已经睡着了而欲打醒自己,很不容易。我把自己囚在习气及知见的樊笼,动弹不得。又有如一个胆怯的人,在悬崖上徘徊,提不起勇气跳进水里,正在与恐惧及狐疑摔角,纠缠不清。

  恒朝 九月二日 关丹

  果勒忍耐不住,提前去了印度。他原本的计划,是独个儿到喜马拉雅雪山观光。这是他憧憬已久的梦想。多年教书积蓄的金钱,才能到亚洲一行。上人早已允许他:假如果勒愿意跟随访问团先到新加坡,待多四五天,喜马拉雅的风雪会等着,不会先行下雪。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条件;但果勒却耐不住,迳自跑了。他像我们一般青年人,满肚子劲,热忱自由,以为翻山越岭,横历荒漠,就可以得到解脱。在我还未出家之前,也是一样,总以为跑到高山旷野,舒展骋怀,就可以把混身闷气打发走了。现在才发觉,真正的自由,实在心里。“随其心净,即佛土净。”

  最彻底的自由,是欲尽情空,不向外求,不怕寂寞,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恒朝 九月三日 关丹

  “如是因,如是果”,尊仰大道,无来无去。

  修道是最自然的途径。“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道有如清水,但最能够涵养性中天,栽培心上地。也无须勉强地压制,“决诸于东向东流,决诸于西向西流”,凡事应因顺缘就好了。

  三步一拜是降伏身心的煅炼方法。禅定是究竟的功夫,现世的众生,喜欢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参禅这个法门,对他们最为相宜。

  境界:

  吃饭时被一罐花生酱转了。在我的潜意识里,花生酱冥冥之间变成一个女人。女色及食欲,是息息相关。一就是被两者转,一就是转两者。一切法皆平等。一切欲是一欲,一切漏是一漏。果童贪吃甜品和汽水,我喜欢打妄想──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分别?

  恒实 九月四日 关丹

  上人:“当人们看见你们俩个在不停地拜,或许会被感动而发菩提心。你们本着真实去做,为我省了很多力气。昨晚我说赞叹你们几句,但你们并没有动心,这很好。但我绝不准许其他团员赞叹你们,要不然好像自我宣传,替修行卖广告。不要说什么,只要诚心诚意地拜,已经不言而喻。”

  上人对一位居士说:“恒实是不讲话的,除了对我,或者在法会上我叫他说几句。这是他自己发的愿。他不愿意讲话,很多女人想逗他打开话匣子,试探他的真诚,但他没有被她们动摇,他的妄想也很少了。”

  恒朝 九月五日 吉隆坡

  参访麻疯病院有感:

  我们的身躯,虚妄不实,不守信用,不可信赖。任你对它多么珍惜宠爱,转眼间它会衰退、腐坏、死亡。当四大分散,归回太虚的时候,人又到六道上轮转。

  见事省事出世界,见事迷事堕沉沦。

  恒实 九月六日 吉隆坡

  上人:“把庙宇团结,修行人应该集体住在大丛林,也要建设学校,提携后学。我是造人的工匠,不是造庙的。”

  临别之际,气氛充满紧张。在最后关头,容易松懈。多天辛苦换来的成就,就会功亏一篑。在我份上即是要站得稳固,不要讲话、不要外漏。我会一连目睹五个场合,都是讲话的好机会。但我要闭上嘴巴,不管闲事。八万四千个问题涌来,都让它去好了!把你的静寂,献给所有众生。

  上人窥视我的一举一动,连续地送来考验。他在旁人面前赞叹我,看我动不动摇,有没有眨一眨眼睛。别动心,要时刻持着智慧宝剑,牢守本位。

  我还存着一个“自我”,要摆到任何场合的最前面。佛陀没有了自我,所以他的光明普照。因为有“我执”,光明被遮敝,不是怕这个,就是那个,终日不得自在。找遍这个臭皮囊,“我”在那儿──你找得到吗?

  恒朝 九月六日 吉隆坡

  佛教的前途,在青年人手里。潮流正在更替演变。西方青年人,景仰明心见性的法门,愿意履行世尊在灵山上,圣洁无瑕的清净明诲。青年人尊崇佛教,因为佛法不单最合乎逻辑、哲学、科学,与世间一切学术,而又超过世间任何学术。他们要切身溶化在佛法的大洪炉里,他们要打破所有时空及人世的界限,证得无碍法身,与天地万物合为一体。他们要即生开悟证果,平息战争,降伏贪恚,打破无明覆障,跨出爱憎稠林。

  一般东方人,不明白西方青年对禅宗及佛学的热忱;西方青年也不了解东方人对物质繁华的贪恋。不过,东西的文化,是愈接愈近,世界也是愈缩愈小。

  佛教在西方崛起,若能够发扬光大,其他国家便会风行草偃,纷纷响应。要佛教蓬勃发展,先要实行“僧革”,先要把历年堆积的坏习尘垢,迷信色彩,铲除得一干二净。

  出家人不应有私人财产,做小富翁或土地公,不应放纵威仪,轻蔑禁戒。出家人应该痛念生死,发奋办道,创办教育,遍遍利群伦。

  断欲绝求:

  佛言: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结业,无念无作,非修非证,不历诸位,而自崇最,名之为道。

  ──《佛说四十二章经》

  恒实 九月八日 新加坡

  好消息!看情形,我们在亚洲还会逗留几个星期。多一些机会在上人膝下修行,是值得庆幸的一回事。

  这次安全地离开马来西亚,是第一个回合的胜利,但我们不能自满。恒朝和我已逐渐归复平衡,希望在这几个礼拜内真正用点功夫。

  于果空要回美国教书,在他任教的大学,新学期已开始。这是访问团的损失。果童找到一个他喜欢的法门:我们三人除了每天一起拜,每日早课后他也参加太极运动。

  果归正在面临很多考验,他最近与女人接触多了,脑袋也冲得昏迷。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修道要守身如玉,严持戒律,方证得正定正受。果斋每天念佛,如花朵般开放,变成品格清高的护法。恒贤法师明白她自己的障碍,开始面对现实。上人把亚洲佛教的精华,逐步提炼,预备带回美国去。恒朝仍旧憔悴十分,上人把他心神吊起来,好让他反省自己重病的因缘。

  总而言之,一切境界,都超乎我狭隘的意识所能明辨。我觉得自己像个陈旧的唱片,上面裂痕凹凸不平,在唱机盘上老是打转,与自性的音调脱节。所有能够成就的材料,已一一聚集,但我还未把它拼成圆满的图案。因为内心还有破绽和缺口,这个谜尚未揭晓。

  我未有清楚自己在这场戏的脚色。但是,我不能好似一条小狗,蹲在角落呜咽自怜;反而应该更加奋勇,拿出宁死不屈的毅力,才能克服重重阻碍。吃多一点苦,少一点享受。要打起精神,钻研经典,熟读思惟上人的偈颂。我的智慧宝剑,光明火炬及妙法轮,寸步不能离身。这是大道,自始至终,永恒不变的路径,我们要迈步向前,永不退转。

  恒朝 九月八日 新加坡

  每逢要离开一个地方,便是一场混乱。这个时候最容易外漏,四周的障碍,正紧紧盯视,一旦有机可乘,便来扰乱团体的力量。在机场里,我一边看管行李,一边默念〈大悲咒〉。

  眼观形色内无有,耳听尘事心不知。

  我的“皇帝”毛病又来了,喜欢指挥别人,在喧嚣中随声逐色。但我立刻醒觉:我的目的,不是到宫廷里去,而是一心礼拜万佛城。

  佛子,一切诸佛,示处种种庄严宫殿,

  观察厌离,舍而出家。

  欲使众生,了知世法皆是妄想,无常败坏,

  深起厌离,不生染着,

  永断世间贪爱烦恼,修清净行,利益众生……

  如是开悟诸群生,一切无性无所观。

  ──《华严经佛不思议法品》

  不求声色香与味,亦不希求诸妙触;

  但为救度诸众生,常求无上最胜智。

  ──《华严经十回向品》

  新加坡居士林:

  外面苦,内面甜,

  外面甜,要小心!

  这不是加州海岸公路,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芳草,不是五十六年代的老爷车──这是东南亚最繁华的大都市!

  上人:“在此地,不能时刻放松警觉,我不敢的。”

  果童:“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要多多的。”这孩子,真像个人欲寒暑表。

  我们把卧房里的家具迁移,把宽大绵软的垫毡搬了出去,铺上我们随身带着的草席;也把房里的果酱、花生酱、炼奶,送回厨房…。

  “吃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如果享受了信施的供养厚待,那有剩余的福报回向给一切众生?三步一拜如临悬崖峭壁,要步步为营,不落空有二边,我们的心,唯有在“无住”处方能安息。

  恒朝 九月九日 新加坡

  东西潮流转:

  西方社会的科学发展到极端,现在反而转过头来。近年来年青的一代,甘愿舍弃物质纵欲,找寻真理,灵魂的归宿。

  在东方欲刚刚相反,很多青年人学会了崇洋,在物累情牵之下,断送东方原有的精神宝库,背道而驰。

  西方走在科学的前锋,但没有功德;东方具足精神栋梁,但没有专门科技。

  东方愈趋西化,西方也愈趋东化。佛教源于东方,而正法种子却随着凌空铁鸟,播落西土,萌芽生长,现已开花结果。

  万佛城是中西合壁,文化交融的精神堡垒。城中风格,既揉合东西的精华,而超越任何文化背景的界限。我们的宗旨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大公无私,净治其心。城里研究各地文化、艺术、哲学、取长补短,精益求精。不仅在佛教的范围,而是对世界其他宗教,一视同仁。

  上人对座上的居士说:“他们是三步一拜,他们不闲谈,也不随便啰嗦。他们只管一心办道,遇到说法因缘,可以说说,但绝不为了消磨时间而打闲岔,不会为了说话而说话。”

  我一定要学会中文,今天向庙上的人要一面镜子,剃头时用,却来了一杯奶。向他们要洗衣粉和热水瓶,却出动了二十个人,忙来忙去的为我找茶杯、水壶,种种东西。

  恒朝,少管闲事。不要再做皇帝,只要你改了毛病,万事都能随心如意。

  慎勿外求持中道,放下染缘即如来。

  恒实 九月十日 新加坡

  上人:“我从不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前头,不为自己卖广告,也不怂恿弟子替我宣传。说老实话,自古以来,真正有德行的圣贤,都不出名。如果在世间法,你要名成利就,在出世间法,你就不会有高深的造诣。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上人:“不要麻烦人,不要攀缘,宁可自己不舒服,也要忍过去。”

  昨天我要求一些咸饼干,今天他们送来很多,堆积如山。举心动念,任何请求,都是漏洞。修道的人,不能向别人化缘。

  中饭时,那些咸饼干都放在隔壁的桌子上。没有人注意到,没有人把饼干拿过来。

  差不多吃完饭,有人问:“你们要不要饼干?”太晚了。如果我真的想要,是为自己找苦吃。我摇摇头──“不要了!”到无求处便无忧,什么也不求,什么烦恼都没有。

  这一回合格了,上楼时一位居士拿着两盒饼干,问道:“你们要不要?”

  “不要,谢谢你,明天吃饭时拿出来好了。”

  明天他们会忘记,但我再不会要求特别的东西:这是最小器、最自私自利的途径。如此剥削整体的福报,还有什么剩下给全世界的众生?

  恒朝 九月十日 新加坡

  功夫武术与禅:

  修道最高的功夫是禅。真正的武术,毫无抗敌的必要,即是无功用道。练功夫不是为了侵略他人,而是为了降伏自己。你,就是你自己最要害的对手。克己复礼,系守身心,节制身口意三业──就是真正用功夫之地。虽然我拥有空手道黑带,但发觉“三步一拜”,比什么武术来得稳固;清心净业,就是最可靠的自卫。

  在大学读了八年书,不知“啃”了多少书籍。然而,学术的书典,源于普通心智,并非真正智慧。学者们凭着博闻多记,世智辩聪,迷惑人心,捕风捉影。找遍世间的理论,没有一门教你回光返照、反求诸己。在一般学校里──中学、大学,尤其是高层研究院,学者费尽心血来咀嚼、分析、争论;然而,他们教的是什么?什么也没有。他们明知历年积聚的琐碎常识,皆是空中楼阁,观念游戏。这类空泛之谈,不能真正有利于天下。到最后,伪君子、假学士,盛行一时,吹毛求疵,彼此抨击。真是收拾垃圾的一群无赖!

  反过来说,唯有诸佛教法,全无戏论,真实不虚。佛法比任何学术善巧,来得玄妙深奥。

  恒实 九月十一 新加坡

  上人:“你要明白,菩萨畏因不畏果。种因时要小心,果报紧追后头。出家是为了修出世法,爱欲却把我们紧缚,不但不能解脱,还要造业受报。不要欠人债务,连一分一厘也要分辨清楚,因果是丝毫不爽的。”

  “凡是要人服侍你,就是为自己添多一点债务。有如银行里的存款单,未计清楚,始终要还清才算。我知道自己没有道德,不敢要人侍候;就算自己有功德,更加不去麻烦他人。”上人:“我是极反对赶经忏的风俗,但时候未到,不能开口。提出来也没有人肯接受,不单是出家人,很多在家人也用同样的方法向人要钱。这是佛教里的羞耻。时机成熟了,为了要团结佛教,我才把万佛城送给全世界。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然佛教会迅速地灭亡,甚至踪影无存。”

  听了这番话,我打了一个寒噤。佛教的前途,就在我们的肩上。正法并不普遍在亚洲。虽然,中间有几盏明灯,但大地是黑暗弥漫。要重振佛教,还是我们这一代青年人的使命。我怎可以如此自私,沉醉贪欲,紧抱着老毛病不肯改过呢?

  恒朝 九月十一日 新加坡

  有人送来供养──一些水果和好吃的东西。我们情不自禁地大嚼起来,上人在旁边幽默地说:“我没有你们这班老修行的道德,不敢像你们吃得那么痛快自在。”

  女色:

  “其实说到究竟,一切的女人,无论在任何掩饰之下,都在追求你们自性的法宝,一旦接近女色,你的法性生命就完了。”上人说。

  在我未发菩提心之前,我与女人的关系,充满了迷茫和苦涩。发菩提心后,我与女人的往来,展开了生死战斗。道业及自身的愿力,不容许我在这儿有半点马虎──稍为一丝差错,便带来严厉的果报:例如种种扰乱、挫折、疾病。直至而今,我之所以瘦骨嶙峋、精疲力竭,就是“打妄想”的昂贵的代价。

  三步一拜逢遇到任何困难,天气的阻碍,或种种不祥之兆,都是由我们妄念招感而来。这是重要的关键,单是个人的生命,还没有多大痛痒。但若是涉及三步一拜,及一切众生的幸福,我怎能够苟且呢?

  恒实 九月十二日 新加坡

  上人:“我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不去占人便宜,宁可自己吃亏。当我看见他人的痛苦,内心难过得要流泪。

  人是奇怪的动物:在香港我也帮助过不少出家人,但他们都轻蔑我、毁谤我。至于人说我有‘捉鬼’的本事:其实我本人无所作为,都是蒙菩萨的力量加被,来超度鬼魂。哪一个人诚心修道,菩萨都会来帮助他。”

  恒朝 九月十二日 新加坡

  这一次的病痛,带给我一些启示:

  女色:

  喜欢女人的毛病,能引至死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上过山多终遇虎,现在懂得害怕了。”

  食物:

  连天肚泻。无论多精美的斋菜,弹指间即变成臭不可闻的粪水。“离开舌下三寸的东西,你就不敢尝了。”这种享受太空虚了,怎可以着到色香味上?

  应该牢记菩萨的四大弘愿: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正如上人常常说:“不要相信我,应该启发你们自己本有的智慧,相信自己!”

  恒实 九月十三日 曼谷──泰国

  每天想念着那架老爷车,我确信它是一条护法天龙的化身,在那静谧平常的海岸公路上,等待我们。对恒朝和我本人而言,这个锡顶、四轮的“道场”,胜过一路上所见的壮丽宏伟的寺庙。游览、听法,时刻新鲜的教诲──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但如果我不是百分之百的卖力,便枉此一行。

  上人:“本来,沿途我预备不吃东西,完全不吃。但我知道这会引起很多人的惊讶,因此还是吃一点。”

  黄逢保居士:“上人可以长此下去不吃吗?”

  上人微笑颔首:“可以三年不吃,也不会有多大改变;还有力气讲经的。”

  恒朝 九月十三日 曼谷

  此地闷热潮湿,空中酝酿一股逼人的疠气,使人有窒息之感。人们似乎焦燥彷徨,悒悒不乐。传统佛教的遗迹,有如失落的幽灵,在街衢上、旷野间踯躅。空气充满了物欲的臭秽。贪瞋斗贪瞋,恚恨斗恚恨,如火上加油,炽盛焚烧。地球上大多数的地方,都是如此。世界正日益堕落,众生卑劣的业力,把人类整体拖到地狱门口来了。

  世上还有希望吗?有,在青年人身上,在西方,在心地的净土。在道德之乡,众生的本地风光,原本面目。

  恒实和我,是两个演员,中规中矩地按照剧本演出而已。万佛城及西方佛教史,早已在无量劫以前全盘策划。时机成熟,万佛城就从地涌出,而十方豪杰也如梦初醒,纷纷从海外四方归回原队,圆满宿愿。

  世界目前有一股阴影笼罩;但另一方面,正有人铸造新的太阳。现在是过渡时期,在我们这一生中,将会目睹不少天灾人祸、血腥残杀。不过,正法不容地球殒灭。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佛法慧日就会如漫天风雨后的黎明,破黑暗网,遍照寰宇。

  把自性逆流,是艰钜的使命。必须一步一步的恒心办道,永不退转。要我看破财、名、食、睡──还没有这么难。当然,若我稍为疏忽,这四种欲念的火焰也会从新燃起,但我还可以降伏他们。色魔却是一个难敌,唯有觉悟诸法无相,苦空无我,才能把毛病彻底消灭。

  佛言:爱欲莫甚于色,色之所欲,其大无外,赖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

  ──《佛说四十二章经》

  三步一拜为什么不去观光:

  (一) 我们一向都是被声色所困,这次倒要老老实实地摄守六根,把功德回向给所有众生。

  (二) 一切唯心造,任何境界都是众生业力及思想的反映。人人观点既不同,各各所见也有异。当你肚子饿荒了的时候,世界是一个模样;当你丰衣足食的时候,世界又变成另一个模样。正在热恋的男女的世界,是一个样子;当你失恋或者被人遗弃,或置身于死地的时候,世界又是另一个样子。

  贫贱富贵,宠辱尊卑,究竟哪一个形象是真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切皆是唯心所显。

  (三) 观光会把我们的精神消耗,削减内在光明。因此,修道要时刻淡泊自守。

  念珠、老虎、禅:

  天主教的教宗,刚在罗马梵帝冈城新上任。他面临的问题,错综复杂,也很可能跟他的前人一样,不能胜任愉快。二十世纪的“性”爆炸,男女解放,道德沦亡,离婚、避孕、堕胎,以及国际战争等问题,日益频增。世人如痴如醉地沉迷于虎口里;资产阶级,经商逐利;国际市场,通货膨胀,酿成到处民怨沸腾。匪徒盗魁,也无恶不作,不异禽兽。这是贪欲炽盛的时代,可能是历史上民风最败坏,人心最猖獗的时代。传统的人伦道德观念,已逐步被太空时代淘汰。从前有一句俗语“血浓于水”,现在可以毫无犹豫地把它改为“钱浓于水”。

  诸欲之中以色欲为最,佛教喻之为龙虎。虽然天主教、基督教等,都主张节制人欲横流,却没有提供真正能降龙伏虎的药方。在你还未赶得及拿起念珠或听一堂弥撒之前,毒龙猛虎可能已把你撕得粉碎。在末法时代,能够降龙伏虎的调御方式中,以参禅打坐最为受用。

  色欲的根源是什么?是无明。无明的根源是什么?是“自我”观念,依真起妄。一旦有了我相便有自私,自私变成无明的幻翳。如果没有了自己,还怕什么?还求什么?那时候“山河大地唯识现,梦幻泡影如是乎”,忘人、忘我、忘世界。

  佛教对世界各宗教的贡献,是八万四千种降龙伏虎的法门。这是比“道德礼仪”更高一筹的汤药,它能以毒攻毒,来对治人心里八万四千种烦恼和贪瞋。

  当然,佛教里也出现很多与其他宗教相同的毛病:出家人不一定守规矩,也有很多沉迷政治,羡慕财势,放荡不羁。但是我们应该扯破时空,扫除人我、种族、文化的界限,直指人心,回复到一切众生具趱的妙圆明觉。我们不应该把自性明珠,误认为粪土。

  恒实 九月十四日 曼谷

  “来,我教你怎样办!先拿一个空碗,把它盖到盛饭的碗上,然后一翻过来,一粒米也不会丢。懂了吗?”

  上人在饭桌上示范,这不单是教我换碗的方法,而是教我如何在尘事上,不漏心光的秘方。用空碗覆盖盈满的饭满,也就是:用广大如虚空的心,去覆盖垂涎流溢的思绪。懂了这个方法,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安之泰然。

  在脑海里,我为自己绘了一个新形象。这个形象没有嘴巴。精力不须从那儿溜出去。足足六个星期的挣扎,才慢慢找到平衡。在泰国所发的誓愿:我不要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不爱受诸欲,思惟所闻法,

  远离取着行,不贪于利养,

  虽乐佛菩提,一心求佛智。

  ──《华严经十地品》

  落到任何境界上,都是执着。无论顺的、逆的、苦的、乐的,仍是法执。如果觉得自己“稍有进步”,仍是执着,皆是虚妄。

  说句老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求开悟是什么一回事。无论打什么念头,都是过失,就算“好”的念头,也是头上安头,尾巴上加尾巴。唯一的真实,是勇猛精进,改恶迁善。

  十方所有诸如来,了达诸法无有余;

  虽知一切皆空寂,而不于空起心念。

  以一庄严严一切,亦不于法生分别;

  如是开悟诸群生,一切无性无所观。

  ──《华严经十回向品》

  “用金来铸佛像最好,用银也不错,铜混金也很好,比起木头和泥土更为坚固。总而言之,应该用最珍贵的材料,你最放不下的材料去造佛像。”

  上人讲到这儿,我混身从头顶到脚尖,如急电一触。当然,他的含义是:把自己的身体来造佛,把有漏的肉躯提炼成不坏金刚──这不是每人最珍惜的材料吗?

  恒朝 九月十四日 曼谷

  在车上,我们出入往还之余,上人常把自己称为世上最愚痴的人。现在我慢慢明白:其他的人太聪明了,每人为自己利益精打细算,偷巧取钻。只有上人老老实实地演活了华严境界:大公无私,无执无著,积善功德,普皆回向──世间上那有这么愚痴的人?

  恒实 九月十五日 曼谷

  吃饭时,中了味精毒,这两天以来,每次跪拜时眼前昏黑,差不多爬不起来,脑里的幻影,一幕幕地如走马灯,辗转不停。上人教我们不要焦急,就算环境不能完全符合理想,也要逆来顺受。

  上人问:“你们对我把万佛城奉献给全世界,究竟有什么观感?说说真心话。”

  恒实:“自从来到东南亚,才知道弘扬正法的责任,实在落在我们的肩膊上。如果我们不切实用功,恐怕世界上很少有人可以真正续佛慧命。但是弟子心量很小,我要不懈地思惟上人的教诲,深入华严境界,才可以理事一如,行解相应。”

  恒实 九月十六日 曼谷

  为什么对食物如此执着?如果我是个南传比丘,托钵乞食,每天吃什么也不会预先知道。身为一个北传比丘,我未曾挨过一天饿,为什么脑海里还是忧虑忡忡,愁云重重?执着味尘,是自私自利的行为。吃饭时仅为供养色身,其他毫不忧虑,就接近无心用道。

  我这次在访问团的名衔是副团长,但我只应该三步一拜,一心不乱,其他的事情让别人管好了。怎样静悄悄,无声无息地把整个气氛融为一片?要走最谦下的路,做最沉寂的人,拿出最刚毅的勇气。

  恒朝 九月十六日 曼谷──香港

  恒实说:“我们五十六年代的老爷车,胜过任何水晶宫阙。眼前的布景愈华丽,心意也愈容易散乱。”

  在亚洲,我们足迹遍及不少瑰丽璀璨的寺庙。我们要牢记世尊所诲:修道的沙门,应该清心寡欲,都摄六根,不贪供养,一心办道。

  万佛城与其他佛寺不同的地方,就是它是以清净功德为庄严,而不仅赖于外在的雕栏玉砌。我们建设精舍的原则,是求其简单、大方、实用。

  飞机从泰国飞往香港途中,有一个华藉空中小姐,站在一位出家人后面,静静地伫立了好几分钟。她全神贯注,口里念念有词。她在凝视什么?华严经。这位出家人正在翻译其中一段,这位空中小姐便默默地站在后面跟着念。经典的磁力,透过空中小姐紧忙的琐务,吸到她内心去。她不能不暂时停顿下来,略为反省。

  恒实 九月十七日 香港

  首先声明,凡是我对香港的印象,皆是我个人肤浅的见地,源于狭窄的心灵。以下的记录,是短时期的观察;我并没有长期去亲身体会。我的观感也是凭一个凡夫俗子的直觉所写出来的。

  香港:

  刁钻、巧诈、喧嚣、奢侈……

  “金银堆成山,闭眼全都撂;空手见阎君,悔心把孽造。”

  要把精力耗费在砖头彩石上,还是找寻自心宝城?我们要一生宠爱这个臭皮囊,还是把它炼成金刚佛身?

  香港太小、太窄、太挤。上人在西方发展正法,教化不知多少美国弟子,翻译三藏经典,创办学校,推扬《楞严经》、〈大悲咒〉、戒律,收了四十多个出家弟子,但在任何杂志或报章上,你不会找到他的名字。实际上他一无所有,也一无所求;他走在所有人的后面,甘愿忍受一切辱骂;他为别人工作,他不攀缘。他是个铸造活佛、活菩萨、活祖师的匠人。

  佛教是心教,是改造自心的法门。你可以选择:功夫用在外面,抑或是里面?如果我们把全部精力用来建设庙宇,可能不会够时间及精神来自修。到时人去楼空,纵使穷功造化的琼楼玉宇,能够保证它流芳万年,永垂不朽吗?

  香港:

  海港的腥臭,污浊逼人的闷热、敲诈、浮靡、挤得如沙丁鱼的人群……。

  “这个地方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有钱,什么也能干出来,你们要处处小心谨慎。”

  今天是满月,感到精神紧张,情绪不宁。这是因为往昔没有种下善因,定力不稳,故考验来时便立不住。我深愧自己福薄慧浅,但我要爬起来重新再试过。

  一切是考验,看汝怎么办?

  当你在因地上做得真实,努力耕耘,迟早会有出头的一日。

  恒朝 九月十七日 香港

  印象:

  金钱、营利、政治、竞逐,猛如烈火的欲网。亚洲的佛教,对我的感觉是这样:马来亚、新加坡,是外脏和静脉;香港、台湾,是心脏及总精神系统。

  此地的庙宇:

  香火旺盛,烟雾弥漫,庙里粉红骇绿,眩眼夺目。整个香港市霓虹闪烁,商业味极浓。

  唉!万佛城,我们“愚痴”的上人!老爷车,一心不乱的礼拜,破烂的布鞋,补了又补的袍子、小茅芦,明眸皓齿的青年,炉上一炷香,幽禅静坐,安宁的道场,华严法会,出乎意料的玄妙感应──这一切才是我们过惯了的生活,是我们的向往。

  但话转过来,我们到这儿有工作做。我们应该到别人不肯到的地方,佛教岌岌可危,快要没落的地方,这才是战场的前阵。

  沙田佛教医院有感:

  果童一眼便看见年青娉婷的女护士们,她们与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作一个强烈的对比──他有没有开悟?

  从前,身为一个饱受西方教育薰陶的青年人,我景仰医生、心理学家及一切“高层职业”专家,相信他们把握着开启生命之门的钥匙。现在,他们只像肉躯的机械技工。我们的身体,有如一架汽车。上了车可以任意开驶一番,但迟早机件会破烂,会毁坏……究竟有什么值得我们这样珍惜,这样放不下?

  恒实 九月十八日 香港

  今天去了西乐园,这是上人二十多年前在筲箕湾亲自督建的道场。庙宇位在崎岖的山顶上,四周是大屋区,巷里萧条,破瓦残砖……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就在这个山下,又是另一个世界:铜锣湾、跑马地、中环,都是高楼林立,市面一片奢侈繁华。大部份的美国城市,比起它来也见逊色。市区里,女士们花枝招展,争妍斗丽,公子哥爷们花天酒地,朝欢暮乐。我们这一班比丘和比丘尼,恍如处身于另一个星球。众人都是踌躇满志,我们却显得浑浑噩噩,难怪我们是“愚笨”的一群。

  “唉,人生就是苦恼,虚妄而生,虚妄而死。”

  终日觉得口渴,很想喝一些清凉的饮料,但它们都含有糖份。我只好忍耐,每逢我想依赖上人,他不许可。他要我沉寂、老实、独立起来。你真的应该快点“死”了,果真!

  恒朝 九月十八日 香港

  访问团搬回到跑马地的佛教讲堂。上人一踏进门,便声色俱厉地大扫除一番,令很多弟子霍然而醒。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们的心已趋于散涣,精神松懈了还不自觉。上人明了处境之危;这时不是放逸的时候,故特别大发威风,提醒大家打起精神来。

  有时我想想,不知道哪一天会超出时空的限制,那时候又会怎么?天下万象万物都是幻化、虚妄不实,但我们很少真正了解宇宙的真谛:无人、无我、无众生、无寿者。

  有时候,在我们生命中突然而来的恶运,例如亲友的死亡,刀兵、抢劫,或者飞灾横祸等,会暂时把我们从迷梦中惊醒。但很快地,我们又窜回舒适的窟穴,宁愿钻进纠缠不清的业网,染苦为乐。在理论上,我明白懒惰的习气,是逃避现实,但有时候我还想逃避一下三步一拜的例行课程,发白日梦,流连忘返。

  上人的责任艰钜,但没有人站在他身畔,忠心耿耿地做他的守卫,做他的左右手。当我们开启真正智慧后,就可以真正护助上人。首先要把繁琐的事务打发,不要麻烦他老人家去操心。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劳动他老人家来管,实在太可耻。计程车、飞机、时间表、饭食、接见一般访客等等──这些琐事应由他的左右手来负责。

  上人应该有一个寂静的场所,专让他清心静虑。他的工作艰钜,需要全副精神来对付,我们若有什么小事情也要依赖他,实在太苛求和不孝。但他永远不埋怨,自从上人来到美国,他便一心一意地拯救这班皈依他的野孩子,倾力提携后学。在暑期班讲解《楞严经》,教学生们打坐、敲打法器、讽诵仪规、说中国话、如何修持,乃至行住坐卧,一切一切都是由他教导,甚至最初连饭也是他亲手烧的。

  这还不过是在美国国内的工作,一到出门他的责任更重了。我们恍如回到幼稚园,变成孤立无援,不能行动的婴孩;不论大小事一下子便跑到他身边,要他亲自上阵。从开始到现到,我们没有进步多少,还是沾上人的光,分享他的福报;而他却任劳任怨,毫不厌倦;他在等着我们觉悟。

  从今天起,在东莲觉苑拜佛,这是我们所到过,气氛最肃整清洁的道场。彩色的玻璃窗户,光滑的柚木地板,洁白的墙垣,到处珠幡飘扬,宝盖罗列。大殿里的佛像,神态如生,镂刻精美。大殿两旁的书斋整齐,不少学生在上课。

  上人:“你们这一班人是怪物,怪就由他怪好了!不要开口说话。你若保持止语,大家会被感动而发菩提心;你一旦开口,就与一般庸人无异;加上作客异乡,言语生疏,你说出来的话,可能被人误解,变成吃力不讨好。你只需要诚心,不用多多解释。哪儿是道场,他们会明白的。”

  “不要偷东西吃,你们的食宿问题,已充分解决,别人给你什么东西,也不需要接受;不要像乞丐般贪婪。”

  “好罢。”上人笑了一笑,“现在你们出去,试试教化我不能教化的人。”

  上人:“为什么我不会回复到马来西亚的时间表?为什么我不可以继续每晚接见信众,直至凌晨二时?因为负担太重了。老实告诉你,这两个月来,在体力上的消耗,到目前还未复原。不单瘦了十多磅,身体精神也感到很疲倦。还要看着你们,实在很不容易照顾。”

  上人在用饭时,对着在座的几位居士说:“你看这些美国人:

  (一) 不懂规矩,也不害羞(此时恒朝正从座中站起,伸手跨到饭桌对面,来一个飞象过河的手势挟菜)……你看,是不是?至于我,不在色味上做功夫,吃饱了就算。

  (二) 他们无惭无愧。要什么东西时,顺手牵羊地拿了。用完后,又常常忘记物归原主。

  (三) 你们不要为他们添菜,把他们宠坏了,便会得寸进尺。

  (四) 他们不能与女人在一起,稍为一接触,就有麻烦。”

  “我的弟子是金刚造的,他们不要到处拍人马屁,不会攀缘。我们的规矩是不拜客,要自力更生,‘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

  恒朝 九月十九日 香港

  出家:

  出家不是容易的事,应该慎重又慎重。美国人出了家后,还和平时一样随便,辜负了诸佛菩萨的加被和期望。我们舍不了玩世不恭、独来独往的傲慢作风,不勤修戒定慧,不尊重律仪。我们应该自我反省:有没有资格,去穿袍褡衣,有没有尽出家人的本份?

  今天一班佛友安排了旅游巴士,带我们到新界沙田的寺庙观光。回来后我感到疲乏不堪。为什么?思想外驰,浪费了很多“汽油”。今天我又像一只母鸡,频频管别人间事,心里一直嘀咕,不满其他团员太散漫了。结果是自己的心光外漏,变成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为什么老是要做“皇帝”?

  恒实 九月二十日 香港

  要留意你在这儿种下什么因缘,不然,将来可能要回到这儿教化人……多么困难的差使!这正是菩萨的道场:在行尸走肉、麻木不仁的社会,教化群邪,流血汗,不休息。

  恒朝 九月二十日 香港

  上人的功夫,才是最高的太极。任何事物来临,都是他转境界,而不是境界转他。顺逆一如,专心办道。

  午饭后,我的头又剧痛起来,血管膨胀,两眼快要冒火。为什么?因为吃得不舒服。素菜太油腻,煎炒味太浓。如果单吃面包,牛油和花生酱也会太热气。另一个办法,是单吃白饭和水果,但吃后不够燃料,下午拜时每每觉得疲软,到时又会想喝东西。但此地的饮料,不是牛奶粉,就是含有糖分的果汁,对我们都不相宜。

  在亚洲绕了一圈,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跟饮食问题挣扎。有时吃得不够,身体感觉疲惫;有时吃得太多,欲火上升。不时会发生头痛、晕眩、肚泻、热痱等等毛病。只有上人从不抱怨。他总是笑着对我们说:“Everything’s okay, no problem! 一切如意,绝无问题。”

  月饼狂潮:

  《楞严经》云:“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目前,果童的欲念,如万马奔腾,不是贪玩,就是贪吃甜的。

  例如:月饼。正逢中秋,居士们供养了几盒月饼。果童一见到盒子,眼睛变得雪亮,差点跳起来:“哗,月饼!我一口可以吃四个!”

  我何尝不会,但我不敢。所以我装作看不见似的,虽然我也会馋涎欲滴。

  老实说,我不可以一口气吃四个月饼。为什么?因为我已经被老虎咬得太多,知道怕了。我已经被浴火焚烧到遍体鳞伤,差不多丧了命,怎会敢再惹它?

  唯一可以净化欲念的,是智慧。因此,涅槃也称为“寂灭”,或不生不灭法,即是欲念不生,智慧不灭的究竟境界。“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忽动被云遮。”如果向外攀绿,便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感应”。

  果童跟我很相似,他是毫无禁忌地表现于形色,我是在脑子里同私欲挣札。唯一能降伏狂心野性的方法,就是心不旁骛地三步一拜。一旦开始跪拜,觉得心地清凉,可以履行“行如风,坐如钟,立如松,卧如弓”的四大威仪,脚踏实地做去。

  果童未曾真正尝过老虎(贪欲)的滋味,所以他不懂得怕。我尝过了,所以我懂得怕。在世间上,没有比禅悦及真空更大的享受。往外攀求简直是疯狂的途径。今天的课程是“月饼狂潮”;我们三个人一同修行,彼此之间,学习了很多。

  恒朝 九月二十一日 香港

  香港一瞥:

  本地的居民,大都蔑视佛教,看不起出家人,尤其是“番鬼”和尚。

  果童:“你知道吗?我们每逢走进一间店铺,掌柜就大叫一声“阿弥陀佛”,这是什么意思?”

  恒朝:“不知道,为什么?”

  果童:“因为他们以为见到出家人就不吉祥,出家人圆顶,他们以为这是对生意很不祥之兆,所以叫一声阿弥陀佛来避避邪!”

  难怪果童和我刚走进一间洋行,里面衣着整洁的老板,一见到我们,便把凳子一摇,转过脸来,叫了一声“阿弥陀佛”!

  在香港,唯一的胖子是大商贾,外国人,和尚。其他的市民,在寸土尺金下为家口奔波;生活紧张彷徨,怎会胖起来?

  不过西方的佛教,会慢慢地把错误的观念更正。佛教在亚洲的衰落,不能全怪外界因缘。身为释子,我们应该痛定思痛,扪心自问,有没有以身作则,真正做人天师表?万佛城将会把目前的局面改观:僧尼在此地清修,应该锻炼到“难忍能忍,难持能持”的超人境界。如果我们只懂得从信施身上榨取利养,而不切实办道,怎会有功德回向给法界?

  在亚洲有些地方,佛教几乎成了“老太婆教”,却没有很多信佛的青年人。因为青年人奔向生命的激流,他们有热烈的青春火花,朝气勃勃,他们找寻挑战,来充实自己。青年人不要空谈理论,或者受传统束缚,他们要亲自修行,切实地体验生活。此次上人率领这个访问团到亚洲来,在很多青年人心中,掀起热潮。各团员所说的道理,都是自己切身的经验及求法心得,无半点粉饰或造作,因此正对本地青年朋友的胃口。

  佛教是活的,不是死物,不是摆在楼阁的偶像;佛教是人教、众生教、心教。

  恒实 九月二十二日 香港

  我是一个太天真无知的人,我在淤泥里寻觅清净。就在这一层楼宇,面积不够一千方呎的地方,找到人类八万四千烦恼的缩影。众生的七情六欲,在此地发挥得淋漓尽致。人的心就是昼夜加班,制造烦恼的工厂。

  今天打坐时来了一个境界,令我进一步了解十二因缘的连环锁:人,就是最初一念无明所生。在不知不觉间,男女双目交接,有如触电,须臾便被欲火溶化。这就是十二连环的开端。在这一刹那之前,若悬崖勒马,还可以挽回大局;但一旦被无明覆盖,黑暗随即扼杀光明,男女一生爱染,业网交织,如胶似漆,便失去原有的清真和自由。

  在定里,我看到千钓一发的那一刹那:欲焰的力量,如血盆大口的魔鬼,他不断吞噬生命的精华,永不饱腹。魔鬼正在张口狂笑,笑声残酷阴森,如刀似刺;自无始以来这笑声在空间回响。众生一旦失足,掉进无明火锅,便轮回六道,忽上忽下,忽人忽鬼,无有出期。

  境界来了,混身觉得有一股逼人的热力。这时,我调整身心,万虑凝一,拔出智慧宝剑,猛刀一挥……我低唤观世音菩萨,前来扶持,助我斩断一切淫欲……忽然间,心里的一扇门,豁然开启,我顿时觉得轻松快乐,如释千斤。

  第二个境界:我面对着一个女人,她的神态矜严淡素,对我没有任何兴趣。我可以面对她而不觉得丝毫的局促。我们之间无须防犯,没有烫人的电流,不须掩护自己。这才是正确的态度!自从我学会了男女间的事情,便失却了天真和智慧,心头变得污秽、狭窄、迷惘。

  恒朝 九月二十二日 香港

  今天我的毛病似乎退了,第一次感到有起色,精力开始回复。在这两个月来,发觉唯一可以治疗我的种种不适──头晕、疲倦、懊恼──就是百分之百地收拾身心,不管闲事。心地皎然清洁时,所有烦恼一笔勾消。

  食物:

  每天饭食的程序,还未完全平衡过来。在马六甲之前,我可以毫无困难地日中一食。自患病以来,常感到不够燃料,很容易疲倦,不时打起吃的妄想。这时候每日的一餐,变得太重要。但是,吃得太饱不是办法,因为下午会沉甸甸,火气炽然。

  另一个方法,就是忍耐。生病是身体的一个极端阶段,不能用“过度健康”来逼使它回复平均。把肚子挤得饱饱,或者剧烈地运动──都不是中道。我必定要耐心地等待,让身体自然地康复。

  吃饭时我已减少了花生酱、果酱等等。体内原有的温量尚未恢复,无能力去消化这么多外来的燃料。待体内阴阳调和,回复平衡才可以进补。目前连花旗参水我也不敢多喝。老想它快点复原,也是一种贪心。当我健康的时候,多么得意自如;到患病时也应以平等心视之。痛痛是臭皮囊的嗟叹之歌,苦与乐,是相对法,皆是空幻无常,我不应该随着境界跑。

  入深山,住兰若,岑崟幽邃长松下;

  优游静坐野僧家,阒寂安居实潇洒。

  ──《永嘉大师证道歌》

  在我未遇着善知识,开始修道之前,最能令我忘怀一切,就是跑到深山穹谷里露营。在大自然的笼罩下,长川大野,湖光山色,带给我无量的舒畅。正如参禅时可以达到轻安逸境,纤尘不沾,万念皆空。

  在香港,我常常想像自己在深山里修道:挤迫肮脏的马路,就是森林里蜿蜒的小径;汽车喷出的烟雾,就是清风白露。街上一张张彷徨紧张的面孔,我把他看成在山上偶尔碰见的行者。我愿意细声抚慰他们:“不要怕,一切都没有麻烦,请安心好了!”

  恒朝 九月二十三日 香港

  在东莲觉苑拜,心清神明。这个道场有一股高雅绝尘的气氛。今天觉得精神好了一点,早晨运动时,阳气回来,觉得像个小孩子,天真无邪。跪拜时阴雾渐渐消散,我感觉如初升的旭日,温煦而轻松。果童在吃中饭时说:

  “奇怪,不知为什么,忽然间我不爱吃月饼了,连花生酱和果酱都很难下咽。”

  暂时我的野心,也冰凉得如此。

  整天在拜,墙上壁画里的圣贤,恍若对我微笑。我的心灵,俨如回复到年轻时代的无瑕圣洁。默默地与画里的哲人,心照不宣。

  恒实 九月二十三日 香港

  其实大马的鹤鸣寺、星州的居士林、泰国的中华佛教会、香港的东莲觉苑──地点虽然不同,精神却是一样。

  直至我们真能够一心皈命十方诸佛,加州的海旁公路,也会变得平坦一如。此时,与虚空溶合为一,人也空、法也空,自性了了在其中。

  恒实:“上人,这一次来亚洲,弟子更了解上人的伟大。唯有菩萨的行愿,才堪忍在这个污秽的地方工作,诱化顽迷。我在这儿只要住上两三天,就被境界转了。”

  上人:“办法是:实若虚,有若无。应无所住而安其心。有这样的定力,任何波浪也打击不了你。”

  佛刹无分别,无憎无有爱;

  但随众生心,如是见有殊。

  ──《华严经菩萨问明品》

  恒朝 九月二十四日 香港

  恒贤法师昨晚在法会里说:“从前我企图在大学里从书本中寻找佛法,后来发觉这个途径行不通。要学习佛法,必先要亲近尊敬善知识。”

  在我还未听闻正法之前,我也到处寻觅。虽然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心灵中却有一股神力冥冥中在吸引。我的内心,不时渴望脱出肉体及意识的牢狱,奔向自由。我知道这个“自由”,是超越任何理智和世间的领域。当时我尚未遇到大善知识,为我指点迷津。但是,从天生直觉的驱使,我很自然地趣向东方武术。

  武术(功夫),也源于禅宗。禅那,是节制身、语、意业最高的艺术。从参禅入手,可以净止六根,圆满无漏学后,证阿罗汉圣果,获大无碍解脱。

  如果不先把身躯降伏,它就恣情放纵,把你东拉西扯。这时候畏惧、瞋恨,病痛或健康,皆不由你作主。所以说“情不重不生娑婆,业不清不生净土。”

  武术,是助人降龙伏虎的技术。这是回光返照的初步。从传统的方式看来,激烈运动与安禅静坐,是彼此关联,相得益彰。在一方面,武术的锻炼,能启发元气;而凝神静虑,能够陶薰身心,使它不至流于暴戾。这才是真正的冶金方法──铸炼自性法宝。

  随着正法的没落,武术也日益衰颓。学人既不修习禅定,藉以蕴藏自性,涵养玄德,武术的最高宗旨也渐被遗忘。到目前为止,切心体会内在功夫的人士不多。“功夫”,也沦于茶余饭后之谈。天下圣贤退隐,很少人明白“离形去知,同于大通”的内里乾坤;更少人利用它作为跳板,以来成就道业。目前的武术界,不是流行外形刚悍,勇猛好斗的典型“打仔”,就是由体质痴肥的教练,只图谋利,开设武馆,只遣助教工作,而自己坐着收钱。

  自身是觉地,自心是净土。传统的武术,不是究竟法,而是很有用的助道具。这个法门,超越了一般分别意识,直接在身心上用功夫。它是铸造金刚的捷径。恒实学习了好几个月,而每天进步。因为“功夫”是合乎中道的法门。难怪我的太极老师曾对我说:“终有一天,你会发觉,‘禅’才是最高的功夫!”

  每天早课完毕,恒实、果童和我,一齐练习太极拳。我们发动的热力,有如朝阳遍地的一片黄金──纯净、无染。当我回想自己年轻时代,往外追求,耗费家珍,不禁摇首叹息,深深自愧!

  恒实 九月二十五日 香港

  太极:

  很难受的境界,身体里如热气沸腾,苦涩刺痛;又如千万毒蝎的毒爪,紧挖着每一丝纤维。这是抑制欲念的反作用。这个境界,来得如洪水烈火,要跟自性法宝展开生死战。我也不愿意跟它斗个你死我活,只好忍着。最软弱的解围方法,是喝一点冰甜饮料,冲淡体内焚烧的熔岩;或者找人聊聊天,出去观光去,抵消难熬的压力。今天吃饭时,将会很难控制自己。目前,食物是我的发泄,但是吃多了一口,或吃错一口,后果则不堪设想。

  当我用心叩拜,或者坐禅得力的时候,熔岩会化为甘露。压力会升华,化为精灵的结晶。这是修道“趁热打铁”的好时机,我们要守心净虑。一不留神精神外驰,多天用来的功夫,辛苦积聚的珍宝,也会荡然无存。

  上人:“为什么我们还在六道轮回?因为你前生虽然进步,今生又退缩了。来回不绝,反反覆覆,还在生死轮上打转转。你应该发最坚固,最久远的心愿:就是难忍能忍,难受能受的志向。”

  其实想深一层:香港是个特别的地方,一个难得的机会,让我深刻体会人类原本的的丑陋面目。当你被环境所迫,内心的贪瞋痴完全浮现,你才确实认识自己的劣根恶性。

  在美国和加拿大,时事新鲜,人稀地广,社会里酝酿的毛病,不会即时爆发,还可以隐藏潜伏。在香港地狭人挤的都市,重重的生活压迫之下,人类所有的恶习,都原形毕露,一览无遗。

  佛法是清净庄严尊贵,众生的污染是卑劣庸俗下贱。我若不精进,便会同流合污。

  “这个地方很不平凡,如果你跟他们讲真的,他们不相信。告诉他们假的,却乐意接受。”

  恒朝 九月二十五日 香港

  转食饭枱:

  每一天,在饭枱上有一只凶猛的老虎──食欲。我们未到亚洲之前,刚刚摸索到一个缓和的进食程序。在老爷车里煮食,每天只吃几种清菜,粗茶淡饭,不加油糖,也不油炸,一饭一菜,都是恰到好处,绝不会吃得过多。来到亚洲:每天是十二至十六味的斋菜,均是色香味浓。尤其是甜品糕饼,更是堆积如山。我们三番四次地婉拒谢绝,但信众还是那么客气,不接受我们的请求。(可能我们的口味太怪了!)

  最大的毛病,还是份量。满枱子饭菜,很容易吃多了。居士们频频为我们添菜,这时候贪心有如猿猴出笼,情不自禁地越出常轨。

  一般人云集一室,社会的礼仪往往使我们去“干”一点东西。干什么呢?我们既不讲话又不抽烟、不喝酒,只剩下“吃东西”。我们的定力,不足以“转”饭枱。这两天来,上人吃完饭便提前离开饭桌,下意识暗示我们吃得太多太久了。在美国的老爷车里,情形比较好控制。在此地,没有那么容易。其实也不是饭枱动,而是我们的“心”动。

  为什么我没有硬骨头,不独立起来?身体老是疲惫不堪,懒懒散散的。上人常给我一个含义多端的微笑:“怎么样,又病了?好呀?好呀!我也病了两天,但没有人知道,我的脾气就是这样古怪。我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一阵子它又好了。”

  来了一个转捩点。下午,我疲倦得快要死了。独个儿跑到天台上,预备睡一睡。恒实拿了一些药片上来,连同上人的嘱咐:“感冒罢了,继续拜去。你病了,不是天大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不知想哭还是想发脾气。恒实站在那儿,无声地、安详地鼓励着我。使我联想起武术比赛:被敌手摔到地上,评判员正在数秒钟,自己差不多要输了,还要振作起来,千钓一发的情景……。

  我霍然站起,迳自跑回楼下去。上人正在等着,我耸耸肩膊,对他作了一个无可奈何“唉,这个臭皮囊真麻烦”的表示。他走过来,缓缓地摸着我的头,对我露出一丝勉励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幸亏同道们助我一臂之力。今天我把这个境界降伏了,过了关。

  今早到了何天祐居士家里应供。我立志要好好地守着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上菜时,我又面临多种“考验”:

  (一) 我吃了两碗饭,这是我和自己相约好的份量。

  (二) 没有吃牛油。

  (三) 当主人替我拿来更多面包,我谢绝了。

  (四) 没有吃甜品。

  (五) 但吃了太多水果。

  统计:比平常好了一些,但仍然被味尘转了几分。

  恒实 九月二十六日 香港

  对了,兄弟,我患了香港感冒。从此之后,我要聪明一点。怎样聪明一点呢?

  如果为了弘扬正法,把身心性命百分之百奉献出来也不妨;如果不是正法,连毫厘也不该施舍。目对千差,心间一境。若是为了利益他人,我可以舍身;但假若是为了自己的舒适享受,就快点把门关上,不要认贼为子。

  真正能够护持上人的人,要毫无自私心,不能惦念自己的饮食、睡眠、安乐。他们要独立、无畏、慈悲,具足智慧威仪,深懂人情世故;他们要忍耐、精进。

  谁要参加这项活动,参加法界性的游戏三昧?这种工作没有假期、没有薪水。如果你应征录取了,那是因为你生生世世都在这条路上走,现在又归回原队。欢迎你们回来,老朋友!

  昔日世尊在灵山上,拈花示众,传授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

  上人在槟城的欢送会中,用手腕微微举起麦克风,面上泛起黄金色的微笑……然后,他又徐徐把它放下,低声问道:“听到了吗?明白了吗?”

  众人中,唯有摩诃迦叶,破颜微笑。

  上人:“就拿说话来讲,如果你在真正修行,有真功夫,无论你说什么,旁人都会被影响而发菩提心。但是假使你没有修行,纵然讲到天花乱坠,也没人受到益处。”

  上人:“应该来而不来,去而不去;来时不要想着离去,去时不要想着逗留,应无所住而安其心。”

  果斋今天坐在跑马地佛教讲堂天台的一隅,懊丧着脸叹息道:“唉,我只是有一点留恋大屿山,希望在那个幽静的环境里多住几天。”上人在大屿山万丈瀑,有一所清静的道场(慈兴禅寺)。这个庙宇,与香港的灯红酒绿,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但是,我已慢慢体会上人的话。在修行过程中,终有一天要达到内外一如,主客无分,诸法平等的阶段。故古语云:“岂知穴在方寸中?”心头的方寸,是无穷快乐的源泉。

  这个境界,是要亲身体会才有的。一般人只凭见闻觉知去测度事情,因此器世界现出山河大地、房廊屋舍、牛羊鸡犬等千差万别。在表面上看来,森罗万象是千种万类。但试问问自己:如果你能同一天,早上热爱一个人,而晚上又恨他入骨;或者今日是欢天喜地,明日却愁肠百结,你就应该明白“一切唯心造”的道理。

  能够控制方寸,就可以来去自由,“如如不动心君泰,了了常明主人公。”

  果斋说:“今天果归和我,到了一间船务公司,把经典书籍、衣服等等,邮寄回美国去。离开佛教讲堂之前,上人给我们一些钞票,我们也没有把它数过,就起程了。

  到了船务公司,问老板包裹磅数的价格以及其余细节后,果归把钞票从口袋拿出来。你猜怎样?钞票正完全配合他们的需要,连一元也不多不少。把我们吓坏了,真是奇怪!”

  恒朝 九月二十六日 香港

  对果斋来说,大屿山的环境可能比香港优胜,但当他专心一意地念观音圣号的时候,他也不会生出这种分别心。到他一旦停止念佛,分别心便冒出来……憎与爱,喜与怒,哀与乐。其实“念止百事无,念动万事有。”

  你要尝试解脱的滋味,必要亲自下一番苦功夫,你不要太聪明,变得愚蠢一点。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

  譬如热时焰,世见谓为水;

  水实无所有,智者不应求。

  ──《华严经十忍品》

  菩萨了知世法,如幻如影,如梦如焰,如空中花,如谷中响,实无所有,所以他对一切,都无执着。

  恒实 九月二十七日 香港─三藩市

  在飞机上:

  在香港,我还兢兢业业地把自己管得很谨慎,怎知一踏上飞机,便如出笼之鸟,眼耳口鼻,都不听我指挥了。一连五次,吃了含有糖分的食物;机上放映男女缠绵的电影,我也偷看了几眼。吃饭时,拿出台湾某些居士供养的便当。我狼吞虎咽,好像三天未吃东西的囚犯。如果稍为用一点定力,便能够适可而止。但我的双手,忙个不停,拼命把包子、馒头、豆腐干、面根,一大堆往嘴里送。吃到腹胀如鼓,之后自己又觉得如演闹剧的小丑那么可怜!

  恒朝 九月二十七日 香港

  将要离开香港之际:

  眼耳鼻舌身,心意诸情根;

  一切空无性,妄心分别有。

  ──《华严经菩萨问明品》

  从前,我一触到红尘,便会眼红。我斟酌美色、好名、时间观念等等。自从受了马六甲的教训以后,心头的热恼,已渐渐清凉。在亚洲两个月来,每天与上人相处,不断地拜,曾经吃过一番苦头,也学了很多。

  可以说这次的旅程,始于一九六八年,上人首次在美国开讲《楞严经》的夏天;再扩而充之,这是一个连绵不断的传统。自佛陀在灵山之会,直至数千年后,佛教在西方明芽生长,都是同一阵线,都溶在一念之间──多么的玄妙!

  机舱上:

  自修道这两年来,我的习气及嗜好,经过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财、色、名、食、睡,逐渐放下。不管世人把我们看得多古怪,修行人的心头,是清凉自在。

  在飞机上,见到一位空中小姐,站在座位后面,凝视了良久。片刻,她的目光内照,脸上呈现略有所思的表情,屏息静立了好几分钟。出家人是她灵性的一面镜子。在空中小姐满扑脂粉的脸上,呈现真挚的感情,即使是一刹那,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从前我迷失路途,醉生梦死,处处要争第一,实在染苦为乐。现在,我找回自己的原本面目,知道自己是个出家人;心里也日益宁静,神智日益安然。

  恒实 九月二十八日 三藩市

  踏上美国的第一个印象:

  下了飞机,办理海关和移民局手续……欲念炽然的火坑!

  衣服、香水、装饰、身体语言,没有一样不是为了吸引异性的招术。欲焰的火药味太浓郁了。这就是电影、电视“文物昌明,大众媒介”的好作为!

  恒朝 九月二十八日 三藩市

  踏入金山寺,觉得一阵清爽光明。庙里一切,都在寓意:“回光返照!”

  回来后,还要适应水土的变换:在旅途中,身内积聚的火气,尚未消散,还觉得一阵阵的疲倦。吃饭时,嚼着简单的斋菜,觉得很合胃口。清淡的食物,清淡的心灵。

  梦:

  梦见访问团在游戏三昧中逍遥,清楚地认识彼此的本来面目,超越了年龄、性别、国藉,种种假设的栅栏,回到本地风光上。

  恒朝 九月二十九日 加州蒙得里省(三藩市以南约九十哩,海岸公路)

  今早,恒顺法师把我们俩驶回蒙得里省。这是我们两个月前拜到的地方。一路上计算着在亚洲所拜的路程。恒实独自步行了三十英哩(算是亚洲跪拜期间,四分之三的路程。)我驶着老爷车沿着海岸公路,到下一个站去等候他。一边也参禅打坐,藉以安心静养。

  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太平洋,漫天覆地的朝阳,清凉的海风迎面吹来,觉得心胸廓然。又回复到从前单纯的生活程序──清简的一餐,一片宁静,每晚在星宿下憩眠──清心寡欲。

  跪拜,是我们的工作;无住,是我们的归宿。

  恒实 九月三十日 加州海岸

  在马来西亚拜了约三十英哩,我把这段路程步行完毕,然后开始再拜。走过无数哩的朝鲜蓟田园。这一带土地肥美,是加州中部的农业区。

  美国的资源富庶,农田肥沃,五榖丰收,都是人民往昔广修善根的福报。尤其在加州这一带,在阳光普照和海风吹拂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菜圃果林,绿野千里。这都是以往人民努力耕耘的成果。但是,世间无有定法:美国人应该快点醒觉,满招损,谦受益。太舒适的生活,令美国人民的脊骨变得柔软起来。世界上多半的国家,在衣食住行上最根本的需求,也成问题。我们何忍恣情挥霍,暴殄天物?

  有人说:管他的,他们饿是他们的事。但不要忘记,正如我们现在享福,是往昔的功德,目前挨饿的人,正在抵受往昔的罪报。因果循环,纤毫不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所以,我们应该把眼光放大去观察世界。美国人很容易在瞬息间,变成挨饿挨冷的人群。

  人,为什么今生不够呢?因为往昔糟蹋过多。今天种下的种子,是明天的果实。这个果实,将会怎样呢?

  在亚洲很多地方,寸土尺金,单是农田上,便物尽其用,丝毫不浪费。昨天的米饭,今天变为肥料,来栽植明天的秧苗。

  我们应该快点醒觉,清楚因果循报的功用,本着同体大悲,无缘大慈的菩萨精神,摈除私欲,为全世界创造一个美好的前途。

  恒朝 九月三十日 加州海岸公路

  今天,恒实走了 7.3英哩的路。美国与亚洲,哪一处比较舒适?在乎你从什么角度去看:

  在外表看来,两国有强烈的对比:美国人多半闲暇安逸,亚洲人昼夜工作;美国胖子多不胜数,亚洲人一天到晚为两餐奔驰。从飞机踏下来,迎面最强烈的印象,是西方人纵欲的倾向。在公路上,这种气息没有削减,仍旧一样浓厚。

  在亚洲,很多人连衣、食、住、行,最简单的生活必需都成问题。很多小孩子赤裸着,直至必要的时候,父母才凑够钱为他们买衣服穿。亚洲充满了民间的痛苦;美国塞满了消化不下的福报。

  受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受苦与享福,是相对的,而一切都是靠你个人的业力。世上没有一定的水准或界限。你可以转苦为乐,也可以转乐为苦。一切事物,都在蜕变,世上无有定法。

  美国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把目前的福报,化为功德,利益众生──三步一拜只管在路旁拜,每天从路过的游人布施,获得充份的食粮来维持生命。美国人从政府得到多种津贴金、补助金、病假等等,可以用来学习佛法,不用浪费光阴。

  在新加坡,一位老伯曾对我说:“我已经老了。孩子也各自独立。身边没有很多钱,也不欠人,我心里很安逸,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吸收佛法。我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玩棋、打牌、及其他无聊的消遣上,我不要坐着等死。”

  恒朝 十月三日 圣德古士镇

  我们正在适应水土的转变,但觉得并不吃力。大概是出了家,对民族、国土、家庭观念,也看轻了很多。从我们底角度看来,整个天地都有点畸形;而我们本身,就是最奇怪的动物。修道人竭力与老毛病挣扎,别人从外面观察,一定觉得我们很奇怪,很愚笨的。

  单说上人罢,他已把万佛城布施给全世界。很多人都以为他脑筋有了毛病,或者就是不相信他。有很多人对这种“愚昧不堪”的行为,摸不着头绪。正如某一次,我们刚去参访一间瑰丽堂皇的庙宇。归程中,上人在车上问道:

  “你们对我把万佛城献给全世界,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说出自己的感想,也有人表示极为惊讶。上人淡淡一笑:“我真愚蠢,找遍整个世界,可能没有这么愚蠢的人。”

  上人观察因缘,目前时机成熟,世界可以接受这个愚痴之举。目前天下汹汹,干戈遍地,民风浇薄,自私自利的思想,只能促使人类趋于灭亡。惟有无我的大乘精神,才能够挽回岌岌可危的局面。

  在车上,上人怡然一笑:“明年在万佛城开光,诸佛菩萨将会大放光明,人人都有份,个个都会沐浴在万佛的光明里。”

  恒实 十一月八日 圣德古士镇

  师父上人慈鉴:

  身为一个出家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安乐和满足。出家人已经放弃一切私人生活及牵挂,他的家是四海,他的伴侣是十方众生,他的皈依处是至净无私的“无上福田僧”。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圆满,更快乐的使命吗?几个星期前,我目睹一项微妙精彩的“人生特写”故事,我把它称为“出家人遇到激烈分子”。

  我们在圣德古士拜时,从附近的大学,有个报导记者,来访问恒朝。她被我们的行愿所感动。她发觉我们一路上所用的衣物、食粮等,都是由路人发心供养,甚为惊讶。访问完毕,她自己也带来一点东西,供养三宝。“我觉得你们所做的,非常伟大!”她说。

  第二天,当我们正在叩拜时,这个记者又出现了。但今天她的样子很尴尬,充满歉意。在她身旁站着另外一个学生,满面怀着敌意。“真对不起,但我还要问你们一些问题。”她呐呐地说。这些问题完全在政治及经济的范围内,充满了政治术语,及时下流行的一套诡辩。很明显地,这个记者在她同学的批评及怂恿下,被迫得来再次访问我们。

  这些同学把佛教徒形容成社会的寄生虫,把三步一拜视为高层阶级里一种奢侈轻浮的游戏。只有白人社会的资产阶级,才可以玩这一套游戏。

  这班激烈份子找错了对象。恒朝的回答,令他们张口结舌。那记者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而激烈份子是被他辩得目瞪口呆。恒朝并不是一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他对美国当代的政治游戏摸得顶纯熟。在他未出家之前,恒朝是美国维斯康逊大学历史系,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这是一间竞争水准很高的大学。他长大的时期,正逢六十年代,饱尝学生反抗战争,和平示威,及当时社会上泛现着五花八门的花样儿。他绝不是门外汉。后来他对政治灰心了,知道政治不能澈底解决世界问题,才转身来研究佛教。在佛法里,他找到究竟拔除众苦的方法,才毅然放弃一切,出家办道。

  以下是激烈份子与出家人对答的精萃:

  问:中美佛教总会的会员,是由什么民族及阶层的人士组织而成?

  答:我们来自“一切众生”的等级。中美佛教总会是国际性的。佛法超越一切阶层、种族、性别、年龄、国籍、经济背景等等。佛法是以心传心的法门,是众生教、心教。它回复到原本无等级分别的自性上。

  问:你怎样可以逃避这些等级的区别?

  答:“一切唯心造”。如果你坚持要把世界划分成贫对富,黑对白,有对无的话,世界也会变成如此。但是,稍为把目光转移到右面两寸或左面两寸,你的感受已经截然不同。如果把目光完全扩大,包含整个圈子,你会发觉佛教是周遍圆融,寂照寰宇,无始无终的。

  问:你们怎可以在这儿自自在在的朝圣?第三世界,就力不足以享受这种特权。他们要面对更基本、更切身的问题,如怎样填饱肚子。你们这种朝圣,仅在一个丰衣足食的国家才可以行得通。肚子饱了才可以坐在那儿,梦想出世的超逸,对吗?

  答:一个真正了解人类的人,绝不会臆断,说某一个人或某一个团体,在生命中唯一的目标就是填饱肚子。这只不过是某些政治分子采用的话幌子而已。第三世界的人也是人,他们也研究生死的问题:他们本身的何去何从。这是每个众生都思惟的问题。我们最近到了亚洲弘法访问,到过不少贫闾陃巷,穷乡僻壤的地方;这才是名符其实的第三世界。但当地人民对佛法,却出乎意料的爱戴欢喜,那份热忱,与美国任何地区没有两样。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因为佛教是以心传心的语言;每个众生在心底都认识佛法。它超越了“填饱肚子”这个肤浅的想法。佛法是我们本来家乡,其他所有的事物,均是皮毛,虚幻不真。

  问:但是,你们如何促进世界生产?像软骨的寄生虫,躺在寺庙上,真的能帮助他人吗?

  答:在金山寺、国际译经学院及万佛城的四众弟子,对世界的受苦众生有切心的关怀。但我们相信:

  “真认自己错,莫论他人非;他非即我非,同体名大悲。”不只是在口头上说说,而是躬行实践。我们有很多修行者,都是日中一食。有更多出家人甚至日食一钵。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有些人不够吃,我们节省自己的食量,熄灭自己的贪心,无形中就促进了生产。

  并且,我们绝不攀缘。庙上的食用,全是由教友自愿发心供养。公家也不会把钱花在买菜上。我们吃的蔬菜,一部份是自己菜园种的,一部份是从菜市场摊贩上,别人不要的菜我们把它捡回来,洗干净,便可以吃。我们所吃的,是美国人丢掉的垃圾。公家的钱,都用来建立道场、学校,或翻印经书。没有人储蓄私人财物,完全归公家管理。我们所穿的衣服,也不是买来的,都利用他人丢了的废物,也不注重新式时髦的花样。在我们的道场里,你找不到豪华的家具或“水床”。多数的出家人,及很多在家居士,晚上也坐着睡,不躺下来,这叫做“不倒单”。出家人的宿舍,也不开暖炉,因为大家宁可忍耐寒冷,好锻炼身心,用功修行。

  我们不求名,不求利,没有私人的生活或交际。僧尼都是严持戒律,洁身自爱。这是消除自私爱染的好方法。我们提倡真正的革命,从心地“方寸”开始。金山寺有三大宗旨:

  冻死不攀缘、饿死不化缘、穷死不求缘,

  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抱定我们三大宗旨;

  舍命为佛事、造命为本事、正命为僧事,

  即事明理,明理即事,推行祖师一脉心传。

  实在地履行这些宗旨时,就是真正帮助第三世界及一切众生。不要以为,单向人类供应美国富裕的物质,便可以解决世界的问题。反过来说,更应该把大家目前拥有的福报,铸成无量功德,勤奋不懈,耕耘自性的园地,所谓“受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啊!

  佛陀说,世界如此污浊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心是污浊。要洗涤世界的尘垢,先要洗涤自心。不需要替别人洗衣服,佛教徒应该先把自己肮脏的衣服洗干净。世界上的毛病,源于自私自利。而佛教的中心,就是要摒弃一切私欲,饶益一切众生。

  如果你没有其他的问题,我现在要继续三步一拜了。

  恒朝说毕,也完结了此次的访问。

  星期日,恒朝把他的遭遇告诉我,然后说:“如果时间允许,我原本可以解释详细一点,但那天不是时候。我本来可以解释慈悲及因果循环的两个道理。从前,我怀有同样的崇物观念,及分歧性的政治思想。但慈悲及因果报应的两个道理,大大地拓展我心量,使我茅塞顿开。以前我的思想范围非常狭窄,纯粹把自己锁到理论的樊笼里。物质主义是单面性的,它只把世界划分,是建立在斗争上。人类不是如此简单,只谋两餐温饱,或者只懂得贪求财物。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我把自己的思想改变过来。我抚心自问,发觉在心里除了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外,还有其他的期望。我怎可以垄断:所有众生,只存着自私自利心?佛教的基础是慈悲喜舍,它包容一切众生,渊博无遗;而阶级斗争,分歧政策,却是小器而充满瞋恚。”

  我们的上人,对阶级有何看法?他说:“所有众生都是我的家人,宇宙是我的身体,虚空是我的大学,我的名字了无形相,慈悲喜舍是我的功用。”

  当你领略这种真理,你还有暇在阶级斗争的牛角尖中打转吗?还要替别人洗衣服吗?

  “困果”,能断定我们居住的国土。如果你不好好地修功立德,就算你有多大的福报,今生就可能失掉。就算不是今生,来世也会短缺。因果循环,才是操纵物质领域的规律呀!

  西方激烈分子的政治立场,其实包含极度的贡高我慢。他们擅自武断,贫穷民族的处境一定比美国人差,而对方必要享用美国奢华的物质生活,才会满足。这是一个蕴藏着贪婪及自咎的偏见,是某些政治分子为自己作辩护律师的一手。如果第三世界都欣赏美国人所有的,那我们的奢靡挥霍,就能够顺理成章。试想想;两架汽车,一架彩色电视机,这是我们每人天公地道应享的份量吗?

  在亚洲,有不知多少人,尤其是较为年长的,来对我们说:当地的人民日益洋化,日渐放弃纯朴的生活,搬到闹市里去,心情也日趋紧张焦燥。他们学会了纸醉金迷,欲念炽然,再也不能享受从前清真纯朴的消遣和精神生活。接着,家庭组织解散,志气沮丧,头痛日日增长。这就是第一世界,文明社会的裨益!

  最重要的一点,佛法是老老实实地面对生死问题。穷人拥戴佛法,是因为他们老早看透生命的虚妄,宇宙性的苦楚。他们没有尝过西方物质宠纵的温床。

  当我切实地透露中美佛教会的修行规格及纪律,这些激进分子也无话可说。在这个地步之前,这些人还以为我们跟他们一样,不过是一些穿着怪模怪样的学生,耍着同样的政治游戏,吃同样的食物,听同样的音乐,跳同样的摇滚舞。后来,他们发觉我们是苦行清修,是法界中真正的革命使者,他们便老实过来。大慈大悲的力量太玄妙了。若把一切众生,包容在佛法怀抱里,所有的分别心和瞋恨心都会平息。

  正如上人在洛杉矶金轮寺对我们开示:“当你真正把握着佛法的道理,无论跟谁辩论,你都会胜利。谁能真正拒绝佛光智慧的普照?”佛法是最究竟,最殊胜的教理,毫无戏论,而超越一切言词。太不可思议了!

  弟子果真(恒实)顶礼

  恒朝 十一月 圣德古士镇

  师父上人慈鉴:

  今天万佛城、金山寺的法友,在上人的领导下,一起前来为我们这两个朝山者打打气,加一点“汽油”。我们怎会把汽油用光呢?很简单地来说,在我份上,是因为打女人的妄想。我心猿意马,精神向外奔驰,转瞬间便把汽油用尽,然后就病倒了。当上人从金黄色的巴士──“万佛乘”步下来,便立刻拿著白拂在我们头上拍了几下,扫去我们的魔障和烦恼丝:“我从果舟那儿听到你病了,我问他你死了没有,他说还未有,所以我便来看看你。如果你已经死了,我就不需要来啦!明白了吗?”上人奇妙的几句话,打进我的心渊;我到底明白了。以下是整个故事的因缘:

  三年前,当我第一次踏进金山寺,参加大悲咒七的时候,我早就应该出家。我一到了那儿,便有一份强烈的归属感。但那时候还放不下女人,还是背觉合尘。在金山寺得到的那份温馨,很快地消磨去了。稍后,我便感到懊恼不堪。在家里尝试做一个出家人,很不容易。当我迷惘到极点,女朋友又嚷着要离开我的时候,我便打电话给老和尚,希望得到一点慰藉或同情。但上人一点也不用假情假意来安慰我。他在电话上说:“怎么样?她走就让她走,好的……没有人死了吗?不要有这么多妄想和执着。”上人早已警惕我,我要格外留神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因为我未能斩断情丝,病得愈来愈重,直到病得毫无力气。

  当我出家时,上人曾对我说:“我相信你出家之后可以真正修行,因为你已经放下女朋友。以后要勇猛精进。”跟着上人用很慈悲的语气,来训诲在座的出家人:“我们从今起,不能随随便便,或者恣情放纵。尤其在佛法刚要在西方扎下根基的时候,最重要切勿黏着女人,不要靠得太近,或离得太远。你们都是我心中的宝贝,我不会出卖你们任何人。不要把自己的珍宝丢了。”我明白了上人悲心切切的训话吗?没有。

  在三步一拜路途中。因为我打女人的妄想,引来一窝蜂这么多的问题:噩梦,妖魔鬼怪,恶劣的天气,以及数不尽的麻烦、挫折,皆是由这个老毛病招惹来。在圣德巴巴拉镇,当我正在打一个女朋友的妄想,迎面从路过的垃圾车飞来一个柠檬果,“拍”的一声打在我颚上,把我整个人差点儿摔倒。但我还为自己狡辩:“这只不过是凑巧而已。如果是真的由我妄想招惹出来,应该再演一遍才对。”话未说完,正当我在猜从前的女朋友不知是否有了新欢,“噗”的一声,另外一个柠檬果又打在我背脊上,把我第二次摔倒。

  稍后,上人对我解释:“那些酸柠檬,就象征你打女朋友酸溜溜的妄想。你现在既然知道这些妄想是不如法的,以后不要再打了。”

  在马来西亚时,我不能降伏身心,暂时把宝贝丢了。我病到奄奄一息。在马六甲,上人从阎罗王手里把我抢救回来。当我疲惫不堪,瘫痪地躺在病榻上,我澈底地洞悉,淫欲是生死的根本。以往,无论在昼夜六时,或梦想中,我从未了解得如此透澈。上人不时来到我床边,摸摸我的头,口里念着咒,在病情最危险之际,把我的高烧退了,或助我排泄身里的毒素。那时,他也带着微笑,问我:“好呀,好呀,你死了没有,你会不会死?”

  在新加坡和香港,每逢打一念女人的妄想,因果报应快速到令人不寒而栗。如果我的心稍为被动,不到一个钟头我便会混身疲软,又病倒了。上人总是说:“又病了?好啊,希望你快点死去。”我明白了吗?我以为我明白了。但我的习气深,无明障重。虽然出尽九牛二虎之力,这个狂心还不肯“死”去。我对自己发愿:永远、永远,不要犯这个老毛病。

  我们回到美国,恒实和我开始在圣德古士镇里拜。我要到镇上通知警察。你猜怎样?那警察原来是个女的。

  我立刻被动了,开始与她谈笑风生。当晚我又病倒。很明显的,就是我对女人的野心要死,否则我自己会灭亡。我明白所有的欲念皆源于淫欲。从自性奔流放逸,不都摄六根,一点一点的往外漏,这就是步向死亡的途径。从原本福慧相全的自性,我们随声逐色,把原有的家珍糟蹋,令它变成狗粪一样的不值钱。

  《楞严经》里说:一切众生被爱网缠缚,被无明覆盖,随流而转,不能出离,被关到困苦笼中,只造魔业,福德日减,永藏疑惑,不见安逸,不见解脱,但在生死轮中,辗转不息,浮沉于苦海泥泞。

  当我在老爷车后面,慢慢地养病,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反省。以往认为是快乐的时刻,着实是痛苦。认为是痛苦的事情(如修行)才是真正的快乐。有时候,事物的真假,不能单凭表面来判断。故《楞严经》的菩萨又云:“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求无上道,也不为满足五欲或三界的任何乐境界而修菩提行。为什么?在世间一切的受乐,无非是苦恼。”

  这才是言出由衷的话!当上人问我,我死了没有,这就是他的意思。他的话是何等的慈悲和充满智慧。狂心若不“死”去,简直无了生脱死的把握。上人的话是最上的良药:“当你欢喜女人的心死去,你就真正得到自由。如果不把它断了,你永远被囚在笼子里。明白吗?”

  “明白了,师父,但有时虽然我要它死去,却力不从心!”

  “唉,我是个倒楣的师父,不会教化人。我只懂得说些不吉祥的话。”

  我写这封信的原因,是希望你们不要误会上人所说的是“不吉祥”的话。我是个糟糕透顶的弟子。虽然上人救了我的命,我仍然不能“死”去。今天上人跟金山寺的师兄弟们,冒着风雨来探探这两个修行人,为我们加上汽油。“尽你的力去做吧!”上人临上车时对我一笑。笼罩天际的密云,忽然解散了。朝阳冒出,照耀大地。我感动得差不多要下泪。跟着我对自己说:“尽你的力!果廷,不用哭,快点死去便好了。”

  正如初祖菩萨达摩,教鹦鹉出笼妙计,上人也教了我出笼的方法。但“见事迷事堕沉沦”,我始终飞回来笼子里,依依不舍,还以为是个宫殿。难怪我的法名释果廷,字恒朝。我真是个“笼中僧”。

  弟子果廷(恒朝)顶礼

  万人空巷的访问团

  尽管报纸没有报导,但听众与日俱增,打破任何弘法聚会的纪录

  ◎ 亦僧

  “度轮法师来了!”

  “什么?度老法师来了?”我顿感兴奋:“前两天我还寄出一封信给他老人家哩!”

  在电话中,慧僧长老继续告诉我:“度轮法师这次是率领中美佛教总会,连同法界大学派出的一个十人亚洲区访问团,首途到马来西亚弘法。”

  “他们来不来星加坡?”

  “当然会来。”

  “什么时候?”

  “说不定”,慧老刚从大马回来,“访问团在大马巡回说法,到处受到热烈翻迎,法缘之盛,得未曾有──在吉隆坡讲经时,每次听众两千余人;在怡保时,一下子就有两千余人求皈依。”

  “可知度老现在何处?”我问。

  “照时间推算,大概现时正在马六甲,驻锡青云亭。”

  于是我连打两次长途电话到青云亭,但均未能与度老直接谈话。

  出面接电话的是访问团对外宣传主任于果空博士,他在美国大学任教授,信佛十余年,至去年慕度轮法师大名始皈依三宝。

  “记得我在美国,多蒙度老慈悲招待”,我对慧老提起:“这次度老率团莅星,希望能尽点地主之谊,到时我可以预备车子道机场欢迎他老人家,同时还要在素食林设斋供养。”

  “车子倒用不着,因为访问团下榻在星加坡佛教居士林,星洲人士及团体寺庙,准备热烈欢迎,当然会有车子接送,至于请斋,我也参加一份”,慧老顾虑地说:“只怕到时请斋人太多,我们要预先约定才好。”

  “你们请斋,我也参加一份”,悟峰法师也是在香港时早识度老,结果我们约定三个单位联合公宴访问团。可是后来度老到星洲,不肯赴任何斋筵,我们只好各自煮斋送到居士林去供养。

  差不多过一个多月,我接到慧老电话通知:“访问团将于明天上午十时乘马航由吉隆坡飞临星洲。”

  翌日,全星洲佛教界人士陆续赶到巴爷里峇国际机场候接访问团。其中有佛教居士林李木源等一大批居士,及各寺庵代表与佛教青年弘法团,包括万佛林慧僧长老、法藏精舍悟峰法师、龙山寺广净法师、远度法师、法华庵法权法师、大悲院法坤法师等诸山长老,及各大居士。

  “听说,度轮法师在大马讲经时非常轰动,场场爆满。”

  “是的,凡是访问团在大马前后说法刚好是四十二天,老法师形容为讲了一部四十二章经。”

  “大马中西各报以头条新闻大幅版位刊出,并争相报导访问团弘法消息。”

  “我前几天由大马来星,在大马时常看到报纸上载有‘美国来此佛教访问团,由中国高僧率领……’种种活动消息。那时访问团正在太平,我亲赌目见人山人海,好不感人。”

  “我也是正在大马时,看到报上新闻,知道中美佛教总会访问团在槟地说法消息,听众拥挤不堪,好多人向隅徘徊在门外。”

  我们一大群接机的人,在机场大厦絮絮不休,谈个没完。

  “实在说,我学佛几十年,活到这么大一把年纪,从未见过像中美佛教访问团这么轰动社会,激发人心的盛大场面。”一位刚由大马来星的老居士翘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接著有位长老接腔道:

  “中美佛教访问团所以能如此震撼大马社会,赢得无数信众拥戴风从,原因虽多,主要不外三点。”

  “哪三点呢?”在场大众无不放出期待的眼光,长老分析说:

  “(一)每位团员皆具高深学历,(二)个个人都是真修力行的苦头陀,(三)大马社会,降头猖獗,害人匪深;而此访问团团长正是这方面的克星,善能催邪显正,解降除蛊,拯救生灵于水深火热厄难痛苦中,已不知凡几。”

  话题转到访问团到星洲,要怎么安排?我建议:“第一个步骤自然是在报纸上发新闻,让教内外人士共沾法益,我们应该掌握这个机会,把佛法推广到整个社会,度更多的教外人走进佛教不是更好吗?”

  “在报纸上发消息,好是好,但恐怕行不通。”

  “要钱有人出钱,要写新闻报导有人动笔,怎么会行不通呢?”

  “很简单,如大张旗鼓,会有人不高兴,从中阻扰在报纸上发消息。”

  好几个人又经过这样一番讨论,卓义成居士忽然感叹起来:

  “这次要是广洽老法师在星洲就好办,他老人家为人刚直,敬重德学,不计个己名利,没有地盘观念。他临离星前夕,曾一再叮嘱在座下学人,要尽量协助访问团,要款留度老法师,要尽做地主道谊,要为整个佛教推动着想。”

  卓居士补充说:“无可厚非,龙山寺广净法师的确尽了他个人能尽的力量。”

  冲破邪恶障壁,在热心居士们合力护持下,访问团抵达星洲,立刻被拥簇到居士林,作一连四晚公开说法。尽管报纸上没有新闻报导,尽管时间仓促,但听众与日俱增、与时俱增,犹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居士林,造成空前拥挤盛况,打破过去任何弘法聚会的纪录。

  利用空敞的大殿,暂充访问团临时说法讲堂,摆有一千六百多座位,在首晚即全部坐满。到最后两晚,连四周门口,两旁梯级,也挤得水泄不通;再加外搭棚、架,临时又增设好几百座位,但一下子就给别人抢坐满了。

  无论在广场上、庭院前、屋檐下、走廊、客堂、饭厅,到处都是人头钻动,到处都是沸腾一片。在金炎道上,车水龙马,途为之塞。这一来,终于惊动了新闻界采访记者。那是法会第四天上午星洲日报与海峡时报,中西两报记者均找上门来。

  随同访问团由吉隆坡护驾来星的黄逢保居士,他引述记者先生如下的问话:“你们佛教有这样的活动事件,为什么不通知我们报馆,又为什么不发布新闻消息呢?”

  “那你又怎么说?”我问。

  “我能说什么?”黄居士喟然摇摇头,没作正面回答:“我们还是注意明天的报纸好了!”

  从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一个人的手掌再大,到底遮不了天;处心积虑想阻止别人在报上发登新闻,也是心劳日拙。结果报纸还是刊出了新闻,使广大的社会人士仍然知道中美佛教团在星洲弘法的消息。

  新加坡佛教居士林,是个以讲闽语为主的,在家学佛中心,组织庞大、规模宏伟,在东南亚一带,堪称手屈一指。这次能请得中美佛教访问团驻锡弘法,真可谓伽蓝高僧,相得益彰。为时虽短,作用可大。尤其影响社会对佛教信仰,至深且钜。

  这要归功于另一位陪同访问团从大马、太平到星洲来的蔡膺洁老居士,推介护持;同时也得力于居士林众居士出钱出力,作下大功大德,特别是青年部一班年富力强的佛教青年们。

  “首先让我代表佛教居士林,热烈欢迎中美佛教访问团莅临弘法。”这是访问团首晚登场说法,居士林修持部主任王建立老居士用闽语致欢迎词,他介绍说:

  “团长宣化上人──度轮老法师,乃当今国际上数一数二的佛教高僧,建法幢于中外,度众生遍全球,苦行卓绝,道德崇高,日中一食,夜不倒单,如此大德,当世罕见。我侪今天能亲礼法座,又能亲聆謦欬,皆由宿植德本所感,弥足珍视,无限欣庆!”

  王老居士是星洲政府交通部长兼代理文化部长王鼎昌先生之尊翁,学佛有年,信心弥笃,他说:“上人在一九四九年抵香港,初结茅住在芙蓉山山洞,后在东涌建立了慈兴等几处道场,一九六二年应化赴美国,创立中美佛教总会,在旧金山设金山禅寺,在罗省设金轮禅寺,创立国际译经院等弘法机构。最近开创了巨大无比的万佛城,成立法界大学,为西方世界专门研究佛学文化中心顶尖之学府……。”

  坐在一旁的绍迦,忽然轻声问我:“什么叫日中一食,如何是夜不倒单?”

  “一日之中,仅在午前吃一餐,谓之日中一食;长夜盘坐用功,是夜不倒单。”我又进一步说明:“这种勇猛精进难行苦行,不单是老法师个人如此,凡住在老法师开创的道场,所有住众弟子,同样是如此夜以继日的刻苦修持。”

  在王老居士逐一介绍团员致词中,亦说道:“访问团所有中美两籍人士都是宣公在美国出来的高足,他们拥有博士或硕士衔,起码也是受完大学教育的学士,无论世学与佛学均具高深造诣;而且道心好、行持好,具备弘法条件,全是佛门龙象。”

  度老说法时有一个为一般人忽略而造成现代少见的常规,即每当法筵展开之前,主讲法师登座之后,由一位弟子双手擎一炷香,高举齐眉,绕行三匝,然后长跪合掌,启口请法──外国弟子用英语。这一幕,星洲听众看得出神,好多人不明其意,有人提出来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解释说:

  “这大抵叫做‘当机启请’。是敬佛、重法、尊僧的古式仪礼,是诸佛祖传统法规。但今佛门少有执行,当作是繁文褥节,一切以方便方式取代。根据我在美国时看到凡是度老所办的道场,他们天天打坐、讲经说法,天天遵行这个古规圣法。”

  访问团这次在外弘法,看来是采取集体说法方式,先由团长作开场白,接下去由座下团员逐位发表演说。当然要经过主讲团长法师认可,亦即等于是老法师亲口开示;何况老法师对座下弟子的讲词,有时一点禅机“转语”,或作一番总结陈词,再来一个画龙点睛,使听众更觉心领神会,欢呼鼓掌!

  记得第一个晚上,副团长恒实法师首先受命发表谈话,他很从容先用华语发言,继而自译为英语再讲一遍,他追忆说:

  “为什么我们金山寺的人要实行三步一拜?教外有些人不太了解,我愿藉此机会解说一下:

  前几年我的师兄弟恒具、恒由两位法师,实行千里迢迢三步一拜,从旧金山金山寺,直达西雅图,那些受到我们老和尚(师父)的暗示。因为那时候之太空发现彗星──扫把星,人类好多灾劫,老和尚在法座上曾作此预言,希望再发大愿行三步一拜,以解救人类浩劫。

  嗣后,老和尚又预言:彗星隐后,浩劫得免。从彗星出现到隐没,前后两次旧金山报纸、电台与天文台均有惊人的报导,奇怪的是,天文台与电台所报出的消息,均在我们老和尚宣示之后,报纸更不用说,消息比电台还慢;而今科学家尚不知那次彗星突然隐没的原因。这只有我们金山寺的人才知道,而且知道这是佛法不可思议的感应。也是高僧大德行慈悲挽狂澜于将倒。”

  别看这位美籍柏克莱大学硕士出家的头陀苦行法师,平日一言不发,只是一股脑拜佛,可是上台讲演起来,却头头是道,生动活泼,华语又讲得十分标准,他继续说:

  “提到我长途跋涉,三步一拜的动机,那是我在金山寺拜华严经时的启示,沿途承蒙我们老和尚法力加护,又有恒朝法师悉力照料,解决了所有遭遇的任何困难,且出现种种神异现象。”

  另一位恒贤法师随团任财政,她是道地的美国籍比丘尼,得有布兰史大学文学硕士,及加省柏克莱大学梵文博士头衔,通晓法、德、西班牙数国语文,她亦用华语演说,再以英语自译。

  差不多每位团员,不论是中籍、美籍,包括年仅十三岁的美籍果童小沙弥,都兼讲华英语,再请当地的慧深法师译为闽语。我想要是访问团有那位台湾硕士出家为尼的恒清法师同来,则主要几项中国应用的方言,全可包办,不假外求。

  至于度老法师的开示,多是从平淡的生活过程,显出佛法要义,有时带点幽默的口气,表达佛法真理,举现实例子,导人正信、警惕人生,引用陶渊明的田园赋诗,劝人求生净土、早作归计。措词深辟、精采,用句感人动听、妙语如珠、强而有力、发人深省、扣人心弦,他老指出:

  “要舍才能得,要苦才有乐,要丢假才有真,要能死才有活。”

  在座听法的陈神州居士听了,不停的表示:“老法师的每一句话,好像是针对我而发,都说到我心头上,震荡回旋,萌出尘志。”

  “是的,神州是已故陈辉煌老居士的大公子,随乃父学佛有年,他现在正想去万佛城出家。”

  说起来,老法师的道德感召力,简直近乎神话。我亲眼看到,有不少人初次拜见或第一次听到老法师法音,竟感动得热泪盈眶,大相拜恨晚之慨!这种情形,犹如一个浪子漂泊异乡,重投老父怀抱,宿因所在,谅非偶然!

  “舍命为佛事、造命为本事、革命为僧事”,是老法师要办的三桩大事,一贯宗旨,并表示:“冻死不攀缘、饿死不化缘、穷死不求缘,随缘不变、不变随缘”的坚定立场,以霁月清风的襟怀,无私无我,悲天悯人的态度,主持正法,宣扬佛教,厥尽僧事。

  从一句“我要拆庙”的话里,台下也响起了雷动掌声,甚至有位老太太还跑出来说:“师父说得对!”足见在座听众,对老法师崇敬的情绪,佩服的程度无以复加。老法师恐人误解,立刻澄清说:

  “我要拆的庙,是自私自利的私人小庙;因为,住小庙容易使人消沉、贪图享受,吃自在、穿自在、用自在、一切行动都自在,生活太自在了,到时候会搞得到焦头烂额不自在,麻烦就好多了;后果岂堪设想!”

  所以老法师倡行佛教寺庙公有公管制度,他老再三声明:“万佛城不属于一人、一国、一宗、一派,是全世界佛教徒推动佛教、发展佛教的共同大本营。”

  说到佛教中所说的“语言三昧”,教外人无法体会,然而在这里──在这次法会上,果径法师对大家宣布说:“让我们中美佛教访问团队来唱一首佛教英文歌”这首英文歌是由我们师父作的词、谱的曲。”当听众听到没有学过英文的老法师作词,无不感到出奇的惊讶!要不是得到“语言三昧”,曷克臻此?

  另外,老法师经常以华语讲经说法,由座下弟子译英语,但每句意义稍有译错,老法师就立即当堂矫正,这点不简单;无怪所有在座美国弟子,个个心服口服,认为师父证得语言三昧。

  大家都知道,西方耶教徒,奉耶稣为神,不烧纸钱,而东方人拜鬼喜欢烧纸钱,拜神反不烧纸钱,于是老法师随口说出一首相当工整、贴切的联句:“西方有穷鬼,东方无富神。”寓意深刻,切中时弊,老法师声斥迷信:“有的人预烧‘寄库’钱,人未做完,就想做鬼,可谓愚不可及!”

  为俯顺广大信徒热烈要求,在法会进入第三天的傍晚,由办事人宣布访问团接受皈依的消息,居士林办公处,顿时又出现涌动热闹,男女老幼,争先恐后,纷纷报名皈依,临时设的几个皈依登记处,帮忙的工作人员都在手忙脚乱。当晚皈依三宝的有七百余人,翌日又有六七百人闻讯赶来皈依。

  再说皈依法座上,老法师语重心长,严诫新弟子:

  “不可毁谤三宝、不可说僧过、不可造口业。”理由是:“他不好,他不对,是他的冤孽、他的罪。要紧的是把人做好,好好修学,学佛所学、行佛所行、成佛成祖,努力不懈。”老法师苦口婆心特别强调:

  “凡我弟子,如堕地狱,我愿以身相代;你们若不想连累师父堕地狱,就应该认真学佛,切实修行。”

  比欢迎时更隆重的欢送会,依依不舍地把中美佛教访问团送到机场,送上飞机。在星马信众的心版上,从此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大家一致寄望无限向往,万佛庄严的万佛城,将在一九七九年农历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日有隆重开幕仪式,届时势必万众云集、万众欢腾,那样可为预卜的极大盛会,大家都希望能有机会参加。

  近来不少人谈着去万佛城的办法,有人提议,组织一个朝圣团;也有人建议,既有这许多人准备去,与其个别买机票,何不包租专机?这两个意见最好合而为一,到时由星马两地佛教徒合作进行筹备,共同发起,相信参加的人,一定非常踊跃。

  一九七八年尾?写于星洲

  一九七九年中?寄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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